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解藥

金堆玉砌攢成的窩,床帳裏的人差點把自己裹成了一個蠶蛹。

賀樓明邁着悠閑的步子進來,慢條斯理地挑開帷幕,慢聲道,“清遠仙——”

一個‘尊’字被生生地掐斷在了口中,他幽黑的瞳孔猛地皺縮,床罩裏的人一頭黑發披散下來,鬓角處流下一抹瑩潤的汗水,薄唇處有低微的、帶着熱度的喘息,原本眉目間的淡然全都消失不見,雙眼欲念深深,渾身上下多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侵略意味。

心裏像是被人重重地砸了一拳,他唇極其細微的顫了顫,帶着幾分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思別開眼去,慢慢地舔了舔唇。

手腕忽然一痛,猝不及防中就被人拉住摁在了床上。

天旋地轉之間,肩膀被人按住,賀樓明面上震驚之色一閃而過,這人平時溫和慣了,端的是一副君子如玉的模樣,如今突然被這樣壓在身下,被牢牢控住竟然連動彈一下都不能。

鼻息間都是他的氣息,灼熱的仿佛能燒透人的內心,他指尖已經出現一縷極細的魔氣,在空氣中顫若燭火,只怕是微風一吹,就能悄無聲息地滅了。

賀樓明手指動了動,眼中暗暗沉沉,在一縷黑氣即将碰到人脖頸時,他薄唇突然被用手指覆住。

略帶薄繭的指腹按壓住柔軟的唇,來來回回地描摹着,那人微擡着眼,睫毛濃密地像是一把小刷子,薄唇微勾,俊美清雅地面容此時帶着點邪性,不經意的擡眸之間就能把人惑住。

賀樓明閉了閉眼睛,指尖原本就微弱的魔氣無聲無息的熄滅了。

他唇有些幹澀,到了現在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無聲的環住人的脖頸,是少見的一副乖順可人的模樣。

清遠神識混混沌沌,只是下意識地用手指磨蹭着,等到脖子被人環住時,才回過神來。

他差點幹了什麽?

唇間溫熱驟然消失,身上重量一輕,賀樓明疑惑去看,卻見身上還滾燙的人已經離他遠遠地,像是避如蛇蠍一般。

賀樓明下颔緊繃,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他手輕輕地搭上了清遠的肩膀,聲音亦輕緩了些,“清遠,怎麽不……繼續了?”

語氣輕柔,像是被拉滿的弓弦,再受不了任何的拒絕。

這已經是他的極致了。

清遠擡頭,意識早就不清明了,如今不過是死守住一絲底線,他喃喃道,“不行,賀樓明不行。”

他隐約記得自己到最後神智全無,行事瘋狂。

賀樓明給他抱怨過嘴巴痛。

況且他已經逼着賀樓明做過一次了,哪能又讓他再一次做這種事情。

賀樓明不行

不行

賀樓明一瞬間臉上血色盡褪,他臉上原本就沒有幾分紅色,如今更是煞白一片,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般,眼中盡是屈辱和狼狽。

他渾身緊繃,指尖都在顫抖,離開時用那雙幽深的眸子看了一眼清遠,幽幽開口,聲音裏帶着刻骨的恨意,“那本尊就給你找個可以的。”

向來安靜的書房中,一道人影逼近,緊接着就是桌椅倒地的聲響。

賀樓明神情陰鸷,甩袖發狠地将桌上物品拂到地上去,卷軸花瓶靈石被摔在地上,雜亂刺耳的響聲此起彼伏地響起,讓門外守着的人膽戰心驚噤若寒蟬。

他眼睛赤紅,胸口劇烈的起伏着,渾身被一股激烈的情緒浸透,整個人散發着一股瘋狂的氣息,像是一座巍峨高聳的大廈,可這座大廈被一根細細地底座撐着,在風雨中搖搖欲墜,不知什麽時候就會帶着雷霆之力傾倒,既脆弱到了極致又帶着歇斯底裏的瘋狂。

房中能砸地東西都讓砸了個幹淨,洶湧的魔力不受控制的翻騰,頃刻間這間書房就被毀了個徹底。

賀樓明坐在一片廢墟上,身子被夜色籠罩起來,暗的透不進絲毫的光亮。他慢慢地開口,仿佛連說句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墨斂,去給他送個女人。”

蛇族出美人,想來也能讓清遠滿意。

他擡手按住鬓角,目光冰冷,心思卻是漠然深沉。

他低低開口,像是在努力地說服自己。

“不過就是一個工具而已,用完殺了就好,計較什麽。”

若是清遠喜歡,給他剖下蛇皮。

當做是個念想。

墨斂一時之間都要懵了,主子口中的‘他’是誰他很清楚,可為什麽要送女人?他不是主子的人嗎?

