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養妻伊始 是他掌中嬌鳶【精修】
裴鳶聽罷司俨的問話, 複又害羞地在男人的懷裏紅了小臉兒。
不過,她确實是饞肉了。
但是她該怎麽同他說啊?
她确實已經有好幾日都沒吃過肉了,且她和裴小虎本來就是無肉不歡的人, 原先在相府的時候, 她和裴小虎二人是頓頓都離不了肉的。
可司俨既是問起,裴鳶也不欲在他的面前矯飾僞裝, 便點了點小腦袋,讷聲如實回道:“嗯…但是夫君既是不吃牲類的肉食, 那我也不會吃它們的, 我也會同夫君一起吃魚。”
這時當, 原本就快到了用午食的時辰。
雖然司俨平日并不吃這些牲類, 但是這颍宮中除卻馬夫人,還住着先王司忱的其餘妃嫔, 這些人平日的飲食同正常人一樣,所以食局坊那兒也豢了些彘牛雞羊,待宮中的這些貴主想吃葷物時, 也可随時宰殺。
思及此,司俨将懷中的小姑娘輕輕推開, 複對侯在銅雀燭臺兩側的侍童命道:“去趟食局坊, 讓庖廚給王後做些葷補之物。”
侍童應諾後, 複又恭敬地對司俨道:“王上, 仆昨日去食局坊時打聽到, 那處囤的肉也就夠今日宮中的這些主子吃用, 且這時辰各宮各院也應該都提完膳了, 若…若要再給王後殿下備食,怕是得現宰些牛羊。”
裴鳶聽到現宰二字時,不由得微變了神色。
從前在相府吃肉時, 雖然庖廚那兒也經常是現殺彘牛,但是她吃之前,卻是不知道的,心裏也就沒有那些殺生的負罪感。
司俨垂眸,複又看了看微張着小嘴的裴鳶,低聲問道:“你是想吃牛,還是想吃羊,還是都想吃?”
裴鳶有些猶豫:“我……”
司俨見女孩也沒個主見,便又對侍童命道:“那就将各類的活物都宰了罷,王後最近體虛,正好需要補一補。”
侍童聽着司俨溫淡的嗓音,恭敬地道了聲諾。
心中卻想,王上平日就連見到那些葷補之物都要沉一沉面色,他最是厭惡這些東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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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為了王後殿下,他倒是破了例。
看來他真的很寵愛她呢。
待侍童去提膳後,裴鳶的心情很是複雜。
她既是覺得對不起那些即将失去生命的牲畜,可卻又很想吃肉,且一想到肉的口感,她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随我去趟書房。”
司俨自是看到了女孩咽口水的嬌憨模樣,卻耐住了唇畔的笑意。
裴鳶聽罷,便乖巧地跟在了男人的身後,跟着他去了青陽殿的書房。
青陽殿內,面積最大的自是二人安睡的寝殿,第二大的便是司俨的書房,還置有明間、稍間、次間各兩個。
司俨的書房裝潢古樸,卻又不失王侯住所的華麗和森嚴,其內依舊放置着許多谲獰的青銅器皿,殿內正央的華貴藻井下,是燃着柑枳香的博山熏爐。
