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她看了他 我的鳶鳶還是小寶寶,難免會……
【二更合一】
原來, 于清晨突然造訪的中年男子,竟是六安國的國君,亦是先帝阏澤的宗弟——阏治。
司俨少時剛被其父司忱從徐州接到上京時, 還曾同這位深受先帝倚重的老國君共事過, 二人也算是故交。
卻說阏治其人正直踏實,頗有忠臣良将的氣節, 亦曾為大梁的江山立下過不小的功勞。
所以他雖是先帝衆多宗室兄弟中,與他親緣并不算近的堂弟, 卻還是在阏澤登基後, 被他賜了廬江郡一地, 成為了一國國君。
算上司俨, 大梁的七位藩王都住在了這藁街的府邸中,但是為了避嫌, 也為了不讓新帝阏臨起疑,阏治和其餘的這些同姓王之間,也不能于私下單獨見面。
所以今晨, 這六安國的國君才裝扮成了宦人的模樣,來他府邸的路上, 他想必也是經過了不少的周折。
司俨既是敢在這亭榭下見他, 便已然提前将皇帝阏臨安插在這府內的眼線支開。
所以現下二人若要交談, 是安全的。
實則阏治也很清楚, 這新帝阏臨為何突然要将七王都喚到上京來。
新帝一直惦記着, 他們這些藩王手裏的兵權, 且現下, 他還是不敢對颍國下手,亦拿撫遠王司俨無可奈何,卻也想着對司俨施以威懾。
便專挑軟柿子捏, 準備先拿他們這些小小的郡國國君開刀,待先削了小藩後,再去削颍國這個大藩。
六安國國君阏治同其餘的年輕國君不同,那些國君有的根本就未經歷過戰争的痛苦,他們多是一出生就逢上了太平日,從未吃過苦,一邊享受着榮華富貴,一邊便承襲了先帝賜的王位和封地。
但是他的這個王位,可是拿命換來的。
阏治前半生戎馬倥偬,自是落下了一身的傷病,他在自己這位宗兄皇帝的面前做事,還要收斂鋒芒,謹小慎微的度日。
好不容易世襲個爵位,有了自己的封地,也成了一國國君,阏治本想着能同他的愛妻甄王後在廬江郡這個小地方安度晚年,誰料先帝突然駕崩,而剛剛登基的新帝卻要釋他手中的兵權,還要削他的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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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的舉動本就令他心寒,而更令阏治憤懑的是,那楊皇後竟還把他們這些國君的王後和夫人都軟禁在了清涼殿中。
甄王後從他一無所有的時候便嫁予阏治為妻,有近二十年的時日她都無怨無悔地同他過着颠沛流離的苦日子,也一直溫婉娴淑的照顧他的飲食起居。
阏治也是個人品高尚的君子,所以待阏氏一族發跡後,他也并未納任何妾室,一直同甄氏這位糟糠之妻舉案齊眉,恩愛不疑。
當年中原混戰,甄氏随着他四處奔走逃亡,也曾小産失子過,到了中年後,甄王後也是滿身舊疾,每日都離不開大量的補藥。
阏治擔憂,監/禁甄王後的宮女會照顧不好她,也怕甄王後會突然犯疾,還得不到太醫的及時救治。
故而阏治在走到亭榭下站定後,便面帶憂慮地對司俨道:“撫遠王,而今除了你的王後裴氏,孤和其餘國君的王後和夫人,都被楊皇後監/禁在了清涼殿中。”
司俨自然是知道此事的,且監/禁這些國君內眷的宮女中,還有一個是他的細作。
他淡聲道:“實則除了國君您,其餘那些年歲尚輕的封國君主,并未對她們的王後或是夫人,有多麽深的感情。所以縱是楊皇後将她們都囚禁了起來,于他們而言也構不成什麽威脅。但陛下這麽做的原因,國君您清楚嗎?”
