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治愈 裴鳶就是他充滿元氣的小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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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掖, 郡守府。
司俨采取雷霆之措,僅用不到兩日的功夫,便平定了兩郡叛亂。
亦以殘忍手段殺雞敬猴, 處死了煽動司卓生叛的馬氏族人。
原本張掖郡的地方豪強馬氏便在該郡為非作歹多年, 百姓亦早已對馬氏一族心生不滿,這番司俨徹底清剿了馬氏一族在張掖的勢力, 亦使當地百姓拊掌稱快。
但馬氏一族畢竟在張掖郡一帶縱橫多年,亦有其餘黨對司俨懷恨在心, 仍欲尋機報複。
酉時之際, 郡守府的正堂內并未掌燈點燭, 光影稍顯灰敗黯淡。
年輕的藩王身着宗彜冕衣, 正端坐于正堂主位。
男人的神情稍顯深沉,使人莫辨其情緒, 眉眼卻依舊顯露着俊昳。
空蕩蕩的郡府大堂中,除卻緘默坐于主位的司俨,藻井之下還跪着一個身形圓胖的少年。
那少年一直垂着頭首, 實則若要細細詳看他的五官,也能從其瞧出幾分精致來。
但是因他過于肥胖, 無論是面上, 還是粗壯的頸部上, 都縱生着大量的橫肉。
也因而, 縱是他的五官生得精致, 整張臉瞧上去也是油頭肥面, 臃腫得很。
這人便是張掖郡的郡守司卓。
此時此刻, 司卓的手腳皆被綁縛了玄鐵打造的重重鐐铐,雙手亦背于身後,一副萬般落魄的模樣。
司卓已經同司俨在這正堂內獨處了大半個時辰看, 可司俨只一直緘默地睥睨着他,卻沒同他說半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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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才那夕陽的最後一抹光暈還透過格栅漏窗,照亮了他眼前不遠處的那一寸地面。
而現下,整個正堂中,全無半分光亮。
眼見着天色愈發暗沉,司卓的肚子也是越來越餓。
他已經一天都沒有吃飯了。
且他從來都沒被餓過這麽久。
若他當時不聽他那舅舅的煽動就好了,他若安安分分地做他的郡守,也不會淪落到這個下場。
且司俨明明什麽都沒做,只是不發一言地坐在那兒,都快把他給吓死了。
——“王兄…王兄…您倒是同我說句話啊…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司卓終于存了些膽量,語氣稍帶着哭腔地向司俨求饒着。
他的那雙眼睛原是随了馬夫人,生了對稍顯精明的鳳目。
可如今他這麽一哭,面上的橫肉再這麽往上一堆,便顯得那雙眼睛只有眯縫般大。
司俨仍未做言語。
他這人,向來最是厭惡他人的背叛。
雖說司卓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但實則司俨卻對他并無什麽手足感情。
适才他也動了要他性命的念頭。
但是,因為馬家人的緣故,他在張掖郡的名聲并不算好,也得适當采取些懷柔政策,以免風評太差,恐有暴/政之嫌。
司卓見司俨仍不回複他的話,便痛哭流涕地嚎了起來,也不知是不是同他體型過胖有關,他的哭聲仍帶着少年的稚氣,并未完全變成成熟男子的聲音。
——“來人。”
司俨的聲音稍顯冷沉,卻又不失宛若鐘磬的清越。
司卓的雙眼驟然瞪大,他覺司俨這是要派人來取他的性命,說不定過一會兒他就要掉腦袋了!
司卓的哭聲變得更凄厲了些:“王兄…王兄…求求您饒臣弟一命!”
