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是不一樣的(修)

池照就是這樣的性格,像是直白又忠心的小狗,你可以冷他也可以漠視他,他會委屈,也會難過,但過後又會用濕漉漉的鼻尖來碰你,搖着尾巴來逗你笑。

這樣的小狗是無法拒絕的,剛開始的時候傅南岸還不太願意來找自己,雖說答應了池照不再冷着他,他還是不想讓他在他這裏浪費太多的時間。可有些事兒一旦心軟一次之後就回不去了,收不住了,每次池照小心翼翼地問他“行不行”“好不好”的時候,聽着池照那麽誠懇的請求,傅南岸便再也拒絕不了他。

就比如這次招本科生做課題項目的事兒。

傅南岸是帶有心理專業的研究生的,但他本身是臨床出身,擅長基礎實驗方向,傅南岸新準備的課題需要動物實驗,他想招幾個臨床學生過來幫忙,池照想都沒想便報了名。

-[傅教授,你看我行嗎?]

收到消息之後傅南岸并沒有立刻回複,這天的病人太多他一直在忙,晚上下班之後傅南岸查收微信上的消息,池照已經又發來了好幾條。

-[傅教授您在嗎?]

-[教授您看看我吧,給我個機會試試吧。]

-[我之前跟過別的老師,有經驗,而且我絕對不會煩您的。]

-[我保證沒有別的心思,真的。]

要麽怎麽說池照總能戳到人心呢,委屈巴巴的語氣讓你根本舍不得拒絕他,其實到他們這個年級還願意跟基礎實驗的學生不多了,快畢業了大家也得為自己的未來規劃裏,傅南岸是心理科不是臨床的,攏共報名的也就三四個人,池照卻把這當成了寶貝。

傅南岸打字:[出國準備的怎麽樣了?]

池照秒回:[教授您放心,我絕對會安排好時間的。]

還怕傅南岸不願意,他又趕忙補充:[而且跟實驗我可以寫在簡歷裏,對申請學校也有幫助的!]

跟實驗确實有這麽點好處,到時候出成果的時候可以帶上團隊所有人的名字,有些國外的導師看中這個,你跟過實驗确實是加分項。

話說到這兒傅南岸就沒什麽拒絕的理由了,更何況他本來也對池照有點偏愛,熟悉的人相處起來總是舒服的,池照是個做事很踏實的人,之前在心理科的時候就經常幫傅南岸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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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南岸的眼睛看不見,寫資料總歸是不太方便,雖然有語音識別軟件,卻還是不免有很多錯字,之前在心理科的時候池照經常幫傅南岸檢查語音轉換過時文件,他心很細,經他檢查過的文件很少有錯誤。

傅南岸還沒回複,池照的消息又發來了,見文字不管用他直接發了條語音。

“教授您就給我個機會吧,我真特別想去。”

他真是太會抓傅南岸的心思了,小心翼翼的語氣帶着一點點尾音和鼻音,小鈎子似的抓撓着,傅南岸的心都軟和了下來。

像是什麽小動物在拿濕漉漉的眼睛看着你,委屈巴巴地在你耳邊撒嬌,傅南岸又點開語音聽了兩遍,軟乎乎的嗓音在房間裏回蕩着,傅南岸按住語音鍵,說了句:“想來就來吧。”

來報名的學生不多,真心實意想留下來的就更少了,這會兒正是三四月份,是實習生們要準備研究所複試的時間,傅南岸最終确定下來了三個人選,除了池照之外還有一男一女兩個學生,男生是心理的,女生和池照一樣是臨床的。

“感謝大家的到來,”正式進項目組這天傅南岸給他們開了個歡迎會,他笑着跟他們說,“以後就多虧大家幫忙了。”

“教授您別這麽說,”那個心理科的男生馬上接連句,“您千萬別跟我們客氣。”

“是啊教授不用和我們客氣。”池照和女生也一起附和,傅南岸點點頭說:“那就麻煩你們了。”

既然已經加入了項目組,傅南岸也不會和他們客氣,來這裏就是要幹活學習的,傅教授不搞虛的。這個項目涉及很多動物實驗,傅南岸會叫他們刷籠子、洗試管,也會教他們分析數據、設計實驗,這種日子是很充實的,不像有的老師只讓本科生做一些體力勞動,三人在這裏學到了不少實驗思維和知識。

這是個新開的課題,還停留在最初的階段,正在準備申報基金,正是忙碌的時候,池照充實并快樂着,又隐約很快意識到了危機——跟他一起來的那個臨床女生好像對傅南岸有點意思。

女生名叫江映雪,馬尾辮大眼睛,長得漂亮不說性格也很好。她嘴巴甜,剛來的第一天就不帶重樣地把所有的師兄師姐們誇了個遍,誇得師兄師姐們各個對她喜笑顏開。

“咱們映雪小師妹太可愛了,”一個師姐被她誇的都有點臉紅了,“你也太會誇人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另一位師兄則直接拍起了胸脯:“說吧小師妹,以後哪裏需要我們的地方盡管說,就沖你這麽會誇人,師兄也一定幫你!”

