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出征

燕國方面把開戰的理由說得冠冕堂皇,一副替天行道的架勢,魏國自然不甘落後。但凡皇帝,底下都養着一大批能耐過人的筆杆子,死人都能被他們說活,何況寫一份開戰宣言,

《讨徐魏檄文》發出的第二天,魏國迅速作出了回應,稱燕皇遇刺一事與本國無關,燕國以此事為借口在淹門鎮放火,致使魏國百姓死傷過千,已經違背了兩國和平共處的合約。此等背信棄義的行徑,實在讓人忍無可忍。

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這對象處不下去了,開打吧!

就在戰火燃起的同時,靳陽城內也流傳出一些傳聞,全都是與賀蘭皇後有關的。流言稱,賀蘭皇後膚白貌美、嬌豔非常,是燕國精心挑選、專門送過來迷惑陛下的妖孽。不然的話,原本獨寵霍貴妃的陛下怎麽會突然對她着了迷,甚至還為她處死了霍氏?

流言越演越烈,到最後甚至有人懷疑,霍氏之死會不會是皇後設計的?她也許并沒有毒害皇後,而是着了別人的道……

“真沒想到,我商霖也有變成亡國禍水、妲己褒姒的一天。”商霖對着銅鏡照了照,欣賞裏面鮮妍動人的好女兒顏色,語氣感慨,“靠色相吃飯的感覺居然還不差,甚好甚好。”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易揚神情平靜、言辭刻薄,“你本來的樣子也就夠得上賀蘭皙一半水準,我被她迷惑了還好說,被你本人迷惑了就實在對不起我2.0的視力。”

正陶醉于扮演“紅顏禍水”的商霖猛地遭受這種打擊,握了握拳頭作勢要打他,“就知道你們男人都一個德行,膚淺!視覺動物!”

易揚挑眉,既沒肯定也沒否認。

商霖卻忽然有了別的想法,“說真的,你……還記得我本來長什麽樣子?”

易揚動作一頓,偏頭看她。

“我本來的長相真的……差賀蘭皙很遠?”

沉吟片刻,他微微一笑,“其實我以前比較喜歡胸大性感的美女,最偏愛的女明星是安吉麗娜·朱莉。”

商霖眨眨眼睛,沒懂他的重點,“你喜歡安吉麗娜·朱莉……關我什麽事?”

“你難道不覺得這宮裏上下看遍,最符合我胸大性感定位的女人,其實是霍子嬈麽?”易揚悠悠道,“她是我的理想型。”

商霖覺得這對話沒法繼續下去了。說她長得不如賀蘭皙已經很過分了,現在居然說賀蘭皙其實也不算什麽,霍子嬈才是理想型!既然她那麽對你的胃口,當初幹嘛要賜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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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使霍子嬈那麽對我的胃口,我也沒和她怎麽樣,你猜為什麽?”

商霖陰陽怪氣地諷刺道:“怕被人家的老爹弄死呗。”

明顯的報複。真是幼稚。

易揚搖搖頭,神情嚴肅,“不,主要原因不是這個。”

“那是什麽?”

易揚凝睇着她,似笑非笑,“當然是……她夠不上我的精神境界。”

修長的手指覆蓋上他的,某個男人眼中滿是戲谑,得認真看才能發覺裏面隐藏的淡淡柔情,“所以,你明白了嗎?”

“你的意思是,你選我,不是因為我長什麽樣子,而是因為……我夠得上你的精神境界?”商霖将信将疑。

不對勁啊,這男人會說這麽感性的話?簡直不像他了!

“不,這世上沒女人夠得上我的精神境界,我選你主要還是因為你太煩人了。”事實證明,毒舌的人永遠不會放棄向四周噴灑毒液,“我被你潤物細無聲、不撞南牆不回頭、撞了南牆也不死心的柔情攻勢給弄得沒辦法,這才不得不遵從命運之神的安排,和你在一起。”

商霖:“……友盡麽麽噠。”

雖然易揚嘴裏沒吐出什麽象牙,但商霖的心情卻好了不少,大概是被他話裏那句“命運之神的安排”給觸動了。其實沒什麽好在意的,他們一起到這裏就是最大的緣分,注定了要在一起。

至于那些流言,商霖沒太在意。這不是她第一次遭遇輿論攻擊了,如果大魏也有轉發五百判刑的規定,她立馬就可以拿着鐵鏈子去鎖人,一逮一個準。

這個時候就看出易揚是多麽的有先見之明。看這架勢,那些人原本給她的定位必然是敵國妖女,專門來禍害魏國人民。兩國交戰時期本來就敏感,群衆極易被煽動,一個不慎那些大臣連賜死她的話都說得出來。

