第84章
第八十七章
肚子一陣陣地抽疼,李思穎睡也睡不踏實,腦袋昏昏沉沉的在半睡不醒間掙紮。
李思穎怕徐汀蘭擔心,沒敢告訴她自己生病了,可如今卻瘋狂想聽到徐汀蘭的軟語安慰,哪怕只能聽到她輕輕的呼吸聲。李思穎的一顆心快要團成一團,越想越委屈。
點滴挂完後,李思穎被父母扶着上了回家的的士。姚蓮問她哪裏不舒服,她也只是有氣無力的擺擺手,便算做了回答。整個人就像是被抽去了靈魂,縮着身子望着窗外,沉浸在對徐汀蘭的思念裏。
到家後,姚蓮問她有沒有胃口喝點粥,李思穎本是想一聲不吭地回房的,但是終歸還是朝母親搖了搖頭,然後佝偻着背捧着肚子回了房間。
姚蓮看着李思穎回房的背影,一陣心酸,随即陷入了沉思——仔細想來,李思穎向來乖巧,從小到大都是貼心懂事的孩子,從未與自己有過如此激烈的沖突矛盾。鬧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想來也不是單純某一方的錯誤吧。
李思穎在單位實習到了八月二十號,期間她每天下了班後就回家,雖然心裏很想去找徐汀蘭,但與母親有言在先,既然答應了母親按時回家,也不敢節外生枝。
徐汀蘭這段時間經常出現在李思穎公司樓下,刻意地将車停在遠遠的卻能一眼看到門口的車位上,只為了遠遠的看一眼李思穎。
這幾天李思穎下班倒是準時,徐汀蘭一眼就看到她的身影,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李思穎這幾天消瘦了不少。如果她和同事一起出來,多半臉上還能挂着淡淡的淺笑,但若是一個人下班出門的話,臉上就會挂着一股陰郁的神色,整個人看上去都郁郁寡歡的。如此想來,和同事同行時的笑臉,怕也只是強顏歡笑罷了。
徐汀蘭很想突然出現在李思穎的面前,跟她說說話,甚至在車裏靜靜地擁抱一會。但是徐汀蘭不能,作為兩人中較為年長的那一個,她必須懂得克制。如果表現出依依不舍,恐怕會更讓李思穎為難,打亂她的節奏。所以徐汀蘭一直都是目送着李思穎坐上公交車,然後她自己再開車回去。
只要能看到李思穎,徐汀蘭一顆起伏不安的心便能稍許平靜些。徐汀蘭最怕的是李思穎因為這件事和父母起沖突,雙方做出什麽過激的行為,幸好,她的小孩,一直都比較隐忍克制,遇事也很沉着冷靜,現在這個看似風平浪靜的局面下雖然還是波濤洶湧。
……
李思穎實習的最後一天,和寧姐交接了下目前的意向客戶跟進情況。因為寧姐本來就帶她,所以很多客戶情況也都了解,加上李思穎是在校大學生來實習,沒什麽太繁瑣的離職手續,當天下午兩點左右,李思穎就辦好了一切,走出了公司的門,猶豫了會,終究還是抵不過這幾天泛濫的相思之情,給徐汀蘭打了電話。
“思穎?”
“汀蘭,你現在在哪兒呢?”