待司俨走到書案之旁後,便用眼示意裴鳶,讓她坐在他的身側。
女孩的心中稍有惴惴,卻還是走到了那古樸寬敞的檀木書案之後,亦乖巧地坐在了司俨的身旁。
司俨這時擡聲對侍童命道:“磨墨。”
“諾。”
裴鳶卻用纖白的小手拾起了墨條,亦輕輕拎起了微垂的寬大裾袖,軟聲對司俨道:“夫君,我幫你磨墨罷。”
司俨聽罷,便揚手示意侍童又退至一側,随即淡聲回道:“也好。”
裴鳶的心裏漸漸冉起了淡淡的欣喜,因為她許久以前,就曾在腦子裏幻想過如現下這般的景象——
司俨端坐在書案前,神情專注地理着政務,她則為他素手磨墨,紅袖添香。
女孩的唇角即要翹起,卻又顧着矜持,克制地又将其垂了幾分。
不經時,裴鳶便為司俨磨好了一小攤的墨汁,卻見司俨這時已将案上的絹紙攤開,待提筆沾了沾墨汁後,便飛快地在其上繪着人像。
女孩屏着呼吸坐在他的身側,見他提筆之手生得指骨分明,又修長好看。
司俨畫技甚高,且成畫的速度也是飛快。
裴鳶只覺,不過片刻的功夫,司俨竟是就繪好了三個陌生人的人像,且細節之處猶很到位,且他提筆繪的畫風偏寫實,這畫中的三個男人真實到就像是要從畫裏走出來似的。
待司俨畫完後,複對裴鳶道:“記住這三個人的相貌。”
裴鳶颔首,司俨又道:“這第一個人,名喚翁儀,是颍國的國相,也是我母親翁氏的遠方表親。他,你可以信任。”
女孩很認真地記着,回道:“嗯,我記下了。”
裴鳶雖如是說道,卻仍有些弄不大明白,司俨為何要讓她随他一同去謙光殿聽政。
她的姑母裴皇後固然頗有能力,但是對于皇帝來說,後宮不得幹政便是底線,所以縱是皇帝有疾,舉國的政事也都由裴丞相和太子代之,裴皇後從來都不會插手。
司俨讓她學別的,她都能理解,畢竟她不是一個很聰明的人,而司俨又太過聰明,或許他是嫌她有些蠢笨。
可他讓她聽政這事,裴鳶卻怎麽都想不明白。
女孩猶豫半晌,還是小聲地問向了身側的男人:“夫君…你為何要讓我随着你去謙光殿聽政啊?而且…我也不是很聰明,萬一給你添麻煩怎麽辦?”
司俨并未看向裴鳶,卻也能覺出,她這時應該又垂下了小腦袋。
他依稀記得,三年前,他在相府教裴鳶算學時,裴鳶也說過類似的話。
實則司俨卻覺,裴鳶的天資尚算聰穎。
平心而論,她雖跟真正聰慧的天才沒法比,但也要比尋常女孩的資質好上很多。
這樣的裴鳶,于他而言便是足矣。
司俨因而,嗓音溫淡地回道:“你不是不聰明,只是有些性怯而已。尋常的貴女不一定會比你懂得更多,這全大梁的女子,也沒幾個人能去石渠閣同皇子皇女一并治學。”
女孩的心中稍受鼓舞,原來司俨并不嫌她蠢笨,還說她要比尋常的女子強上一些。
——“再說有我教你,你什麽都能學會。”
實則這話若要旁人來說,未免會顯得過于自信。
但是這話由司俨來說,卻一點都不讓人覺得奇怪。
裴鳶也漸漸有了些自信,畢竟司俨在三年前,都能教會她算學,便頗有元氣地回道:“嗯,我知道了夫君。”
見裴鳶沒再過多糾結他這般做的緣由,司俨便用指輕點案側,示意她去看第二幅畫:“這第二個人名喚……”
——“王上,仆提了午膳,要現在用嗎?”
