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大結局下

第90章 大結局 下

大荒為天道統禦千年, 逐漸靈氣稀薄,已進入修行的末法時代。直到鳳凰神攜滅世之火降臨,将天道摧毀, 令靈氣重歸大荒,修士的仙途重現光明,尊崇鳳凰神為天下之主,此後大荒紀年便以鳳凰元年為始。

鳳凰神為火系戰神, 大戰後人人以修行火系為傲, 百裏家作為火系中最顯赫的氏族, 一時風頭無兩, 無數人想要投身百裏家門下,修行火系法術。家主百裏時因此開設宗門, 容納紛至沓來的弟子們。

今日是宗門招攬新生的日子,為此舉辦了新生典禮,整座宗門擠滿了年輕而激動的修士, 充斥着喜悅的氣氛。

有個身形颀長的青年站在學院中心的雕像旁, 靜靜的看着。他站在烈日驕陽下,不遠處就是新生考核的聲音此起彼伏的響起, 熱熱鬧鬧吵個不停,可他像是一塊清淩淩的冰,自然而然的散發着生人勿進的氣息, 和無處不在的喧鬧格格不入。

他在看面前的那尊鳳凰神雕像。

雕像是一個背生雙翅的女人, 她的腳下踏着烈火與雷霆, 雕像并未勾勒出具體的五官和神情, 他卻下意識覺得應該是滔天的憤怒和悲傷。

分明每天都能看到, 卻依舊一次次被一尊看不清面容的雕像牽動情緒,難不成他愛上了一尊雕像麽?

兩個抱着書的少女站在雕像前, 正叽叽喳喳說着什麽,他不感興趣正要走過,卻在聽聞她們談話的內容後停下了腳步。

紅衣少女好奇道:“師姐,這位就是鳳凰神啊,看起來好年輕,我還以為會是幾千年的老妖怪呢。“

黑衣少女答道:”修煉到了這個地步,想要什麽樣的容貌捏不成,怎麽可以用容貌來判斷她的年齡?不過這位神的确非常年輕,聽說和宗主差不多大呢。“

紅衣少女驚訝的看了一眼:“和宗主差不多大?那豈不是只比我們大上幾十歲,怎麽會創下如此不世的功績,也未免太誇張了吧。”

黑衣少女眸光奇異的看着雕像,眼睛中扇動着向往的色彩:“她是宗主一輩中天賦最高,也是最為出色的人。你知道天下第一宗門臨天宗吧,她曾經拜在宗主門下,是宗主的親傳弟子。”

她感嘆道:“從前大荒可沒有這麽太平,修行靈氣稀薄不說,魔族還總是到處作亂,外出游學十分危險。鳳凰神斬殺天道之後也将魔域整理的服服帖帖,現在魔尊嚴格約束魔族,很少有游學的修士被突然斬殺的情況了。“

紅衣少女的目光亮起來:”這位鳳凰神也太傳奇了,可是她這麽年輕強大,又是宗主的好友,怎麽我們都沒有見過她?“

黑衣少女笑着彈了她一個暴栗:“那是鳳凰尊神,執掌大荒的神!能讓你随便見到了?據說斬殺天道時鳳凰神的道侶隕落,她雖然穩住心境鎮守大荒,但想必還是難過,因此在大荒各處游歷吧。”

“啊....原來如此....”紅衣少女點點頭,興奮道:“所以我好好修行的話,是不是能和鳳凰神一樣強?”

黑衣少女笑道:“她也是我的目标,你想要接過鳳凰神的衣缽,就先打得過我再說!”

兩人笑笑鬧鬧的走遠了,留下青年站在原地。失去道侶所以哀傷麽?難怪雕像的表情如此憤怒哀傷。不知怎麽回事,細密的疼痛啃噬過心口,讓他也難過起來。

“沒關系,我覺得就是這裏,快點試一下!”