“在水秀苑小區。怎麽了?”徐汀蘭因為這幾天傍晚都會去李思穎的公司,為了避免自己父親起疑,所以這段時間都一個人住在外面租的房子裏。
“那我過去找你,你在屋裏等我。”
徐汀蘭本來想開車過來的,但是李思穎怕一來一回耽誤時間,就堅決讓徐汀蘭在家裏等着。再者,她這麽久沒見徐汀蘭,好想抱抱她,在外面不合适。
李思穎破天荒地沒有坐公交,急急地攔了一輛出租車,半個小時不到,就到了徐汀蘭樓下。
下了車後,李思穎幾乎是小跑着往小區裏去,才到樓下,遠遠的就看到徐汀蘭穿着一襲白色長裙立在樓道口等着自己。在看到徐汀蘭的那一霎那,便撫平了李思穎一路上來時的躁動不安和發瘋的思念之情。李思穎調整呼吸,三步并作兩步地朝她快速走去。
徐汀蘭看到李思穎的身影,笑着撐着陽傘朝她走去。
“這麽熱的天,你下來幹嘛。”李思穎接過傘和她一起走進去。
“就知道你不會打傘,這麽熱的天,也不怕曬着。”徐汀蘭虛搭着李思穎的手腕,和她并肩走着。
上了電梯,徐汀蘭開了門,進門的瞬間,李思穎就感覺到一股空調的涼氣。
“坐會,我給你倒杯水。”徐汀蘭放下雨傘就準備去倒水。
剛轉身,腰間就被一雙手臂給箍住了,緊接着一個沖力,徐汀蘭禁不住往前沖了一小步。
李思穎從背後緊緊地抱住徐汀蘭,這段時間的委屈和心酸,再也克制不住,她只有緊緊抱着徐汀蘭,才能感覺到自己的一顆心還是鮮活跳動的。
“別忙了,讓我好好抱抱你吧。”李思穎閉着眼睛,嘆息着把臉深深地埋進徐汀蘭的脖頸處,與她交頸而纏,尋覓着她身上的芳香。
徐汀蘭對她而言,是很特殊的存在,她會為了徐汀蘭癡狂迷戀,有時候想她的感覺就像是山洪般迅猛,她也會因為徐汀蘭而安靜下來,不管事情多困難,中間有多大的阻撓,她也可以淡然一笑,傾力而往。只要徐汀蘭陪着她,這一切都不算什麽,只要有徐汀蘭,這條路,她就可以義無反顧地走下去。
徐汀蘭什麽都沒有說,只是靜靜地讓她抱了會,便轉身,輕輕地擁住她,無聲地給予她寬慰。
千言萬語都抵不上一個擁抱。
兩個人抱了一會,便坐到沙發上,兩個人偎在彼此的身旁,李思穎攬着她的肩膀,就這麽靜靜地享受難得的時光。
“我待會可能就要走了,沒辦法跟你一起吃飯。”李思穎內疚地解釋:“這幾天我媽看得我很緊,讓我下了班就回去……”
徐汀蘭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沒事的。家裏你不要急,誰碰到這樣的事,都會一時之間難以接受。”
李思穎感懷于徐汀蘭的溫柔體貼,問道:“那你當時和叔叔坦白的時候,是不是也鬧得這麽僵?”
徐汀蘭搖搖頭,輕聲笑道:“那倒沒,你和他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其實和我跟他坦白也沒多久,他也不沒什麽表示麽。我也不小了,只要我是認真的,他會支持我的選擇的。”
李思穎感慨地嘆息一聲:“我這幾天感覺快把一輩子的耐心都給用完了。真恨不得把自己塞回我媽肚子裏,讓我重新投胎選一次父母。就沒見過這麽冥頑不靈的……”
徐汀蘭聽她越說越不像話,忍不住直起身子,笑嗔道:“怎麽說話的呢,沒大沒小。”
刮了下李思穎英挺秀氣的鼻尖,開玩笑道:“叔叔阿姨也是怕你被我這個老女人騙了。”
“我看你才胡說八道,什麽老女人,不準這麽說自己。”李思穎知道她開玩笑,但是也不想聽她這麽說,黑着臉表示不滿。随即又從徐汀蘭剛才的話裏,咂摸出了什麽,說道:“再說了,你剛才都喊叔叔阿姨了,自降一個輩分,怎麽好意思說自己老。”
徐汀蘭剛才也沒多想,以前高中的時候,當着李思穎父母的面,都是同輩之間的稱呼是“思穎媽媽”、“思穎爸爸”這樣來的,現在跟李思穎在一起,說“你父母”吧,總覺得生分了點,感覺是兩個不相幹的人,也就條件反射地改了口,被她這麽一戳穿,一下子有點不好意思。
