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是相信他
聽見這席話,王橙像看怪物一樣看着池思思,見人真的轉身要走,連忙拽住她的手腕,急慌慌地說。
“你是不是不信自己會和我一樣幸運,覺得我在诓你?這樣吧,我未婚夫有個生意上的合作夥伴,四十,離過兩次,有兩個孩子,比我未婚夫是差了點距離,但好在都是女兒,而且都在前妻那邊養着,不會影響你的家庭地位。我看你嘴挺甜,又胸大腰細的,是趙總好的那一口,同事一場,我把你聯系方式給他,我敢打保票,只要你能給他生個兒子出來,絕對穩坐當家主母的位置。”
這一番話聽下來,身後幾位嗑瓜子看戲的同事們紛紛搖頭感嘆,直呼“內宅主母竟在我身邊”。
“龜龜,王橙這思想,我再也不說我媽古板了,你們說她是不是穿越過來的啊?”
“不是沒可能,哎,你們看思思的表情,太招笑了哈哈哈!”
池思思思考半晌,在确認對方不是反串逗她玩,而是正兒八經地不能再正經地說出這番話後,她回以同等認真的神情,嚴肅地問:“你說的這個趙總……他頭發多嗎?”
“噗。”
小同桌一口果茶噴了出來。
王橙一噎住,那對韓式大平眉就擰在了一起,池思思不由想起《百變星君》裏的王小虎,簡直不能更像。
“這……男人事業心重,頭禿一些也是正常的。”
“那可不行,我是實打實的顏狗。”
王橙被她這副油鹽不進的态度激着了,氣急敗壞地撂下一句:“世上哪有那麽多顏好多金又專情的男人,我看你做夢來得比較快。”
“哎,橙姐——”小同桌聽不下去了,沒忍住插嘴道:“思思是結婚了的,人家裏那位,就是您口中顏好多金的典型代表,還都是彼此的初戀,從校服到婚紗呀,婚後好幾年了還甜甜蜜蜜的,真叫人牙根酸。”
“你要是真覺着酸,我這也認識幾個漂亮妹妹,不如……”
“不了不了,我純粹是口嗨,母胎solo二十多年了,突然多出個人也很難習慣。”
見他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樣,池思思笑了笑,沒再接茬。
然而對方提到了吝澤,她的心情便沒由來地愉快了起來,整個人像浸泡在糖罐裏的水蜜桃一樣,從外到裏都散發着濃郁的甜蜜氣息。
于是有人就看不過眼了。
王橙大約沒料到還有這麽一個反轉,對方的個人條件随便單拎出來哪一條都要比四十歲的三婚禿頭男人好上千百倍。這讓一向不信感情只重物質、自诩人間清醒客的她感覺到了一種濃重的侮辱感。
堪比當衆給了她一耳光。
“難怪遲到扣獎金都不在乎,還自掏腰包讨好同事,原來是有個有錢老公啊。”
她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但為了掩飾情緒而矯飾過度硬掐出來的一把細嗓,以及僵硬的面部肌肉,越發顯得她整個人尖酸刻薄了起來。
“你怎麽不早說呢,白讓我為你籌謀半天,哎呀,男人的喜好果然都是共通的,不過作為過來人,我還是好心提醒你一句,世上壓根就沒有完美的男人,就算有,這種人都自私得很,他也不愛你,他只愛他自己。”
“……”
池思思不語,唇角保持上揚的細小弧度,扶着桌角的指尖卻用力到微微發白。她脾氣不算好,但她向來保持樂觀心态,能自我消化掉的氣絕不向外發洩。
除非對方觸碰到她的底線。
而吝澤就是那個底線。
說高不高,說低也不算低,只要無關吝澤,仿佛不管旁人怎麽招惹都能被輕描淡寫地帶過。而一旦牽扯到吝澤本身,池思思被家裏驕縱了十幾年養出來的公主病就會暴露無遺。
公主的脾氣、公主的命,卻長了一張仿佛在紅牆綠瓦的深宮中,最得寵愛的嫔妃身上歷練過的嘴,甜的時候讓人恨不能把彎月尖尖折下來送給她,生起氣來也是損得要人命。
自然,甜只給吝澤,損也只針對一切陰陽怪氣的說辭——譬如王橙,餘下大多數時候就是一個再平常不過、充滿少女心的小女生。
“多謝你的提醒,的确受益良多。”
池思思曲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着辦公桌面,王橙一聽這話,總算是不自然的神情中擠出絲笑意:“哦?你要是開竅了……”
“比如——”池思思打斷她的話,輕聲笑了笑:“我沒有任何一刻比現在要慶幸,還好自己很能掙錢,銀行卡裏的餘額也足夠揮霍,不然——”
她摸了一把王橙手腕上的祖母綠大寶石手钏,“我可帶不出來這種東西,拿人手軟,也沒得挑揀。”
“你、你這人怎麽不識好歹!”