裴煙猶疑的伸出手,沒想好要不要探查靈獸牌。花醉在旁邊急急的催促:“我們已經找遍了所有屬性和玄淮相似的家族,就剩下和他相克的了,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就是正确答案,玄淮的魂魄一定是在百裏家,沒關系,只是試一下而已。”

見裴煙還在猶豫,花醉心下嘆氣,走過去攬住她的肩膀坐下:“我知道你擔心,擔心百裏家也沒有。但是沒關系,哪怕走遍大荒我都陪着你,一定會把玄淮給你找到。”

危則在旁不滿的咳了一聲,被花醉一巴掌拍開:“咳什麽,閑着沒事不要纏着我,去魔域找找看,到底玄淮的魂魄投生到哪裏去了?“

危則:“.......“

他用眼神把裴煙殺死了一萬遍,随後在花醉看過來之前擺出可愛的笑容,看的裴煙眼角抽動。難為危則用一張邪肆的臉故作純良,違和感真是強烈啊。

危則走後,花醉繼續道:“你當時既然留住了玄淮的神魂,就一定能找到他,要不是只有你和玄淮神魂相連,只有你可以探出玄淮的神魂,我就能替你找了,省的你這樣坐立難安。“

裴煙勉強笑了一下。

當時玄淮的神魂在她面前飛快的燃燒,她在驚慌失措之下摸到了玄淮送給她的靈獸牌,心中忽然一動。如果她神識不清的時候可以在靈獸牌中溫養,玄淮是不是也可以呢?

眼看玄淮就要消失,裴煙死馬當活馬醫,攏起玄淮散開的神魂,盡數藏在靈獸牌中。待大戰結束她稍有恢複就立刻查看,玄淮的神魂雖然虛弱不少,但的的确确被她留下來了,只是和她一樣,需要好好休養。

裴煙召集了花醉百裏危則,四個人苦思冥想,最終百裏時在落灰的神族典籍中找到了溫養神魂的方法。将玄淮的神魂投生到十二家之中,讓他重新在神域中長大,與他真正的幼年時光相吻合,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證玄淮的恢複。

可十幾年過去了,裴煙按照玄氏的偏好屬性來找,可金屬性和水屬性的家族都沒有玄淮的氣息,現在只剩下燈下黑的百裏家。裴煙想着想着好笑起來,多少困難都度過了,難道現在卻沒有勇氣去看百裏家嗎?

她伸手一點,火焰落在靈獸牌上嗡嗡作響,裴煙和花醉屏氣凝神的看着,眼看火焰就要熄滅,裴煙的眼神黯淡下來,可下一刻水從靈獸牌中湧出,竟然澆滅了火焰!

找到了!

花醉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見面前光影一閃,哪裏還有裴煙的影子。

玄淮在雕像處等了一會,等那陣難言的心痛停止,才繼續向前走,險些撞到面前的女子。他擡頭一看,眼前的女子紅衣烈烈,眼睛像是星星一樣明亮,定定的看着他,忽然流下淚來。

他的心被眼淚打濕了,酸脹的柔軟起來,忍不住放輕聲音問道:“怎麽了,可是撞疼了嗎?”

裴煙一邊哭,一邊還要瞪大了眼睛看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她跑的雖然快,路上雜七雜八的想了很多:譬如百裏時這頭豬,信誓旦旦說玄淮一定不在百裏家,否則他一定會知道,他知道個頭;玄淮現在過得是否快樂,是否恢複記憶,是否愛上他人。

巨大的喜悅攫取了她的心,可她卻一步也邁不動,她不敢相信自己是如此幸運,竟能重新得到玄淮,甚至只是看到他,喜悅就層層疊疊開出花來,開的她心花怒放,被重重擔憂壓下的埋怨終于得到喘息的機會,在喜悅中探出頭來。

裴煙站在原地不動,她的眼淚流的玄淮心慌,來不及思考在他怎麽會在歉疚的同時生出憐愛之情,已經先上前幾步道:“怎麽了?”

裴煙想起他一句話不說就作死的惡劣行徑,她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磨了磨牙,擡頭哀切的抹着眼淚道:“你長得好像我死了的道侶。”

玄淮:“.......”

他忽視莫名湧上心頭的失落,繼續道:“那你?”

