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那就喜歡吧

幫忙改項目申請書不是一件舒服的差事,池照依舊做得格外認真,受限于設備的限制,語音轉換文字中有很多錯字,池照一行行檢查之後還要把文字排版,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

“累了嗎?”傅南岸不止一次地跟他說,“累就休息一下,也不差這一會兒。”

“教授我不累,真的。”池照偶爾會站起來走走眺望下遠處,再坐會電腦前的時候永遠是笑着的,“我再加把勁,争取早點把這些整完。”

很多時候就是這樣,當你真心實意想要做一件事情的時候,你是感覺不到累的,再苦再累都覺得是滿足的,是值得。

項目審核的日子快到了,池照加班加點地想要快點把申請書幫傅南岸整完,連着好幾天整到快熄燈的時候才匆匆跑回寝室,還被宿管阿姨罵了好幾回,他卻依舊甘之如饴。

“你這是圖什麽呢?”又一天池照卡着點跑回寝室,鐘陽秋不解地他,“傅教授給你錢了?”

這個問題太好回答了,池照飛快地抄起牙膏牙刷去洗漱,腳踏出寝室門的時候說了句:“沒給我錢,就圖我喜歡,他也不用給我什麽。”

喜歡是一種很奇妙的情緒,它讓人膽怯畏縮也讓人無所畏懼,因為喜歡,所以再多的苦再多的累都不算什麽了,每次待在傅南岸身邊哪怕一句話都不說池照都覺得是快樂的。

當然,傅教授也絕對值得池照的喜歡,說了不冷那就絕不會再冷着他,他不會對池照那一顆熱乎乎的心熟視無睹,他一直是記着池照的好的。

池照還在實習,一邊要顧醫院那邊一邊還要來實驗室這邊到底不是個輕松的差事,這兩天池照剛好輪轉到了相對比較忙的外科,連着值了幾個大夜班,下午的時候一個師兄問了句池照是不是沒睡好,怎麽都有黑眼圈了,原本只是休息時随口的一句問候,傅南岸就記住了。

晚上再去打資料的時候,傅南岸問池照:“最近沒睡好?”

池照怕傅南岸多想,連忙說:“沒有沒有,就是這兩天夜班值得多,過了就好了。”

話都是這麽說的,池照從不跟傅南岸訴苦,但傅南岸并非不知道,池照語調是上揚的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熱情而有活力,傅南岸的唇角微微掀起,跟他說:“辛苦了。”

實驗室裏的光是冷白色的,落在身上冰冷又嚴肅,但傅教授笑得太溫柔了,于是池照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暖了起來,池照的心跳有點快:“沒,真沒什麽辛苦的。”

傅南岸不和他争辯這個,點頭說“知道了”,坐在池照的身邊陪他。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養成的默契,池照幫忙修稿的時候傅南岸總會坐在他的身邊,偶爾有些專業名詞池照不懂會問傅南岸,大部分時間都是他們在各做各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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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實驗室是安靜的,于是心也靜了下來,池照太喜歡這樣一起做事卻互不幹擾的感覺了,傅教授在身邊的時候他總是格外舒心。

太舒心了,舒心又安逸,或許是因為這兩天确實太累了,池照撐着腦袋去看電腦屏幕,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越來越重,最終,他腦袋一歪,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池照?”

鍵盤的敲擊聲遲遲未響,傅南岸擰着眉頭喊了聲。池照太困了,迷迷糊糊地問“怎麽了?”,嗓音裏滿是倦怠與困意,傅南岸的眉心舒展開來,語氣壓低了,比平時要更輕更柔:“沒什麽,睡吧。”

他摸索着去把燈關上,“啪嗒”一聲輕微的響,實驗室裏徹底黑了下來。

黑夜,窗外的霓虹燈光透過窗子灑進來,盈盈的電腦光前,池照睡得安穩,傅南岸坐回他的身旁,就這麽靜靜地感受着他的呼吸,片刻,他像是想起來了什麽似的,脫下自己的外套,摸索着搭在了池照的身上。

“睡吧。”摸索着,傅南岸磕了一下,他沒做聲,怕吵醒了池照,指尖在空中懸了半刻,最後拍了拍池照的背。他的眼睛是灰蒙蒙的,卻又像是盈着光亮,“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池照再睜開眼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的事了,他睡的太舒服了,醒來之後才發現整個實驗樓都黑了,電腦都息屏不知道多久了,池照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

“對不起教授!”

池照連忙去把燈打開,他沒想到自己會睡着,萬分尴尬地揪了揪自己的耳垂,傅南岸淡淡地笑了下,打斷了他的道歉:“這段時間累壞了吧,要不明天休息一下?”

