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能不能不走

這也太湊巧了。

池照怔怔地盯着手機屏幕看,都不知道要怎麽回複了,傅南岸的名字頭像都與鐘陽秋的完全不像,也不知道他是怎麽看錯的。

池照發誓,這真不是他故意的。

兩人的關系本來就已經疏遠了,池照沒想因為這事兒再麻煩傅教授,他的指尖放在屏幕上遲遲沒有落下,傅南岸的電話直接打了過來。

手機嗡嗡振動起來,池照差點把手機扔出去,他匆忙和劉陽說了再見,小跑着到了一個安靜的地方,這才終于接通了電話。

“傅教授,我……”池照的聲音略有些抖,他張了張口,想要解釋是自己把消息發錯了人,傅南岸以為他還在着急,安慰道:“別着急,我已經和劉護士說過了。”

與池照顫抖的聲音相比,傅南岸的聲音要穩很多,他似乎還在病房區,身後能依稀聽到說話的聲音,隔着聽筒,池照聽到他對身邊的人說了聲抱歉,而後是一陣腳步聲,周圍安靜了下來:“我和劉護士說你要和我一起做項目,他應該不會再來叫你。”

或許是隔着電話的緣故,兩人之間的那點疏離感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微妙的親昵,池照的唇角嗫嚅着,低聲說了句“謝謝”,傅南岸溫和地說:“謝什麽,和我不必說謝。”

語氣是暖的心也是暖的,池照的心裏暖呼呼的,像是溫泉在咕嘟咕嘟地冒着小泡。他紅着臉跟傅南岸解釋自己剛剛發錯消息了,說自己本來是想發給鐘陽秋的,傅南岸笑了下,說:“早猜到了。”

确實早猜到了,池照給他發消息哪會叫他兄弟,但既然看到了傅南岸便不會不幫忙,他的語氣是溫和的,卻又很有份量:“以後再遇到這種事直接給我打電話就行。”

實習生在什麽單位都是打雜的,被欺負是常有的事,池照沒覺得多幹點活有多吃虧,但背後有人護着的感覺是不一樣的,傅教授身為教授卻一直關心着他們,他不會讓他們受委屈。

寒冬臘月正是最冷的時候,和傅教授聊了會兒天池照的心就熱乎了起來,挂斷電話後他慢慢走回了寝室樓,寒風從領口灌入衣服,池照卻依舊覺得妥帖而安心。

時間一晃來到了年三十,室友們都走了,整個樓道裏就剩下池照一個人,寝管阿姨直接把鑰匙都給了他。

自己一個人過年不是頭一回了,池照也已經習慣了,他去樓下的超市買了包餃子煮,猶豫了一會兒,還買了罐啤酒配着喝。

難得過年嘛,也得隆重一點。

寝室樓裏說是不讓用鍋,小功率的焖燒鍋各個寝室還是會偷偷準備,池照買的這個瓦數不大沒什麽危險,小鍋下半袋餃子慢慢咕嘟着,也算是別有一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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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餃子下肚吃得熱氣騰騰,池照又喝了點啤酒,熱氣在眼前氤氲着,腦子便有點混沌了。

腦子混沌時候能想什麽呢,池照眨眨眼睛,給傅南岸打去了電話。

“傅教授新年快樂!”

接到電話時候傅南岸正坐在書桌前“看”盲文書,熱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傅南岸微微彎起了眼睛:“新年快樂,池照。”

與安靜的寝室樓不同,傅南岸這邊很熱鬧,雖然市裏規定禁止燃放煙花爆竹,但還是有人偷着放,噼裏啪啦的聲響落在耳邊格外清晰,畢竟耳朵不像是眼睛,再怎麽樣都堵不起來。

“教授您在那邊兒幹嘛呢?我怎麽聽到有鞭炮聲?”池照的聲音很熱情,很自然地把鞭炮聲壓了過去,傅南岸放下手中的書,摸索着踱步到窗戶邊上,池照不想那麽快挂電話,還在努力尋找着話題:“教授您家在哪兒啊,那邊還能放炮嗎?”

“我還在醫院這邊,”傅南岸的手搭在窗臺邊緣,回答他:“我沒有回家過年。”

倒不是不想回去,也是趕巧了。

傅南岸的父母都是高校老師,前兩年退休老兩口閑不住,便也是天南海北的跑,今年老兩口說要去海南過年,傅南岸還有工作沒有忙完,左右平時常見面,他就沒跟着去:“倆人跑去過二人世界了,我不摻和。”

傅南岸一家人都是淡然的性子,不介意這些表面上的東西,家裏關系和睦那是日常的事兒,不在乎這一天兩天的,但池照顯然不這麽想,聽他這麽說馬上就着急了:“那哪兒行,好歹是過年!”