書房外的侍童自是聽不見其內二人的低語,卻不知他在通禀這事時,竟是打斷了司俨同裴鳶的講話。
司俨并未因此做怒,待撂下了手中執筆後,便欲攜着裴鳶先去用午食。
他覺讓裴鳶吃飽了,她下午學起東西來,也不會太過疲累。
侍童這時已将裴鳶的的午食擺在了案上,女孩因而,也隔老遠便嗅到了炙肉的香味。
食局坊的庖廚給她做了紅煨肥羊、楠炙牛肉、菘菜雞圓湯和一整只的鹵鴨。
司俨端坐于謙光殿主位,睇着女孩微詫,卻掩不住垂涎的剪水眸,淡聲道:“吃罷。”
裴鳶雖然仍是有些害羞,卻依言伸出了纖白的小手,掰下了那只鹵鴨的一個鴨腿。
她剛要将其放進嘴裏,卻見司俨仍在頗有興致地看着她,且他并沒有拾起筷著用菜。
裴鳶又開始覺得局促,她有些怕司俨會覺得她貪嘴好吃,就跟那些哼哧呼嚕的小彘似的。
司俨自是覺察出了女孩的赧然。
他見,裴鳶握着鴨腿的小手也懸在了半空。
司俨因而無奈搖首,随即便錯開了視線,淡聲道:“你吃罷,我不看你了。”
裴鳶這才小口小口地吃起肉來,不得不說,颍國食局坊的這些庖廚還真挺會烹肉的。她每一樣都嘗了些,發現這幾道菜食都很可口。
司俨味同嚼蠟地用着他平日常用的那些菜肴,卻不時地看向吃肉吃得正香的裴鳶,不禁想起了三年前,他為了接近裴鳶而初至相府時的場景。
那時的裴鳶生得比現在還要嬌小,但她吃起肉來,也不亞于她那同胞的兄長裴猇。
她還真是弱小無害,但卻能吃。
******
次日一早,裴鳶未到辰時便清醒了過來,她沒用司俨喚起,也難得地沒有貪睡。
女孩今日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待随着身着華貴髦冕的司俨到了謙光殿後,便見,已有宮人提前将她的席位備好。
那席位自是位于正殿主位,也在司俨身旁的不遠處,只是為了避嫌,她的身前被置了一東珠制的垂簾。
許是怕她會受涼,司俨還命人将她跪坐的茵席加厚了一層。
裴鳶耐着心中突湧的緊張之感,神态還算淡定地坐在了那垂簾之後。
謙光殿比相府內的百官朝會殿還要更寬敞些,待她和司俨坐定後不久,殿內已是爐煙浥浥,亦有封國臣子陸續進殿。
他們皆着款式類似的紗縠單衣,只是随着官階的不同,單衣的顏色亦有區分。
文臣頭戴進賢冠或是方士冠,武将則戴以貂尾為飾的武弁之冠,或是形如鸷鳥的鹖冠。
且有些武将的外貌明顯與中原人士有異,裴鳶便覺,他們應該是從西疆來的羌人。
縱是隔着東珠垂簾,裴鳶也能瞧出那些臣子見到她時的驚詫神情。
待衆臣皆入謙光殿後,立侍在司俨身旁不遠處的宦人手持着拂塵,嗓音尖細道:“王上身體抱恙,無法同諸位卿家講話,所以今日王後亦在謙光殿聽政。”
這話一落,有些文臣的面上便挂不住了。
若說真的身患有疾,那大可以休息一日,身為封國君王也沒必要這般勤政。
可司俨卻也不能讓一個女人在此垂簾聽政。
前朝雖有女子聽政的先例,那也是因為君主年歲尚幼,可司俨只是偶患小疾,他繼位不久且仍在青壯之年,怎可現在就讓新王後插手政事?
卻見司俨神情淡漠地坐于殿中主位,七旒青玉珠串後的眉眼深邃矜然。
遙遙觀之,俊容卻然透着一些病色,卻是一直保持緘默,不發一言。
國相翁儀提前得知了消息,面上并未顯露任何驚異。
位于文官之首的封國禦史卻有些站不住了,他剛想對着司俨說些铮言時,卻見東珠垂簾後的新王後輕啓朱唇,随即,一道嗓音清澈曼妙的女音也從其後傳了出來——
“楊禦史,本宮看,你好像對本宮在此聽政一事有異議?”
那位楊姓禦史微微一怔,他絲毫都未料到,新王後竟是能識得他的身份!
