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回複我一下

從心理科到急診,池照的工作節奏明顯快了很多。急診不僅有白班還有夜班,在這個時間就是生命的科室裏,腦子裏的弦要一直緊繃着,走路都是小跑的,甚至連水都不敢多喝,怕沒有時間上廁所。

十二月份,正是實習生們要考研的時間,科室裏很多學生請了考研假,人手便顯得更加不夠用,池照準備申請國外的大學,是來年七八月份考試,于是科室裏的雜活幾乎全落在了他和另外兩個不打算考研的學生頭上。幾個實習生跟着帶教老師三天就要有一個大夜班要上,忙得幾乎找不着北了,餘下那點自由的時間便顯得格外珍貴。

池照還是會去傅南岸那裏,卻隐約覺得傅南岸在躲他,不知原因的。

這天晚上急診來了個被鞭炮炸傷的患者,池照幫忙處理傷口沒來得及去,第二天一早趁着他們下班別的人上班的時間,池照來到了傅南岸的辦公室,輕輕敲了下門:“傅教授?”

傅南岸剛換好白大褂,見到他時微微擰了下眉:“怎麽這時候過來了?剛下夜班?”

池照點頭,熟練地去旁邊拿要用的東西:“嗯,昨晚一直在忙着急救耽擱了,沒來得及過來。”

傅南岸依舊站在原地,把白大褂的扣子一顆顆系上:“回去吧,今天不敷了。”

池照的動作頓了一下,依舊去外面接好熱水:“很快的,就二十分鐘,幫您您敷完眼睛我就回去了,不會耽誤您的事兒的。”

傅南岸淡淡地擡頭看和他的方向,似是無奈地嘆一口氣:“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池照笑了下,半推着把他扶到了椅子上坐下:“我不累,真的。”

之前傅南岸不止一次地說過讓他上夜班就不要過來,但池照還是來了,緊迫的夜班不斷推着人向前走,整個神經都是緊繃着的,身體疲憊到肌肉都是酸痛的,但只要來到傅南岸這裏,站在傅教授身邊,那些疲憊自然而然地就融化消散,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從心底而生的安心與舒适,池照從來不覺得這是一種勞累與負擔,他很享受這個過程。

毛巾在水裏很快就捂熱了,池照擰幹了水托在手上,又小心翼翼地展開貼在傅南岸的眼睑上,池照的手指在傅南岸的眼周按壓,指尖不小心從臉頰處滑過,傅南岸突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手指收緊把他握牢。

傅南岸的指尖緊繃着,隔着厚厚的冬衣池照也能感覺到,些微的痛覺在皮膚上傳遞着,池照怔了一下,不知道傅南岸為何有這麽大的反應。他試探着叫:“傅教授?”

“抱歉。”傅南岸很快收回了手,臉上的表情一閃而過,他的嗓音依舊是溫和的,手指卻不容拒絕地把池照的手推開了,“很累了吧?我自己來就好。”

傅南岸的動作有些明顯了,池照的手臂僵硬了一下。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兩人的關系沒有之前那麽親密自然了,傅教授的态度手機一如既往的溫和,但在一些小細節上,池照能明顯感覺到他的疏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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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默不作聲的遠離是很磨人的,看似無聲無痕,等你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已經晚了,現在的傅南岸總會不自覺地避免與池照的肢體接觸,甚至還不止一次地提過讓他不用來了。

這太難受了。

屋裏的光是柔和的,池照盯着傅南岸看,猶豫地叫:“傅教授……”

傅南岸的半張臉都被毛巾遮蓋着,臉上的表情被遮掩得幹淨,“怎麽了?”

眼睛被遮蓋了,其他五官就更顯得突出,池照的目光不自覺落在了傅南岸的嘴唇上,薄薄的嘴唇随着說話一張一合,池照知道那是怎樣的觸感與溫度,他的喉結上下滾動着,有什麽話幾乎呼之欲出:“我……”

似乎知道他要說什麽似的,傅南岸淡淡打斷了他:“累了就去休息吧,別在我這兒耗着了。”

池照還想再說什麽,傅南岸已然把毛巾揭下來了,池照幫他熱敷了這麽久他也知道流程了,自己摸索着把毛巾洗了水倒了,他重新扣上白大褂的扣子,池照便一句話都說不了了。

兩人之間好似隔着一層看不見的屏障,池照猜不透傅南岸的想法,惴惴不安着,卻沒有任何辦法。

時間一晃又過去兩周,兩人的關系更淡了,或許是因為不在一個科室的緣故,也或許是因為其他。很多次池照都想和傅南岸聊一聊,想發消息給他,手指點開對話框,又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關系是需要維持的,并非一個人的熱情就能做到,時間一晃來到農歷的臘月二十八,到了該過年的時候,池照想要給傅南岸發個新年祝福,措辭了很久都沒想到要怎麽發,這在之前是從未有過的情況。

醫生沒有休假,實習生也要上班到臘月二十八,晚上下班之後池照在辦公室收拾着自己的東西,時不時拿出手機劃拉兩下又放回去。

他還是有所期待的。

“小池你還沒走啊,我正要找你呢!”一陣熱情的聲音打斷了池照的思緒,護士長快步走到他的面前,笑得很和藹,“我看你給科室報備的資料,你今年過年不回家?”

