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補數學 我還以為,是我将你惹哭了

石渠閣內那麽多的生員,司俨怎麽就單獨叫她來回答了?!

裴鳶有些欲哭無淚。

實則司俨在授業的過程中,也是由簡入難的講授,适才也為衆人講了類似這題的算法。

可司俨最開始講的東西裴鳶便沒聽明白,無論是那田畝的縱廣,還是步和畝之間的某種換算。

她還未弄清楚前面的知識,司俨便接着往下講了。

裴鳶深屏呼吸,從案前站起了身。

她現下都不太敢掀眸去看司俨的表情,她生怕司俨會嫌棄她蠢笨,也怕他會覺得自己沒有好好地聽他所講的內容。

裴鳶側身看了眼身旁的五公主,想要向她求助。

五公主見狀,則一臉驚恐地搖了搖頭。

裴鳶暗暗嘆氣,實則她問五公主之前,便沒抱太多的希望。

她也只是想再掙紮一下。

——“想出來了嗎?”

司俨複又問她。

這時裴鳶方才擡起了小腦袋,看向了身前的男人。

司俨待她的态度并不嚴厲,反是極為耐心且溫和的。

可裴鳶還是覺得鼻間一酸,眼眶也倏地變紅,其內還蘊了些清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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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活這麽大,還是頭一次體會到了如此沉重的挫敗感。

她是真的算不出來那題的結果,也是真的聽不懂司俨适才講的內容。

司俨見面前女孩的眼圈微紅,原本明媚開朗的模樣也變得可憐兮兮的,便有些弄不清緣由。

他覺自己待她的态度還算溫和,并無尋常師長待學生的威嚴。

且他喚她作答的緣由,也是因為這滿室的生員中,他惟認得裴鳶和裴猇,便想着尋個自己熟悉的孩子。

司俨語氣溫淡地對裴鳶道:“沒事,坐下罷,再好好想想。”

裴鳶模樣溫順地點了點頭,複跪坐在了錦繡茵席上,可待她坐定後,她卻不敢再擡首看他,只用那雙水盈盈的眸子一直盯着案上的《九章》。

女孩心中能夠确定的是,如果教她算學的不是司俨,而是其他人,那她若是碰到今日這種情況,充其量也只會覺得心生窘迫,而不會如現下這般傷心萬分。

司俨讓裴鳶落座後,又随意喚了閣內另一處的世家子作答。

那世家子反應極快,立即便張口将那題的答案說了出來:“三十五分步之十二。”

五公主瞧出了裴鳶心情的低落,還遞了她一塊絹帕。

裴鳶接過了那塊帕子,卻并未落淚,反是将那些眼淚兒和委屈都生生地憋回了肚子裏。

黃昏将至,幸而今日的算學課程終于完畢,且三日之內,她都不需要再被司俨傳授算學。

待裴鳶終于熬到了回府的時辰時,裴猇卻幾乎睡了一整日,他對适才發生的事也自是毫不知情。

兄妹二人一左一右地跟在司俨身旁,并肩行在未央宮通往司馬南門的青石板地上。

冬日的裴猇總是格外嗜睡,他如行屍走肉般随着裴鳶和司俨走着,并時不時地打着哈欠。

夕日将墜,流雲伴着瑰麗的霞光在天際四下浮動。

司俨濃長的鴉睫微垂着,側顏精致且立體分明,俊昳的五官無一不讓人心動。

裴鳶正悄悄地看他,司俨似是感受到了女孩的注視,便在原地停下,亦微微轉首看向了她。

裴鳶因而飛快地錯開了視線,佯裝淡定如常。

裴猇雖意識不清,卻也眯着眼停了下來,腦袋亦耷拉着,正處于半夢半醒之間。

——“你很怕我嗎?”

司俨問道。

裴鳶急忙解釋道:“我…我不怕你。”

司俨注視着女孩巴掌大的小臉,複問道:“我适才對你很嚴厲?”