裴鳶用餘光看向了身側不遠的司俨,卻見他微微颔首,是謂對她的一種贊許。
這句話,自是司俨昨夜教給她的。
他昨夜同她說,要她不必害怕,只消端坐于垂簾之後,語氣鎮靜地說出這些話便好。
且司俨已經料到了,這些大臣會同她說些什麽。
楊禦史很快恢複了鎮定,他覺司俨應是患了風寒一類的疾病,因而啞了嗓子,所以不能說話。
于是,楊禦史便對着那垂簾的方向,铿聲道:“古往今來向來沒有王上青壯安在,而王後卻于議政之殿幹涉國務的道理!王上和王後殿下這樣做,屬實違背禮制!”
楊禦史言罷,位于他身後的一些文官也持着手中牙牌,連連應是。
裴鳶這時,心已然跳得極快。
但是司俨也料到了如下的情況。
男人昨夜,同她如是說——
“身為王侯将相,看似要應付諸多臣子,實則真正大權在握的上位者,往往不會将自己的精力全都放在所有的臣子身上。鳶鳶,你要記住,你只需在這些朝臣中找到真正有話語之權的人,待找到他後,你只消對付他一個人,便足矣對付他身後的其餘同黨。”
“所以我只畫了這三個人的畫像,這個道理也很好懂,是謂擒賊先擒王。”
裴鳶回憶着司俨教她的話,心也漸漸地安沉堅定下來。
那楊禦史,就是她要對付的那個賊王。
女孩複學着裴皇後平日對下人講話的語氣,将司俨昨夜教她的話術沉着聲音,一一道出:“先王子嗣甚少,王上身側亦無任何手足兄弟,今日王上身患疾病,卻仍不想耽誤封國政務,這才讓本宮來此聽政。試問楊禦史,若本宮不在此幫扶王上,難道要你楊禦史坐于這垂簾之後聽政嗎?”
話落,翁儀斂着眉目間的笑意,無奈地搖了搖首。
楊禦史的面色自是微微一變,且他被裴鳶的話語怼得啞口無言,回不出半句話來。
而他身後的其餘文臣,自是也垂下了頭首,也沒再貿然上前谏言。
裴鳶這時的嗓音和緩了些許,複道:“好了,王上需要早些休息,諸位卿家若有要事,便于現在一一呈上罷。”
實則,女孩的心跳仍如擂鼓般狂跳,可有司俨坐在她的身側,她便覺得充滿了信心和鬥志。
且司俨昨夜,已經将這些大臣要呈上的邦國政務都對她說出了對策,而她昨夜也将這些話都記在了心裏,她很刻苦地将這些話背到了子時,生怕次日會在謙光殿出錯。
司俨面色平靜地聽着女孩對着那些朝臣的回複,心中竟也生出了欣慰之感。
裴鳶若想在這些朝臣的面前立威,那麽在初入謙光殿的首日便要展現威嚴和能力,讓這些朝臣心服口服。
實則司俨昨夜也對裴鳶次日的表現頗為擔憂,且已想好了若她在諸臣面前露怯的對策。
可裴鳶卻沒讓他失望。
她表現得很好,且超出了他對她的預期。
在場的諸臣也對裴鳶的言談頗為驚訝,因為裴鳶的年歲屬實過小,且聽她在上京的名聲,倒像是個溫馴嬌弱的怯美人。
沒成想,這新王後也同她姑母裴皇後一樣,是個頗有手腕的聰慧女子。
待至巳時三刻,朝臣皆已一一退出了謙光大殿。
裴鳶在垂簾後,看着這大殿之內終于變得空曠,卻覺自己身上的氣力便在這頃刻之間俱被抽走,她也因而無力地癱/軟在了那厚實的茵席之上。
宮人已将東珠垂簾撤下,司俨這時也走到了她的身旁。
他淡淡垂眸,看向了面色酡紅的盛裝美人兒,低聲道:“做的很好。”
裴鳶聽着司俨溫沉的話語,亦艱難地擡起了小臉兒,看向了他。
她只覺,“做的很好”這四個字,似是在一字一句地敲擊着她的心尖。
這句簡簡單單的贊許之言,亦漸漸緩解了她滿身的疲憊。
實則裴鳶并不是個好強且喜歡權欲的人,但是司俨現下所做的所有舉動,卻都是在将她培養成這樣的人。
裴鳶對此并不算排斥。
而且,這是司俨想讓她做的。
不管司俨是因為什麽緣由,他只要對她有期許,那麽她就一定要做好,也一定不能讓司俨失望。
正這般想着時,裴鳶卻見,司俨微微傾身,亦沖她伸出了修長的右手。
男人額前的青玉珠串正微微地輕碰着,其後的眉眼深邃矜然,只淡聲道:“扶你起來。”
裴鳶乖巧地颔首,軟聲回道:“嗯。”
待她勻了勻不穩的呼.吸後,剛要艱難地朝司俨伸出小手,男人卻已先她一步,将她泛汗的小手攥入了掌中,亦圈着她纖細的腰肢,将她從茵席上拽了起來。
待裴鳶将将站定後,司俨邊為她拭着額角的汗珠,邊低聲問道:“餓了嗎?”