不經時,數名張掖郡的侍從魚貫而入,亦持着長刀挾住了跪在地上的司卓。
實則司俨能夠如此輕易平定張掖之叛的緣由,也有很大的緣故是因為,這郡府的諸多官員都很了解這位未加冠的郡守司卓。
西涼這地界,自成為颍國的藩國距今,也有十幾年了。
在司忱和司俨這兩代父子的治理下,住在颍國的百姓可謂安居樂業,各郡也很富饒。
颍國的明眼人也不太希望上京那處會削藩。
一是若皇帝真的削藩,颍國難免會兵戈擾攘,百姓也不得安寧。
二則是因為,若颍國真的不再自治,而是諸郡都複歸于朝廷統治,調到這處的官員也不會如擁有這個疆土的藩王一樣,會傾盡心血的治理每一郡、每一縣。
且在這颍國內,也沒有人會比司俨更有才幹。
這時,為首的侍從恭敬問道:“王上,您要如何處置這個叛臣?”
司俨這時已從案前起身,遙遙觀之,便覺其身量高大,面容俊美無俦。
男人的聲音稍顯淡漠,平靜地命道:“先給他随意喂些糙米糠菜,免得讓他餓死,再讓他随孤一起回姑臧。到了姑臧後,再将他關到牢裏,永世不得而出。”
“諾。”
司卓聽到糙米糠菜這四個字時,面色自是驟然一變。
可他再一思忖司俨的話意,卻又生出了一種僥幸之感。
王兄他好像,又不準備去取他的性命了。
司卓本就是個無甚大志的人,在得知司俨留了他一命後,終是漸漸止住了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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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司卓被侍從押到了堂外後,僥幸避開了馬家叛黨謀害的長史亦進了堂內。
司俨在處置完司卓後,卻一直在想。
姑臧的小王後,現下在做着什麽?
司俨也不知是為何,他從姑臧到張掖後,大抵已過去了兩天兩夜,可一旦他的思緒空下來,他的腦海中不自覺地便會想起裴鳶的那張嬌美小臉。
耳畔之旁,亦總是會響起她柔柔的話音。
自打他的思緒于那夜有了轉圜後,事情好像就愈發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了。
但是,這于他解情蠱而言,卻是好事。
這個念頭一出,司俨只覺,有關裴鳶的一切,正于遽然間,鋪天蓋地地向他襲來。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裴鳶、裴鳶、裴鳶。
內裏也仿佛有個隐形的人,邊念着裴鳶的名字,邊持着用于撞鐘的圓木,一刻不停地往他心頭那處敲着、撞着。
“鳶鳶……”
陪同司俨出室的長史在聽到“鳶鳶”二字時,面色自是一怔。
這王上……怎麽就突然說了這兩個字。
他該不該詢問或是回複他?
貌似從上京嫁到颍國的那個小王後,閨名中也帶了個鳶字。
王上是在喚她嗎?
那中年長史複又回憶了一番,司俨說這話時的語氣。
他那語氣略有些無奈,還稍帶着悵然,竟還莫名透了些淡淡的寵溺......
長史這才在心中确定,司俨适才應是喚了小王後的閨名。
王上雖然才智過人,但也是個剛剛成婚的青年男子,這小別勝新婚,怕是有些想媳婦了。
二人剛邁過了正堂的門檻,卻見天色驟陰,夕日的流光亦倏地被層層疊疊的雲翳遮蔽。
長史擡首看了看烏泱泱的天空,随即對身側的司俨恭敬道:“王上,臣看今夜,張掖這雨怕是不會停了,您不如在館驿暫住一夜,明日一早再回姑臧。”
司俨神情淡漠地聽着,卻并未做出決策。
這時卻見,不遠處有一神色倉皇的郡府舍人向他二人的方向疾奔着。
——“王上…王上不好了,糧倉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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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俨原想等雨稍停後,便啓程歸返姑臧,他明明不需要這麽着急,但是一想到裴鳶還在颍宮中,孤零零地住在那青陽殿的華榻上,他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
但張掖郡糧倉一事卻是大事,他不得不親自去跑一趟。
待車馬停至糧倉後,張掖已是大雨滂沱,如盆的雨水墜于地面時,又在不停地往半空飛濺着。
馬氏一族的餘黨為了報複,原想放火燒掉這糧倉內的數百座倉窯,卻沒成想,烈火剛一起勢,天公就降起了暴雨。
他們的計劃雖未得逞,那扮成糧官的縱火之人也已被抓捕,只是這些倉窯雖未被大量焚毀,外表卻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損毀。其內的糧谷若因淋雨而泛潮,不僅會因生潮蟲而無法食用,還會影響來年的播種。
司俨到了張掖的糧倉後,卻見這裏的場面極為混亂。
因着雨勢過于滂沱,挪運糧草的力工都不甚聽得清楚糧官的命令,且若想運糧,必然就不能選擇去撐傘。
那些管理力工的糧官,在這種混亂的局面下,亦無甚調配指揮的能力。
“等雨停了再将這些糧食運到最近的驿屬不行嗎?反正這些糧食也都被淋濕了!”