不知是不是夕日餘晖落在了她的身上,他覺,裴鳶的雙頰也泛起了淡淡的酡紅。

女孩抿了抿唇,軟聲回道:“沒有,沒有很嚴厲。”

司俨見裴鳶鬓邊的發釵稍有傾斜,便伸出了手,神情專注地幫她将那釵子扶正。

兩人的距離于頃刻間變得極近,裴鳶亦嗅見了他廣袖上的柑枳之香,她飛快地眨了數下眼皮,亦暗暗深掩着心中突湧的悸動。

待将那釵子扶正後,司俨的語氣稍帶着釋然:“我還以為,是我将你惹哭了。”

裴鳶以極小的聲音回道:“沒有,您沒有将我惹哭,都是我自己的原因……”

随即,裴鳶赧然地垂了雙眸。

終歸,司俨還是要替那博士祭酒授業一段時日。

她适才也并未哭泣,因為她知道,哭是沒有用的。

無論如何,她都得想些法子,精進一下算學這門科目。

******

旬日過後,國子學的生員可得休沐一日。

這日上京晴陽覆雪,天朗氣清。

裴鳶在休沐的這日,卻難得起了個大早,并未貪睡賴床。

采萍和采蓮在銅鏡臺前幫她整饬妝發時,俱都驚異萬分。

小姐竟是在辰時之前便起身了,還真是稀奇!

裴鳶這日穿了身蕊黃色的三裥褶裙,柔軟濃密的鴉發绾成了垂鬟分肖狀,因着大梁以梅插髻的雅好巍然成風,今晨婢子剛撷的雪梅亦被星星點點地綴在了小美人兒的發間。

這般新妍嬌嫩的顏色,卻更襯裴鳶的膚色勻淨且白皙,她皎麗的小臉兒上雖未施任何粉黛,卻依舊是眉目如畫,雪膚花貌。

女孩的三庭五眼生得異常精致,時常給人以驚豔之感,可整體看來,卻又是讓人覺得極其舒服的溫柔長相。

待裴鳶整饬好衣發後,裴猇仍在室內的次間熟睡。

裴猇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呼吸沉沉。他的睡相透着兇蠻,橫亘于眼上的斷眉也充斥着戾氣。

裴鳶聲音不高不低地喚他:“小虎~”

裴猇聽罷,蹙着眉頭翻了個身,并沒有搭腔。

裴鳶複将說話的音調擡高了幾分,又喚他:“小虎!”

裴猇方才一臉怒容,且極不情願地從榻上坐起了身,語氣不善地問她:“時辰還這麽早,你不多睡一會兒,折騰我做什麽?”

裴鳶笑嘻嘻地回道:“小虎,你教教我算學罷~”

說來裴猇幾乎未怎麽聽過司俨授課,可在算學的修習上,也要比她強上數倍。

裴猇複又躺回了床榻,亦将衾被蓋在了頭上,他睡意未消,只悻悻反問裴鳶道:“你怎麽不去尋娘教你?”

裴鳶同他解釋:“近來年節将至,娘她很忙的。”

裴猇冷笑一聲:“那你哥我就不忙嗎?”

裴鳶的聲音低了幾分:“我看你不怎麽忙,一有時間便在睡覺......”

裴猇沒再理會裴鳶,反是又阖上了雙目,即要再度睡去。

“小虎~~~”

裴鳶的聲音帶着撒嬌且讨好的意味,可裴猇卻仍是無動于衷。

裴鳶見裴猇如此麻木不仁,終于忍無可忍,便繃着小臉兒又道:“裴小虎,你再不起來,我放狗咬你了!”

裴猇這才不情不願地再度起身,亦用眼瞪了裴鳶一下。

裴鳶則命采蓮和采萍将她特意尋的醬肉和燒餅拿到了裴猇的眼前。

裴猇嗅到了肉味後,表情才稍稍平和了些許。

裴鳶親自幫他制了一份燒餅夾肉,神情谄媚地遞到了他的嘴邊。

裴猇禁不住誘惑,嗷嗚一聲,咬了一口。

燒餅外酥內軟,醬肉亦很入味,且吃起來絲毫不柴,既有肉的韌勁,又不讓人覺得費牙難嚼。

裴猇剛要去咬第二口,卻見裴鳶微揚了小臉兒,将那燒餅夾肉從他嘴邊移了數寸,略有些得意地同他講着條件:“你既是吃了我的燒餅夾肉,便要教我算學。”

裴猇厭惡受人威脅,可礙于這燒餅夾肉實在是過于美味,最終只得妥協,邊憤憤地搶過了裴鳶手中的燒餅,邊道:“去将《九章》拿過來,本少俠今天心情好,便教教你罷。”

裴鳶立即興奮道:“謝謝小虎。”

采蓮和采萍退至一側,卻見二公子起先的态度還算得上不錯,可待他吃完那肉餅之後,卻漸漸失了耐心。

——“你怎麽就弄不明白?我都跟你解釋了多少遍了?”

