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段沐宸留下意味不明的話離開,對于游賞西南,阮螢初的興頭沒有減退。
楚州才子輩出,有名的詩文之鄉,阮螢初愛詩,從當地淘到不少古書,讓朵紅收起來,在太陽下翻頁烤曬去潮,再用綢布包好書封,随行的馬車不夠裝書,添置新馬車用來存放。
着迷在詩文裏的阮螢初更喜歡只她一人靜處,路上的時間她用來補覺,來到歇息的客棧茶館,她便取來詩文讀,從楚州到沖州三天,阮螢初看完大半詩文。恰好沖州有溫泉渾然天成,得了地勢的彩頭,泡湯文化當地盛行,阮螢初宿在沖州首富建造的泯居,享受泡湯放松的片刻,還能把剩下的詩文都看過來,未再出門。
眼看快到裏州,先前到過段王府的劉叔來和阮螢初商榷入府事宜,他先叫了朵紅,裏面阮螢初聽見是劉叔的聲音,直接讓他進來。
阮螢初把詩文放在書案上,走來前廳,“劉叔你坐着說,你本不用跟來,在府內等我就好,不想讓你跟着奔波。”
劉叔一頭灰青發絲梳得服帖,已是年過半百,看起來精神飽滿,體魄健朗,對阮螢初的體諒擺擺手,“小姐上回丢了可急壞老奴,我必要跟在身邊,對老爺才有交代。”
阮螢初眼尾烙下兩枚彎月,劉叔接着說:“我在段王府這十來日,王府內詳查還算清楚,王府分三處別院,主院和東西兩側,前後為花園,主院和西側日照最好,小姐意下要住哪處都可,老奴已讓人安置好兩個院內的寝室,入府後有不便的方面,小姐可再換掉。”
“劉叔,東西兩院離主院遠些是哪邊?”阮螢初問起來,心想日照倒是小事,就怕總是遇見段王惹人心煩,何不離得遠些。
劉叔細細思量一陣,“還是西院離得遠,要繞過前庭花園,東院就能直接過廊走到主院。”
“就住西院。”阮螢初幹脆答了,見劉叔困惑後也只是對她笑笑離開。
次日車馬進到裏州,有段王府來的兩名武将帶路,一條長街走到路口停下。
段王府很大,內裏卻比不上京都富人的家宅,阮螢初被朵紅扶着下車,眼睛看過去就可以憑想象猜到。段沐宸穿淡藍色長袍等她過來,可能因裏州風和日麗,阮螢初此刻看段沐宸換了身幹淨衣服,還不算讨厭。
她跟着走在段沐宸左邊,後面卸馬搬東西的家仆排成一串往西院走,段沐宸臉上沒什麽表情,一直講話的是段沐宸旁邊的侍衛清風,說話掌着分寸,把場面處理的妥帖。
“王妃剛到,還有些勞累,不如先回房休息,我命人準備好晚膳再來請王妃。”清風挂着笑臉,看朝她和段沐宸臉上。
阮螢初點點頭,朵紅跟着她往西院走,待兩邊人群走遠,阮螢初跟朵紅低語:“等些時候去說我想多睡會兒,不和王爺吃飯了。”
朵紅應了下來,阮螢初其實更喜歡裏州的天氣,這下子午後的陽光,曬得人身子暖洋洋的舒服,早晚有些涼意,倒還算不讓人發寒。就是在西南風光最佳的裏州,阮螢初的難題才鋪展開來,需要她一一去解開,今日的晚宴不去才好,不給段沐宸任何好臉色是一則,讓段府下人計較她的嚣張跋扈,事态才會發展的更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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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王府的第一夜,在朵紅幫阮螢初回絕晚宴後安靜度過。阮螢初醒來,在西院劉叔幫她安置的院內閑逛,無論是修繕的房前燈臺,還是小院內的花草都打理的井井有條,從西院二層小樓看過去,還能一覽段王府半數風景,熱鬧的還是她的院內裝點。
阮螢初把劉叔喊來,和劉叔講起王府內的規制,聽劉叔的意思,段王府內早期還留有京都宮內禮數,後來從京都來的随從都找借口返鄉,段沐宸都同意他們走,新來的家仆就是當地的山民,幹活沒問題,規制卻不怎麽講究。
“原來如此。”阮螢初明白昨日偶然瞥見的家仆還在穿襖子,搭圍領的都有,段王府如此随意,她正好可以磨一磨。
阮螢初把她的意思同劉叔朵紅講了,要把段王府歸置歸置,家仆不說要知書達理,但基本的禮數不能少,這些交給相府過來年長一些的家仆來,另外衣食住行上,在原本相府有的規矩上調整,上上下下都變動。
