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至少不能在這裏
“叮——”
幾乎是在同時,烤箱和電飯煲停止運作,時間卡得正正好,一起出鍋才不會涼。擡頭看一眼挂鐘,十點半,差不多了。
池思思把飯菜盛出來放進保溫食盒,擺弄好後裝進手提袋裏,抄起把雨傘匆匆在路邊攔下輛出租,報了吝澤公司的位置。
雨勢絲毫沒有減小的征兆,密密麻麻的雨點倒豆子一樣砸在擋風玻璃上,雨刷忙忙碌碌,方擦透澈的玻璃轉眼間又變得模糊一片。
手機亮着屏幕,池思思時不時低頭瞄一眼,越發靠近目的地,她的心便雀躍起來。
宋婕說她婚後五年,至今卻仍舊保持着讀書時期的少女心,是因為父母和丈夫的偏愛驕縱,池思思卻覺得不然。
只是因為她對吝澤的感情自始至終,熱忱且忠誠,始終如一,只要她還愛着吝澤,在他面前,池思思就永遠保持着當年紅着臉遞出第一封情書時的少女心。
不論五年、十年,還是二十年,永遠嬌羞,永遠可愛,永遠為他小鹿亂撞、雀躍不已。
陸朝下樓取外賣時路過前臺,隐約覺得餘光裏和接待員工講話的女人有些眼熟,下意識多看了兩眼,只消這一看,險些把手裏提着的兩份M記甩飛出去。
“是這樣的,我和貴公司的,嗯……總裁,是有法定關系的,換句話說就是合法同居——你能明白嗎?”
“……”
剛一靠近就聽見這麽句話,陸朝腳步一頓,一時之間不知道有什麽詞能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他清了清嗓子:“池小姐?”
池思思正糾結該怎麽和眼前一臉迷茫的前臺解釋自己和吝澤的關系,畢竟她幾乎從不來吝澤的公司,也沒有提前預約,陸朝的到來就仿佛苦冬後的一場及時雨。
吝澤有時候會把工作文件帶回家看,陸朝來過一兩次,臉她還是記得的。
“陸助理!”
她驚喜地朝陸朝揮了揮手。
“什麽風把您給吹過來了——”
“西北風,現在外面風雨交加的,刮的風可大了。”
“……”
迎着前臺越發迷惑不解的目光,陸朝擺了擺手,輕咳一聲,讓出路領着她往電梯間走。
整座大廈有三座鍍膜玻璃的電梯,外面的人看不見裏面,從裏往外卻能将對面的整條商業街收進眼底。兩間是全天運轉的自動電梯,一層一停,相當耗費時間,剩下那間便是只能直達二十六層總裁辦公室的電梯,需要刷卡,一式三張,其中有兩張都在吝澤手裏。
想起方才聽見池思思和前臺的對話,陸朝猶豫再三,還是掂量着措辭問道:“池小姐剛才為什麽不直接說您是總裁的太太?”
“我說了她不信,以為我是來碰瓷的怎麽辦?就像小說裏邊寫的那樣——‘你已經是本月第十三個自稱總裁夫人的了,這邊建議您換件像樣的衣服再來。’之類的。”
“池小姐。”陸朝推了推眼鏡,一本正經地說:“一般是不會發生這種魔幻情節的,我們公司的員工也很有素質,不會說這種話,何況您的衣着已經很像樣了。”
“是嗎?阿澤總嫌我買得太便宜。可我就是喜歡不起來那些高定裙子的款式。而且……”池思思拽了拽身上的奶酪色連衣裙:“我想是我自己,而不是總裁夫人、吝太太。”
陸朝一噎,不知道該接什麽話,只好轉移話題道:“總裁剛開完會,現在在辦公室休息,我帶您上去。”
“這麽晚了還有會議?”
“是的,臨時談下了一場合作,得在三天內把企劃和合同都拟定好。”
“那還真是挺突然的,加班辛苦啦。”
陸朝後背一僵,寒冬臘月,額角竟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哪裏,您客氣了,完全不辛苦,這是身為員工應該做的。”
“哦,那你還挺有覺悟的,他給你開加班費嗎?”
“……開。”
“那還行。”
就在陸朝以為可以結束這個話題,松了口氣的時候,池思思接了一句:“按小時計費?”