他不敢問,只得領命,挑了位女子送了過去。

回來後發現主子還坐在廢墟之上,那向來挺直的脊背仿佛彎了彎,背影寂寥若雪山,透着徹骨的嚴寒和蒼茫,清遠此時還難受着,又熱又疼,像是被放到了火上烤,腦子都昏昏沉沉的,看誰都是重影。

門被推開,有隐隐香氣傳來,幽幽地香味中還含着一縷腥味,是修煉成人形的妖女。

清遠連頭都未擡,“出去。”

他聲音沙啞着,語氣中有着少見的嚴厲。

那蛇女被吓了一跳,嗫喏着,“大人,是魔使大人讓我來的。”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床上的男人一眼,手指糾結地絞到了一起,“要是我完不成大人交的任務,大人會殺了我的。”

說着就怕極了,嘤嘤嘤地哭起來。

清遠頭疼地揉了揉眉心,只怕你完成了會死的更快。

艱難地開口,“出去,我自會為你說情。”

趕緊出去,撐過今晚大家都平安無事。

不然道侶可能會瘋。

那蛇女又抽噎了一會,看清遠實在是不為所動,便猶豫着離開了。

清遠只覺地滿心的無力。

心累,熬過身體上的反應也挺累的。

兩廂齊聚,恍惚中只感到心力交瘁,像是渡劫一般。

墨斂看着枯坐在廢墟上的人,魔界月亮是紅色的,可即使這般明豔的顏色照到他身上仍舊驅散不了滿身的蒼茫。

不知過了多久,墨斂聽到了他的聲音,“多久了?”

“已經兩個時辰了。”

兩個時辰了啊,賀樓明站起身,似笑非笑地回到寝宮。

他是要當着清遠的面殺呢還是避過清遠殺?

還是當着面吧。

畢竟那麽喜歡的,一定要讓他印象深刻。

滿腦子都是如何殺蛇的賀樓明又一次掀開帷幕,原以為會看到兩道身影,他自虐般的掃過床上,卻發現只有男人一人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額頭滾燙,臉上是不正常的紅色。

他閉着眼睛,眉頭難受地皺到一起。

很明顯,身上的東西還在锲而不舍的發揮作用。

賀樓明手掌貼在了清遠的臉上,冰冰涼涼的,引得清遠不自覺地輕蹭。

像是貓兒一般,輕輕地拱着他。

賀樓明躺在他旁邊,他眸中晦暗不明,只慢慢地用手指撫上清遠的眼。

那雙多情的桃花眼中霧茫茫一片,毫無焦距。

“清遠”聲音輕柔,卻像是将這兩字在舌尖咬碎,再吞入腹中。

“你既然看不上我送來的女人,那我給你解了藥,可好?”

沒有人回答,只有兩人的呼吸聲。

纏綿的吻一路下滑,窸窸窣窣的聲音漸漸響起,良久後,有幾聲低低地咳嗽聲和吞咽聲。

天将明,魔界白天也無藍天白雲,只是天幕白茫茫的一片,帶着乍眼的亮。

清遠慢慢地睜開眼睛,他左臂被人摟在懷裏。

試着抽了抽,力氣有些大,抽不出來。

清遠疑惑地挑眉,難道一覺醒來道侶的一片神魂都已經歸位了?

不然以目前二人的關系,絕不可能這般親昵。

懷裏的人閉着眼睛蹭了蹭,聲音沙啞含糊,“清遠,讓我再睡一會。”

清遠大着膽子一看,賀樓明唇微微腫着,像是要磨破了般紅地幾欲滴出血來,兩輩子的記憶重合在一起,他像是被雷劈中般僵在了原地。

清遠仙尊着實厲害,昨晚可是将本尊摁在了床上。

本尊的嘴角可是都破了呢。

疼得厲害。

當初的話突然出現在腦海中,原以為早就忘記的事原是刻在腦中,清晰地讓人心驚。

清遠掩住眸中思緒,面上仍是一片雲淡風輕。

賀樓明其實早就醒來了,故意忍住就為了看他神情。

可看來看去清遠像個木頭似的,他睜開眼睛,幽幽開口,“清遠仙尊着實厲害,昨晚可是将本尊摁在了床上。”

清遠眯了眯眼,壓低了聲音,“所以……你嘴巴疼的厲害?”

賀樓明眼睛一下子睜大,卻看這人仍是一副不疾不徐地樣子,很難想象,這種略帶顏色的話從他口中說出。

他有些不高興的想:這話是誰教給他的。

下床倒了杯水,遞給賀樓明。

後者伸手接過,輕飄飄地睨了一眼,“本尊以為清遠仙尊醒來會大怒。”

清遠一瞬間心虛地移開眼。

不敢不敢,怕了怕了。

賀樓明喝了口水,幹啞的喉嚨得到潤澤,舒服不少。

他心情不錯,又躺回了床上,抽了條薄毯蓋住自己,看起來要繼續睡一覺。

清遠看了看他,輕手輕腳地往外面走,沒走上幾步,身後傳來賀樓明的聲音,“過來。”

不太好吧,還有兩年才結成道侶,現在睡一張床上算什麽。

賀樓明困倦似的閉着眼睛,身上薄毯蓋到下巴處,一只骨肉均勻的手拍了拍身邊的床榻,語氣裏全是不容置疑,“過來,再睡會。”

清遠原地頓了一秒,慢吞吞地轉過身,溫吞地上了床,雙手平放到胸口處,中規中矩的,仿若棺材裏的屍體。

賀樓明一張薄毯蓋住兩人,身子也挨了過去,不說能貼在一起吧,反正清遠一伸手就能碰到。

他神情驚愕,詐屍般地扭頭盯着賀樓明,後者擡了擡眼皮,惜字如金,“睡。”

好的。

你說了算。

他閉着眼睛,沒有看到身側人眼中的複雜。

賀樓明的手慢慢地蜷縮起來,他看着自己的手,覺得什麽都沒有握住。

總歸,一切都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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