但現在不一樣了。

她肚子裏懷着皇帝的嫡子,就算有再大的過錯看在孩子的份上也得暫緩,更何況她本來就沒被人逮到什麽把柄。

于是易揚稍微用了點手腕,便把流言鎮壓了下去。

五月中旬,大軍已經全部清點完畢,在靳陽城外集結,只待最後一個決定做下,便能開拔。

主帥的人選。

“車騎将軍是霍弘的親信,但骠騎将軍李興與他有點過節,你要是想壓制霍弘的話,不如讓骠騎将軍當統帥?“商霖拈了一塊雲片軟糕小口小口地吃了,這才拍拍手建議道。

“李興不合适。”

“可不選他的話就沒別人了啊。”商霖擔憂,“難不成讓霍弘或者霍弘的親信來當主帥?正所謂‘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他要是亂來的話,我們就麻煩了。”

“我當然不會讓他一個人在前線獨大。”易揚語氣淡淡。

商霖聽出他話裏有別的意思,猶疑地試探,“你……”不會是她猜的那個結果吧!

易揚轉過頭,黑眸定定地看着她,“我要親征。”

剛剛吞下去的雲片軟糕好像梗在了喉嚨口,商霖費勁地咽了一下,還是覺得堵得慌。她低着頭,抓起茶壺給自己斟了杯茶,然後慢慢地喝下一口溫熱的茶水。

“霖霖……”

“行,我知道了。”商霖擱下杯子,語氣幹脆,“你去吧,我會在宮裏等你回來。”

她覺得自己表現得夠自然了,易揚卻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有點無奈地說道:“別這樣,我不會有事的。”

商霖的僞裝被輕而易舉地拆穿,不免又是挫敗又是委屈,弱弱地為自己辯解,“我只是……擔心。”

易揚把她攬到懷中,拍拍她的背,動作溫柔得像是在哄小孩子,“不用擔心。比這更危險的事情我都經歷過,比這更困難的處境我也熬過來了,沒什麽的。”

“話是這麽說,可……”哪能不擔心呢?

哪怕他從前經歷過再大的危險,她不在他身邊便沒什麽感覺;可是如今他們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平靜快樂的日子剛過了沒多久,他就要去奔赴一場注定充滿了殺機的聚會。

偏偏她還不能阻攔,得含笑送他離去,好讓他沒有後顧之憂。

真是心累。

商霖勉強一笑,算是接受了他的寬慰,“那你要當心。戰場上刀劍無眼,別仗着自己本事高就去逞強。如果讓我看到你帶着傷回來,一定會生氣的。”

“不要逞強?那可說不準。”他聲音裏有着笑意。

商霖擡起頭,“你說什麽?”

“我可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逞強。你要是真不放心,還是在一旁看着我比較好。”

“在一旁……看着你?”商霖緩慢地理解他的話,“你的意思是……”

“跟我一起去前線吧。”易揚語氣随意得好像在說今晚上吃什麽,“省得你一個人在宮裏胡思亂想,最後又鬧得大家都不得安生。”

“我哪有鬧得大家不得安生過!”商霖本能地反駁,說完了才反應過來這特麽不是重點,“你要帶我一起去打仗?你沒開玩笑!”

商霖覺得自己的優點不多,有自知之明、盡量不給別人添麻煩算是其中十分寶貴的一個,所以在聽到易揚要親征的時候便自動把自己劃到了無用人士的隊伍。

沒辦法,她的武力值放到現代還能痛扁一下負心男友,在這到處都是練家子的古代就實在是不夠瞧了。再加上賀蘭皙這具身體實在纖瘦柔弱,如今的她也就能打打被下了藥的阮玉和中了一刀的謝臻寧,上戰場純粹找死……

“你厭倦我了想換老婆所以故意把我弄去當炮灰?”詫異過頭,她開始胡說八道。

易揚眯眼看她一會兒,轉身欲走,“好吧,不想去就算了。”

“別……別啊!”商霖連忙抓住他的衣袖,笑得谄媚,“臣妾開個玩笑而已,陛下別生氣!”

易揚抽了兩下袖子,奈何她攥得實在緊,居然沒能抽動,“學人家耍賴?”

“什麽學‘人家’,學的就是您吶!”商霖道,“全靠您的諄諄教導,我才學會了厚着臉皮耍賴這門高超的技能!”

她一邊說着,一邊環抱住易揚的右邊胳膊,臉頰貼上他肩頭,“所以,你真的要帶我去?”

“假的。”

商霖仿佛沒聽到,“真是看不出來,原來你這麽離不開我啊!你對我愛意這麽濃烈,都讓我感覺到壓力了呢!”