李思穎沒敢在徐汀蘭那逗留太久,母親今天也知道自己辦離職,多半會早點回家。只得讓徐汀蘭将自己送到公交站,兩個人才依依分別。
接下來的幾天,李思穎着手準備大三開學的事情,加上姚蓮看得緊,若是李思穎出門,去哪裏,什麽時候回,都旁敲側擊地問得清清楚楚,與以前随口一問的态度大相徑庭。不過,語氣上倒是軟了很多,上次李思穎胃病疼得死去活來都沒跟他們說的事情,真的是把他們吓得不輕,也不敢逼太緊。
姚蓮的文化水平不高,但是平時喜歡看電視,電視上婆媳關系、深宮劇鬥的情節記得跟背書似的清楚,還會舉一反三。這不,硬的不行,便來軟的,一天到晚也不蹬鼻子豎臉了,而是唉聲嘆氣,有事沒事就在李松年面前念叨。
“哎,老了,你說我女兒不結婚,街坊鄰居怎麽看我啊,我這老臉往哪兒擱啊。”
“都說女兒是貼心的小棉襖,以前苦的時候,沒吃的沒喝的,單位每個人發一瓶椰子汁我都不忍心喝,偷偷藏回來給她。我也沒什麽別的指望,就希望她風風光光嫁人,你說我是做了什麽孽啊……”
每句話也不是對李思穎說的,但總會一字不差地傳到她耳朵裏。李思穎不是不知道,她要和徐汀蘭在一起,确實會讓父母很為難,但是一家人,不應該有困難一起克服嗎?難道為了街坊鄰居,親戚朋友間所謂的面子,而不顧自己的幸福嗎?
李思穎每天聽到這些,耳朵都快要起繭子了,卻無計可施。母親對她的好,她都明白,她當然願意一輩子孝順母親,等母親老了,她也會照顧母親,但是不可能拿自己一生的幸福來“孝順”,也沒這個道理。
月底的時候,單位把工資結算了,給李思穎彙到了銀行卡上。按道理工資是要下個月十五號才彙,但是李思穎已經離職,工資在十天內給她結清,所以提前在月底的時候給她打了過來,有2900元。
李思穎原本是打算用人生的第一桶金,請徐汀蘭吃一頓大餐,剩下的分成三個紅包,給父母和爺爺每人一個,雖然不多,但是長輩拿到小輩第一次的工資,意義總歸是不同的,多半會感覺心裏安慰。
但是當短信裏說,卡上到了2900元的時候,李思穎的心裏卻沒什麽波瀾。她默不作聲地去了趟銀行,在ATM機上取出了2500元,然後路過便利店的時候,買了一個金色裱字的大紅包,寫着“大吉大利”,一股腦把2500元給塞了進去。
晚上,李松年喊李思穎吃飯的時候,李思穎當着父母的面,恭恭敬敬的把紅包放在了飯桌上。
李松年和姚蓮面面相觑,只聽李思穎語氣平淡的說道:“這是我暑假實習的工資,給你們。以後我畢業了,工資扣除生活費,剩下的也會定期給你們,你們為了撫養我,以前吃了那麽多苦,做女兒得長大了,總得想辦法孝敬你們,還你們的恩情。”末了還朝姚蓮看了眼,似笑非笑地補了句“是吧,媽?”
姚蓮聽着這一番滴水不漏的話,卻是開心不起來,明明都是好話,可怎麽聽着就這麽別扭。紅包上“大吉大利”四個金色大字尤其地刺眼,就像是一句無聲的嘲諷。咬牙切齒地嚼着米飯,卻郁悶地說不出一個字。
整一個老母雞被黃鼠狼拜了個年的感覺。
李思穎知道她不該這麽鑽牛角尖對自己的母親,可是連日來聽她有意無意的念叨,心裏別提有多煩悶,好像她這輩子是不是孝順,就看能不能帶回一個男朋友。
本想着,這條路上最難跨過的應該是社會上的世俗偏見,卻沒想到最大的阻撓竟然是來自自己的家人。自己的母親口口聲聲作孽,但是自己又做錯了什麽呢?
李思穎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這個困擾着她們所有人的死結,究竟什麽時候能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