“……”
眼看身旁的男人面部表情僵硬,眉毛幾乎擰成了中國結,緊緊抿着唇一個字也不敢吐露的模樣,池思思到底沒忍住,“撲哧”笑了出來,打趣道:“陸助理,你緊張什麽?我又不會給你穿小鞋。怎麽說我也是個打工人,突然被要求加班時也會忍不住私下數落,再正常不過了。”
“哈、哈哈……”
陸朝尴尬地幹笑兩聲,不敢動,不敢接茬。
“陸助理,你晚飯就吃這個嗎?”
池思思突然指了指他手裏的外賣紙盒,陸朝點頭,神色不自然地把另一份往身後藏了藏。池思思把他下意識的動作看在眼裏,沒有點破,随口道:“多不健康啊。”
“食堂關門了,這個點還配送的附近只有這一家店。”
“哦,那确實也沒辦法,加班已經夠累了,還餓着肚子胃也跟着遭罪。”
“快餐就在一個快字,适口性也高,雖然比不上家裏的飯菜,吃慣了也覺得還行。”
池思思點頭,狀若無意地問:“陸助理胃口不錯啊,吃兩份?”
被家常話題降低警惕性的陸朝,脫口而出一句:“不是……”,盡管腦子反應夠快及時剎住了車,也在對面人若有所思的目光注視下冒出一背涔涔冷汗。
“吃慣了?”
“池、池小姐……”
池思思輕輕抿着唇,一言不發,半晌長長舒了口氣,無奈地笑了:“不好意思啊陸助理,把你給繞進來了,你放心,我不會出賣你的,只是擔心他總吃這些不健康的。”
“沒事……”
電梯到了二十六層,池思思打開手提包,從裏面摸出只貼滿貼紙的保溫桶,硬塞到他懷裏,“你也少吃,有條件的話自己做也可以。”
“池小姐,這不——”
“沒事,我煲了很多,就當做阿澤拉着你吃垃圾食品的賠禮吧。”
不等他再開口婉拒,電梯門緩緩關閉,只能透過縫隙瞧見一角柔軟的裙擺。
陸朝收回視線,輕嘆口氣,擰下保溫桶蓋的瞬間,雞絲粥的香氣撲面而來,夾雜着南瓜的清甜,熬得軟糯的白米上撒了一撮細碎的百裏香葉沫,煞是好看。
鍍膜玻璃外是燈火通明的城市,熱騰騰的水汽和香味充斥整個電梯間,熏得陸朝眼鏡鏡片都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霧,毫無由來地,他突然想家了。
總裁辦公室裏眼下亂成一鍋粥,西服外套扔在沙發上,滿地揉成紙團的廢稿,電腦桌上的文件夾堆積成山,吝澤就坐在這座山的後面。
他靠着椅背,背對辦公桌,領帶松散地挂在襯衣領口上,發絲淩亂,斜斜落在細絲的鏡片邊緣,微微遮住了一部分視線。
修長的食指彎曲頂在太陽穴的位置,這是吝澤頭痛時常有的動作,他眉心微蹙,低頭看着手中的文件,身後隐約傳來些動靜,似乎是碗筷碰撞的聲響,幾不可聞,但在安靜的空間裏顯得尤為突兀。
吝澤揉着太陽穴的手指一頓,不動聲色地掀了掀眼皮,望見對面的落地玻璃上映照出一個蹑手蹑腳的身影後,勾了勾唇角,無聲笑了,繼而低垂眼睫,複又把注意力轉回了文件上。
池思思貓着腰,看着放在地上的手提袋,小臉皺成一團,半晌後見吝澤沒什麽反應,這才松了口氣,踮着腳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慢慢從背後抱了上去,一雙手摘下他的眼鏡,輕輕覆了上去。
“猜猜我是誰?”
吝澤輕聲笑了笑,握住她的手往下一壓,放在唇邊蜻蜓點水般吻了吻。
“還需要猜嗎?我的茉莉花仙。”
聞言,池思思笑了一盼,在他臉頰上還以一吻。正打算起身,餘光瞥見了對面的玻璃窗,恰恰好能映照出整間辦公室的全貌。
以及在辦公椅上嬉鬧的兩人。
池思思扁着嘴,悶悶地說:“……阿澤,你又耍我玩。”
“是想哄你開心。”吝澤低下眸子,捏了捏她柔軟的手心,輕聲問:“手怎麽這麽冷?”