裴煙抹了一把眼淚,铿锵有力的道:“死了男人更要奮發圖強,我來上學!”

玄淮:“。”

他伸出一只手,彬彬有禮的道:“請。”

裴煙趴在桌子上,臺上的師兄正在激情澎湃的講課,她用神識和花醉聊天:“我見到他了,下一個問題,怎樣才能讓他愛上我?”

花醉:“.....”

花醉:“用不着吧。”

鋼鐵直女花醉撓撓頭:“玄淮愛你愛的神魂颠倒,一句話不說就為你去死,我覺得順其自然,他會再次愛上你的。”

裴煙清了清嗓子,有點尴尬:“短時間內不可能了,我剛跟他說我死了道侶。”

花醉為難的想了想:“你之前和師兄怎麽.....?”

裴煙回想了之前的情況,大概是一些她為了生存主動對玄淮摟摟抱抱的一些情況,覺得實在不能再來一次,正在焦灼思考的時候,危則的聲音插了進來:“約他出去。”

在裴煙積極想辦法的時候,臺上的師兄講完了課程,并打算開始實習。他環視衆人:“今天還是和從前一樣,大家需要兩人一對結成對子,課後對戰相互練習,從而提高自己的戰鬥水平。自由結合,下次我會考核你們的成果。”

師兄離開以後,教室裏的聲音窸窸窣窣的響起來,幾個女修看着坐在窗邊的玄淮,激動的說着什麽。

其中之一道:”這次玄淮還是自己一個人嗎?他從不練習,但次次都是第一,我覺得他根本不用再上課了啊。“

其中之二道:“是啊,我覺得他比師兄修為還高,他應該也看不上其他想要和他結對的人。可話說回來,要是能跟他對練,實力提升一定很快,要不我再去試試吧。”

其中之三搖搖頭:“你去吧,我不去。玄淮整天沒個笑臉,長相小白臉煞氣卻很重,我可不想讓他瞪我,要去你去。”

其中之四壓低了聲音拼命道:“別說了,玄淮朝我們走過來了!!他不會要找我們結對吧,我的心跳的好快!”

四個人挨挨擠擠的收斂姿勢,實則眼光亂飛,牢牢的鎖定在玄淮的身上。只見玄淮長身玉立,背光也不能掩蓋他的好容色,他一步一步走過來,四人屏住呼吸.....而後玄淮朝四人身邊新來的發呆女修彎下了腰:“你要和我結對嗎?”

裴煙正在發愁要不要再來一次主動出擊的擁抱大法,聞言喜出望外,激動的握住玄淮的手:“好啊!”

玄淮冷不丁被她握住,溫度直達手心,忍不住蜷了蜷手指,恰好撓在裴煙的掌心。裴煙突然意識到玄淮還沒愛上她,現在的舉動實在有些逾距,忙不疊的松開手,有些不好意思的別過臉去:“抱,抱歉。”

玄淮微微一笑:“沒關系。”

兩人相攜出發去演武場,留下身後震驚呆滞的四人組。

其一:“啊啊啊啊啊啊我瞎了!玄淮不僅邀請了別人,全程還都是笑着的!”

其二:“我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了,大荒還是真實的嗎?”

其三其四對視一眼,眼神中流露出同樣的神色:“這兩個人之間有奸情!”

玄淮站在一片演武場上,對着裴煙微微颔首:“我先演示一遍。”

他掌心燃起火焰,修長的十指靈活結印,讓裴煙想起玄淮教她結陣的時候,忍不住露出微微的笑意,随後突然想到了另一個問題:“玄道友,你為何修行火系法術,而不修金、水兩系?”

玄淮想了想:“因為喜歡。不知道為何,我好像對火有種特別的好感,因此自然選擇火系。”他看着裴煙:“為何有此一問?”

