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馬棚,清風把沾水的刷子遞給段沐宸後,瞧了瞧冬日難得晴朗的天,這在裏州不奇怪,臘月後也會有萬裏無雲的日子,清風奇怪的是段沐宸,才說:“王爺這兩日,心情不錯。”
“由何看出。”段沐宸口氣自在,就差悠悠吐出肯定。
清風還是說:“王爺最近早膳吃得甜,還來了馬棚,王爺心情一好就幫馬洗澡。”
段沐宸想着,他吃得甜,是阮螢初教廚子做得甜口偏多,自然他就吃了些,至于來幫馬洗澡,是難得今日清閑,有了這個樂子。
他岔開清風的話,問:“那日帶來的女子可有開口說話?”
清風搖頭,“家仆丫鬟去了都躲起來,只願意見王爺一個人。”
段沐宸梳開馬毛,“拿圖畫給她看,有什麽反應?”
“只拿在手裏,未見什麽表情。”清風回憶着,如實告訴。見段沐宸思量處理這女子的事,多嘴一句:“王爺是要留她在府中?”
“不留。”段沐宸在考慮解決辦法,是送到寺裏照料還是差人沿路追尋家中,這時他覺得女子的事情也是麻煩,但和阮螢初給他帶來的麻煩不一樣,他好像習慣了阮螢初的作态,但眼前帶回來的女子只讓他想快點送出府外安置。
清風點點頭,說起前日:“王妃可就是為這女子吃味。”
段沐宸聽出清風話裏有話:“我只是出手相救,王妃為的可不是她。”
他知曉,阮螢初氣的是沒有提早給了她詩文,至于阮螢初說他口是心非,更不是吃味,就是冒了險去窺探昝家,在他這裏沒個結果,置氣說話罷了。
段沐宸昨晚走到寝室門外,看阮螢初身邊的侍女朵紅給他示意小廚房亮着燈,他多去看了眼,再想解釋一句時,發現阮螢初早忘了和他置氣,只想有個人來陪她吃碗面條。
面條做得好,他跟着阿娘吃得北方口味,阮螢初做得面條不遜色阿娘,段沐宸覺得驚喜,好似從山寨中到如今短短半月時日,阮螢初是他不再抗拒的麻煩。
清風不明白:“王妃既然不吃味,王爺留下再找尋她的家人即可。”
“府裏,有王妃就夠了。”段沐宸把木桶拎起來沖在馬背上,水流聲隔開兩個人的對話,清風算聽實了,王爺是說了句準話,不好意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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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就讓寺裏的尼姑照料,再派人沿路去尋她的家人。”段沐宸吩咐清風,清風便按着去辦。
午後清風備好去寺裏的車馬,回來告訴段沐宸,“那女子不見了。”
“門口護衛看見人出去了?”段沐宸問,清風第一時間就去門口盤問了護衛,清風說:“沒看見她出去,但屋裏沒人,院子花園都找了。”
“王妃的屋裏看過了?”段沐宸根據清風的話說。
清風眉毛上下游動,“王妃住處沒去看,想也不會跑到裏面。”
“我去看看。”段沐宸讓清風牽着馬,他來到主宅院子裏,老遠就聽見朵紅的笑聲。
段沐宸走進,才發現原來是搶糖葫蘆,朵紅後面追着的人,正是走丢的女子。
他再往裏面走近,阮螢初坐在搖椅上側目看見他,撐起半個身子,懶洋洋的眼尾一收:“王爺找來了,正好把人交給你。”
“朵紅,把糖葫蘆給她。”阮螢初叫住朵紅,朵紅就崛起嘴:“可是王妃,她總把糖葫蘆拿去喂魚,多浪費啊。”
“你拿魚食陪她去喂。”阮螢初瞧朵紅拉着女子的手,把糖葫蘆遞給眼神迷茫的女子,再教女子喂魚,笑着把頭轉向段沐宸:“王爺可是在幫她找家人?”
“她不近下人,竟在王妃這裏跑鬧起來,原本今日打算送她去寺內交由尼姑照料。”段沐宸走近搖椅旁,阮螢初擡手,他便伸了手臂讓她扶着起來。
阮螢初說:“今早我在喂魚,她就跑進來,跟着要拿桌上的糕點喂魚,後來朵紅拿糖葫蘆哄她,她又跑到魚池邊,王爺可看出什麽?”