話落,司俨又順勢掐了下她觸感如凝脂豆腐似的側頰。
男人的指腹微帶着粗粝,裴鳶模樣溫馴,任由男人掐着她的臉蛋兒,乖巧地點了點頭。
司俨見此淡哂,待松開了小姑娘的臉蛋後,她那柔嫩的面頰上也落了個泛紅的指印。
他适才掐她時,便覺她的臉上根本就沒什麽肉。
雖然裴鳶每次在用食之前,都會擺出一副饕餮精的架子,但實則她的食量并不大,反是有着一個小鳥胃,吃不了多少東西。
大婚那夜,他其實也沒怎麽敢過多折騰,生怕自己稍稍用些力氣,裴鳶這個嬌弱小姑娘的身子骨就會散架。
看來,他日後得将她喂養得肥腴些。
******
五日後。
縱然司俨當時是尋了患病的由頭,才讓裴鳶順理成章地去謙光殿聽政,可自他對外謊稱病已痊愈後,卻仍讓裴鳶随着他一同聽政,朝臣後來也習慣了裴鳶的存在,并未對此再有異議。
這日下朝後,裴鳶同司俨一起歸至了青陽殿。
青陽殿的面積甚大,裴鳶多數也只在寝殿和司俨的書房活動,她于這幾日隐約發現,青陽殿空着的偏殿之處,總是會傳來些窸窣的聲響,且那處亦有殿外的宮人時常入內,她們好像還往裏搬進了一些新的家具。
這些宮人既是能進入這青陽殿中,自是事先由司俨屬意過的。
裴鳶性子單純,對此并沒有多想,只當是司俨想要将偏殿那處重新布置一番,她也沒有特意去那處瞧過。
小姑娘剛從謙光殿下朝,神情還有些懵然,只乖乖地跟在司俨的身後,他走她即走,他停她亦停。
司俨得見她的那副嬌氣模樣,無奈搖首,随即便牽起了她的小手,引着她往那偏殿走去,“這裏日後便是你的書房,你若對這處的裝潢不甚滿意,我再差人為你重新布置。”
裴鳶聽罷這話,亦跟着他走進了偏殿,待得見了其內的布景後,她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眸。
“為我布置的?我的…書房?”