易揚冷笑一聲,“是啊,我離不開你。我怕我前腳一走,後腳你就被人家切菜一樣料理了,連骨頭都沒給我留下一根。”

商霖一臉“啧啧啧你實在是太謙虛了”的表情,“有陛下您當靠山,我怎麽會被人切菜了呢?”

易揚瞟她一眼,十分嫌棄。

現在的情況很明了了,易揚決定親征,把與霍弘的互掐陣地從靳陽城改換到前線。但他擔心自己離開之後商霖會被那些人盯上,一不小心就丢了小命。當然,他也可以選擇将她留在靳陽,再派親衛随身保護,可一想到之前數次害她身陷險境的經歷,就覺得這個辦法還是不保險。

他答應了要保護她,男人的承諾比山重,他不能再失信。

“到了外面,把眼睛睜大一點,別亂跑,乖乖待在我身邊。知道嗎?”

她靠在他肩上,笑吟吟地點了下頭,“知道啦,啰嗦。”

兩日後,皇帝在早朝時宣布禦駕親征,态度強硬、語氣堅決,兩三下就把反駁阻止的聲音壓了下去。大司馬大将軍霍弘在短暫的沉默之後率先出列,伏地跪拜,“臣願輔助陛下親征,揚我大魏天威!”

大司馬開了頭,衆臣即使再不情願也只能跟着跪拜,口道“揚我國威。”

在決定了禦駕親征之後,皇帝再以賀蘭皇後胎象不穩、需要靜養為由,将其送到了南山行宮。皇後儀駕提前一天抵達南山,而次日清晨,一身戎裝、英姿飒爽的皇帝在迎淵臺檢閱了三軍,最後拔劍出鞘、直指蒼天,“出征!”

“出征!”

“出征!”

大軍兵分兩路,一路由大司馬大将軍霍弘率領,另一路則是皇帝陛下親率,兩撥人馬由不同的路線向北而去,朝着睢江進發。

身為一個從生下來就一直住在靳陽城、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城外南山的皇帝,他的表現無疑令衆人驚嘆了。他大多數時候都騎馬,頭戴盔甲,墨色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策馬疾行的身姿是說不出的矯健。偶爾訓話,那樣冷厲的眼神落到衆人身上,讓人生出無限敬畏之心。

一路下來,原本覺得皇帝就是個傀儡的群臣都不免改觀,這樣的氣勢,真不像是任人擺弄的昏君啊!

除了騎馬,皇帝陛下偶爾也會要求乘坐銮輿,以作調劑。大家對此都報着一種随便的态度,唯有一個人格外期待。

某天又到了乘銮輿的美妙時間,商霖靠在柔軟的墊子上,舒展自己騎馬騎到酸痛的雙腿。想到沿途看到的風景,略微感慨,“上次經過這裏,還是被高沉給綁架了。想想也是一年前的事情了,時間過得真快。”

“高沉……”易揚一笑,“還得多謝他給了我靈感,不然也想不到那個法子。”

時隔一年,他終于把當初高沉想做的事情做成功了。挑了個身手過人的女屬下假扮成商霖的樣子,大搖大擺去了南山行宮,轉頭再讓真正的皇後扮成随軍親衛,随他出城。

“多虧你這一年把騎馬學會了,不然這回就算我想帶你走也沒辦法。”

商霖想起上次,他從乞丐手中救下她,兩人連夜趕回南山。那時候她還不會騎馬,所以最後是窩在他懷中由他帶着回去。

想想,還真是懷念呢!

“怎麽,想讓我帶你?”易揚眼神毒辣,一下就看穿她那點小心思。

“算了吧。我倒是想,但你要真的帶了我,回頭大家就都得說陛下是個斷袖,出征打仗還帶着男寵。”

“我倒是不在乎,就看你丢不丢得起這個臉。”

商霖翻個白眼,“丢不起。剛當完亡國妖妃,馬上就來當逆幸男寵,人生太過跌宕,扛不住。”

易揚輕輕一笑,“馬上就要到惠州了,今晚可以住得舒服一點。”

“是嗎?你我可以洗澡了?”商霖眼睛一亮。

出門在外,最讓她難以忍受的就是這個,三天不洗澡,易揚靠近一點她都不自在,生怕自己身上有什麽味道。

“當然,如果皇後娘娘有需要,我還可以充當一下擦背的婢女。別客氣。”

商霖眼珠子一轉,“別光擦背啊。不然,我們試試鴛鴦浴?”

易揚一怔,怎麽也沒想到她會這麽回答。

然後腦子已被她這句話帶遠,一些绮麗曼妙的場景一一浮現,身體也有些發熱。

出來這麽些天,兩個人為了穩妥一直沒什麽親近的舉動,他果然是有點想念了。

微微一笑,他點點頭,“好,那晚上咱們試試。”

商霖才不信他呢。她就是算準了他不會在這種時候亂來,所以才敢放肆,要換了平時,說這種調情的話下場不要更慘哦!

