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關了一年

身上的傷口似乎滲出了血,黏黏糊糊地沾在身上,進入小世界的暈眩感使清遠皺了皺眉,他倚在牆上,耳後墨發有一縷垂至前方,在這暗暗的地牢中臉上神情看起來莫測。

秦沉出聲,“師尊”,氣息微弱,像是蛛絲一般。

清遠猛地睜開眼睛,秦沉怎麽會在這?

這不是賀樓明的小世界嗎?

心下有了不太好的預感,清遠眼尾微眯,不動聲色地看向自己的弟子,“你還好嗎?”

“弟子無事。”秦沉聲音幹澀,“師尊,您身上的傷……”他喉嚨像是被一團棉花堵住似的,說話時悶悶的,“是弟子太無用。”

賀樓明說的對,他資質愚鈍,沒有多好的天賦,此次若不是他連累,師尊又如何落到這般境地!

清遠微微嘆了一口氣,“不怪你的。”

真的不怪秦沉。

他伸手輕拍了拍秦沉的肩,眸子悠遠,這裏不是小世界,或者說不是新的小世界。

這是完完全全由賀樓明構出的世界,是他與賀樓明經歷過得事情。

他垂下眼睛,任由過往思緒包裹住他。

這一年,是他将賀樓明逐出師門的第四年,一年之後魔尊重淵身死,賀樓明得到魔神傳承,成為新的魔尊。

也同樣是這一年,他掉下無間深淵,落到賀樓明手上。

想到這兒,清遠神情徒然微妙,他慢吞吞的想,也是從這裏開始,賀樓明把他……關到寝殿,長達一年。

一年吶。

清遠垂着眼睛,修長的手指緩緩地敲着牆壁,站在時光的盡頭回眸看着這些,像是再看了結尾後再看一本話本最讓人揪心的時刻,心中不曾有多大的波瀾,因為知道這一切終将會過去。

可是當時的清遠與賀樓明呢?

一個狠戾決絕,一個帶着傲氣,兩人針鋒相對,命中注定一般不得善終。

清遠微微皺起了眉,時隔已久,很多事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這一年二人都不太高興。

這就難辦了吶。

他閉上眼睛,忍着身上的痛,腦中思索這一年的事。

于此同時,魔宮內。

神情陰郁的魔使大人進來,周圍奴仆戰戰兢兢,各個斂眉低氣,唯恐引得這位暴戾的魔使生氣。

賀樓明手上的鞭子被他扔到地上,上面鮮血沾到了地毯上,鮮紅又顯眼。

他方才就是用這個打了……他的師尊。

哦,錯了。

賀樓明神情譏诮,冷冷的想,他已經被逐出師門了。

拳頭握緊又松開,手上血管因大力鼓起,他眼神陰鸷,像是月夜裏的蒼狼,驕傲又孤獨。

突然,他運起手掌,帶着股狠辣朝自己身上襲去,手上翻湧的魔氣毫不留情地拍在了自己的身上,當下劇痛襲來,一口鮮血從口中噴中,落在毯上,像是點點紅梅落到雪地上,乍眼到刺目。

鐵鏽味充盈了整個口腔,他舔了舔內壁,唇舌殷紅,臉色蒼白,神情麻木空洞,像是暗夜裏的一只豔鬼。

墨斂進來時就看到這樣的場景,化形已久的雙腿軟的像是他的尾巴,他身上鱗片幾乎要乍起,差點化成小蛇逃走。

可賀樓明的目光像是一道冷白犀利的閃電,眉眼鋒利如刀,看到他了,笑着招招手,“過來。”

你這樣臉上帶血朝我笑真的很可怕知不知道。

覺得下一瞬就能像撕面條一樣把他死成兩半,再團吧團吧地扔出去。

他拖着軟的不行的兩腿走過去,小心翼翼地開口,“主子”

有事就直說,千萬別一言不合就殺蛇。

賀樓明臉上帶着笑,看起來很高興,指了指地上的鞭子,“我今天用這個打他了。”

他說着,伸手比劃了一個甩鞭子的姿勢,“就這樣,一下子就見了血。”

用了七成的力氣,可能是皮開肉裂,讓他痛不欲生的那種。

他伸手摸上自己的胸膛,這裏跳動的東西一直疼着,疼了四年,也不知道是清遠今天疼還是他疼。

真好啊,他疼着,清遠也疼着,這樣想着,兀自笑出了聲。

墨斂聽見他笑,沒忍住抖了抖,吶吶地開口,“那主子您高興嗎?”

高興嗎?