“我說的都是真心話,”江映雪趕忙說,語氣很謙虛:“我剛過來還不太懂,以後還麻煩師兄師姐們多多照顧了。”

優秀的人總是謙虛的,嘴上說着不懂,江映雪的動手能力其實很強,池照之前跟過別的課題組,很多流程都學過了,江映雪先前沒怎麽接觸過這個,兩人一起搭班,她卻能很快地掌握其中的要領。

“你也太厲害了,”池照真誠地感嘆道,“我學了好幾天才會的東西你幾個小時就會做了。”

“是你教的好啦,”江映雪依然很謙虛,“我是跟着你才學會的嘛。”

這樣的人沒人會不喜歡,大家很快就和江映雪了打成一片,池照也覺得她是個優秀而耀眼的人。和這樣的人一起工作是愉快的,直到那天實驗室裏就他們兩個人,江映雪小心翼翼地把池照拉到了一邊:“池哥我想問你個事兒。”

池照說:“你說。”

江映雪顯先是環視了周圍一圈,然後笑嘻嘻地問池照:“池哥,咱們傅教授有女朋友嗎?”

聽到這話池照懵了一下,江映雪的臉頰上飄着緋紅,眼底滿是期待,于是池照就什麽都明白了:“你……喜歡傅教授?”

“我就是為他來的,”江映雪的笑自信又燦爛,“我見他第一面就喜歡上他了。”

她繼續追問池照:“傅教授應該沒對象吧?我問了好幾個人他們都說沒有,你和教授關系好,你肯定清楚。”

整個項目組的人知道池照和傅南岸關系好,傅南岸有什麽事兒都喜歡喊池照,他們确實關系好,卻到底隔着一層,他們不是情侶,池照的嘴唇張了又閉,也只能說一句:“嗯,他沒有對象。”

“那我就放心了。”江映雪笑得很燦爛,勢在必得。

看到她臉上笑容的時候池照的心底突然閃過一抹奇怪的感覺,隔日下午傅南岸來實驗室盯項目,江映雪直接捧了一大束花過來,九十九朵豔麗的紅玫瑰遞在傅南岸面前:“傅教授,我喜歡你,我能追你嗎?”

這确實是太大膽了,實驗室裏安靜了兩秒,而後爆發出一陣歡呼與喝彩來。

“牛!映雪小師妹也太莽了!”

“有勇氣,太有勇氣了。”

“教授您考慮下咱們小師妹呗?”

大家調侃聲此起彼伏,傅南岸聲音中聽不出什麽情緒:“你和我出來一下。”

江映雪捧着花出去,實驗室依舊激烈的讨論着。

“你覺得傅教授會答應嗎?”一個師兄問池照。

池照搖頭,是在回答也是在安慰自己:“應該不會吧,之前沒見過傅教授答應過誰的告白。”

“我看不一定,”師兄啧啧了兩聲,一副看好戲的模樣,“教授誇過江映雪好幾次吧,說她能力強,他們也算是郎才女貌了。”

另一位師姐也接話,滿臉興奮的表情:“對了,江映雪舅舅是咱們醫院的副院長,親的,這要是真成了算不算是親上加親啊?”

實習不像是高中讀書,帶教老師和學生之間的關系沒有那麽不可逾越,年齡相差也不是那麽大,偶爾有學生追老師,老師追學生,成不成都是值得茶語飯後八卦一番的有趣故事,其他幾個在實驗室的師兄師姐相視着互相調侃着,池照則默默地去到一邊刷起了試管。

他沒法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

初春,傍晚,水管裏的水緩慢流淌着,窗外不知何時也飄起來小雨,淅淅瀝瀝地落在地上,很快把幹燥的地面給濡濕了。

傅南岸還在跟江映雪談話,隐約的人聲時不時傳來,聽不清楚他們都聊了些什麽。

他們會聊些什麽呢?

池照不敢去想,心髒像是被浸入了檸檬水中,酸澀的,緩緩下墜。

是啊,那麽多人喜歡傅教授,熱烈的,耀眼的,他們都那麽優秀,自己只不過是其中最普通的一個,在這一刻,池照的心底真情實感地泛起了酸意。

幾十根試管很快就刷完了,池照把它們倒扣在試管架上,師兄跟他說他可以走了,但他還不想走,于是只是坐在一邊,偏頭看着窗外。

春雨無聲,悄然打濕路面,接道上的路燈亮起,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池照百無聊賴着用手托着腦袋,思緒又不自覺地飄飛了,傅南岸和江映雪在聊什麽?也會聊他們之間聊過的話題嗎?傅教授也會像和自己聊天時那樣把想法說給江映雪聽嗎?甚至,他也會告訴江映雪“我對你有過心思”嗎?

