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出了教堂,四貝勒的臉色依舊陰沉。

就子娴看來,四貝勒此人相當的別扭。他總是愛裝深沉,有什麽從不說出來,卻期望着別人都是他肚子裏蛔蟲。主動來迎合他,若是猜不到他心思了,做得不合他的意了。他便沉着一張人人欠他幾萬兩銀子的臉,誰也不理。非要人慢慢猜,慢慢的合上他的心意,他才會有松動。

子娴可不愛慣着他。

但顯然,如今一起同行的這些人,個個都樂于給他找這個臺階。

比如年秋月,一出教堂,便一臉好奇問道:“佟佳格格跟布魯斯主教很熟嗎?說起來,布魯斯主教是個很神秘的人呢?當初他連皇上的召見都推辭了,平時除了周末的祈禱外,從來都不見閑雜人呢?”

“年小姐的意思是,聖上也是閑雜人?”說話的藝術真的很重要。

子娴自認也不是一個很擅口才的人,但是,她知道避開不能碰觸的東西。比如這個時代的皇權,比如她也決計不會将男女平等這種詞述之于口。雖然那并不等于她不做,但決不會傻到當着皇子的面說這樣的話。

果然,她這話一說,幾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年秋月是一個只适合談戀愛,玩些風花雪月的小女人。如今她相中了四貝勒的心思,到是好猜的很。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說……”年秋月急切地向着四貝勒解釋,只是越解釋四貝勒的臉色越難看。

十三阿哥及時解救了她,“佟佳格格,你怎麽會到教堂來?”

“前些日子不是去了洋行,看着那些東西覺得有趣,便想來瞧瞧。”反正你四哥都允許了我出門,又沒規定哪裏不能去。“怎麽?不能來麽?”

“當然不。只是好奇,一般女子很少會想到到這裏來,她們大多會覺得……害怕。那些洋人長得跟我們不大相同。”

“的确呢!”模棱兩可的應着。四貝勒依舊烏雲罩頂!

回到貝勒府都沒轉晴。四貝勒與十三阿哥去了書房,終于跟過來年小姐,自有福晉招待,子娴自然是回自己房裏。

今天,她的情緒有些激動,還有些緊張。她急需要一個人待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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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是因為遇上了布魯斯,也因為,雖然他那麽說了,可到底是擔心的。她不敢在布魯斯面前暴露空間的存在,她始終無法完全相信。

又想到布魯斯所說的,所有已知的穿越時空的人全都付出了代價……他們所付出的,全都是他們身體的一部份。那麽,她呢?她付出的是什麽?

布魯斯以為她付出的是她的空間。可她自己知道不是。她的空間還在,甚至比上輩子那不能進去的空間,還要更高級一些。

那她付出的到底是什麽?

她的身體并沒有任何不妥,她的五感知覺也沒有缺失……她在屋子裏來回的轉着,想着自己身上到底有什麽是被她忽視了的。

她将布魯斯的話從頭到尾又想了一遍,結果依舊抓不住重點。“也許可以等布魯斯将他的筆記送來之後我再好好研究。”這絕對是很重要的部份,他不可能沒有記錄。

“最在乎的東西?”

布魯斯是歷史學家,但他更認為自己是個美食家。末世的到來,對他的打擊非常大。但後來,他依舊勇敢的嘗試着各種新出來的食物。比如那些變異了的動物的肉……

那她最在乎的是什麽?子娴又想知道又怕知道,腦子不受控制的想,又死死的壓抑着自己。

她覺得她快瘋了!

這一糾結就糾結到了晚上。

年小姐不知為何,居然被留在了府上。朱兒說的時候,很是不屑又不滿:“這年小姐還真是不知羞恥。主子爺不是最守規矩的麽?怎麽就為這年小姐一再破壞規矩?福晉也是……對了,主子爺今天去了正院,格格,您休息吧……您啊,今天這事就該給貝勒爺服個軟……”

子娴今天沒心情聽她說這些,直接把人攆了出去。

夜裏,子娴坐在桌前,将之前特意跟四貝勒要的半身西洋鏡給拿了出來。凝結靈力慢慢的切割着。鏡面被小心的切割成大小一樣的六邊形。

布魯斯來的悄無聲息。

他現在比子娴強多了,她雖然手裏在做東西,但她一直關注着屋裏的動靜。完全相信布魯斯?那是不可能的。哪怕他們白天還那麽感性的又唱又跳,差一點就抱在一起痛哭了。該有的警惕依舊一點不少!