阏治緘默地看了司俨一眼,他覺這位大梁最有權勢的藩王身上,有着某種超出他年紀的成熟和自持。
從前他在上京為還是割據一方的諸侯阏澤做事時,也曾接觸過年歲尚幼的阏臨,他知阏臨雖是天子驕子,自小亦很聰穎,卻難免有些剛愎自用,骨子裏也有暴戾恣睢的一面。
且阏臨那點小小的才智同司俨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若論帝王的高骛和威儀氣場,司俨也不比阏臨差,而司俨自小經歷的苦難太多,也自是要比阏臨歷練的更多。
骨子裏,司俨其實要比阏臨沉穩自信多了。
他知早晚有一日,這兩個男人會打起來。
不是颍國要率軍反梁,便是上京要宣旨削藩。
阏治隐隐有種直覺,這剛剛才經了兩代的大梁王朝,怕是早晚要被傾覆易主。
若司俨真的成功篡位了,他既身為前朝的宗室成員,下場不是被屠殺,就是被軟禁至死。
阏治來此,自是有他的目的。
一是為了救他的妻子甄王後。
另一個原因則是,他亦想提前買司俨一個人情。
若真到了大梁滅朝的那一日,司俨顧及今日之情分,或許還可留他和他妻子的一條性命。
思及,阏治回了司俨二字:“不知。”
司俨面色故作嚴肅,又低聲道:“您是這六個郡國中,最為年長,也是最有威望的國君。且六安國疆域下的城池亦是最多,足可對其餘郡國起到牽制的作用。陛下他這麽做的緣由,其實也只是想針對您。若您先為表率,答應釋兵權,再被朝廷削封地,那其餘的五個國君,便很好解決了。”
聽着司俨嗓音溫沉的言語,六安國國君的面色自是微微一變。
原來新帝,竟是要拿他來開刀。
阏臨今日削他一城,明日就可削他三城。
削着削着,他六安國的疆土可就不剩多少了!
而今看阏臨這态勢,或許他們這些君王不僅要被削封地,八成還會被褫奪管理封國的自治和鑄幣之權。若真是如此,那做這一國的國君還有什麽意義?倒還不如承了個空有名號的散爵呢。
六安國國君在位時間最長,他治理郡國多年,對自己國家的疆土有着深厚的感情,自是不願這種禍事發生。
司俨不發一言地看着阏治表情的變化,便知阏治實則,也一早便對阏臨的舉動心生不滿。
而這些郡國的國君中,代國國君年歲尚幼,很好被阏臨控制。定陶國和真定國那兩位國君,也是怯懦且好擺布的。
惟那東平國的國君阏闳,是個年輕氣盛的青年,且他是個極易被人煽動情緒的人。
兩個君王彼此對視,心思也都想到了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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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冉之前,六安國國君便避着耳目,從府邸的西小門而出,仍以宦人裝扮,回到了自己的府上。
司俨回到內室時,便見榻上的小美人兒果然仍在安恬地酣睡着,若要在颍國,他大可以由着裴鳶的性子,讓她睡到日上三竿。
可如今二人既是在上京,宮裏也随時都會派備車馬,接他們去京郊參加祀典,那他便只得将貪睡又嬌氣的小人兒喚起來了。
初冬的清晨天寒,司俨特意站在熏爐之旁烤了烤身子,這才走到了榻邊,将衾被中身量嬌小的美人兒抱到了身上。
裴鳶這時的意識處于半夢半醒間,丁點兒的窸窣動靜便能擾醒她,待他清醒過來後,便發現自己已然跌坐在了男人修長且結實的雙腿上,他亦用長臂锢住了她纖細的腰肢。
小姑娘被他熟悉的清冽氣息纏裹後,只軟軟地唔了一聲,便很快又在男人溫暖且寬闊的懷裏垂下了雙眸。
她剛要眯眼再睡,卻覺面頰竟是驀地一涼。
待覺出了面頰男人薄唇之上的觸感後,裴鳶的唇角也漸漸地往上翹起了弧度。
司俨溫柔地親了她一下,他覺裴鳶的臉蛋兒軟得便如凝脂豆腐似的。
且美人兒剛剛睡醒,身上的體溫也比平時要溫熱許多,渾身上下也都散着獨屬于少女的馨甜奶香,聞着令人備覺醺然。
他一抱起她來,就再也不願再松開了。
司俨順勢用手一下又一下地撫着美人兒烏黑柔順的長發,卻覺裴鳶适才還微微地睜開了些眼睛,這轉瞬的功夫,她竟是又眯起眼睛,貪起懶來了。
那小腦袋也如小雞啄米似的,一下又一下地點着頭。
他因而無奈搖首,溫聲哄她:“鳶鳶,不能再睡了。”
“嗯。”
她立即便軟軟地予了他回應,但是她那嬌美的小臉兒上,神情卻仍顯困倦。
這時,女使绛雲站在了內室外的飛罩處,對裏面的兩個主子恭敬道:“王上、殿下,宮裏的車輿已經停在府外了。”
裴鳶聽到這話後,才倏地瞪大了眼睛,再沒同自己的夫君撒嬌,而是焦急地往地面伸着小腳,想去趿鞋履。
司俨卻驀地将她橫着身子抱了起來,随即便動作熟稔地為小姑娘篦發穿衣,整個過程,他沒讓她的任何女使插手。
裴鳶的這些女使都弄不懂司俨的想法,畢竟哪兒有一國之君每日都會親自為王後更衣篦發的?