溫和的語氣中并沒有責備的意思,池照稍稍松了口氣,他搖頭說不用了,又猛然發現自己手裏還抓着傅南岸外套。

池照的臉有有點紅了:“教授,您的外套……”

毋庸置疑這是傅南岸幫他蓋在身上的,池照的指尖揉捏着厚外套,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前兩天下了點雨,這兩天一直挺冷的,實驗室裏的溫度更低,這裏陰涼,傅南岸脫掉外套之後只剩下一件薄毛衣和一件襯衣,但他就這麽坐着等了他兩個小時,沒有半點厭煩與不耐。

“不說我都忘了,”傅南岸溫和地笑了下,打斷池照亂糟糟的思緒,“怕你冷就給你披上了,睡着的時候容易感冒。”

既然提到這個了,傅南岸便也自然地伸出來手:“來,給我吧。”

傅南岸的手伸在眼前,池照下意識地把衣服遞了出去,指尖相觸的時候傅南岸的手指稍有些涼,池照心裏一熱,說了句:“謝謝教授。”

“謝什麽。”傅南岸抖了下衣服穿在身上,整個動作一氣呵成,他說,“說謝就生分了,不然我要給你說多少個謝?”

感情是無法用價值來衡量的,真正親昵的人也不用說謝謝,這就是自然而然做出來的動作,因為心裏在想着對方。

池照聽懂了,心底更是熱乎着,他能感覺到傅南岸對他的态度和之前不一樣了。

之後幾天池照上夜班,怕他困了顧不過來,閑暇的時候傅南岸會過來陪他說會兒話。

到底是心理的,傅南岸對臨床這塊其實不是很熟悉,幫不上什麽大忙,他也不會一直陪着池照,就跟他說一會兒話就走了,但就這麽幾句話就讓池照的心熱了起來——這是傅教授主動來找他的,不再是他一頭熱了。

兩人的關系似乎不知不覺間近了起來,很穩地向前推進着。

又過幾天項目申請書遞交上去,傅南岸請池照吃飯,說是感謝這段時間他的幫忙,這是第一回 兩人單獨吃飯,池照嘴上答應着心裏樂着,整個人都要飄起來了。

吃飯的地方是池照選的,是個離醫院近環境又好的融合餐廳,環境好味道也好,是池照翻了很多評測才敲定下來的。

好不容易和傅南岸出來單獨吃飯,所有的一切池照都準備得很周全,在池照熟練地報出了一串餐廳的特色菜譜并詳細地介紹過口味之後,旁邊的服務生捂着嘴笑了起來:“先生您經常來我們家吧?我看您對我們家很熟悉了。”

“沒有沒有,我第一次,”池照被她說得有點不好意思,“我就是提前看了下攻略。”

“那您也太厲害了,”服務員哇了一聲,馬上贊美道,“我家菜色還豐富的,能找到這麽多您肯定看了不少資料吧。”

聽到這話傅南岸擡頭向池照的方向看了一眼,池照支吾着應了聲,臉稍有點紅了。

池照原本不想表現出來很興奮的樣子,不就是單獨出來吃個飯,沒什麽好得意的,他故意裝作很淡定模樣,一路上都穩着聲音說話,卻沒想到自己那點小心思被服務生三兩句給戳穿了。

——他都看到傅南岸在偷笑了!

池照以最快地速度點好了菜支走了服務生,傅南岸的臉上依舊帶着笑,說:“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池照連忙搖頭,他眨着眼睛看傅南岸,臉頰依舊紅紅的,他略帶羞赧地說,“您喜歡就好了。”

池照選的這個餐館味道确實不錯,菜品上桌之後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大多數是池照在說傅南岸在聽,這是兩人一貫的相處模式,他們都覺得舒服。

兩人對面而坐,池照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盯着傅南岸看了,他說話的時候偶爾傅南岸會接一兩句,傅教授的觀點不偏激不憤憤,語氣是溫和而淡然的,總能說到池照的心坎裏去。

餐廳的環境是嘈雜的,池照的心卻很靜,不時有人在左邊來回走動着,池照的注意力卻全在傅南岸這裏,他太喜歡他了,他幾乎要溺在他那雙淺灰色的眼眸中去。

就這麽面對面吃完了一頓飯,出門的時候池照心裏還是暈乎的,餐館裏面的暖氣打得很足,出來之後好久池照的臉還是紅的,溫和的晚風吹來,兩人并着肩膀慢慢走着,又突然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個身影離他們越來越近,池照終于看清楚了,那是江映雪的舅舅,五院的副院長。

“呦,巧了麽這不是?”副院長非常熱情地上來和他們打了個招呼,“你們也來這裏吃飯?”