理智告訴池照傅南岸不是這樣的人,但思緒紛飛的時候你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頭所想,池照有些煩躁地擰起了眉心,直到——“池照?”

傅南岸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的時候,池照有一瞬間的晃神。

“想什麽呢這是?”傅南岸走近了兩步,聲音一下子就清晰了起來,“不高興?怎麽叫你好幾聲都不回應?”

“我……我……”池照支吾着說了兩聲,傅南岸又問他,“這會兒有空兒嗎?來幫我檢查一下錯別字?”

池照很快反應了過來:“噢好,我已經刷完試管了,我跟您過去吧。”

盲人的生活比想象中的要辛苦很多,特別是對于需要做研究的教授來說,傅南岸需要的很多材料都是需要打印出來的,靠自己沒法完成。

眼睛失明了就連最簡單的寫字都是很難完成的工作,一行兩行還好,多了就可能疊字串行,手寫不行打字就更不方便,雖說現在有語音識別軟件了,但有些專業術語軟件的識別錯誤率還是很高。

這幾天正是要忙的時候,傅南岸正在準備申請項目資金,池照跟着他去到了旁邊的小辦公室,幫他檢查項目申請書上的錯別字。

夜晚的實驗樓是安靜的,池照坐在電腦前仔細地閱讀着,傅南岸就坐在他身邊。偶爾有些實驗步驟不清楚,師兄師姐過來會來找傅南岸讓他去看一眼,大多數時間傅南岸只是安靜地坐在池照旁邊,帶着藍牙耳機閱讀文獻。

又一頁文檔檢查完畢,池照終于忍不住開了口:“……傅教授。”

“怎麽?”傅南岸摘下單側的耳機,手機朗讀的內容自動停止播放,“有事兒嗎?”

他的表情平靜而溫和,池照猶豫了一會兒,狀似不經意地問到:“您……怎麽沒看到江映雪啊,她沒和您一起回來嗎?”

“江映雪?”傅南岸似乎并不願意提起這個名字,眉頭皺了一下,“我讓她回去了。”

池照一時沒反應過來:“回去?她請假了嗎?”

“不是,”傅南岸說,“以後都不來了。”

池照有些吃驚,他想過傅南岸會拒絕江映雪,但沒想到他會拒絕得這麽幹脆,且不說家世如何,江映雪确實是一個很優秀的人,傅南岸之前曾經不止一次地表揚過她:“為什麽?”

“還能為什麽,”見他還以追問,傅南岸的表情有些無奈,“剛剛事兒你們不都看到了,她心思不在實驗上面。”

這兩天正是課題組最忙的時候,傅南岸準備申請項目基金,幾乎每天都泡在實驗室裏,大家都超負荷地工作着,江映雪卻挑這個時間當衆表白,傅南岸搖了搖頭,語氣是冷漠的:“我想要的是能安心做事的人,這個項目不适合她。”

傅教授的語氣太冷了,池照的心猛地墜了一下,心思不在實驗上,這句話說得好似意有所指似的,池照也同樣對傅教授懷揣着別的心思。

空氣突然安靜了下來,池照的嘴唇翕動着,很輕地問了句:“那……那我呢?”

雖然成功進了項目組,池照卻一直拿不住傅南岸的态度,他總覺得自己是不是給傅教授帶來了許多麻煩,因為他一直死纏爛打,所以傅南岸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妥協默許。池照的聲音不自覺地低了下來:“我會不會……很麻煩您?”

惴惴着,不安着,池照的情緒一下子到了頂點,他纏着傅南岸太久了,一直都是他單方面在努力,他生怕傅教授會讨厭他。池照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傅南岸的表情,而話題轉到他這裏的時候,傅南岸微微皺眉,而後很輕地笑了一下。

“想什麽呢。”他說。

池照還是不太放心,下意識地問了句:“真的嗎?”

“這話說的,你怕什麽?”傅南岸無奈地擡起了眼眸,用那雙淺灰色的眸子來感受他,“你很想走嗎?”

“我不想!”

池照趕忙搖頭說不,語氣格外誠懇,傅南岸搖頭輕笑了一下,說,“那就行了。”

“能留在我這兒的都是我想留的,”傅南岸用指節敲了敲桌面:“專心點兒,早做完早回去。”

能留在這裏都是我想留的,聽到這句池照就笑了,池照點頭說好,視線再次回到電腦屏幕,嘴角的笑容卻藏不住了。

是了,傅教授的脾氣他是知道的,表面看似溫和,拒絕起人來也絕對幹脆而冷漠,跟他告白的人很多,說要追他的也人很多,他的身邊卻一直沒有別人,池照就是與他最親密的那個。

池照偏頭看了眼傅南岸,傅教授的唇角微掀還帶着笑意,也是在他面前才獨有的,于是池照的眼前就一下子亮堂了起來,心髒像是被一大團綿軟的雲包裹着越飛越高,池照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飄起來了。

——是傅教授想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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