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釋然
祁知行一直覺得上帝應該是公平的才對,但其實都是哪些喜歡自我欺騙的人的自我安慰。情場失意的話,學業上應該得意才是,但現實從來不管不顧不曾在意你在經歷着什麽,也不會在你的悲傷。
誰又說時間能治愈一切的傷口,明明是煩瑣的學業和工作,是明明曾經只需要在教科書上就能翻到的正确答案,現在是要找一堆書也得不到查十幾論文也不會得到導師認可偶爾還會被挨罵的答案;是接完孩子,拿完快遞,還要貼一晚上某個她不曾去過的城市的報銷□□,只因為導師覺得她做事靠譜。
她覺得自己選錯了行業,她應該去學心理學,論如何走出失戀的論文,就拿自身作為素材,她可以寫到畢業。曾經以為非他不可的人,以為是心底不可告人的悲傷,怎麽抵得過比戰争還要可怕的日常,從思維開始漫漫的麻木,被分解被抽離,連抵抗都做不到,在名為生活的法西斯下,卑微的日複一日。活着還是死去這個問題對她而言顯得特別的愚蠢,她可是在拼經全力的死去。
哪來的對未來的期望,她早就承認自己就是個毫無才華的普通人,3年的學業,她覺得自己可能要30年才能讀完。袁冰冰不止一次和她說着躺平享受生活的話語,但是她不,她可是祁知行,就算最後什麽也沒獲得她也要留下闖鬧的痕跡,內卷?她是內卷的加速器,她是不嫌事大的瘋子。
袁冰冰将這份癫狂歸功于謝誠對她的漠視。在走廊上即使相遇也不曾停留的腳步,微微的點頭示意,只不過是禮貌的敷衍;偶爾在辦公室裏被遺留的兩人,最多的話語也只剩下,“你吃了嘛?”“我吃了,你呢?”“我也吃了。”再其他的話語是如鲠在喉的魚骨頭,可以交談的那麽的多,沉默成了這份界限中對彼此的尊重。
祁知行覺得這樣挺好,尴尬的盡頭也只不過是相對無言而已,她早就活在沉悶中,習以為常的事情哪有畏懼的必要。只是剎那間的四目相對,是要馬上逃離的危險,背後的閃爍的真相是不可探知的災難。人心的複雜在此刻千變萬化,分不清是莊生夢裏的蝴蝶還是現實中望帝的杜鵑,眼神流露的感情是會迷了方向的陷阱。她不知道為何謝誠可以在和王幻非此不可的關系下,看向她的目光還是帶着曾經的溫柔,帶着生存的本能她死死堅守自己的內心陣地,偶爾的失守也被對方牢牢克制,奔湧向前的未來是将彼此抛棄了舍棄了的美麗。
祁知行覺得現在的謝誠渣的不可救藥,但曾經的他又是那樣的溫暖,她不知其中發生了何種變化,違和感帶着她離開了危險地帶,不再傷害自己的事情就若無其事的無視掉。她在瑣事繁多的生活裏,哪裏還有精力去探究他人的感情。費力的努力,認真的對待,有無結果又有什麽關系,誰規定的渺小,誰又規定的偉大,誰說的平庸,誰又在哪裏說什麽優秀,誰會在意我們遭遇了什麽,在經歷怎麽樣的情感,只是無愧于心的今日,安心于自身,自己便是自己的神明。
她在瑣碎中明白,那個曾經攜手通行的人丢失了就丢失了,找不回來就不找了,她一個人依舊可以生活的很好,那片蔚藍的大海又被她尋到了,這次是只屬于她一人的大海。
媽媽久違主動的來電,話語裏卻是不知在哪裏得知學校會給予補助,毅然決然的減少她的生活費,不管她怎麽解釋,都抵不過那800元的助學金,該死的800元,她大部分都用來買課上用的資料或者書了,她一向不喜歡下課後擁擠着去圖書館搶着借閱,更不喜歡和同學幾個人湊着買不知道要等多久才會到她手上的資料。她瘋了一般的慌張,不斷詢問着電話那頭,得到的只是理所當然的認為,惡毒的做法用天真的話語來說的話對方是道理滿滿的騙局,她的疑惑,她的不滿,她的辯解都在對方那裏變成了無理取鬧,越是竭斯底裏的嘶吼着越是敷衍的毫無根據。“嘟”的一聲被挂斷,是祁知行還未述說完的回應。
她一向了解所謂的家人從來不是自己的港灣,但她從來沒有想過原來可以這樣的狠心将她趕下船,一別兩寬的未來,是不曾想過的未來。不斷否認着剛剛發生的一切的她,抛棄自尊再次撥通,“你不要太自私了,能不能為你弟弟考慮考慮啊!你弟弟現在成績又不好,家裏的錢就這多,他還要去報補習班......”真相大白後,話語是吵鬧的噪音,溝通是單方面的辱罵。
她覺得自己特別的愚蠢,曾經受到的傷,不管來幾次她還是會被騙。就算明知父母随心所欲的傷害自己,分不清對錯的孩子強忍着等待着下一次的傷口,大家似乎都默認打罵是為了教育,苛刻是為了成長,給了口飯就是養育,誰也不會來指責,誰也不會來體諒這孩子,誰也不會救這孩子。烏雲也是雲,苦笑也是笑,所以舍棄了她的父母也依舊是一家人。“嗯,我知道了。”是無力反抗的結果,是強忍不發的悲傷。