賀樓明斂起了笑容,“我不高興。”

一點也不高興,心髒那處像是更疼了,像是被人掐住再死命地揉捏一樣,疼的生不出半分反抗的力氣。

“那您要不就別再打他了?”反正看起來也不高興,何必呢?

“對,你說的對。”賀樓明幽幽開口,既然打了清遠他一點都不高興,那就換一個人來。

秦沉就很不錯。

殺了他一定能讓他好受些。

他站起身,拿着一瓶上好的靈藥,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墨斂終于松了一口氣,他身形一閃,化作一條墨色的小蛇沿着牆角緩緩爬走。

溜了溜了,實在是太可怕了。

地牢中,門又一次被推開。

清遠看到來人,實在沒忍住出了聲,“賀樓明。”

他道侶現在身上魔氣翻湧着,臉色蒼白若紙,唯獨一雙眼睛發亮,看起來着實不太好。

況且,他面上惡意太明顯,像是下一秒就要殺人。

對。

他要殺了秦沉!

想到這兒,清遠看了眼命運多舛的小弟子,心想着師尊太對不住你了。

對着站在秦沉面前魔氣四溢的賀樓明,清遠再次出聲,“賀樓明,你過來。”

心下有些緊,一激動,傷口好像又滲出了血,清遠臉色發白,沒忍住悶哼出聲。

賀樓明終于有了動作,他緩緩地走到清遠面前,濃墨一般幽黑的眸子下像是湖面結的寒冰,他開口,聲音輕柔仿若情人間的呢喃,“你擔心他?嗯?”

他嗤笑一聲,黑多白少的眼睛看着清遠,聲音裏滿是惡意,“可惜啊,他就要被我殺死了。”

清遠:……別鬧,他真的只是我弟子。

他不着痕跡地吸了口氣,“要如何你才能不殺他?”

可放過秦沉吧,孩子真是太不容易了。

賀樓明當真歪着頭想了想,如何才能不殺他?

他看着清遠,緩緩道,“不行的,我一定要殺了他。”

憑你這般護着他,他就該死。

憑你當年因為他趕走我,他就該死。

話落,一只手突然拽住他的衣擺,賀樓明居高臨下地看着那只手的主人,黑色瞳孔裏全是他的倒影,蕭疏軒舉,湛然若神。

他說,“我留下,你把他放走。”

清遠想的很簡單,雖然忘了秦沉當時是怎樣離開的,但他記得秦沉絕對是離開了。至于他自己……

被關起來就關起來吧,反正也是過去的事了。

自家道侶之間的事,沒必要牽扯到別人。

“你留下”賀樓明喃喃,他一雙眼睛深處已經隐約有了紅色,濃的像是鮮血一般。

你分明知道你留下會如何,卻為了你的小弟子心甘情願的留在這。

清遠啊,你當真是疼愛你的小弟子啊。

緩緩蹲下身,與那人平視,賀樓明伸手慢慢地撫上清遠臉頰,指腹來回摩挲着一塊肌膚,直到那一小塊肌膚變得發紅溫熱後才收回手,他像是滿意了這個提議,微微一笑,“你說,如何放走他?”

清遠慢慢松了一口氣,他平靜地開口,在這昏暗的地牢中神情看起來有些淡漠,“直接扔出去就好。”

只要賀樓明別打秦沉的主意,其他的都好說。

魔宮外是游離的魔物,他們天性殘忍嗜殺,別說如今與凡人無異的秦沉,就是靈力充沛的仙人也不敢貿然離開。

賀樓明慢慢地眯着眼尾,像是很開心一般的笑出聲。

低低地笑在這地牢中響起,伴着他蒼白的容顏和周身纏繞的魔氣,有着說不出的詭異,他胸腔震動着,直到眼角出現了淚才停下,擡了擡手,站在一旁的低階魔者将秦沉帶走,從頭到尾,清遠平靜的驚人。

賀樓明将他的神情收入眼中,良久,撫着他眉骨處帶着笑意開口,“清遠仙尊的冷心冷情一直令我動容。”

那我讓你好好把他送回天一宗你會照做嗎?

說不準就在這地牢裏将人殺了。

對于自己道侶的占有欲有個較為清晰認識的清遠如是想着。

手指一動,一縷魔氣入了體內,身邊人連吭都未吭一聲地暈了過去,将人摟在懷中,垂目看着他。

這人安安靜靜地阖着眸子時,看起來溫和又純潔,那雙桃花眼中不見深處的淡漠和冷情,就那樣安然又靜谧。

這樣真好。

賀樓明揚起了唇,眼裏如夜色般深沉。

他得不到的,誰也別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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