第二天起不來床哦!

說多了都是淚哦!

大軍在當晚抵達惠州城,士兵們在城外駐紮,皇帝則帶着部分親衛入城。太守府的上房早被騰空,處處都重新布置過,作為駐跸之用。

商霖站在軒敞華麗的房間內,用銀色的剪子剪下一截花枝,啧啧感嘆,“這李太守真是個妙人兒,看看這房子,布置得實在是氣派,不服不行。”搖搖頭,“不過他在戰争時期也不知道節省一點,有點看不清形勢。萬一換了個鐵面無私的皇帝,保不齊就要發火了。”

“我正準備發火。”易揚道,“弄得這麽高調實在不像話,不罵一頓不行。”

商霖一臉了然,“又在耍壞主意了不是?打算拿李太守開刀,罵他一頓以顯示你這個皇帝有多麽的勤儉節約、為國為民?我說你怎麽突然堅持入城住呢,又不是不能在城外設禦帳。”

“這樣的好機會怎麽能放過?你等着,明天我表演給你看。”

“為什麽要明天?”

“因為,這會兒還有點事情要做……”易揚語氣暧昧,“你白天答應過我什麽你忘記了?”

商霖結結巴巴道:“你說……那個?別鬧了,現在打仗呢!”

“連睢江都沒到打什麽仗?”易揚正色,“做人得誠實守信,說了要洗鴛鴦浴,就要洗鴛鴦浴!”

商霖聽到他的口氣,一瞬間想到了那句“出來混要講信用,說了要殺你全家,就要殺你全家”……

救命!

她晃神的功夫就被易揚弄了過去,輕輕松松就抱到了屏風後面。裏面挖了個極大的浴池,漢白玉的池壁,鎏金龍頭高高仰着,從口裏吐出溫熱的泉水。

池水清澈,可以看到池底精致的雕紋,水面上還漂浮着幾片花瓣。商霖愕然之下不得不感嘆,李太守想得真特麽周到啊!

我們有理由相信,只要易揚需要,他立馬可以給他拎出十幾個容貌上佳的美人,全都調教好了!

毫無壓力!

等這漫長的澡洗完,商霖已經有點虛脫了。胡亂裹了一件素白寝衣就趴在繡榻上,任由易揚用帕子替她擦拭長發。

易揚的焦躁得到纾解之後心情甚好,照顧她的動作也很溫柔,見她上下眼皮一直在打架還體貼地關照了一句,“先別急着睡,不把頭發擦幹容易感冒。你要是病了就耽誤事兒了。”

他這麽一說商霖立刻不敢睡了,強撐着睜大眼睛,像是在瞪誰一般。

易揚看得好笑,湊上去又含住她的唇,糾纏了一會兒之後被女孩忍無可忍地推開,“你給我适可而止!”

“好,好。”果然餍足了的男人都很好說話,口氣幾乎是縱容,“我不鬧你了。”

商霖哼哼兩聲,奪過帕子自己擦起了頭發。

“陛下。”門外忽然傳來通傳之聲,商霖知道那是來自一個易揚十分信任的親衛。

“什麽事?”

“有人求見。”

這回答不合規矩且莫名其妙,商霖卻看到易揚的神情随着這句話有了微妙的變化。

“讓他進來。”他沉聲道。

“誰啊?”商霖捏着帕子小聲問道,“我要不要回避?”

易揚點點頭,“去屏風後面躲着。”

商霖從榻上下來,動作迅速地躲到了屏風後面。這是一架三折屏風,上端有精致的镂空花紋,正好方便了她窺視外面的情況。

房門打開,一雙黑色的靴子邁了進來,腳步沉穩。她順着看上去,對上一張沒見過的臉。

是個侍衛打扮的男人,商霖蹙眉凝視着他,總覺得似乎在哪裏見過。

“朕本來就猜着你這兩日會到,果然。”易揚含笑道。

“陛下神機妙算,自然一切都盡在掌握。”那男人語氣淡淡,“和您比起來,世人都顯得愚昧可笑了。”

“聽你這口氣,想來很多事情也心中有數了吧?”易揚道,“你也別太難過,年代久遠,對方又是早有籌謀,你被蒙蔽也很正常。”

“陛下現在想草民如何?”

“問朕想讓你如何,不如問問你自己想要如何。”易揚微微一笑,“公孫,你預備怎麽辦呢?”

在他對面,蘇忌面沉如水,黑眸有如無底深淵,蟄伏着巨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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