裴鳶聽着裴猇兇蠻的語氣,神情略有些委屈,小聲道:“你…你再給我講一遍吧。”

裴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剛剛弄懂了第一卷 的內容。

而司俨已經講到了卷二的內容,那卷二的內容實則是講,各種各樣的栗米和稻谷之間的換算方法。

裴鳶前幾日聽完司俨所講,卻又開始糊塗上了。

裴猇的面色難看至極,一是因着困倦,二則是因為他屬實不是個有耐心的人。

裴小彘這個迷糊精幾欲将他逼到崩潰的邊緣,他只想趕快擺脫她,也想再好好地補上一個回籠覺。

思及此,裴猇随意披了件外氅,絲毫不顧裴鳶和室內婢子的詫異目光,便如疾風一般,飛快地奔出了內室。

——“小虎,你等等我,你怎麽跑了?”

裴鳶亦噠噠地跟在了裴猇的身後。

只聽裴猇邊跑,邊回她:“兄長今日應是休沐,我去尋他,讓他教你。”

裴鳶忖了忖,卻覺裴猇說的法子也并無不可。

兄長起碼比裴小虎有耐心多了,且兄長也定比裴小虎聰慧不少。

只要不是司俨教她便好,她在裴猇和裴弼的面前表現得多蠢笨,她都不會在意。

可是她絕對絕對不能忍受的事是,司俨會覺得她蠢笨。

相府的閣門之後,有一喚做見心齋的圓型環廊。

這見心齋依錦鯉圓池而建,廊下亦安有亭臺水榭。

穿過其中的知魚亭,便可最快到達裴弼的住處。

裴猇甫至見心齋旁,卻覺出了周遭的異樣,便停住了奔跑,眸色微觑地環顧着四周。

他覺四處枯樹的枝桠不會無端款擺,如此,定是有外人闖入了相府之中。

思及,裴猇稍施輕功,便在裴鳶驚奇的目光中,縱身躍上了亭檐。

他凝眉瞭望了許久,卻絲毫都尋不到外人的身影。

真是奇了怪了。

而裴鳶,在裴猇剛一躍上那知魚亭時,便注意到了靜站在環廊之下的司俨。

司俨亦看向了她的方向。

裴猇這時從亭上跳到了地上,待看見了司俨後,便同裴鳶一同走到了司俨的身前。

司俨問向二人:“你們怎麽跑到這了?”

裴猇一臉不屑地回道:“廢話,這是相府,我和她自是想去哪兒便去哪兒。”

裴鳶如實回道:“我和小虎準備去尋兄長。”

她這話未說完整,實則這話應是:我和小虎準備去尋兄長,好讓他教我算學。

司俨道:“可你兄長不在府上。”

言罷,裴鳶的小臉兒一下子便垮了。

裴弼也不知何時才能歸府,若他很晚才能回來,那她便慘了。

她明日,可就又要去石渠閣治學了。

裴猇聽罷司俨這話,面色卻比裴鳶的還要難看,甚至可謂是沮喪。

他看着身量颀長高大的司俨,見他似是在閑賞游魚,也并無旁的公事纏身,不禁心生一計。

這個颍國來的世子不正是教算學的嗎,把裴小彘推給他,他便能解脫了!

裴猇扯了扯唇角,随即對司俨道:“颍國來的世子,我看你也沒什麽事,不如教教我妹妹算學罷。”

裴鳶聽到這話,水盈盈的眸子即刻睜大了好幾分。

不不不,她可不想讓司俨教她,他會嫌棄死她的!

司俨看向了神情有些躲閃的女孩,嗓音溫淡地問道:“需要我教你嗎?”

裴鳶這時同他四目相對,也不知為何,她只覺得他那雙墨黑且沉靜的眼,竟是帶了些許的蠱惑意味。

可她絕對、絕對、絕對不能讓他教她。

裴鳶下定了決心,亦決定拒絕司俨的好心之舉。

沒成想,話一出口,卻便成了——

“需要。”

眼見着裴猇笑意漸冉,裴鳶卻慌了陣腳。

她怎麽能口誤?怎麽就少說了個不字?

裴鳶慌忙解釋:“我…我想說的是不需要。”

司俨面色未變,眼神帶着幾分審視,只又問道:“不需要?”

裴猇卻呲牙咧嘴地将裴鳶推到了司俨的身前,随後道:“不,你需要!讓他好好教教你算學,學到傍晚再回來,快去快去,別耽誤了時辰!”

裴鳶:“……”

裴小虎這厮為了睡覺什麽都不顧了,就這麽把她給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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