但是他既是不喜旁人碰觸裴鳶,倒也為她們這些女使省了功夫。
不過任誰都猜不到,裴鳶那些精致又繁複的發髻,實則都是撫遠王親自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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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祀的地點,在京郊之南。
先帝便是個信奉神靈的人,他在世時也是每過三年,便要命禮官舉辦一場盛大的祀典,只是他晚年時腿腳不便,不宜行遠路,所以也時常會在建章宮的神明臺處舉辦祭祀之典。
上午的日光稍顯刺目,新帝阏臨身着祭祀的華貴冕服,頭戴通天長冠,獨自一人登上了南郊的圓壇,以行祭天之典,亦向皇室信奉的太一天神祈求大梁來年的風調雨順。
諸侯王及文武百官各自站在祭壇之下的兩側,望拜于帝。
來京郊的路上,無論遇到何種境遇,都會泰然自若的司俨竟是頭一次體會到了,何為緊張之感。
而他不安的緣由,不是因為別的。
而是怕會看到,裴鳶對阏臨的眼神仍有傾慕和留戀。
但在走向祭壇的路上,司俨卻見,裴鳶并未将視線放在阏臨的身上。
裴丞相身為百官之首,自是也來京郊參與祀典,且他正背脊挺拔地站于百官之前。
裴鳶偶爾瞥視的目光,便都放在了日漸蒼老的父親身上。
裴丞相頭戴進賢冠,身着黯色公服,仍是那副清矍儒雅的名士模樣,待得見幼女總在悄悄看他時,便溫和地沖她搖了搖頭首,示意她要目不斜視,專注于前。
裴鳶立即會出了父親的心思,便耐住了心中的思念,專心地跟在了司俨的身旁。
待于祭臺下站定後,裴鳶亦驚喜地發現,母親班氏竟是也來京郊了!
她绾着高髻,着命婦之服,神态恭順地站在了裴太後的身後,只是這處是祭祀的場合,裴鳶還在襁褓中的小侄自是不宜被帶到此處來。
裴鳶固然有些失落,但也覺得這冬日天寒,若要凍到她的小侄,那便不好了。
只是,今日她見罷母親和父親之後,若再想要見到她們,就不知要到何年何日了。
思及此,一陣稍顯凜冽的寒風忽而刮至,待吹拂過小姑娘的面頰後,她的眼圈還是變紅了。
裴鳶很快便調整了自己的情緒,禮官亦命樂人奏起了青陽、朱明、玄冥等禮樂。
亦有戴着傩面的巫祝在神壇之上,圍繞着帝王跳起了從上古流傳至今的育命之舞。
知道裴鳶很想念父母,也很懷念從前在上京的生活,司俨自是對這麽小就遠嫁異國的她,産生了疼惜的心理。
這時,位于他對面的六安國國君阏治微微擡眸,悄悄地同他做了眼神的交流。
而阏治身側的甄王後,明顯一臉病容,卻在強撐着精神。那甄王後的身側,站着的人并非是從六安國的女使,而是楊皇後的宮婢,待祀典結束後,甄王後的一舉一動便又要被楊皇後監視起來。
故而司俨看向了阏治身旁,那位年輕的東平國國君阏闳。
他見阏闳面色明顯不豫,便知阏治已然用三兩言語,便說服了阏闳,亦讓他對新帝産生了不滿。
司俨剛要沖阏治颔首,可這祀典的舞樂竟是給他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他亦用餘光看到了祭壇之上的那些戴着傩面的巫祝,随即,男人的頭腦竟是又于遽然之間,泛起了陣陣的劇痛。
那些記憶斷斷續續,他隐約在不甚清晰的畫面中,又看到了那個戴着猙獰傩面,身着寬袖狩衣的少女。
只是這番,這個少女終于摘下了她的傩面。
他腦海中的畫面漸漸清晰——
