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湯泉 “鳶鳶,你最近真的很不乖
【晉江文學城正版首發】
裴鳶成功地逃出瓊鳳臺後, 卻也不知自己到底能夠藏身何地,小美人兒披散着及腰的烏發,跌跌撞撞地在宮裏胡亂地走了良久。
幸而現下早過了夤夜, 這一路上裴鳶也并未見過逡巡的侍從。
瓊鳳臺位于颍宮的南闕, 裴鳶此前也很少在南闕走動,夜色很濃, 既是沒有任何宮人為她提燈,她亦看不大清腳下的路。且她在逃跑的途中, 心裏也是異常緊張, 還在半途摔了一跤。
最後, 裴鳶誤打誤撞地尋到了滿綻着西府海棠的長閣處, 颍宮內的花園不少,惟長閣之旁的花園最為大氣疏朗, 又不失清新的野趣。
她剛嫁到颍國時,司俨曾牽着她的手,引着她在這華貴的王宮四處參觀過。待二人走到長閣處時, 司俨還主動同她提起,說這裏假山所用的湖石, 都是先王特意命人從各州各郡尋來的珍奇之物。
她和司俨相處的點點滴滴俱都歷歷在目, 裴鳶想到了從前的那些畫面, 卻是颦眉搖了搖小腦袋, 随即便尋了處譬若巒嶂的假山躲了起來。
裴鳶鑽進了其內的洞穴中, 她現下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只想尋一處她認為安全的地方獨自冷靜冷靜。
實則她也想過要回青陽殿, 亦或是明瑟閣中,但此二地都是她從前同司俨生活過的地方,她怕她回到這些地方後, 難免又會觸景傷情。
假山的洞穴內很黑,裴鳶抱膝坐地後,亦不時聽見耳側總有夏蚊的嗡嗡聲。
小美人兒的面上很快便露出了惶色。
她從前最是畏懼這些蚊子,且她的體質也很吸引這些蚊蟲的叮咬,她在上京和裴猇住在同一處庭院時,相府內的夏蚊就總會咬她,卻從來都不會去咬裴猇。
而裴猇還曾嘲諷過她,說她細皮嫩肉,血還鮮甜,那些蚊子不去咬她又去咬誰。
裴鳶咬了咬銀牙,還是選擇将小腦袋埋在了雙膝中,就算這洞穴既陰冷又有無數的蚊蟲,她還是不想回到瓊鳳臺中。
因為這處洞穴于她而言,都要比那瓊鳳臺讓她心中安沉。
******
Advertisement
月華如瀉,螢蟲正圍着宦人手中的長信宮燈亂舞。
司俨知道裴鳶是逃不出宮外的,他并不想讓她逃跑的事情驚動太多的宮人,卻也派了近百名的侍從在宮內四處遍尋着裴鳶的身影,這阖宮內的樓宇庑殿數都數不清。
再加上還有許多偏僻無人的角落,若真要在夜裏尋找裴鳶這個身量嬌小的美人兒,絕非是易事。
司俨仍穿着那身沉重的玄鐵甲胄,他一貫是個沉靜自持的人,無論遇到什麽情況,都很淡定自若。他的臣下甚至一度認為,就算這天即要塌陷,司俨都不會眨一下眼睛。
但縱是知道裴鳶并未逃出颍宮,只是躲在某處地界藏了起來,司俨還是難得慌了神色。
男人未能沉得住氣,便也同侍從在宮中的各地搜尋着裴鳶的身影。
侍從有條不紊地分頭行動,但是每每回到司俨身側,告知他的情況都是未能尋到王後的身影。
少陽院處無人,青陽殿和明瑟閣內也沒有人。
這些侍從甚至還擾了先王的幾個太妃,連已故馬夫人的珠鏡殿都尋了一圈,卻還是沒能發現王後裴鳶。
“而今只剩北闕長閣旁的花園,還未細細搜尋。”
“長閣。”
司俨聽罷侍從的言語,複又将長閣二字重複了一遍。他驀地想起,今晨裴鳶倒是想去長閣旁的花園逛逛,但是他卻沒有允諾她。
那處的假山很多,從正面看是陡峭嶙峋,可是側後兩面卻總是留有空隙。
裴鳶會不會是躲到那裏去了?