“那怎麽辦?”傅南岸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麽緊張,笑着逗他,“人都去海南了我總不能現在飛過去吧?”

池照腦子一頓,脫口而出一句:“那我陪您跨年啊!”

話一出口兩人就都愣住了,池照更是尤其後悔,兩人非親非故的,一起跨年還是有點奇怪,池照不自覺地戳着自己頰側的酒窩,語氣慌亂地解釋:“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覺得反正您也是一個人,我也是一個人,不如我們湊合一下——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話說到一半,池照猛然閉上了嘴。

這都什麽和什麽啊,池照有些懊惱地想,怎麽越解釋越不着調了。

池照繼續戳着自己的酒窩,尴尬得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傅南岸溫和地開了口:“一個人在寝室?”

池照點頭:“嗯……他們都回家了。”

傅南岸又問:“在寝室很冷清?”

池照繼續點頭:“……有點吧。”

說不冷清是不可能的,室友們早就回家了,春節本來就是個舉家團圓的日子,更顯得池照一個人冷清寂寞。

整棟樓裏只剩下一個人,池照其實已經習慣了,之前每年他都會回福利院看望收養他的老師,前兩年老師因為意外去世,他便徹底沒有親人了。

“其實沒什麽,”池照不欲讓傅南岸擔心,故意笑得很開心的樣子,“一個人在寝室也挺舒服的,我想睡就睡想起就起,跟一個人住大別墅似的。”

池照早習慣一個人忍受這些了,笑着想把這事兒敷衍過去,又聽傅南岸輕輕嘆了口氣,說:“來我這邊吧,至少一起說會兒話。”

池照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真、真的可以嗎?會不會很麻煩?”

“我家離醫院不遠,”傅南岸的語氣沒有半點不耐煩,他說,“我把地址發給你,路上慢點。”

“好、好!”池照樂得差點把手機給摔了。

挂斷電話之後傅南岸發來了地址,池照對着反複看了好幾遍,他做夢都沒想到能有機會和傅教授一起過年,直到這會兒還覺得是在做夢呢,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才算是徹底相信了,臉上的笑意都快溢出來了。

他太開心了。

傅南岸讓池照慢點,池照根本卻根本慢不下來,他飛速地換好衣服帶上東西,臨走的時候還把桌上剩得那半瓶啤酒給一口悶了。

俗話說酒壯慫人膽嘛,池照第一次去傅南岸家裏,緊張也正常,他覺得自己該帶點什麽,又不知要帶什麽,最後又煮了鍋餃子拿保鮮盒裝着,揣在懷裏往傅南岸家走。

農歷臘月正是天冷的時候,八點多了,天也黑了,北風刮在身上跟刀子似的,池照的心還是熱乎的,他惦記着懷裏的餃子,怕涼了,一直拿手捂着,到了第一件事兒就是把保鮮盒塞到傅南岸的懷裏:“傅教授,吃餃子!”

塑料盒子放在懷裏沉甸甸的,傅南岸的手指在上面描摹着:“怎麽還帶了餃子過來?”

“我猜您肯定沒吃,”池照笑了下,很正經地說,“過年就得吃餃子,這是傳統。”

“這是傳統?”各地的風俗不一樣,傅南岸家并沒有這個傳統,他家過年一直沒吃過餃子,自然今天也沒,“我還真沒吃。”

“那您嘗嘗!”池照馬上獻寶似的把餃子遞給他,眼巴巴地說:“這是我剛煮的。”

盛情難卻,傅南岸其實晚上是不吃飯的,也還是微微笑了下,說:“好。”

池照帶的餃子多,傅南岸把餃子分成了兩碗,兩人對面坐着,邊聊邊吃。

餃子的味道很平常,就是速凍的,不管什麽餡味道都差不了多少,焖燒鍋的功率有限,煮出來的皮有點塌,但就是這麽一盤普普通通的餃子,因為一起吃的人不一樣,便有了不同的滋味,池照先前已經吃過一碗餃子了,卻依舊吃得津津有味。

傅南岸唇角微掀:“喜歡吃餃子?”