那傩面的造型是一厲鬼的臉,它眼大如銅鈴,眼白外露,一頭淩亂的白發上還立着兩個沖天的犄角,額心亦存着赤紅的鬼印,正呲牙咧嘴地張着血盆大口。
而傩面之下的少女面龐,卻與它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那是一張極其溫軟又柔美的面龐,且她的模樣,司俨再熟悉不過了。
裴鳶見對面的六安國國君面色明顯一變,随即便也覺出了司俨的異樣,她心中一慌,忙關切地看向了正痛苦扶額的男人。
恰時祭祀大典終畢,天子亦從祭壇緩緩走下。
衆臣皆對其跪地朝拜,諸侯王則要對帝王拱身揖禮。
司俨這時強自忍着頭痛,同裴鳶對着帝王施了該施的禮節。
阏臨走到司俨和裴鳶的身前時,只微微頓步,随即又深情莫測地從二人的身前走過。
他自是看出司俨身體突然患疾,而裴鳶的神情卻是異常的關切和擔憂,且她的目光,絲毫都未放在他的身上。
看來那颍國的細作沒有說錯,裴鳶嫁給司俨後,果然對他産生了感情。
思及,阏臨不易察覺地攥緊了拳頭。
與阏臨并肩從朝臣面前走過的楊皇後也微微回首,瞥了撫遠王一眼。
六安國國君實則也很擔心盟友司俨的狀況,但是礙于身份,只得選擇同甄王後離了适才的站處。
裴鳶仍萬分關切地看着司俨,軟聲問道:“夫君…你沒事罷?”
她的心中驀地湧起了一個特別不好的念頭。
上次在敦煌時,司俨便如今日這樣,突然犯起了頭痛,她想讓醫者為他看看,可他又說自己沒事。
待回颍國後,那亓官邈也說司俨沒事,但是裴鳶卻清楚,亓官邈也并非是個總說實話的,他很有可能瞞了她什麽。
再一想到,她剛嫁到颍國時,司俨就讓她學那麽多的東西……
一種難言的恐懼悄無聲息地蔓上了裴鳶的心頭。
她怕,司俨是得了什麽活不長的難治之症。
——“別怕,我沒有事。”
司俨的頭痛漸漸好轉,亦終于看向了他身側一臉擔憂的美人兒。
他自是看出了裴鳶的心思,便又溫聲安慰她:“你放心,我是不會讓你做小寡婦的。”
“霖舟,你一定要沒事啊…你若真的……”
裴鳶話說到一半,卻又怕會被周遭路過的人聽了去,便及時噤住了言語。
她想說的是,就算他真的得了什麽惡疾,她也一定會對他不離不棄。
司俨未再多言,只伸手将美人兒被風吹散的鬓發撥至了耳後。
他凝睇着裴鳶的面龐,适才腦海中那少女的臉,亦與裴鳶的臉蛋漸漸重疊。
兩個人的相貌可謂是一模一樣。
只是,那少女巫祝的面容上,卻塗了些赤紅如血的油彩。
他應該是快想起前世的事了。
想起來後,他便能解此情蠱。
也便能同裴鳶長長久久地在一起。
看來前世,他好像真的欠了這只小嬌鳶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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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雲陽,甘泉宮。
諸侯王及其內眷俱已乘車馬到抵此處,新帝亦命人提前在大殿備好了宴席。
楊皇後同女官行在宮道時,卻對阏臨一會兒要在宴上行的事,心有惴惴。
她複又想起,适才在祭祀之處時,阏臨并未怎麽看過裴鳶,她也未能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他對裴鳶還存有多少好感。
且那裴家女貌似對撫遠王,也産生了些許的傾慕之意,所以在撫遠王突患頭疾時,她的眼神才會那麽關切。
故而楊皇後語氣幽幽地對自己的女官道:“本宮怎麽覺得,那裴家女竟是對強取豪奪她的撫遠王産生了好感呢?”