“嗯,為你布置的。”
裴鳶哇地一下,張開了小嘴,卻見這書房的一應內飾和擺件,都是按照女兒家的喜好布置的。
譬如那正央的書案立腿上,镂刻了清新素雅的卷草和蜀葵的紋樣。
且那書案後的折扇屏風,也并未繪有黯淡的漆紋,材質反是由絹紗所制,且這屏風共有四面,每面各繡着栩栩如生的四時之花,分別是梅、蘭、竹、菊。
檀木博古架上的擺件,也都是她沒見過的玉器寶物,它們不如司俨書房內的青銅裝飾那般,總是稍顯冷厲谲怪,反是都很別致典雅。
小姑娘邁着小步在這書房中轉了一圈後,心中自是欣喜萬分,亦驚訝地用兩只小手捂住了嘴,明顯是一副興奮的模樣。
“鳶鳶。”
裴鳶循着聲音回身看向司俨時,卻見他已然走到了她的身前,亦朝她伸出了手。
裴鳶正詫異着,卻見司俨複又攤開了掌心。
随即,一個珠鳶形狀的可愛的銅鎮便探出了小腦袋。
那珠鳶的模樣嬌俏又可愛,正張着兩只小翅膀,呈着即要往天空飛翔的姿态。
而銅鎮原是用于置在茵席四角,防止人在跪坐在其上時,茵席會移位。
且銅鎮的形狀多為虎首和狻猊,很少有人會打這種珠鳶形狀的銅鎮。
裴鳶盈盈的剪水眸一直難以置信地盯着那個小小的銅鎮,因着珠鳶這種體态嬌小的鳥,帶着一個鳶字,她便知道,這銅鎮應該是司俨親自設計,并命匠人特意為她打造的。
欣喜和幸福鋪天蓋地地向她襲來,裴鳶卻仍用小手捂着嘴,她興奮到都不知該同司俨說什麽好了。
司俨見女孩并未言語,也沒有要接過那珠鳶銅鎮的打算,不禁微蹙鋒眉,低聲問道:“不喜歡嗎?”
小姑娘慌忙搖首,亦從他的手中小心地接過了那個可愛的珠鳶銅鎮,“我喜歡!我好喜歡的!”
裴鳶看向那珠鳶銅鎮時,頰邊的笑容甜美至極,一看便是沉浸在幸福和喜悅之中。
看着她單純無邪的笑容,司俨竟有些出神,他也沒想到,裴鳶竟是會這麽高興。
他亦在不知不覺中,被她盈盈的笑容慢慢感染,唇角竟也呈現出了微揚的弧度。随即,他稍顯冷郁的眼在看向女孩的面龐時,也溫和了些許。
鳶,可為對敵兇猛的鳶隼。
也可為,他的掌中嬌鳶。
司俨複又湊近了女孩幾分,待他微微俯身後,又用手摸了摸那銅鳶光禿禿的小腦袋,“喜歡便好,那我便命人将這青陽殿的所有銅鎮,都換成這珠鳶銅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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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姑臧降起了霖霖的春雨,自二人成婚後,司俨每日在睡前,都會親吻她的額頭。
裴鳶每每被他親吻後,心中雖然都會很興奮,卻也能明顯覺出,司俨予她的吻并無什麽溫度,态度雖不敷衍,卻也不是因為喜歡才做出的舉動。
但她這日屬實欣喜,也便忘了女兒家的矜持,待司俨親完她的額頭後,她竟也情難自禁地予了他回應。
當她用唇輕輕地碰觸到男人冷硬的下颌後,卻又因着心中的羞赧,飛快地別開了小臉兒。
司俨原本正阖着雙眸,即要入睡,卻覺下颌竟是驀地一軟,随即他的鼻息也沁進了小姑娘烏發上的淡淡馨香。
故而男人的眸色一深,便猛地将害羞的小姑娘锢在了懷裏。
這之後的時當,裴鳶邊聽着殿外的風雨飄搖之音,眼角也嬌氣地沁了淚珠。
雲收雨住之後,男人細心地為她拭去了小肚子上的雨水痕跡。
裴鳶今夜沒怎麽抗拒這事,司俨待她的方式也很克制溫柔,雖然态度依舊稍顯強勢,卻沒有新婚之日那麽粗.暴。
待男人摟着她沉沉地睡下後,亦将大手輕輕地覆在了她的小腹上,裴鳶耐着身上的種種不适,也很快地閉上了雙眼。
雖知司俨并不喜歡她,但她的心中仍有些欣慰,最起碼他不再如從前那般,只是将她當成一個小孩子。
現在的司俨,終于将她當成女人來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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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
裴鳶剛一起身,便覺小腹痛極,随後便發現自己竟是突然來了月事。
三年前她曾險些溺死在未央宮的滄池中,雖然自那之後,班氏也時常會讓她喝些調理身體的湯水和苦藥,但裴鳶還是會在每月中的這幾日犯些小毛病。
今晨的腹痛就讓她連說話都覺費勁,可既是已經到了辰時,她便該起身,同司俨一同去謙光殿聽政。
司俨更換好衣物後,見裴鳶小臉煞白,還一直用小手捂着肚子,面色不禁微變。
明明他昨夜已經很克制了,難道還是傷到她了嗎?