祁知行以為自己又要難過許久,或許因為習慣被父母傷害了,或許因為她真的成長了,在通話後的時間裏,比起悲傷她考慮的更多的是,對那800元的精打細算。她突然想起謝誠在那家破爛不堪的燒烤店裏說出的話,“如果一直悲傷的話,一生都悲傷下去了。”無處安放的感情像是在混在那日渾濁的酒精裏,剎那間思緒回到了過去,面對面的距離是什麽也不曾發生過的暧昧,謝誠一言未語只是用指尖不知是點到了那日自己的還是現在自己的額頭,悲傷也被他一飲而盡,氣氛燦爛到在無盡的黑夜裏他們兩人之間的笑靥便是漫天星光。
祁知行在夢中偶然的總會出現和謝誠的過往,那過往是盛夏落雪一般奇跡的堅強又溫柔,她發現比起現在的謝誠,往日裏的謝誠是炙熱燃燒的太陽,是真正的溫暖,是她心中所向,是想要成為的人。用往昔的溫暖對抗着此刻的痛楚,祁知行偶爾會猜疑着這一切是不是記憶的騙局,現實帶着它特有的不可直視的殘忍,只有回憶明媚明朗的美好,但溫柔眷顧的時刻,連深思都是亵渎。
心靈上的富足,物質上卻是前所未有的匮乏。貧困是人類幾千年來一直找不到答案的迷,是找不到解法的套在脖頸上的繩索,可別相信那些人的誇誇其談,人們是它不見日光的囚徒,大可費力的嘶吼,不斷的掙紮,只不過是從一個囚房裏換到了另一個囚犯,別再有其他的想法,肖申克是傳說中不可輕信的故事。
回到宿舍的路上,兩側燈火通明的小吃店霓虹燈閃耀着它們的朝氣,肆意沸騰的骨湯,不斷翻炒的米粒,明明是熟悉的道路,祁知行卻覺得陌生到害怕,記憶中的随意和此時的慌張是不相通的兩個極端,可恨的它們是現實中軸杆的兩端。她的目光在那圓滾滾的章魚丸子停留,她記的那份味道,柴魚片的鮮,海苔碎的甜,配上這份圓滾滾,咬上一口,是海鮮的狂歡,舞動着的是還年幼的孩子們,肆意着他們帶着甜意的青春。但是要6元啊,6元夠她吃一份飽飽的中餐了。
其實她也不是買不起,每日扣扣搜搜的計算,再加上幫王教授的項目時得到的工錢,她其實還有點結餘,但人一旦體會到貧窮,思維也被其不加商讨的強制改變,對未來的惶恐不安越來越誇張,首先是對日用品性價比的執着,哪還會顧得上好不好用,勉強能用就行。再是對讨論班上或是群裏提到的參考書的疲憊,怎麽會有這麽多,她開始厭煩每次讨論班上提出閱讀幾本參考書的教授,肆意炫耀着自己博覽群書,害得她每次下課後直奔圖書館,但她也并每次全部借到,每次出現的漏網之魚不是厚着臉皮去師兄師姐那裏要,就是和袁冰冰一起逛二手書,更讓她辛苦的是那些自發提出衆籌買某些線上教學課程,每每看到這些同門她拿刀的心都有,買還是不買是個哲學問題。還有她不敢想的疾病,越是注意自己的身體,越發感覺不适,下腹的漲感,手腕的痛感都讓她驚慌失措,高額的檢查費是她邁不出腳步的沉重。強忍着偶爾幸運也會降臨,健康是迷路了的小朋友自己找到了回家的路,更多的是破財消災。
未來變成了搖戈在風中的火焰,那忽明忽暗的不安,旋繞着,消散不去,哪裏來的安穩,只不過是今日恰好勉強跨過。窮人不是僅僅沒有錢而已,是連自由的選擇也沒有。“老板,來份這個。”謝誠的聲音突然的出現在她身後,“你自己拿回去吧!”付款後便離開。
祁知行突然覺得丢臉,她不知道謝誠是什麽時候看到自己站在這裏的,被看到的模樣一定狼狽到可笑。她別扭的自尊不允許她被看破後還接收好意,她應該說不用,但她沒有。曾經的愉悅的過往讓兩人早在分離時就劃下了不可逾越的鴻溝,她應該追上去把錢還給他,互不相欠才是這尴尬的原貌,但她沒有。貧窮讓她喪失了那份別扭,好意來臨的時候,接受就好,別去拒絕那份好意,別自說自話的給這份好意加上多餘的背後的原因,那個善良的人被拒絕後也會感受到點點的悲傷,別讓善良變成悲傷的點綴。
她把這好意帶回宿舍,袁冰冰順着香問尋到了它,“呀!知行,你是發生什麽好事了嘛?”“只是想吃就買了。”起知行話音剛落,袁冰冰直接吃起來。“死丫頭,吃慢點,小心噎着。”“好久......你也.....”食物擋住話語的權力,袁冰冰發出的聲音也辨不清。祁知行坐下嘲笑着袁冰冰的誇張,她們一起享用着這6元的幸福。生活得再艱難,哪怕一瞬間的幸福,也要好好的感受,好好的感謝,這是對努力的自己的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