裴煙想到玄氏的偏好屬性,誠懇道:”我觀玄道友的氣息,似乎更擅長金水之屬,“她想起玄淮攻擊時行雲流水的水系術法,又想起玄淮教她克制金屬時的樣子,忍不住彎了彎眼睛,笑盈盈的看着玄淮。

競技場四周無人,一時只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萬籁俱靜時,裴煙的笑意突然的闖進玄淮的視野,他的心悄然一動,像是聽到花開,随後思維又忍不住的發散。

裴煙笑的開心,可神色裏有掩飾極好的懷念,她在想誰,是她早亡的道侶嗎?有那麽一瞬間,玄淮甚至有些慶幸,慶幸她的道侶已經不在了,旋即又為自己卑劣的想法感到心驚。

他不敢再看裴煙,将所有注意力傾注在手上火焰中。

是夜,裴煙做了一個夢。

夢裏似乎是千年以前,那時神族正盛,她是鳳凰族的幼子,被長輩帶着來到玄氏。十二神族之間錯綜複雜的關系和十二家沒什麽兩樣,一樣會靠着聯姻維持兩族世代交好。

神族誕育子嗣艱難,兩個神族的結合更多是為了維持親密的關系,婚後也相當自由,除了名分上拉近兩族交往,和尚未婚配時并無區別,因此裴煙也欣然接受。

她和長輩坐在靈淵上的小亭中,遙遙看到她未來會聯姻的對象,少年們意氣風發的聚在一處,裴煙卻一眼看到了一個不太合群,冷冷淡淡的少年。既然要嫁,總要嫁給和眼緣的人,裴煙信手一指:“我能選他嗎?”

長輩笑着搖搖頭:“如果你喜歡他的相貌,不妨選他的哥哥。他出身高貴,天賦又高,只可惜神谕上說他會是玄氏最後一位神,玄氏多以他為不祥之兆。”她慈愛的摸了摸裴煙的頭:“好孩子,你是我們家族中最出色的鳳凰,不是玄氏拔尖的少年,怎麽配得上你呢。”

那就是地位不夠高了。

如果不和玄氏中地位最高的少年聯姻,那聯姻本身就毫無作用,裴煙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卻心有不甘,依舊看着那少年。

少年似乎心有所感,也擡頭向她看來,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好容色,平日裏總對着她笑意清淺,此時冷冷的看過來,如同一把帶着寒芒的上好冰刃——赫然是玄淮的臉。

畫面如水波淡去,裴煙猛地坐起來,托着腮在床上發呆。她深深懷疑自己為什麽會做這種夢,果然是被危則看的狗血話本影響了吧!

最近危則買了不少話本,說近日生活平淡,為了不讓花醉覺得他是個乏味只會打架的魔族,他要日日研習一些浪漫的橋段。裴煙嗤之以鼻,出于好奇心看了幾眼,沒想到今日會做這樣的夢。

她在心裏怒罵了危則三百遍,憤憤的躺回了床上。

競技課實習結束以後,裴煙再次邀請玄淮一起去競技場,來練習金水之屬的術法。水波在他指尖靈活跳動,正如裴煙所說,他的确更擅長金水之屬。

裴煙的眼睛亮晶晶的,在一旁激烈的鼓掌,一不小心從坐着的大石上側歪着掉下來,玄淮想也不想,一把接住了她,懷中的裴煙眨了眨眼睛,眸光清澈,他只覺得耳根發燙。

沒有哪個修士會因為從石頭上掉下來受傷,何況他隐隐能夠感覺到,裴煙的實力可能不在自己之下,他下意識的一接倒像是故意的。

裴煙被玄淮攬在懷裏,感受到一如既往的冷香,還有玄淮劇烈的心跳。聽着玄淮的心跳聲,裴煙只覺得自己臉在發燙,手腳都不知道怎麽擺放,只是看着玄淮。

直到裴煙衣裳裏的荷包掉了出來,兩人才如夢初醒,玄淮輕輕把裴煙放在地上:“你的東西掉了。”

裴煙用手挽發擋住自己緋紅的臉,沒看清是什麽掉了就低下頭去。她太心動了,這樣心動是會把高嶺之花的玄淮吓跑的。她專注的在地上看了一會,看到荷包時眼前一亮,獻寶似的拿到玄淮面前:“這個送給你。”

玄淮笑了笑:“是什麽?”