急診科的男護士多,護士長也是個男護士,名叫劉陽,他的資歷挺老了,平時說話都帶着命令的口吻,這會兒的語氣卻與往日不同,帶着刻意為之的親切。池照的右眼皮跳了兩下, 突然有些不好的預感:“您有什麽事嗎?”

“嗨,也沒什麽大事兒,”劉陽擺擺手,笑得很無所謂的樣子,“就是年三十的時候不是我值班嘛,你要是沒事兒就來幫幫忙呗?”

醫院的工作很忙,但還不至于要靠實習生頂着,哪怕是在急診科也一樣,醫院給實習生安排的放假時間是從農歷的臘月二十九到來年初六,現在劉陽年三十要讓一個實習生過來加班,再怎麽看都有些說不過去。

池照張了張口:“可是……”

“哎呀就來一天,”不等池照說完,劉陽便打斷了他,“你還有其他好幾天假期嘛。我知道加班辛苦,但是你能學到很多東西呀,大家誰不是從這個階段走過來的?你看你的帶教老師也在加班呀。”

話說出來都是冠冕堂皇的,但實際情況卻并非如此,實習生在醫院的地位向來不高,說是幫忙其實就是打雜的,有些好一點的醫生護士會教你一些知識,有些則純粹是把髒活累活都推給你,把你當成了免費的勞動力——劉陽屬于後者。

跟着劉陽長幹了快三個禮拜,池照沒少被他使喚,如果換做其他任何一個帶教老師勸幾句池照都會答應的,他一直是個很好說話的人,但偏偏是這個平日裏就喜歡使喚別人的劉陽,池照不願意跟他耗着。

“要不您問問別人吧,”心裏一百個不情願,池照的語氣還算客氣,也不願意把關系鬧得太僵,“我不回家但是我還有其他安排,可能沒法來這邊幫忙。”

劉陽卻不願意放走他這個免費的勞動力,眼看着他敬酒不吃,态度便強硬起來:“你不回家你能有什麽事兒?來一天又怎麽了?實習生本來就是應該幹活的,不這樣你能成長嗎?就這還怎麽做獨當一面的醫生?”

這話就有些過分了,年假本來就是實習生的法定節假日,這種道德綁架似的話誰聽了都不會舒服,池照的表情一下就冷了下來,大概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過分了,劉陽語氣緩和了一點,又繼續勸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小池,你有什麽事兒跟我說說?我看能不能幫你?”

這話聽着就不真誠,池照不想和他解釋,低頭點開微信,劉陽還在說:“我也不是非要你來的意思,你一個實習生能做多少活啊,我就是覺得你一個人在這邊過年挺不容易的,一起來這裏不也多個可以說話的人嗎?”

說幾句話就要白幹一天的活,這确實是一筆劃算的賬,池照不願意,他打開微信飛速點開一個對話框,發消息道:[兄弟救我!]

池照是想給鐘陽秋發消息的,鐘陽秋看的電視劇多,腦子裏總有些稀奇古怪的主意,對方回了個問號過來,池照打字道:[快從你看的那些個電視劇裏幫我想個理由,急診這個護士長非叫我年三十的時候陪他值班!]

對方問:[劉陽?]

池照答:[對對對,快快快,在線等你!]

消息發出之後池照便焦急地等待着對方的回複,期待鐘陽秋可以給他帶來一些驚喜,劉陽還在勸他,喋喋不休的,他就是這種死纏爛打的人,不然池照也不會異想天開求助到鐘陽秋那裏去。

“快點快點,”池照在心底念叨着,“鐘大預言家你快回複我一下!”

池照是真的不想年三十加班,恨不得當場拎起東西就跑,劉陽不願讓他走,兩人就這麽僵持着,劉陽的手機突然響了。

“喂,您好,對對我是劉陽,您好您好。”

“什麽,你問我們科池照過年的時候有沒有事兒?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我那是和他開玩笑的呢!”

“好嘞好嘞,您放心,也祝您新年快樂,那我這邊就先挂了哈。”

劉陽挂斷了電話,看着池照的表情與之前不一樣了,他笑着問:“你要跟傅教授一起做項目啊,這是好事兒啊,怎麽不早說?”

傅教授?做項目?

池照懵了一下,他什麽時候和傅教授做項目了?

“我……”

池照一臉懵逼地應了聲,又突然想起了什麽,低頭再看手機屏幕時,聊天框裏已經發來了新消息。

-[知道了。]

白色的氣泡上只有很簡單的三個字,再往上則是池照的求助消息,而聊天框的正上方,備注赫然是三個大字:傅南岸。

池照的腦子“嗡”了一下,還不相信,反複把聊天記錄翻看了好幾次才敢确定——

祝福消息糾結好幾天沒發出去,他居然把求助消息發到傅南岸那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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