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病嬌 你都不要怕,我會護好你的

裴鳶将纖手垂于膝上, 盈盈的剪水眸卻是不甚自然地垂了下來。

她适才險些犯了大忌,臣下是不能直視帝王的,做此舉動大有冒犯之意, 幸而那楊皇後未瞧見她和阏臨的眼神交流, 不然憑她那善妒的性子,定會對此事大做文章。

且裴鳶心知肚明, 在這甘泉宮的宴上,有許多人其實都是存着看笑話的心态的。

當年司俨搶親于還是太子的阏臨, 在場諸人卻都知曉, 雖然颍國藩王勢大, 但是太子卻不欲承受奪妻這種奇恥大辱, 可他卻受到了先帝和裴太後的壓制,這才将此事強自忍了下來。

且撫遠王司俨似是有着料事如神的能力, 他竟是預感到太子即要失去理智,且會在他歸颍的途中設下埋伏,便提前離開了上京, 僥幸逃脫了一劫。

而司俨這番來京的緣由,有的人認為是他狂妄, 有的人則認為是金城一役後, 颍軍元氣大損, 暫時沒有同北軍交戰的實力, 所以他身為諸侯王, 帝王召之, 他才不得不從。

裴鳶和司俨的一舉一行都備受矚目, 且裴鳶适才也清楚地看見,坐于主位上的阏臨竟是也同她對視了片刻。

她真是不該迷糊到,做出如此失常的舉動。

裴鳶希望坐于她身側司俨不要看到适才她做的事。

美人兒正這般想着, 竟是驀地又覺,司俨适才明顯是想為她夾菜的,可他卻又撂下了手中的筷箸。

裴鳶覺得奇怪時,亦覺自己的手背竟是突地一涼。

待她再度垂下眼眸時,便見司俨已然用指骨分明的大手,覆住了她的手。

男人握她小手的力道漸重,亦将其漸漸地攥入了掌心中,包覆她手的過程中,也莫名帶着幾分占有的意味。

随即,司俨牽引着她的手,将其落在了他的腿上。

裴鳶面色微詫,待轉首急欲要觀察他的面色時,卻見司俨已然先她轉身,靠近了她。

他微微傾身,做出了要同她耳語的态勢。

Advertisement

在宴上,夫人既是在側,那麽這參宴的客人若想同自己的妻子耳語幾句,再正常不過了。

阏臨正要執起酒爵,恰時撞見了裴鳶和司俨的親密之舉,頓覺心頭被刺,即要飲酒的動作也是微頓了一下。

楊皇後觀察細微,自是覺出了丈夫的異樣,便也循着阏臨的視線,看向了坐于上席的撫遠王夫婦。

她其實很不願意承認,但司俨和裴鳶這對夫妻看上去,一個貌美嬌柔,一個成熟英俊,兩個人确實很登對。

故而楊皇後斂去了眸色的不豫,便微拎着華貴的寬袖,持筷為身側的阏臨夾了塊他平日喜食的炙鹿脯,柔聲道:“陛下,您用些菜罷。”

她見阏臨雖持起了玉筷,卻是稍顯嫌惡地将她為他夾的那筷鹿脯撥到了玉盤的邊緣,随即又将那筷箸撂到了筷枕上。

楊皇後的面色一僵。

随即,一股難以言狀的澀意也蔓上了她的心頭。

她就知道,阏臨還是沒有忘記裴鳶。

裴鳶如今已經嫁為人婦,且她也定是被那撫遠王睡過了,可縱是如此,阏臨還是惦記着別人的妻子!

而坐于上席的裴鳶自是未能覺出楊皇後的目光在看向她時,竟是帶了些怨毒的恨意。

美人兒只覺軟耳一癢,随即,只聽司俨嗓音低沉地同她耳語道:“鳶鳶,一會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都不要怕,我會護好你的。”

裴鳶溫馴地點了點頭,小聲地回道:“嗯。”