天道消散之後,裴煙試着把四神器重新恢複原樣。無量鼎是玄氏神族傳下來的神器,和玄氏屬性相同,也有助于玄淮實力的恢複,裴煙就把無量鼎裝在從前送給玄淮的一個荷包內,想要還給他。

又擔心現在和玄淮情誼不深,他不會接受,因此解釋道:”我看你開始修行金水屬性,正有一個合适的法器想要送給你。這是我.....朋友留給我的,你要是不嫌棄就收下吧。“

玄淮看那荷包內隐隐有金鐵交接的煞氣,的确是世界無二的金屬性法器。可裴煙是單一的火屬性,怎麽會對金水屬性如此了解,又有如此珍貴的金屬性法器?修士專心大道,不會費心收藏沒用的東西,想必是她極親近的人,故而貼身收藏。

這樣的人選,想來應該是她的道侶。

他看裴煙被陽光曬着,眼睛裏似乎全是他的影子,笑起來分外惑人。想起初見時裴煙曾說自己與她的道侶長相相似,也許她是看着自己的臉懷念故人,看起來是對自己有意,其實不過是移情罷了。

他想起自己遇見她以後,就頻頻做的同一個夢。

夢中清寒,他沿着重疊曲折的回廊向前走,越走越溫暖。待四周溫暖如春的時候,他看到走廊盡頭修長的背影,并不娉婷窈窕,反倒手握漆黑長刀,帶着刀兵的冷肅和蕩平一切的煞氣,卻叫他無端升起難掩的缱惓。

那女子美好的像是一個夢,黑色的長發如瀑落在肩上,和她身邊盛開的燦爛鳳凰花融在一起,是他追随已久的溫柔鄉。

他生怕唐突,腳步放輕了,小心翼翼的向她走近,最終停在不遠的地方道:“你是誰?”

女子沒有回答,玄淮卻感受到她的縱容和親近,走上前想要讓她轉過身來。在他手指碰到女子肩膀的瞬間,女子化為流沙,從他指縫中溜走。

玄淮猛地驚醒,站在月下窗前,冰冷的月光也不能撫平他心中的焦躁。他多想看清那女子,哪怕只是靜靜看着她,無需言語也好。

裴煙看玄淮不說話,疑惑道:“怎麽了,不要嗎?”

玄淮心頭有些難耐的焦躁,嫉妒像火一樣燒灼着他的心。裴煙問話時像一只失去了小魚幹的貓,耳朵耷拉下來可憐可愛,他不想拒絕她,可一看到她道侶的神器,一股無名火在神識裏燃起,幾乎要讓他心境失守。

他被這樣的情緒包裹撕扯,最終簡短道:“今天先這樣,我還有事,先走了。”

看着玄淮倉皇離去的背影,裴煙眯了眯眼睛。

前三世,玄淮無論在任何時候都可靠,所以他乍然離去才像是玉山傾倒。也許是神魂剛剛重建,此時玄淮還是個十六歲的少年,他的心意尚且不能很好的遮掩,像澄澈的溪水一樣透明。

裴煙自言自語道:“真的,他不會愛上我了吧?”

月上中天,裴煙帶着今天調戲玄淮很成功的滿足感進入了睡眠,她又一次夢到了玄氏。

夢中的天空是血紅的,玄氏神族素來冷淡自持,可現在一個個面色沉郁的快步走來走去,氣氛緊張而壓抑。領裴煙來的長輩不知何處去了,裴煙心中焦急四下尋找,忽然一個踉跄。

她正在稀奇自己怎麽會平地摔倒,又一陣山崩地裂的眩暈感襲來,将她摔倒在地,恰好看見血紅的天空。天空中火光點點,裴煙瞪大眼睛,看清了天上的火光——天火焚城!