“出租車暖氣開得太足,頭暈,我開了會兒窗。”
“出租?”
“太晚啦,我不好意思麻煩張叔叔。”
吝澤沉默半晌,“思思,你還是學學開車吧。”說罷,不等池思思辯駁,緊接一句:“要麽——下次這麽晚就不要一個人出來了,我不放心。”
他不提池思思險些忘了,說起這個,她微微收緊手臂,整個人緊緊貼在吝澤身上,小聲嘟嘟囔囔:“我倒是想說,如果你守約好好吃飯,我就能安心,我安心了才能讓你放心。”
“陸朝……”
“跟陸助理沒關系,不許為難人家。”
見人沒了動靜,池思思不滿地蹭了蹭他,吝澤後背一僵,下意識舉了白旗投降:“好好好,我知道了。”
“嗯?晚飯呢?”
他無可奈何地點頭:“……之後會好好吃的。”
“不要之後,今天就要開始。”
池思思起身去拿手提袋,身上一輕,沒了那一團又軟又暖和的背部挂件,吝澤明顯松了口氣。她把辦公桌上散亂的文件夾堆疊好,騰出塊位置,從手提袋裏摸出幾只貼滿花裏胡哨貼紙的保溫餐盒,一一擺開。
南瓜雞絲白米粥、撒着一層黑胡椒粉的奶酪培根烤土豆、去皮後用百裏香和蜂蜜腌制、裹着錫紙熏烤的雞腿肉,以及一小碟煎蘆筍。
“平時吃慣了各式烤吐司煎蛋的早餐,是不是沒想到我的廚藝進步得這麽快,已經會做這麽多菜了?”池思思斜坐在吝澤腿上,圈着他的脖頸笑盈盈地說,像極了cookie第一次學會埋貓砂豆腐之後揚着下巴求摸求表揚的小表情。
房間內只有辦公桌上亮着一盞臺燈,暈黃的燈光打在池思思臉上,可愛的小神情看起來格外令人心動。
此刻,落地窗外潲雨綿綿,除卻雨點有節奏地砸在玻璃上的聲響外,安靜的辦公室裏多出了兩道淩亂的呼吸聲,随着布料摩擦的細細簌簌,逐漸變得急促綿長起來。
吝澤的吻溫柔而又綿長,從輕輕的觸碰開始一路侵占城池,池思思小腿發軟,站也站不穩,軟軟地癱在他身上,任由吝澤托着她的腰将她抱到了辦公桌上。
理智尚存一絲,池思思看向落地窗外一覽無餘的城市夜色,燈光斑駁,她輕輕推了推吝澤的肩,從喘息間擠出兩個斷斷續續的字:“窗……簾……”
唇齒間呵氣如蘭,夾雜着淡淡茉莉香的溫熱氣息撲在頸窩裏,吝澤的呼吸愈發沉重起來,他的手臂越過池思思,在辦公桌上胡亂按下個開關鍵,身後的淺駝色布簾緩緩自動閉合,他扯了扯領帶,複又傾身吻了上去。
這回只是蜻蜓點水般碰了碰她的嘴唇後,綿密的吻便沿着鎖骨一路落了下去。裙擺淩亂地堆在辦公桌上,吝澤扶着桌檐,骨節修長的手握住了她的大腿。
他的指尖冰冷,但池思思卻覺得每一處被他吻過、觸碰過的地方都在灼燒,她抱緊吝澤,耳鬓厮磨間,不知是誰碰倒了疊好的文件夾,“劈裏啪啦”砸了滿地。
這一遭動靜将吝澤的理智從混亂邊緣拉扯回來,池思思一雙眼睛濕漉漉地看着他,目光迷蒙:“阿澤?”
吝澤喉嚨一緊,險些又繃不住,曲指用骨節頂住太陽穴壓了壓,痛感使他清醒不少。他把池思思敞開的衣襟扣子一個個系好,将她從桌子上抱下來、裙擺打理好拽回了膝蓋的位置,然後用手指攏着她淩亂的頭發,飛快又輕柔地親了親她的額頭。
“乖,至少不能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