她心中的擔憂也漸漸消弭。

她覺司俨應是沒發現她看阏臨的事。

雖然司俨從未明确地同她說過,但是裴鳶卻也知曉,他其實是很在意這些事的,他在意她同阏臨險要定下的婚約,甚至連她靠近她的親生兄長都難以忍受。

皇帝阏臨的心中雖然如被針刺,卻也是存着理智的,他知他今日設此宴的目的,不是用來糾結裴鳶和司俨之間到底有多親密的。

便從主案起身,亦命身側的宮婢持着青銅酒器,在一衆諸侯微詫的神情下,緩步走向了位于司俨對面席位上的六安國國君,阏治。

阏治的地位在同姓諸侯王之中最尊,若按輩分,阏臨還得稱他一聲叔父。

帝王親自走到席下為諸侯王敬酒,看似是對其予以貴重的禮遇,但卻又讓人覺,他明顯是要拿這帝位來對其施以威懾和壓制。

此時此刻,若要湊近那宮婢持的黯漆托盤,便能看見,那青銅酒器之旁,竟是躺着一枚鳳銜靈芝飾樣的金制耳铛。

可那鳳凰形狀的耳铛,雕工雖精致異常,卻又詭異地斷了鳥頭。

這只耳铛是甄王後的貼身之物。

阏臨的意味再明顯不過了,他這是要逼阏治做出選擇。

若他喝下了他賜他的酒,便代表他同意削藩,亦會交出兵權。

若阏治不喝,就代表他選擇了放棄甄王後的性命。

當然,阏臨肯定不會選擇在宴上就對甄王後誅之。

甄王後已經被他和楊皇後控制住了,若阏治不允削藩一事,他于宴罷随時都可取甄王後的性命。

反正甄王後本就身患有疾,他亦大可以為她的死訊尋個暴斃的由頭。

阏臨算準,他那叔父阏治是個性情敦厚的人,且他愛妻如命,定不會舍棄甄王後的性命。

且他也并非是要廢他們這些藩王的王位,只是要削些封地,再褫奪他們手中的軍權而已。

阏治和其他藩王,好歹還有個可世襲的王位,往後餘生也能享盡富貴榮華。

宮婢已于這時持起酒器,在帝王的三足酒爵中倒滿了醇酒,阏臨将其接過後,便對六安國國君道:“叔父,朕敬你一杯。”

在場的所有人都以為六安國國君會起身持酒爵,儀态從容地同帝王對飲。

卻未料到,電光火石之剎之間,大殿內卻傳出了瓷器碎地的哐當之聲。

衆人皆驚。

只見東平國國君阏闳竟是猛地将身前的玉盤抛擲在案,他亦順勢持起了離他手邊最近的一塊碎瓷。

這些國君的身後雖都立侍着佩刀的侍從,可此事發生得過急,也太過出人意料,他們還未反應過來,卻見阏闳已然持着那個碎瓷片,走到了阏臨的身後,亦将其鋒利的鋸邊抵在了帝王的咽喉處。

阏闳不僅年輕氣盛,也是先帝的幾個皇子中,武藝最強的,阏臨雖也習武,卻并不是阏闳的對手。

皇帝的近侍宦官見狀,立即便用尖銳的嗓子亢聲道:“逆王要弑君,還不快護駕!!!”

侍從蜂擁而至,刀出劍鞘的森然之音使人不寒而栗。

弓/弩手在大殿中卻不敢施展手腳,因為阏闳離阏臨的距離太近,縱是箭術再高的人,也難免會誤傷到帝王。

裴鳶自是被這種場面駭道了,司俨面色淡然地攥着她的手,低聲道:“別怕。”

東平國國君阏闳這時呵斥那些侍從道:“孤看你們誰敢靠近!”

話落,阏闳又将那碎瓷逼近了阏臨的皮肉。

六安國國君阏治這時終于起身,他嗓音平和,對着身前的兩位小侄道:“陛下,東平國國君想必是醉了,這才做出了如此冒犯的舉動。而今之際,不如我們各退一步。先帝甫一登基,便将這六個郡國的王位分封給了臣和在場的諸位阏氏子孫。先帝英明,他做此舉之意,為的就是防止各地豪強會對中央皇朝有威脅。若您偏要削藩,違背先帝之意,自會有損大梁江山的阖闾興旺,還忘陛下慎重決定。”

阏臨本以為只有阏闳這麽個沉不住氣的,會行這種要威脅帝王的險招,卻未料到,阏治竟是也同阏闳勾結到一處了!