“不能等啊!這雨短時內,八成是不會停了,若抓緊時間用牛車将這些糧草運往驿屬,上面再蓋上一層防雨的草席,還是能減少很多損失的!”
“可若這雨一直不停,我們哥幾個就得一直挨澆嗎?我全家老小都指着我做的這份工飽腹,若我身子被這些雨淋垮了,你能替我養媳婦和孩子嗎?”
那糧官站在傘下,見搬糧的力工大有反抗之意,便要命人去尋鞭子抽打他們。
——“慢着。”
糧官聽罷,循着聲音看去,卻見司俨已然站在了他的身側。
從司俨的氣質外貌,還有衣着便可辨認出,他便是颍國的王上。
那糧官從未見過司俨的真容,卻從未想到他竟是如此的年輕俊美。
司俨的手中并未持傘,反是背脊挺直地伫立在了落雨之中。
他身後的侍從剛要上前為他撐傘,卻被他揚手制止了下來。
那糧官攜着一衆力工,要于雨中為他下跪。
司俨見此,再度制止。
——“這糧倉內大抵有七百萬石的糧谷,若你們能配合默契,盡快地将這些糧谷送到驿屬中,便能少損失一百萬石。且若你們護糧有功,孤亦會命張掖的長史減免你們的稅賦,還會為你們每個人都分發賞金。”
雨聲潇潇,不絕如縷。
雖然只有靠近司俨的那幾個力工才聽清了司俨的聲音,但是遠處的力工,卻也得見了尊貴的王上竟也同他們一樣,并未持傘,他華貴的冠冕也被滂沱的雨水淋濕淋透。
那些力工見司俨如此,心中自是生出了萬分的動容。
——“王上說了,若你們護糧有功,不僅能減免稅賦,還能得賞!!!”
待糧官将司俨适才的言語高喝而出後,在場的力工皆都有了幹勁,亦不再怕被冷雨澆淋。
雨雖未停,司俨知道這糧倉內的糧官調配不當,也因而在那數百名力工運糧的這一個時辰內,他也一直同他們一起站在這滂沱的大雨之中,親自指揮着他們搬糧。
待那些被損毀的倉窯中的糧谷,終于被百名力工挪至了驿屬後,張掖的雨卻仍未有傾頹之态。
在場的諸人卻覺,司俨儀質溫雅,并無什麽君王的架子。
雖然他對敵人有些殘忍,卻也是位勤政愛民的好君王。
也因而,這位年輕的王上,值得他們這些百姓去愛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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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烏啼,張掖之雨終有暫罄之勢。
雖說司俨是習武之人,但他平日的生活卻也是養尊處優,再加之這兩日為平叛亂,未能好好休息,這番又淋雨了數個時辰,難免會因此而患上些疾病。
長史因而再度建議司俨,讓他在張掖好好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再歸返姑臧。
若按常理,司俨也應該在館驿換身幹淨的衣物,再于此處宿上一晚,以此保養身體,歸程時也不會過于狼狽。
但不知為何,司俨就是想即刻啓程回姑臧。
原因自是不必說。
是因為,有一只小小的嬌鳶一直在他的心頭撲騰着雙翅,直擾得他無法理智。
司俨因而回道:“孤還有政務在身,今夜就要回宮處理。”
長史見司俨态度堅持,也不好再多說些什麽。
華貴的軒車已然停在了郡府之外,擦黑的天際仍在降着小雨,待啓程不久後,司俨坐于其內,卻漸漸覺得頭有些泛痛。
待他扶額之後,亦覺額前有些滾熱。