“池思思,昨天交稿的logo圖紙有幾處反饋,你過來下。”
“知道了。”
主角一走,看戲的同事便覺着沒了意思,扭過頭來繼續該吃吃該喝喝,順便痛罵壕無人性的甲方,整個辦公室便只剩下王橙自己在角落裏幹生悶氣。
池思思前腳邁進總監辦公室,門都沒關嚴實宋婕就開始輸出,抱着手臂絮絮叨叨,來回一句話——“你跟腦子不好使的人較什麽勁兒?”
“她腦子還不好使?诓人的時候倒是精打細算得很。”
“咱們就不能讓着點被人事部裁員重點關注的同事麽,這可不像你平時的作風,講講看,王橙哪句話把你給點着了?”
池思思癟着嘴,扭扭捏捏不肯說,宋婕看她這副嬌羞的模樣,當下明白過來,擺了擺手,白眼翻上天:“得,我知道了。”
“不,你不知道,她竟然說阿澤饞我身子,這不是胡說,我饞他還差不多!”
“……你也真好意思說。”
“怎麽不好意思?夫妻之間的事能叫饞嗎。”
“行,你歪理一堆,我說不過你。不過我怎麽沒聽見這句?”
“原話當然不是……但王橙說阿澤不愛我,不愛我,卻和我結婚,不是饞身子還能有什麽?當然阿澤不是那種人。”
宋婕靠在椅背上,眯眼打量她一陣。
“這麽自信?”
“不是自信,是相信他。”
“……行吧。王橙的話你別往心裏去,就當氣兒給放了。”
“倒也不是生氣,我是……憐惜她,好好的一個女生,把自己活成菟絲子。”
“她的情況我不便和你多透露,有那樣一個原生家庭,也難怪會這麽依賴男人。不是人人都有你一樣的好運氣,家裏人和老公都慣得沒邊,這麽大的人了還單純得像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宋婕調了調坐姿,繼續說:“當然——她自己怎麽想都無所謂,撺掇別人這一點我也不認可,你忍幾天吧,人事部那邊在拟定辭退通知了,三天兩頭出幺蛾子,客戶投訴信都快把郵箱撐爆了。”
“這麽嚴重?”
“可不。不過你也是,都結婚四五年了吧?還跟讀書的時候一樣,但凡旁人說句吝澤不好,一點就炸。”
池思思抿唇笑了笑:“四年十一個月零二十三天,下周六是五年紀念日。”
“……”宋婕痛苦地捂住了胃:“別說話,今天被甲方氣都氣飽了,肚子裏沒位置塞狗糧了。”
“我聽小同桌說了,怎麽催得這麽急?”
“誰知道。”
池思思湊到顯示器跟前瞄了一眼,一只啞灰色的海豚logo占據了大半張屏幕,餘下另一半則是一張藍色海域的鳥瞰圖。
“這不是我前幾天交上去的圖稿嗎,真有問題啊?”
“沒。”宋婕頭痛地捏了捏眉心,解釋道:“地産競标,說是要建造水上設施,這甲方也真是自信,還沒競标成功就已經把logo和宣傳網頁約好了。還好你沒有壓着截稿日期交圖的習慣,不然通宵加班也有你一份。”
池思思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見她忙得焦頭爛額,也不好再打擾,正準備推門出去,宋婕沒頭沒尾地叫住了她。
“思思。”
“嗯?”
“至少有一句話王橙說得沒錯,人無完人,你覺得完美無瑕的人……必然有他不為人知的一面。”
池思思想了想,回道:“我不知道,但至少他愛我是真的,對我好也是真的,也沒有讓我淪為單純的生育工具。”
“你怎麽知道是不是吝澤不想要孩子呢?”
池思思一噎:“他是不太喜歡小朋友,但我們的孩子一定很可愛,他會喜歡的。”
宋婕擺了擺手,不以為意:“說得跟你真的有了一樣……”
早上出門時還豔陽高照的天氣,說變就變臉,劈頭蓋臉澆下來一瓢水,等池思思下班時,寫字樓門口已經烏泱泱擠了一片人,都是沒帶傘又打不着車的。
池思思透過人堆的縫隙往外瞧了瞧,天色陰沉沉的,風卷着雨水潲了一地,潮濕的空氣悶得人呼吸短促。她劃開鎖屏,打電話叫了司機,一刻鐘後,在衆人羨慕的注視下坐上了拉古納藍的小敞篷。
司機張叔和家裏的林阿姨都是從池思思讀書時就在池家工作了,池夫人擔心女兒結婚後吃不慣其他人做的飯菜,特地讓她把林阿姨帶到了新家——
她和吝澤的家。
好在公司是996模式,周六即便是下班時間車流量也不算大,一路暢通無阻。
池思思坐穩後,擡頭看了眼頭頂的敞窗,陷入沉默。
“張叔叔,下次換輛車吧。”
“小姐是嫌太高調嗎?可這已經是車庫裏看着最不起眼的一輛了。”
“沒有……我只是覺得雨天開敞蓬,意義不大。”
“哦、哦,這我還真是沒注意,哈哈哈哈!”