她剛化形不久,不習慣用人身戰鬥,想要變作鳳凰真身躲避,又受到玄氏領域禁制的限制,眼看就要被天降的雷光所傷,一道青色的影子閃過,将裴煙帶離原地。

玄淮帶着她躲在一道回廊下,裴煙被他攏在懷中視線受阻,只有不知何處來的冷香環繞,香氣清淡又溫柔,讓她昏昏欲睡。待第一波攻擊過去,少年轉頭看向懷裏的少女,她像只小鹌鹑,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安靜的縮成一團。

他心念一動,攏着她的手臂都發燙,忙不疊的收回手去:“你沒事吧?”

“沒、沒事。”包圍裴煙的溫暖突然消失,她一下清醒了:“這是怎麽回事?”

玄氏支起了防護罩,雷霆劈在透明的陣法上轟鳴不止。玄淮看着防護罩上反彈出的雷光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哦。”

裴煙幹巴巴的回答一句,兩人坐在廊下,暧昧又尴尬的氣氛在兩人之間流動。過了一刻鐘,玄淮率先打破了平靜。

他道:“我從沒見過你。聽說今日有鳳凰族來玄氏聯姻,是你嗎?“

裴煙點點頭。

玄淮笑了笑:“那你可有選中的人嗎?“

他問完深覺唐突,忙道:“是我唐突了,你可以不回答。”

裴煙潇灑的擺擺手:“沒事。”

她悄悄看了玄淮一眼,想起他在人群中冷冷淡淡,可又對陌生人出手相救,可見自己的眼光果然是好,随便看中的人品行也不錯,只可惜對聯姻無用。出身家族就要為家族效力,也是沒辦法的事。

她有些莫名的失落,小聲道:“還沒有看中。”

她小小聲說話,像是一根羽毛搔在心上,玄淮想要讓她開心起來。他想了想道:“玄氏的神族都很好,也有很多有意思的玩意。你知道靈淵嗎?“

十二神的領域中都有相對的地域,鳳凰族有長生淵,想來和玄氏的靈淵差不多。玄淮見她有興趣,接着道:“靈淵是一片巨大的湖,沒人知道有多深,但一年四季都很漂亮,只是靈淵是玄氏安葬亡魂之所,所以很少有人知道.....”

他說着說着忽然感覺不對,他明明是要安慰人,可靈淵被他說得像是墓地一樣,誰會請初次見面的人去家族墓地?他以為詢問人家的聯姻對象已經唐突之至,沒想到自己還能更唐突一點。

他懊惱的拍了拍額頭,不說話了。

裴煙的眼睛卻亮晶晶的:“真的嗎?可不可以劃船?我們鳳凰族沒有這樣的水,長生淵是一片火焰,我可想劃船啦。”

玄淮被她看的心跳加速,下意識道:“可以,我帶你去。我.....”

“裴煙!”

長輩終于在混亂中找到了裴煙,拉起她向玄淮道謝:“多謝你的照顧。天象有異,十二神都要回歸神域鎮守,我們也要趕緊走了。“

裴煙被長輩按着對玄淮行了個禮,長輩拉着她急匆匆的要走,玄淮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感到莫名的心慌。他們還能再見到嗎?

他站起身,對着裴煙道:“你再來,我帶你去靈淵劃船!”

裴煙和長輩的翅膀都已現出,即将飛上天空。玄淮心想也許得不到答案了,有些失落的站在廊下。不遠處突然響起裴煙的聲音,她說:“好!”

玄淮猛地上前幾步,只看到兩只鳳凰絢麗的尾羽。他既高興又失落,忽然想到,還沒告訴她自己的名字呢。他聽見長輩叫她裴煙,他知道了她的名字,禮尚往來,他也要告訴她才對。

玄淮,我叫玄淮。

少年在心裏默默重複了兩遍,看着遠方的天空。

裴煙再次從夢中醒來,她抹了把臉,臉上已經全是淚水。她終于明白玄淮為什麽會說“不是別人,偏偏就是你。”

神族随後被天道誅滅,只剩下她和玄淮得以幸免。她年齡尚小歷此劫難,幹脆封閉了記憶,像一個普通修士一樣長大,但玄淮還記得,她和他是世間僅存的神族,有對方做風筝的線,不至于迷失在莽莽大荒之中。