種種症狀都表明,他竟是發熱了。
司俨卻苦笑了一聲。
瘋了,他簡直是瘋了。
他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如此,竟是完全喪失了理智,只是為了能盡快地見到那個小姑娘,冒着雨也要連夜趕回姑臧。
而他适才在糧倉淋雨,卻完全是在理智的驅使下,而做出的行為。
他是為了保住那些糧谷,順便還存了,讓在場諸人将他愛民的名聲傳一傳的念頭。
這無外乎是一種,以犧牲自己為代價的政治伎倆罷了。
路途中,雨勢複又漸大,車馬難行。
在未入武威郡時,一行人只得就近尋了個館驿暫歇一夜。
待司俨從軒車而出後,為首的侍從也得見,他那面色稍顯灰敗,明顯是突患疾病的模樣。
侍從因而為司俨尋來了醫師,醫師亦為司俨開了副褪熱的湯藥,司俨沉眉冷目地飲罷那藥後,還命侍從:“雨既是停了,尋人快馬加鞭跑一趟姑臧,告訴王後,孤明日午時便能回去。”
侍從雖覺司俨此舉頗為怪異,卻還是依着君王的命令,恭敬地回了聲諾。
待所有人都退出了客房後,司俨疲憊地阖上了雙眸。
他适才雖然飲完了湯藥,卻仍覺頭痛欲裂,身上亦無任何氣力,若這時有人要害他,他還真不一定能敵得過。
且他貌似也許久都未生過疾病了。
自他九歲後,他若患疾,身側也無任何人照拂。
當然,他也不需要旁人的照拂。
這般想着,司俨因着湯藥的緣故,漸漸地進入了夢境——
夢中的他,又回到了十餘年前的徐州。
在徐州的那兩年,也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兩年。
父親司忱抛棄了他和母親翁氏,他也因而變成了将軍府內地位最低的奴仆,同母親翁氏為那徐州牧一家,做着最粗鄙的活計,亦任人肆意踐踏侮辱。
翁氏是個很美麗的女子,司俨那時年歲尚小,他并不知道,那徐州牧每每将視線落在他母親的身上時,都帶着某種醜惡的觊觎和垂涎
雖說他少時的生活遠不及現在養尊處優,但父親在未抛棄他和母親之前,也好歹是那徐州牧手下的得力愛将,他也能時常吃到那些味美的醬肉和各式各樣的葷食。
但自司忱抛妻棄子地投奔阏澤後,司俨在做奴仆的這三個月內,連半絲葷腥都沒有沾過。
徐州牧憎恨司忱的背叛,他為了羞辱他們母子,亦只許他二人吃些馊飯和剩菜。
司俨那時要近身伺候徐州牧的小兒子,他每每看見同他歲數差不多大的男孩能夠大快朵頤地食肉時,便異常地羨慕。
翁氏見過司俨垂涎的目光,也偶爾聽過他的抱怨。
她看着仍在長身子的兒子越來越枯瘦,就連臉頰的肉都呈了往裏凹陷的态勢,也自是很想讓司俨能有機會吃上一些肉來補補身體。
可她和司俨,是叛徒的妻子和子嗣。
她們沒有月俸,徐州牧肯賞她們一口飯吃,便已然是一種憐憫。
翁氏是個極聰慧的女子,她亦早便看清了那徐州牧的心思,只是她也有她的自尊在,她不想讓自己淪落到這個地步。
可是她不忍心,看着司俨受苦。
翁氏最終,還是咬牙走出了這一步。
那日司俨恰時去了翁氏所住的耳房,卻見原本應該待在其內的其餘婢女都滿臉悻悻地站在了外面。
而那耳房內,卻響起了翁氏詭異的哭喊聲。
這其中亦伴着,那徐州牧用獰浪的嗓音罵出的那些粗鄙的詞彙。
婊.子、賤人、蕩.婦……
司俨将這些詞都聽到了耳裏,待看見了那些婢女暧/昧的神情後,他心如刀割,卻也明白了,這耳房內到底發生了什麽。