劉叔和朵紅就着阮螢初的意思,原本要和相府管事的清風商量,奈何清風和段沐宸上山,早上出了門到現在還沒有回來,遞話的護衛只說王妃在府中怎麽方便怎麽來。相府家中對阮螢初都是言聽計從,一切按小姐的意思行事,得了段王這邊的應允,他們更加放開來。
段王府興師動衆開始了規制學習,阮螢初要求的家仆衣服,全部制成素色,發型都梳起不留發絲,膳房當職的還配束帽和短衣。剛開始段王府的家仆還有些束縛,後面發現制好的衣服穿起來更容易幹活,也沒說什麽,都接受了。
有了這個開始,阮螢初把膳房的菜系更換成南北方結合的食譜,她的小廚房有專門做茶點的師傅,帶來的廚子就給段王府原本的廚子教學。這個舉措被誤會是要把段王府的老廚子趕出來,一下讓段王府家仆們心生怨氣,廚子掌管食材,在家仆裏面有着最高的話語權,如今阮螢初動了膳房的地盤,就是要把段王府的廚子從他當前的位置推下去。
到了晚膳的時候,跟着送進來的菜品,王府廚子刀山拎着新制的衣裳扔在阮螢初面前,這是要和她撒潑,但放好菜,刀山就要走。
“站住。”阮螢初放下銀筷,“你有話說完再走。”
她指腹點在眼角,漫不經心等刀山反應,對方愣在原地的腳哆哆嗦嗦,丢衣裳是鼓足勇氣幹的一件蠢事。
阮螢初眼神回過去示意朵紅,朵紅拎着裙角悄聲退走,屋子裏安靜的很,相府家仆會看眼色的多,小姐要難為人,是真的動了氣或有意為之。
刀山扭過身子咚地跪下,腦袋要插在地上,嘴裏只重複四個字:“奴才冤枉,奴才冤枉。”
阮螢初聽得煩了,正想打發他撿了衣裳離開,這時候,清風的聲音比人先出來。
“王妃,王妃。”清風喘着氣落定在廚子腳邊,“王妃可還好,切莫為了一個下人沒了胃口。王爺見王妃不怎麽用膳,還特意囑咐廚房想辦法,是奴才今日走得急,還來不及交代清楚。”
這清風好生聰明,下人犯事他還借此給段沐宸講好話,有點名那天她沒去赴宴晚膳王爺并未怪罪。
阮螢初等到了人,有了性子和清風講兩句,“不想勞煩王爺,我讓家仆去廚房和廚子交涉,沒想到惹了厭。”
“不影響王妃用膳,廚子交給奴才處理如何?”清風還是笑着,沒有被阮螢初挪揶到而露怯,得到應允後,讓廚子撿起衣裳賠禮道歉,當阮螢初的面落了責罰,左右領罪後才退下。
廚子心裏有委屈,段沐宸想來接待山民當家仆,最是信賴他們,有了這股委屈敲打他,段沐宸會更願意點頭休妻。可她剛剛才發現,清風護主心切,段沐宸不能總占着好名聲,她惡段沐宸要更惡,兩者相當,才有過不到一塊兒的托詞。
阮螢初最先要讓段沐宸的惡傳到京都,最好的喇叭就是宮裏跟來的禮司。他們的婚禮是聖上下旨賜婚,禮司要在規定的時期內趕到殿前回禀聖上,這幾日她都見禮司在周轉賄賂朵紅,想的是阮螢初能盡快完婚後,他好回去交差。
在典州答應了這兩日完婚,阮螢初去到禮司面前,陣陣訴苦,她皮膚白,眼圈發紅看人,顯得越發明顯,一倍的苦楚醞釀成苦海,阮螢初講:“王爺生性無拘無束,我在府內讨生活算是處處挨人腹诽,做得好與不好都得受着,如今婚期就定在後日,未見到人同我知寒問暖,我這不光是遠嫁,還是孤零零的嫁人。”
見阮螢初要落下的淚,禮司在阮相手下辦事,自然更為聽信她的話,順着把段王府的不周記下,禮司一個大男人也開始安慰起來阮螢初,為她的遭難不平,段王向來話少,在禮司和阮螢初有意指向的無理粗蠻之中,有了很多不足。
聊到話深的地方,阮螢初體諒起禮司,這是她的最終目的,掩着臉說:“禮司不用再為我操勞,只管簡單禮數完婚,回去交差就好。父母那邊不想他們憂心,禮司多替我美言。”
阮螢初一番又訴又勸,早把胡頭昏腦的禮司拿捏,她說什麽禮司就應什麽好,宮內賜婚禮俗繁複熱鬧,按正常來準備都會是讓西南民衆大飽眼福的光景,阮螢初不願讓人看笑話,實則是不喜歡萬衆矚目嫁給不喜歡的男人,她驕傲慣了,從小到大什麽都是她喜歡的來,還有得選,那她就不要。
回到西院寝室,阮螢初發紅的眼圈吓到朵紅,取來冰塊包着給她冷敷,她哭的不全是假,裏面還有為難王府下人的歉意,要裝作若無其事好難。
明日大婚,她必須打起精神才會有更多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