傅南岸點頭說是:“這不是項目申請剛遞交上去,出來慶祝一下。”

左右都是熟人,兩人站着寒暄了幾句,副院長似乎有話要對傅南岸說,好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問了出來:“對了南岸,有個事兒……我想問問你。”

傅南岸說:“您說。”

副院長咳嗽了兩聲,表情有點尴尬:“我聽小雪說你不讓她在你那邊幹了?怎麽個回事兒?”

總歸要有這麽一遭的,傅南岸當時讓江映雪退出的時候就知道肯定會被問到,江映雪從小養尊處優沒受過什麽委屈,那天傅南岸拒絕她的時候她卻哭了。

“一直沒來得及和你們說這事兒,”傅南岸開口解釋道,語氣還算淡定,“映雪有自己的事兒要忙,該考研複試了總在我這裏也耽誤事,我就先讓她回去了。”

那天的事兒在醫院裏群裏都傳開了,副院長自然也有所耳聞,傅南岸有意沒提,要給江映雪留幾分面子,副院長卻顯然不願意點到為止:“這孩子性格直白,什麽都不懂就把喜歡挂在嘴邊上,給你添麻煩了吧?”

這簡直就是明示了,傅南岸還是笑,知道他話裏有話,指尖撫摸着盲杖,緩緩說:“年輕人嘛,也正常,也正常,咱們都懂得,再長大點就好了。”

聽傅南岸說這話副院長明顯松了口氣,傅南岸确實優秀,但作為家長的角度很少有人願意把自家孩子嫁給個大她十多歲的瞎子:“我也是這麽想的,這孩子真是拎不清,年紀輕輕的非得要跟一個瞎子——”

話說到一半副院長就意識到不合适了,在怎麽說都是相處這麽多年的同事,這麽說就有點不夠意思了,副院長讪讪地笑了下:“我不是那個意思啊南岸……就是……”

“沒關系,”傅南岸溫和地笑了笑,主動幫他解了圍,“我們确實不合适,映雪太小了,我對她沒這個心思。”

副院長松了口氣,順着傅南岸的話問他:“喜歡什麽樣的,給你介紹一個?”

傅南岸搖頭笑笑,說:“不用。”

或許還是覺得尴尬吧,又寒暄了兩句副院長就走了,剛才倆人說話的時候池照一句沒吭,這會兒只剩下他和傅南岸兩個人,池照馬上憋不住了:“教授您剛才幹嘛對他那麽好的脾氣啊?”

池照沒傅南岸那麽心大,看不慣這些:“他這不就是歧視嗎,盲人怎麽了,您還不夠厲害嗎?”

“也沒什麽,”傅南岸笑笑,手握住盲杖慢慢向前探,“他想得也沒錯,人之常情,社會環境就是這樣的,盲人能走出來的太少了。”

“那也不能不看事實就懷疑您吧,”池照馬上反駁,他知道有很多盲人因為各種原因不能獨立生活,因此更覺得傅南岸厲害,“我就沒覺得跟您在一起有什麽不好的……您多厲害啊,看不上您是他們眼光不好。”

池照說得言之鑿鑿,氣得聲音都有點梗了,傅南岸笑了,故意逗他:“你眼光好?”

“那必須好!”池照想也不想就點頭,話到了嘴邊又頓了一下才想起來這是在讨論什麽,這話跟表白沒什麽兩樣了,他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聲,還是說,“反正……我就覺得您好。”

傅南岸的唇角掀起一點,問他:“哪兒好?”

池照想了想,回答:“哪裏都好。”

看不見确實是一件讓人遺憾的事,池照卻不會因此而放棄,喜歡一個人是連帶着他的缺憾一起喜歡的,池照喜歡傅教授的溫柔博學,也喜歡他那雙淺灰色的眼眸。

被人看輕的滋味總不是這麽好受的,傅南岸不說池照也知道,話說到這裏稍有些冷場,池照停頓了一下,又認真地說了一句:“反正我就是喜歡,別人都不喜歡我也喜歡。”

池照太知道怎麽戳人心窩了,他這不是裝出來的,每句話裏都透着真誠。

這要是再沒有點觸動那就是真的鐵石心腸了,傅南岸搖頭低笑,晚風拂過指尖帶來微微的涼意,傅南岸很輕地說了句:“那就喜歡着吧。”

那就一直喜歡着吧。

可別反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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