池思思坐在後排,聽着張叔爽朗的笑聲,一時無語凝噎。
等回到家,客廳裏漆黑一片,她這才想起來林阿姨今天回家給兒子過生日去了。
打開燈,池思思環抱着雙腿窩在陽臺的鳥窩小吊床裏,頭枕在膝上,望着這一室冰冷的極簡風家具,突然覺得有些冷清。
要是……再多個人就好了。
擡頭看一眼挂鐘,十點整,吝澤還沒有回來。加班到這個點,肯定又是一頭紮進文件堆裏,飯都不記得吃。
他會不會餓了啊?
池思思成功給自己找到一個去見他的完美理由,當即跳下吊床興致勃勃地打開冰箱翻找食材,身後的吊床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刺耳,吵醒了在貓爬架上睡成一張餅的cookie。
它“喵嗚”一聲,以表達自己對于鏟屎官吵貓清淨的不滿,兩只前爪扒着藤麻墊,伸了一個不甚優雅的懶腰。從廚房裏飄出一股誘人的香氣,cookie耳尖一動,嗅出那是小魚餅的味道,當即輕巧地跳下爬架,踱着貓步順着香味循了過去。
它的鏟屎官系着芝士莓莓圖柄的圍裙,在竈臺前走來走去——這件被另一個鏟屎官嫌棄過很多次的圍裙,它記得相當清楚。cookie在廚房門口端莊地坐了許久都不見上菜,于是它走到鏟屎官腳邊,圍着那雙粉兔子棉拖轉了兩圈,又把頭貼上去蹭了蹭。
它是頭、頭癢!才沒有在讨好該死的人類!
池思思低頭看一眼腳邊難得乖巧的布偶,彎身揉了一把它毛茸茸的腦袋:“小餅幹乖,馬上就好啦,再等等。”
兩分鐘後,她掀開蒸鍋的蓋子,從裏面夾出來兩塊軟嫩的輔食魚餅放在cookie的胡蘿蔔小食盆裏——說是魚餅,其實是把三文魚、牛肉雞胸肉,以及兩顆蛋黃打碎攪在一起,放在小魚模具裏壓出形狀後再蒸熟。
cookie等得不耐煩極了,一爪子搭在鏟屎官的腿上。
“喵!”
【鏟屎官,慢吞吞的磨叽死了!】
“人家都說猴急猴急,我看貓也挺急的。”
池思思揭開一罐沙丁魚罐頭,用筷子夾碎兩小塊點綴上去當眼睛,再淋一點湯汁,最後撒了一勺尖的鲣魚高湯粉開胃,擺好盤後放在急得撓牆的cookie跟前。
“皇上,這是小女最新研發的菜品——珍珠翡翠白玉餅,還望您吃得習慣。”
“喵——”
【不就是輔食肉餅嗎,別整這麽花裏胡哨!】
池思思蹲着看了一會兒,見它吃了才安心地繼續去折騰別的飯菜。
“喵~”
【味道不錯】
——這是來自貓主子最高級的贊賞,大快朵頤完畢,它不矜持地把盤底都舔了個幹幹淨淨,然後舔了舔自己的肉爪作為今日膳食的收場。
尤記得它剛到這個家的時候,初來乍到,原本就不怎麽有胃口,鏟屎官連最簡單的蒸丸都弄不好,做出來的東西像個巨型羊糞球,看着就叫貓下不去嘴,更不提味道如何了。
現在倒是熟練許多,至少不會再炸廚房了、糊穿鍋底了。
家裏另一位鏟屎官也沾了它的光,每天不管早中晚,一定能吃上一頓鏟屎官親自下廚做的飯菜。比如今天早上,大膽鏟屎官竟敢把它趕出去,偷偷躲在房間裏密謀什麽,結果來不及做早餐,這不晚上就補上了。
想起這件事就氣不打一處來,cookie卧在客廳能看見鏟屎官的位置,沖着廚房罵罵咧咧,罵累了,側身一躺,癱在吊床溫暖的軟墊上,擡頭望着廚房裏那個忙碌的身影。
還在哼着歌,她好像很開心的模樣。
如果……
如果她能一直這麽開心下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