這兩個國君,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讓他這個帝王手足無措。

阏闳複又對身前的阏臨威脅道:“臣已派東平國的大将控制住了另兩個郡國,再加上六安國的幾萬兵員,也能湊個十餘萬的大軍。”

若真按阏闳所說,在西有虎視眈眈的颍國,在北亦用兇悍的匈奴,再加上上京之東,這幾個作亂的藩國,那阏臨即要面對的便将是被三面夾擊的困境。

阏臨絲毫都未預料到,這些小藩竟是也能欺侮到他的頭上來。

而他,卻不得不做出妥協之舉。

他亦未猜到,真正擺布這些國君的人,竟是這其中唯一的異性王,司俨。

******

及至黃昏人定之時,颍國的輿仗隊已在歸程的途中。

皇帝這次非但未成功削藩,竟還折了個禦史大夫進去,為了平息諸王的憤怒,阏臨不得不說自己是受那禦史大夫的挑撥,這才動了削藩的念頭。

裴鳶卻覺,若不是上京的軍隊剛同匈奴打完仗,仍需休作一段時日,阏臨此番是不會放過那幾個逼他放棄削藩的諸侯王的。

這幾個國君竟是做出了這種舉動,那朝廷将來也定會派兵去攻伐各國。

但是無論如何,這番阏臨并未得逞,此番他本想通過削小藩,來對司俨施以威懾,可卻不僅未能成功,反倒還被司俨看了笑話去。

她和司俨終于脫離了險境,且輿仗隊也已接近金城的城池,即将進入颍境。

駿馬揚頸微嘶,伴着呼嘯的積北之風,其音稍顯凄厲。

裴鳶卻于這時覺得異常疲累,人在高度緊張過後,精力也自會如都被抽/走一般,再加之她乘的這輛馬車也是稍有颠簸,她便想在歸颍的途中憩一小會兒。

故而美人兒用纖手掩住了唇瓣,模樣嬌慵地打了個哈欠。

司俨用餘光瞥見裴鳶的舉動後,便低聲問道:“困了?”

“嗯。”

“靠我懷裏睡一會。”

話落,司俨便伸出了左臂,攬着身側美人兒的纖腰,讓她的小腦袋靠在了他的肩膀處。

裴鳶屬實困倦,人亦因此而遲鈍,她絲毫都未覺出,男人周身已然散出了愈發濃重的陰鸷氣場,只神情溫馴乖巧地靠着他,亦将濃密的長睫垂于薄嫩的眼睑,很快便陷入了昏睡之中。

美人兒并未完全睡下,仍尚存着幾分淺淺的意識,卻聽圈着她腰肢的男人嗓音低沉地問:“鳶鳶,你在白日的宴上,是不是看他了?”

裴鳶軟軟地唔了一聲,随即嬌糯糯地問道:“看誰呀?”

“阏臨。”

司俨聲音微沉,這番,他竟是連皇帝二字都不稱了。

裴鳶意識迷糊,亦未覺察出司俨對阏臨的稱呼有何不對勁,只懵懵地如實回道:“嗯…就只看了他一眼。”

司俨聽罷,眸色一黯。

一眼?

一眼也不行。

裴鳶的神态帶着對男人的眷戀和依賴,正要往司俨的懷裏靠去,卻覺男人的手臂,竟是驀地松開了她的腰肢。

她于這時,也終于覺察出了司俨的異樣。

随即便覺,自己的腿彎竟是被他用臂擔了起來,美人兒因而睜開了雙目,待驚詫地低呼一聲後,便跌坐在了男人修長且結實的雙腿上。

裴鳶懵然無措地看向司俨時,他已然漸漸傾身,卻只是在她的眉心輕輕地落了一吻。

覺出了男人薄唇的微涼觸感後,裴鳶卻覺,司俨分明待她異常的溫柔珍重,卻又莫名讓她覺得有些悚然不安。

故而裴鳶眨了眨眼,她同司俨的鴉睫亦相觸在了一處。

司俨漸漸擡首,薄唇亦離開了美人兒柔軟的眉心,男人冕冠上的七旒珠串亦在随着他起身的動作微微碰撞,其後那雙好看的眼睛深邃且清冷,令她望一望,就會深深地淪陷。

可是,裴鳶卻于适才,看到了他眼裏閃過的那抹,極端又帶着病态的陰鸷之色。

但是當她再度望向他的雙眸時,卻又覺得,他看她的眼神分明是異常平靜的。

裴鳶只覺,她此時此刻的感覺,就如在陰雨密布的海面上,乘着搖搖欲墜的一葉扁舟。

雲翳雖重,天卻仍未降雨,海面也只是微起漣漪。

她不知何時會狂風大作,但能夠肯定的是,這海面早晚會掀起洶.湧的巨浪,她亦會沉入這深深的海底。

這深海之底亦如司俨的內心。

海的表面就算再平靜,你卻永遠都不知道,它的裏面到底都掩藏着什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