“還、還行吧。”池照不好意思笑了下,他吃飯速度快,碗裏就剩一個餃子了,他用筷子戳了一下,說,“主要覺得是個傳統嘛。”

池照确實是個挺傳統的人,成長經歷在那裏放着,從小受的教育就是這樣,餃子快吃完的時候他提醒傅南岸要留一個寓意“年年有餘”,聊着聊着,又聊到了他小時候的事兒。

“小時候過年家裏都會炸雞塊炸丸子,”池照笑着和傅南岸描述,“就那種大鐵鍋,有手臂環起來那麽大吧,一次能炸好多東西,隔老遠都能聞到香味。”

春節确實是池照最喜歡的節日,除了能吃到炸物之外,更是因為那幾天父母不會打他。那幾天親戚會來,父母怕他哭了晦氣,也怕被親戚看到了說閑話。

他們會給他穿上新衣服教他說漂亮話,哪怕是池照做錯了什麽事,他們也會非常大度地告訴他:“沒事兒,大過年的。”

只可惜幸福的生活總是短暫的,年一過完就不一樣了,親戚們走之後父母又會恢複之前的老樣子,什麽氣都要往池照身上撒,怪他沒有親戚家的孩子争氣,打得他站都站不起來了,第二天還好叫他繼續幹活。

話題到這兒就有點沉重了,其實池照沒想往這個方向帶的,或許是傅教授這兒太暖和了也或許是來之前喝了點酒,池照才不知不覺聊到了這個。

“不聊這個了吧。”池照摸了摸自己臉,剛才沒覺得有什麽,這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臉紅了,應該是那罐啤酒的緣故,他笑着說,“都過去好久了其實我都記不清楚了。”

“好,不說這個,”池照不說傅南岸便不問,只是溫和地望着池照,說了句,“都過去了。”

池照“嗯”了聲,跟着重複:“過去了。”

是過去了,霜雪之後連寒冬都是暖的,池照坐在亮堂的房間裏和傅南岸面對着面,暖氣就在餐桌邊上,餃子熱乎乎的心也熱乎,沒有比這更暖和的時刻了,池照借着熱乎的氣氛問傅南岸對同性戀什麽看法,傅南岸沉默了片刻,說:“真愛不分性別。”

傅教授似乎不太願意聊感情的話題,池照便也沒再多問,能得到這個答案他就很開心了,畢竟懷揣着那點小心思,他不想讓傅南岸讨厭他。

一頓熱氣騰騰的餃子吃完了,兩顆心的距離也不自覺貼近了,兩人聊了挺久,不知不覺過了零點,外面竟然飄起了雪花,白色的雪在地上蓋了一層,原本喧鬧的街道也安靜下來,吃過飯後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時間差不多了,傅南岸問池照:“晚上留我這邊住?”

池照搓了下臉,客氣了一下:“還是回去吧。”

如果傅南岸不提走的事兒池照就很自然地在這邊住下了,現在提起來了他卻還得客氣一下。

傅南岸邀請他的時候說的是“說會兒話”,現在餃子也吃了年也過了,麻煩傅教授挺長時間了。寝室樓與傅南岸家裏不過十分鐘的距離,再主動提留宿就顯得有些不知趣了。

池照去廚房把保鮮盒刷了,笑得挺不好意思的:“在您這兒待了這麽長時間,也該回去了,您覺得呢?”

他其實是想讓傅南岸挽留自己一下的,還特意去用了反問的句式,其實是想順理成章地留下來的,哪知傅南岸點頭說好,并未勸他,還伸手把挂在衣架上的外套遞給了他:“那就回去吧,路上慢點。”

池照嗆了一下,沒想到事情會是這麽個發展,可話都到這兒了,也只能順着傅南岸的話說:“……好。”

事情發生的太快了,池照是真沒反應過來,剛才還在熱乎地聊着天呢這會兒就要走了,他心裏有點接受不了。

門開了,外面的冷氣直嗖嗖地刮進來,與屋裏的暖氣房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池照确實是不想走的,慢騰騰地磨叽着,懊惱自己剛才為什麽沒說想要留下。

“怎麽杵在這裏不動?”池照站在玄關處遲遲沒走,傅南岸從後面推了下他的背,或許就是這推開的感覺刺激到了池照吧,也或許是來之前喝的那點酒,反正池照是真的不想走。血管的血液躁動着,身體先理智一步做出了反應,池照腦子一熱,直接反身抱住了傅南岸。

“傅教授……”他的頭埋在傅南岸的脖頸處輕輕蹭着,聲音有點委屈,“我能不能不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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