段沐宸定神欲言又止,阮螢初繼續講:“女子身上一直挂有香包,我以為是香料,但味道奇異,打開看了才知道是皂果,路過沖州時,那裏的女子就會随身帶皂果。”
“是在沖州。”段沐宸嘴角豁然一笑,“王妃有心了。”
“我及時攔住她才沒走丢,這下我和王爺詩文的事,一筆勾銷。”阮螢初擡起頭,看見段沐宸點頭後說:“日後,王爺可安心住在書房。”
阮螢初說完,叫了朵紅把女子送去房中,和段沐宸欠身回了屋,留段沐宸站在院中,嘴角笑意未收,他深覺,府中有王妃一人就夠熱鬧了。
段沐宸命人從沖州走镖路線找,兩日時間,便有來報稱一戶人家走丢了女兒,清風多留了心眼,叫來聲稱丢了女兒的父母到裏州,先仔細問了情況,才讓他們見面。
女子叫秋蘭,是城邊茶館家的女兒,去運茶貨的路上遇到匪徒,才糟了綁架。見到父母的面,女子哆哆嗦嗦喊了爹娘,眼睛裏有了亮光,看起來之前是為了保護自己,故意裝瘋賣傻,直到見到家裏來人,才恢複清明的神态。
送走女子時,南郡夫人恰好和友人游賞西南回來,在正門處遇見段沐宸,聽了此事後,要段沐宸有空來她院裏一趟,友人便和南郡夫人竊竊私語進了門。
晚些時候,段沐宸去見了南郡夫人,一進門南郡夫人就叫走了屋裏的丫鬟,南郡夫人開口:“我這幾日差人熬的藥,王爺和王妃可有喝完?”
清風每日都把床沿的木花瓶倒一遍,段沐宸點點頭:“阿娘不必為我們操勞。”
南郡夫人手拍在段沐宸手背上,“王爺不為子嗣着想,老婦就要為王爺想啊。”
果然,段沐宸站起身,“這事阿娘更加不用煩憂,我還有……”
“走吧,走吧。”南郡夫人低下頭,“說這話得罪人,是老婦惹了王爺不高興。”
“阿娘,我沒有不高興。”段沐宸辯解,南郡夫人順勢說:“王爺沒有不高興,就聽老婦把話說完。”
“王妃嬌貴出生,王爺理應多多愛惜。老婦今日聽了那女子的事,後來問清風,想王爺年紀輕,本就家國為重,只願要王妃一人也對,但子嗣是不能不考慮的。”南郡夫人話說到這,再有就補了一句:“王爺,出生由不得人,但王爺自己的孩子可是能好好疼惜的。”
段沐宸耐着性子聽完才離開,南郡夫人是為他好,最後一句話更是講給他聽的遺憾,他自小就沒被父母疼惜過,無論是親生的還是先皇先後,出生貴賤不由人,可他連父母的選擇都交由他人,他連擁有父母的滋味都沒嘗到,做他的小孩又有多少好。
段沐宸抛開這些不去想,那個念頭時隔幾年就翻出來一次,或許,他的親生父親還沒有死呢,還有兄長和父親在等他回去呢。
壓在心頭的千重山石要消化許久。
段沐宸坐在書房中,他答應幫南郡夫人去取冬棗,因南郡夫人剛游玩回府,不想推辭友人好意,才托段沐宸去取。
區區冬棗,要叫段沐宸親自去,早就心思昭然若揭。
一早,段沐宸尋着給的住址,在裏州城裏一戶做鍋具的商戶家中,段沐宸下了馬,果不其然,便看到剛剛落轎的阮螢初走出來。
“王爺是來取棗的。”阮螢初問他,段沐宸眼下就是要讓阿娘回京多待些日子的打算。
他和阮螢初說:“這次就按阿娘的心意,她很快要去京都一趟。”
“多久離開?”阮螢初顯然也發現日日送來的湯藥和荒唐的兩人取棗,露出可以逃出天日的消息,趕快問了他。
段沐宸還有兩日才能收到信,只道:“快了。”
兩人敲了敲商戶的門,開門的婦人挺着大肚子,聲音很小問:“是王爺和王妃嗎?快進來吧。”
一進門,段沐宸和阮螢初被十來個孩子包圍,而院子中是有一顆棗樹,卻不見結了棗子。
婦人看他們盯着棗樹,解釋說:“家裏孩子多,不知裏州街坊怎麽傳的,都說我家裏的棗樹旺子孫,早早就定了結出的棗子。不過王爺王妃不用擔心,我和南郡夫人是好友,留了最大的棗子給你們,王爺王妃別笑話,就當是個喜氣。”
“你拿着。”阮螢初咬牙和段沐宸悄聲說,都是來幫忙拿棗子的,以為就是吃個冬棗,沒想到是要催他們多子多孫,阮螢初不想要。
段沐宸接過拿出來的一盤棗子,兩個人笑着出來,阮螢初再問:“多久離開?”
手裏紅彤彤沉甸甸的一盤棗在段沐宸手裏,他嘆了口氣:“後天,後天出發。”
帶回去的紅棗送到南郡夫人院內,還有棗盤下壓着一封信,是段沐宸命人快馬加鞭送來的,南郡夫人的小女兒剛懷上,信裏多是對母親的想念又暗暗說了孕中的不适,段沐宸親眼看着南郡夫人拆開信封讀得流淚。
他及時開口:“阿娘快回去看看。”
南郡夫人連連點頭,段沐宸再說:“棗也帶去給小妹,沾沾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