裴鳶艱難地由着绛雲将她攙了起來,司俨這時擡聲對侍童命道:“王後身子不适,去将國師喚到青陽殿來。”
“諾。”
裴鳶很想同司俨解釋,她今日腹痛是因為月事不順,但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司俨這時已然坐到了她的身側,亦将大手安撫性地覆在了她纖白的手背上。
那國師也很快趕到了青陽殿,待他替她把脈時,裴鳶卻覺,她越看這颍國國師,越覺眼熟。
他…他…怎麽跟亓官邈長得一模一樣?!
難不成亓官邈從上京的郊外失蹤後,竟是去了颍國,還成了颍國的國師?!
司俨看出了裴鳶的異樣,便同她解釋道:“在這裏,他喚鄒信。”
裴鳶驚詫地點着頭,見那國師的神情也有些躲閃,便更加确定了,此人便是那個神醫亓官邈。
亓官邈一直斂着眸,在司俨的眼皮子底下,他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實則他最是清楚司俨讓裴鳶聽政的緣由,他知司俨怕自己解不了情蠱,這才讓裴鳶這個嬌嬌貴女學這麽多的東西,以免他去世後,她會在颍國難以自保。
亓官邈為裴鳶診脈時,覺她體質虛寒,便為她開了方調理的月事的方子。
他也不知為何,這番在颍國得見裴鳶時,便覺得這位小王後于他而言,竟是有種莫名的親切感。
裴鳶雖是個嬌滴滴的女孩,卻總給他一種多年故友的感覺。
故而亓官邈又往那藥方中添了幾味可明目和增強記憶力的藥材,以免小王後在學習的過程中,會過于辛苦。
畢竟司俨他的腦子和別人的不大一樣,他對小王後的要求怕是也會很高。
亓官邈退下後,司俨也終于知道裴鳶實際是因為月事才腹痛,終于心緒稍舒,便低聲囑咐道:“你今日既是難受,便不用再随我去謙光殿聽政,躺下好好休息罷。”
裴鳶卻神情堅定地搖了搖頭,軟聲道:“沒事的夫君,我今晨還是可以去的。”
見女孩鬓邊散落了些許的碎發,司俨順勢将它們攏到了她軟小的耳後,複關切地問道:“真的沒事?”
裴鳶重重地點了點小腦袋。
她覺自己得堅強起來,不能因着這些小事就貪懶,否則若她今日不去謙光殿,颍國的那些官員又該有其他的猜想了。
為了掩蓋自己憔悴的面色,裴鳶在去謙光殿之前,還難能在面上塗了些緋色的胭脂。
在謙光殿聽政的那一個時辰,裴鳶也一直儀态端莊地坐于垂簾之後,并未有任何失常之舉。
司俨原本還很擔心她,卻是絲毫都未料到,裴鳶這個嬌氣的小姑娘,竟還挺堅強的。
他覺裴鳶的腹痛應是有所緩解,便又将心思都放在了國務上。
待封國諸臣皆都退出了謙光大殿後,裴鳶的小臉兒慘白,就連胭脂也掩不住她的憔悴,卻強撐着精神跟在了男人的身旁。
待二人從謙光殿而出後,司俨剛要同裴鳶說些什麽,卻聽周遭的宮人竟是驚呼了一聲,“殿…殿下!”
男人的眸色不禁一變,待再度看向裴鳶時,卻見她嬌小的身子竟呈着往後傾倒的态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