女官恭敬且稍帶着谄媚地回道:“娘娘,她是遠嫁到颍國的,到了那處又沒家人護着,她若再不上趕子讨好她的君王夫主,那得過得多慘啊。”
楊皇後聽到那女官說,裴鳶在颍國的境遇不佳,心中好受了些許。
女官這時複用同她小聲耳語道:“娘娘您看,那裴王後真是個拿不上臺面的,這也沒走幾步,她那鞋履竟是掉了,當真是給他夫君丢面子……”
楊皇後狐疑地挑眉,随即便微微轉首,看向了她身後的撫遠王夫婦。
卻見裴鳶果然如她女官所說,竟是迷糊到掉了只鞋履。
此時此刻,她正一臉無措地單腳站在地上。
而那身量高大的撫遠王也是面色一怔,看向了她。
楊皇後不禁冷笑一聲,亦覺在這樣的場合,裴鳶竟是還能如此露怯,那撫遠王定會覺得丢了面子,難免會斥上她一頓。
便對她身側的女官道:“你去裴王後那處看看,就說本宮讓你去幫幫她。”
女官應諾。
她自是清楚,她的主子是想派她去替自己看那裴王後的笑話。
待女官轉身往撫遠王夫婦的方向走去時,卻見司俨已然将裴鳶橫着身子抱了起來,亦将她小心地安放在了不遠處的嶙石之上。
女官面色微怔,卻見裴鳶只嬌氣地垂下了雙眸,那撫遠王也沒對她說什麽責備的話。
只命裴鳶的女使将青石板地上的鞋履拾了起來。
随即,楊皇後女官的雙眸驀地瞪大。
卻見,司俨竟是從女使的手中接過了裴鳶的那只歧頭履,亦微微俯身,攥着她白皙纖細的腳腕,親自為她穿上了鞋履。
待他替裴鳶穿完後,便又将她從嶙石抱到了地面,女官這時又往她們這行人的方向走了幾步,卻聽司俨低聲問道:“冷嗎?”
裴鳶搖首,軟聲回道:“夫君…你不怪我嗎?我…我……”
這時當,裴鳶的女使俱都知趣地往後退着步子。
楊皇後的女官也知道,司俨既是幫裴鳶将那鞋履穿上了,這裏也就沒她什麽事了。
卻于這時,又聽見了那撫遠王所說的,令她瞠目結舌的話語——
“當然不怪你,我的鳶鳶還是小寶寶,難免會迷糊些。”
“……”
楊皇後的女官确認了好幾遍,還是無法确信,這種話是從那個手段殘忍的撫遠王口中說出來的。
且,他在裴鳶的面前,竟是不稱孤,而是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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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泉宮,宴上。
裴鳶随司俨坐在上席,行宮中的宮婢也已為諸侯王及其內眷呈上了豐盛的酒食。
酒宴明明該是和樂之地,但是在場的諸王卻都面色凝重,裴鳶身在其中,亦有種山雨欲來的危機感。
她不禁想起了姑母裴太後,昨夜在天黑之時,她仍覺得自己的姑母是最奪目明豔的那個女子,容貌也如從前一樣,并未顯露任何蒼老之态。
可是在白日祭祀之典上,再看向她的姑母時,裴鳶卻覺,裴太後的神色明顯憔悴了許多。
外表雖仍如從前般精力無限,卻讓她更覺,裴太後如今有些外強中幹了。
裴鳶複又想起,裴太後将那華姓婕妤害死,又将她的兒子抱到宮中自己來養的那件秘聞。
她的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亦覺坐于主位的皇帝野心昭昭,她很怕阏臨會對她的姑母下手。
司俨這時用修長的手持起銀制筷箸,雖說此宴即有大事發生,可他卻不準備讓裴鳶餓肚子。
男人剛要将一塊醬肉夾到裴鳶身前的玉碟中,卻見她竟是微微轉身,用那雙盈盈的美目瞥了位于主席上的阏臨一眼。
阏臨手持酒爵,佯裝飲酒時,也用那雙深邃的眼,眸色稍顯複雜地看向了坐于他身旁的裴鳶。
二人的目光有了交彙後,裴鳶立即便同他錯開了視線。
司俨将一切都看在了眼中,終是緩緩地撂下了手中的筷箸。
他鴉睫微垂,眼角悄無聲息地蔓上了淡淡的陰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