次日後,那徐州牧便為翁氏和他賜了間單獨的居室。
翁氏的神情雖略有憔悴,卻仍強撐着平日的溫柔和鎮靜。
有下人将那惹人食指大動的葷物都端了上來,案上擺滿了炙肉、醬鴨和燒雞。
翁氏說:“霖舟,你好好吃罷,日後你不會再挨餓了。這些葷物,你日後也可想吃就吃。”
司俨沒将母親溫柔的話語聽進耳裏,滿腦子,都還是昨日在耳房外聽到的那些,污言穢語。
他再度看向這些肉時,便很想作嘔,很想吐。
也是從那時開始,他再也不肯吃任何牲類的肉,且一見到它們,他就覺得惡心。
待他加冠後,這種情況終于有所好轉。
可司俨還是不肯吃肉,他用這種近乎是齋戒的方式,一直在默默地表達着,他對母親翁氏的愧疚。
因為翁氏的犧牲,他在徐州的那段時日,也可同世家子一樣,在學堂上學,每日也可吃飽穿暖。
翁氏是個很堅強的女人。
夢裏,司俨的耳畔又響起了母親溫柔的話語。
“霖舟,無論處于任何惡劣的境地,娘都會護好你的。娘會一直陪着你,守着你,直到看着你長大,再看着你娶妻生子。”
只是,翁氏雖曾鄭重地同他說過這句話,可她還是未能踐行自己的諾言。
母親還是因為受不住屈辱,選擇了自盡。
而他的身側,也再無任何值得倚靠,也能照顧他,且真心待他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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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司俨高熱未退,頭痛卻微有好轉。
縱是沒有裴鳶的緣故,他也不欲在此地久留,還是命人勒馬啓程,往姑臧的颍宮奔去。
快到抵颍宮時,姑臧卻也下起了如注的暴雨。
司俨在軒車內昏睡了一會兒,卻聽外面的車夫恭敬道:“王上,到颍宮了。”
那車夫的聲音稍帶着探尋,因為待他勒馬之後,車廂內的司俨卻一直都未下車。
他在外面靜等了片刻,直到擔憂司俨會出事,這才小心地喚了他。
司俨的嗓音已變得沙啞,待他睜眼後,清冷的眸亦是稍顯疲憊,只淡淡道:“孤知道了。”
待掀開車帷時,他還覺得頭腦異常昏沉。
颍宮的宦人已走到了軒車之旁,為他撐着傘。
司俨的自控能力很強,就算頭痛欲裂,在下車時,也并未讓任何人攙扶。
待得見周遭的陰雨之景後,男人還是禁不住地蹙了蹙鋒眉
這連綿不絕的雨屬實令人煩躁。
他想見些陽光,不想總看這些灰敗黯淡的景象。
司俨将将站定後,卻覺自己正處于暈厥在地的邊緣,可他想讓自己前行的步伐看着沉穩些,他不想讓臣下得見他脆弱的一面。
雨水嘀嗒、嘀嗒地落在了他的腳邊。
男人因而靜伫在原地,亦在宦人探尋的目光下,阖着雙眸,稍顯痛苦地為自己揉了揉眉心。
待他再度睜目後,卻見裴鳶的小手正撐着一把油紙傘,站在了他的面前。
縱是隔着朦胧的雨簾,裴鳶的那雙明眸依舊清澈且溫良。
當她溫柔地看向他時,亦似是在散發着某種治愈人心的力量。
美人一身蕊黃色的合歡襦裙,就這般亭亭地站于雨中,雖與周遭的黯淡和灰敗格格不入,卻使他的目及之處驟然明亮。
置身于連綿不絕的陰雨中,司俨頓覺,裴鳶就是他希望得見的那輪,充滿元氣的小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