神族确已覆滅,在漫長而孤獨的旅程中,她是玄淮遙望的那顆星星。

她想念玄淮說話的樣子,走路時衣擺當風的樣子,朝她笑的樣子,她從沒有像今天一樣想念玄淮,她現在就要見到他。

裴煙披衣下床,倉皇的推開門,幾乎疑心是自己的錯覺。玄淮正靜靜站在門外看月亮,夜霜落在他肩膀上積了一層,不知站了多久。

裴煙呆呆的提着裙擺:”你怎麽來了。“

玄淮轉身看她:“夜半想起你,又不便驚擾,因此在門外相守。“

時光的長河穿透,玄淮和夢中的身影重疊,依舊像那個十六歲的廊下少年,向着裴煙伸出手。

裴煙沒頭沒尾道:“你想劃船麽?我請你劃船。”

玄淮笑了笑:“好。”

裴煙揮手裂開空間,連通了玄氏靈淵,閃身不見了。玄淮的腳下是一片單薄的木板,連接着伸出的岸邊。重重夜霧彌漫在靈淵上方,像一個夢境。裴煙撐着一葉小舟從迷霧中來,停在岸邊看他。

她的臉被皎潔月光照的分明,柔和又明亮,眼睛裏閃着期待,像是某種毛絨絨的小動物。玄淮笑道:你是來接我的嗎?“

裴煙點點頭。玄淮上船後接過船槳,船槳劃出悅耳的水聲,在寂靜的夜裏清亮。玄淮将船行至靈淵中央,而後停了下來:“據說在玄氏,如果把死去親人的靈魂放進靈淵,這位親人就會在靈淵裏重生,進入另一個美好的世界。”

漆黑的夜裏,天上的星星更加明顯。裴煙躺在船上,看着一顆最亮的,一閃一閃的星星:“這顆星星真像喬莺莺,她一定在偷偷笑我。”

玄淮微微一笑:“她是見到你開心,因此也替你高興。我讓花醉把她放進靈淵了,她會和我們在另一個世界重逢。”

星星眨了眨眼睛,像是喬莺莺在揮手道別。裴煙沉郁的心緒終于有所緩解,如果能在另一個世界相見,她對重逢時時刻刻都抱有期待,在餘下的每一天都滿心歡喜。

水波拍打在船舷上,喚回了裴煙的思緒。她想起玄淮說的話,大聲道:“你恢複記憶了!”

玄淮坐在船邊,牽起她的手放進掌心:“是。”

裴煙一把撲倒他 ,小舟被她撞的搖搖晃晃,方才想起喬莺莺就泛出的眼淚終于笑着落下來,打濕了玄淮的衣衫,又被他輕輕拂去。

兩人并肩躺在小舟中,玄淮玩笑道:“玄氏沒了,我還能嫁進你家嗎?”

裴煙笑道:“我們可是在靈淵裏,有玄氏長輩作證,我會對你好的。”

突然裴煙的手腕中彈起幻影,花醉小聲道:“我看你的方位有異動,怎麽樣,可是他重新愛上你了嗎?”

裴煙無奈道:“真會破壞氣氛。”花醉緊張的看着裴煙,直到裴煙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花醉也跟着笑起來:“搞定啦!”

危則晃進花醉的幻影裏,看起來十分不滿,不過在看到裴煙笑容的時候,還是微不可查的勾起了嘴角。随後他頭上的耳朵有些煩躁的動了動,:“你的感情生活順利嗎?可以多關心一下我嗎?要我喵給你聽嗎?“

花醉小聲的歡呼,随後擺出老大哥的大義凜然和牛逼,對裴煙豎起了大拇指,言簡意赅道:”撤退!“,然後關閉了幻影。

裴煙:“......”

裴煙心滿意足的躺着,玄淮攬過她抱在懷裏,輕輕吻過她的額頭。裴煙只覺得這一切好的過分,忍不住問:“我們可以這樣多久?”

玄淮修長的手指撫過她的鬓發,認真道:“我保證,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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