司俨無法确定自己的猜想,因為他知自己豢的這只小嬌鳶貫是個膽小怕黑的,那些假山的洞穴又髒又暗,她不一定有膽量鑽進裏面。
這般想着,司俨還是面色深沉地前往了長閣的花園處,男人在闊步行走時,鐵甲和護臂相互摩擦,所作的铿铿之音于夜半聽聞時,讓人倍覺森寒。
裴鳶一直将小腦袋埋在了雙膝之中,她的耳側原本只能聽見蚊讷和蟬鳴,可不知何時,她亦聽見了那些金屬摩擦微撞的聲音。
她有一瞬間懷疑,是司俨來長閣尋她來了。
但是裴鳶卻不能确定,因為她此前從未見過司俨穿過甲胄。
可那些令人惕怵的聲音卻是離她愈來愈近。
裴鳶只覺,她身上每一寸的毛孔都于遽然間,微微地翕張開來。
——“屬下在這兒都搜尋過了,确實沒有看見王後殿下的身影。”
裴鳶嬌美的小臉兒頓時便變了顏色,她亦屏住了呼吸,用小手捂住了嘴,不敢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
能讓侍從自稱屬下的人,除了司俨,還能有誰?
那些铿铿之音逐漸遠去,裴鳶能明顯覺出,司俨一行人似是終于離了此處。
小美人兒松了一口氣,決意轉身往這洞穴的裏面再爬一爬,實則她的膽子還是很小,她剛才離這洞穴的邊緣很近,因為她還是想借些月色,也好有些光亮。
她剛一要動作,小腳卻不小心地踢到了一塊石子。
聽着那石子滾地的辘辘之音,裴鳶眸色一變,她在心中默默祈禱着,司俨和侍從他們可千萬不要聽見這道聲音。
但是,那些鐵甲相蹭的铿铿之音,竟是又回來了!
裴鳶的心跳驀地加快了許多,她心中一急,忙要往洞穴的深處爬去,卻覺自己的腳腕已經被人攥住了。
她是穿着亵衣跑出來的,腳腕自是也露了一截,她的皮膚亦能明顯覺出,男人掌紋那粗粝又微涼的熟悉觸感。
随即,一道熟悉且冷沉的聲音便從她的身後傳了出來——
“這裏這麽黑,你為何要躲在這處?”
裴鳶聽見了司俨的聲音後,是又驚又急,眼淚也是倏地一下,便從眼眶裏滾落于面。
見裴鳶披散着烏發,仍穿着那件薄且質地柔軟的藕荷色亵衣,司俨怕自己身上的铠甲會傷到她嬌嫩的肌膚,所以在抓她時,也有意地控制着自己的力道,他原以為裴鳶貫是個氣力小的,卻沒成想還是讓她從他的懷裏掙了出去。
這洞穴的高度于裴鳶來說是正好,但是身量高大的司俨鑽進其內後,自是覺得束手束腳,倍感局促。
裴鳶躲在了洞穴的一角,眼神防備地看着周身散着低沉氣場的男人。
侍從這時探尋似地問向洞穴內的司俨,“王上…您沒事罷?”