可惜,她依舊未能發現他的到來。

布魯斯是來了好一會兒,才出聲叫她的時候,她雖然心驚但并沒有表現出來。

以布魯斯現在的實力,想要殺她絕對是輕而易舉,神不知鬼不覺。他沒這麽做,而且,的确帶來了兩個巨大的箱子。

“哦,親愛的,你在要做什麽?也許我可以帶一些紀念品回去。”

“當然,我早有準備。”至從跟九阿哥他們的生意斷了之後,她并沒有停止雕刻,只是雕出來的東西,再未拿出去賣而已。雕的那些東西,也不适合再賣。

最後那一場盛宴的許多場景,一共二十六幅。之前就開始雕的,一方面修煉,另一方面……大概是因為這是她記憶裏關于上輩子最後,也是最深刻的記憶了。

子娴将裝着那二十六幅雕刻的箱子推出來,“你能聯系到多少人?”

“親愛的,人不能太貪心,我能碰到你們幾個已經是上帝的恩賜了。”

“那麽,這些你全都帶走吧。”

“真是太棒了,你是天才,親愛的佟。”布魯斯迫不及待将每一幅全都拿出來欣賞了一遍,最後才贊嘆不已。

“謝謝。對了,可否告訴我,你給四貝勒下了什麽樣的暗示?”

“沒什麽,只是給你解決些麻煩。你這個身體還小,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希望你有更多的選擇機會。”

子娴瞬間就懂了,然後由衷的感激:“布魯斯,我不知道該怎麽說,但是,這正是我所需要的。”

“我知道,你知道,我剛到這裏的時候,所處的環境也有些複雜,那時身體很虛弱,很危險……就是靠着這個辦法,我才能可以滿世界的跑,并且找到你們。”

“不管怎麽樣,多謝。”

“沒什麽。但是,你知道,如果哪一天,他能夠觸動鑰匙,一旦這個暗示被破解。作為對像的你,會在他的精神力裏留下更深刻的印象。也許會形成執念,而那時,我不可能再替你下一次暗示……”

“我明白。”

…………

布魯斯很快就離開了,第二天,他便用瞬移之術離開了大清。上輩子臨死的時候,他才十級,最遠的一次瞬移可以從一個城市瞬移到另一個城市。現在的他能瞬移多遠,她無法想象。

對他的離開,雖然有遺憾,但更多的卻是松口氣。

而她也開始閉門謝客,專門研究他留下來的那些書。

裏面記錄了他們到這個時代以來做的一切。一如她所想的,同是末世來的人,他們只保持在亦敵亦友的狀态。他們根本無法徹底放下心防,尤其他們還處于不同的國家,甚至是敵對的勢力……而且,并不是每一個人都想要做什麽。

畢竟,人活在當下,他們這一次的穿越已經付出了代價,那麽,這一輩子活完之後,會不會還有下一輩子?

那為什麽不在這輩子的時候,過得安穩一些,開心一些?并不是每個人都像子娴一樣,只要實力上去,壽命就跟着漲的。

看布魯斯就知道了,他的異能升到十六級,活了一百多歲,結果還是會死。

而子娴,如果她的壽命也只是區區幾十年,她肯定也只會圖個一時痛快!

但布魯斯做了許多事情,他将他的力量用在了傳教士身上。給那些人做心理暗示,讓他們盡可能的行善。讓他們做一些他需要他們做的事情。經過末世,他依舊相信上帝。

看到他的那些記錄,子娴也才知道,她之前發現的鐘表以及音樂盒也的确是他們初期時的手筆。事實上,他們将一些小東西,送到了世界各地。他們在找同伴。在最初,他們甚至想要将所有人都聚集到一起。

他們都是這世界的異類,他們無法完全的融入這個世界?

他們完全無法在有人的時侯安然入睡。哪怕是子娴自己,她真正的睡眠時間,全都在空間裏進行。至于在外面……哪怕看起來睡得再沉,其實也是警覺的,只要有人靠近,她立刻就會驚醒。

這是本能,十五年生死存亡間形成的本能。想改都改不掉。

在記錄中,布魯斯開始并不是傳教士。但是,他在新婚的時候,在與妻子親熱過後,因為睡得太沉,結果在妻子靠近時,本能的攻擊。

他的妻子死在他的手裏……以他的手段,并沒有為此而做牢。卻讓他從此再不敢讓人近身!更不敢讓自己太累,失去控制自己的能力。

子娴亦是,任何人靠近,她都是緊繃着的。

足足一個月,她沒有出過房門。除了朱兒一天三回的送吃的,其他人全都不許靠近。

四貝勒好似忘記了琴悠苑一般,再不曾來過。四福晉樂得看到這樣的情形,而弘晖也再不曾出現。

府裏其他人,本來有個張狂的李氏,李氏被打發到莊子上。其他人更加的老實了!