司俨淡淡回道:“今夜之事不要同任何人講,孤要同王後單獨說些話,你們先退下罷。”
“諾。”
司俨不敢再輕易将這只小嬌鳶抓進懷中,便只用大手攥住了她觸感細膩的手腕,不許她再亂動。
裴鳶邊掙脫着他的禁锢,邊細聲細氣地埋怨道:“你…你放開我……”
司俨眉眼冷峻,神情稍顯陰鸷,卻将自己同裴鳶說話的語氣放得很低,“你既是喜歡待在這處,那我就一直在這陪着你。”
裴鳶仍在嬌滴滴地同他反抗着,卻聽司俨複又低聲道:“你何時想回去,我再陪着你回去。”
男人的語氣一如她熟悉的溫柔,他對她連一句責怪或是恫吓都沒有,實則裴鳶心中也很清楚,他近來除了對她的掌控欲變強之外,卻沒做過任何傷害過她的事。
司俨對她依舊是寵愛又照拂的。
可是,她還是不知該怎樣同這樣的司俨相處。
裴鳶既是掙不開男人的手,便俯下了小腦袋,亦用小牙作勢要狠狠地咬他的手背。
司俨卻連躲都未躲,只任由愠怒的小人兒咬着,“這裏又黑又陰冷,還有這麽多會咬人的蟲子,我真的不放心你一個人待在這處……”
裴鳶的淚水已經溢在了司俨的手背上,她覺出了其上疤痕的紋路,上次他因着阏臨容華的事做怒,将自己的手劃破弄傷,縱是亓官邈開了那些去疤的膏脂,但若這些疤痕全都褪去,他的掌心能得以恢複完好,還需要些時日。
故而裴鳶松開了司俨用于禁锢她的那只手,司俨順勢傾身,動作溫柔地将小姑娘散落的烏發別至了耳後。
裴鳶最喜歡的便是他予人的溫柔,她現下滿腦子裏也都是她初見他時的種種畫面,縱是多年過去,她仍記得從前的那些細節,記得他當時穿得衣物,也記得落于他鋒眉處的簌簌細雪。
司俨那時給她的感覺,便如冰之清,也如玉之絜。
她人生中最為深刻的回憶都同他有關,她也一直将司俨擺在她心中的首位。
司俨在她心中的地位永遠無人能及,只是現在的她真的不知該如何面對這樣一個陌生的他。
裴鳶仍在小聲地啜泣着,司俨卻已動作小心地将她抱在懷裏時,裴鳶也并未再做出任何抗拒之舉。
司俨還是将裴鳶抱回了瓊鳳臺處,他卸甲須得用上些許功夫,且适才也有将領于夜急尋于他,已經在瓊鳳臺外侯了多時。
他仍有軍務在身,便命女使備好了熱湯,讓裴鳶先去湯泉處清洗。
裴鳶的小手和臉蛋兒上都被蹭了不少的髒灰,适才她在鏡中得見自己的模樣後,也被自己小花貓似的模樣吓了一跳。
瓊鳳臺的湯泉雖是在室內被拓挖而成,池旁卻也萦繞了許多色澤微青,且疊勢峭拔的奇石,周遭亦移栽了不少華貴的植被,亦富有自然的野趣。
燭火通明,池中的熱水波光潋滟,上面亦被女使散上了顏色鮮妍的薔薇花瓣,稍顯獰厲的張口龍頭裏亦有活水潺潺流出。
裴鳶進內後,女使便都退出了湯泉處。
見四下無人,裴鳶便伸出小腳試探了下水溫,随即便褪下了髒兮兮的亵衣,緩緩地進了裏面。
美人兒的身形窈窕玲珑,纖腰不盈一握,她也早已褪去了往昔的青澀,只遙遙望之,便覺其豐肌膩體,擁雪成峰。
她将小身子浸在了熱水裏,亦覺泡熱湯原是件很舒服的事,裴鳶的心情放松了許多,很快便迷迷糊糊地在水裏昏睡了過去。
待裴鳶恢複了意識後,卻覺司俨不知何時,竟是也進了這湯池之中,此時此刻,男人正捏着她的下巴,力道缱绻卻又不失強勢地親吻着她。
見裴鳶清醒後,正眼神懵然地看着他,司俨低聲問道:“醒了?”
美人兒的螓首沁了層薄汗,盈盈的水眸中,仍流落着驚惶。
雖說她乖巧地被男人抱回了這瓊鳳臺中,但是她在心中卻仍未同司俨達成和解。
而他看她的眼神又那麽深邃,她自是會出了他的想法,可她現在根本就不想同他這麽親密。
故而裴鳶想從這處游走,司俨卻撐着雙臂,及時将嬌小的美人兒禁锢在了湯池的岸側。
男人臂膀的肌肉線條正贲張着,虬勁又充斥着陽剛的力量,而被他禁锢的美人兒,看起來便愈發地嬌弱纖柔。
司俨于這時複要傾身吻她,裴鳶卻颦着眉目,将小臉兒別過了一側。
熱騰騰的水霧正氤氲着,司俨面龐冷隽英俊,他黑沉沉的眸中彌着陰郁,語氣卻帶着無可奈何的縱容。他凝睇着裴鳶嬌妩的眉眼,只低聲道:“鳶鳶,你最近真的很不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