轉眼到了七月,子娴剛看完布魯斯的個人回憶錄。朱兒提了一句,十三阿哥的母妃沒了。

子娴愣了一下,便又丢開。她反正是沒準備給這些阿哥們做什麽知心大姐。只是想了一筆,大概年秋月可以發揮她的作用了。

話說回來,布魯斯真是個體貼的人,在他留下來的書裏,還夾了幾本中國歷史。其中有新加的幾頁,特別注明了清朝目前以及将來一段時間的重大事件。

上面記載,四貝勒會成為下一任皇帝,在康熙六十一年即位。子娴算了算,四貝勒真是個悲劇。他居然要熬那麽久才上位……好吧,更悲劇的是太子,熬了那麽久,居然沒能當上皇帝;十三阿哥會成為鐵帽子王……但可惜,這兩人都不長壽。當然,還有接下來表,雍正皇帝後面的乾隆,乃是四貝勒的四皇子弘歷。

不是弘晖,歷史上的弘晖是在康熙四十三年就死了,年僅八歲。

子娴因此而陷入沉思,弘晖死的時候才八歲?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結局。

手指輕輕的敲着桌面,神識在隔了許久之後又掃了出去。弘晖在四貝勒書房的偏間裏,他在看書。小臉粉嫩嫩,紅乎乎的。清亮的雙眼透着股機靈勁,一笑的時候,嘴角邊上甚至還有個酒窩,不甚明顯。

收回神識,還有五年,不着急。子娴懶懶的伸了個懶腰,将書收起,準備休息一會兒。

朱兒抓着時間,一臉憂愁的走了過來,對着子娴,欲言又止。

子娴都習慣了朱兒一有什麽想說便總是擺出這麽個模樣來。

“有話便說。”

朱兒皺着眉,臉上的憂愁卻不似作假:“格格,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看看吧?”

子娴莫名其妙的看着她:“為什麽?”

“格格,您的小日子許久沒來了!女兒家的身體最是要緊,您得趁着年輕,好好的調理……”

子娴怔愣,半晌才幹澀道:“我以前,可來過?”

朱兒詭異的看了她一眼,才小心道:“自然是來過的,還是在佟佳府裏……可,可似乎到了四貝勒府裏,就,就不曾再來過。”

子娴突的閉了眼,擡手覆上自己的雙眼,只覺全身的力氣都消失的幹淨。“你先退下。”

朱兒雖然擔心,卻仍是依言退下。

待朱兒離開,子娴才苦笑了一下。果然,老天是公平的,用他們最想要的,換取重生的機會。

而她最想要的是希望,是子嗣。可老天取走的偏偏是這個……她一直以為是她的年齡小,因為這個身體虧損太過厲害。卻原來,是已經被老天取走了。

只是,不甘心啊!

“朱兒,去跟福晉說一聲,我明天出門。”

…………

朱兒提了這話,自然也是早就打聽好了。子娴出了府,便去了大夫那裏。

朱兒的額娘早早等在那裏,閑雜人等打發了,只她一個人進去。就這臉上還蒙着紗。

兩只手都把過脈,大夫說了一大通別人聽不懂的話,結果卻跟子娴所猜差不多。

是天絕!女子不來潮,男子不生精,偕為天絕。

朱兒怔愕不信,差一點就跟那大夫撕打起來,被子娴叫住,付了診金,匆匆離去。

天絕,那卻是連治也沒辦法治的。子娴心中暗道一聲:果然!卻又松了口氣。如此,她卻是踏實了。

“格格,您千萬別信,那就是個庸醫。滿口胡咧咧,您就應該讓奴婢砸了他的招牌。”

“怕知道的人不多麽?”

“格格,您可千萬別信。您可是正經選過秀的,若是真有什麽,當初就能查出來……萬不可能到這會兒才……再者說了,您當初初見紅時,可是吃過紅雞蛋的……”

“好了,閉嘴吧。”子娴此時的心情已經平靜了下來。至少,比昨天要好的多。

不可能不在意,但就像布魯斯這個吃貨,他失去了味覺,每一天都味同嚼蠟,還不是一樣活了一百多歲?

她只是不能生而已,又有什麽大不了的?只是,原來想要好好調理身體的想法,或者可以變一變了。畢竟,最想要的已經沒有了。

在四貝勒府裏,雖然安穩,但并不自由。心中不由萌生退意。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年秋月都能說出,不願固守這四角天空,她又怎麽會甘于一室?

“也許,是時候了。”

“格格,是什麽時候了?”

此時還在馬車上,子娴望着車外的行人,又微微閉目。怎麽離開,也是個技術活。需要好好謀劃才行!!

首先,她不想離開之後,背上被通輯,被人到處抓拿的日子。所以,她需要走得名正言順。需要哪怕就是站在四貝勒面前,他也不會為難她。

至于身份,她到是早有準備。當初在別莊上,她天天往外跑,可不是真的天天去林子裏溜馬打獵的。

那段時間她自不會錯過,最重要的事情全都辦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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