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阮螢初頻頻回頭看,三人中最有話語權的裏州知府夫人柳氏眼尖,瞧了阮螢初似在找人,湊近了阮螢初:“王妃可是有熟識的人,我幫着打聽打聽。”
柳氏熱心二字快貼在臉上,阮螢初想想還是說了:“來接我的人怎麽不見了?”
幾聲尖銳的譏笑過後,柳氏說與阮螢初:“今日接王妃的是張家寡婦,張家也算裏州有名字的綢緞莊,可惜那池月瑤克夫,嫁過來夫君就沒了,張家又是獨子,雙親也走得早,池月瑤拿着那些錢做了三五年寡婦了,濟善堂看她可憐,就留她一起。”
接着柳氏忙問:“王妃可是受了氣,那池月瑤說話就帶刺,我們都不愛搭理她。”
一路聽着這些,院中小橋流水,錯落名貴植株,阮螢初心裏倒是沒覺得池姐姐有何不妥,話語也沒有像柳氏說得帶刺,她聽出來柳氏極為看重錢財和權勢,能在她左右的,不是裏州頗有名望的貴族,就是富甲一方的商士,她再對阮螢初如此谄媚招待,只覺得令人不适。
“池姐姐為人和善,未與我有口角之争,只是瞧她特來接我,現又不見了,便問問。”阮螢初喊池月瑤姐姐,就是表明不願再聽柳氏折損他人,要有刺也是在柳氏嘴裏聽出的刻意。
柳氏被她這麽一喊,覺得剛剛話裏失了分寸,遞了好意來:“池月瑤可是裏州數得上的生意人,把張家的綢緞莊張羅好,各個行當都有她的份,最要緊的是她眼光獨到,選的商鋪就沒有生意不好的。”
阮螢初笑了笑,這柳氏風吹草動察覺的細,周圍人也在看她眼色說話,順着就都是池姐姐的好話了。
“王妃一路受累,快進屋裏坐,吃些茶點再慢慢看。”柳氏看她有了笑色,就把人請進屋裏。
阮螢初踏進青紗草帳的沁園,牆上竟是名家書畫,她見過家父收藏的玄名野草圖,卻在此看到草山圖全貌,而桌上的茶點都是阮螢初偏愛的甜口,甚至還有同月樓的十二點紅,十二種造型各一內陷各異的奢貴茶點,阮螢初帶來的廚子都只能複刻一二,但這裏都如數呈現。
濟善堂當真不是她所想的。
“夫人們都請坐,我代南郡夫人任堂主,實在唐突,往後還要煩擾各位夫人,還望各位多擔待。”阮螢初拿起玉色茶盞,往後她要得罪她們的事還很多。
柳氏率先謝了王妃,其餘衆人便喝了茶。
歇的有一會兒,柳氏問:“王妃是想再逛逛,還是去廂房歇息,等着午膳過來叫王妃。”
阮螢初才覺奇怪,她這是來了一趟當游玩,全然把她當南郡夫人來招待,不問正事,只要她舒舒服服離開。
“夫人不如同我講講濟善堂當前在做的事,以及負責布善的地方和籌捐的賬本。”阮螢初倒滿了柳氏茶盞裏的茶,擡了手請她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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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的臉色有了幾分着急,卸下那股熱情勁又挂上從容的笑:“王妃不怕勞煩,當是如南郡夫人所說,只是賬本在府中,今日恐怕……”
“賬本我讓人去取,這茶喝得舒服,就邊逛園子,再聽夫人講講布善的事。”阮螢初說着喊了朵紅,在朵紅耳邊交代兩句,朵紅離開去了外面。
柳氏這下笑也挂不住,站起來:“走走也好。”
一群人陪着阮螢初走出去,裏面是學堂和濟善堂的堂會園,學堂今日休課,阮螢初問及原因,便是些支吾不全的話,想來她不會有看學堂的興致。
到了堂會園,阮螢初總算是瞧見了池姐姐,偌大的園子裏只有池姐姐和三兩個搬東西的男人,柳氏說:“王妃不必進去,送籌捐糧食的車馬來,雜亂灰揚,不易進去染了塵。”
“我瞧見池姐姐在裏面,讓她陪我看看就好,各位夫人陪我半天,多是累了,快些回去歇着。”阮螢初是想離她們遠些,才進來柳氏就障眼花樣陪着阮螢初潦草看過,以為她還是南郡夫人一樣應付,現在要遮遮掩掩,她就給她們時間遮掩。
有了阮螢初這話,柳氏看見朵紅離開時就不安的神色放了放,“王妃想清靜清靜,那我們過去等好了。”
等着面前的人群都找着托詞随柳氏走,站隊站得顯眼,阮螢初一一應了她們回去,只剩她和身邊的丫鬟,阮螢初朝池月瑤的方向走去。
“池姐姐。”阮螢初從身後小聲叫了池月瑤,再用手指點在池月瑤後背,人回過頭來,阮螢初繞到前面,鬧了池月瑤一陣。
池月瑤看向阮螢初身後,“她們怎麽舍得放你過來了?”
“應該是我放她們走了。”阮螢初坐到池月瑤對面的椅子上,池月瑤面前放了一張單子,上面圈點勾畫着米袋數量。
池月瑤放了筆,“那有意思了,螢初妹妹快說說,今兒是瞧見什麽了。”
“只瞧了些夫人們讓看的,不讓看的我就自己來看。”阮螢初眼睛移到桌面上的單子,轉回看池月瑤:“我知道池姐姐為什麽走了。”
“夫人們做的濟善堂如你所見,迎來送往,聚宴籌捐,但要落到需要的人手裏不糟了差錯,無人管就只能我來管。”池月瑤這麽說,阮螢初想通了她覺得奇怪的地方。
每每問及布善事宜,柳氏在遮掩,其他夫人一問三不知,看來就是沒有做過,無從說起。
“這濟善堂的布善都是池姐姐在做,其他人做什麽?”阮螢初問。
“夫人們聚在一起,都離不開為夫君打點,讨夫君歡心,還會無事可做嗎。”池月瑤搖搖頭。
“可是,為何賬本又是在柳氏府中?既然濟善堂只是夫人們尋樂的幌子,那賬本理應由池姐姐保管。”阮螢初站起來,打量這濟善堂,除堂會園外處處都風雅至極,而本應理事的堂會園,桌椅都零星湊合。
“賬本記得是籌捐錢款和布善開銷,籌捐是柳氏在負責,賬本就一直在柳氏那裏。”池月瑤猶豫,“其實你來了就知,堂主只是打點段王府的頭銜,但能決定事的還是柳氏。”
阮螢初眼眸低沉,池月瑤說這話,是下了些決心,為了點明阮螢初的處境,又怕說重了得罪人。
“池姐姐但說無妨,我自是知道一些。”阮螢初寬慰的話說了,不想池月瑤有負擔。
池月瑤話說明白後,拿起桌上的單子,“螢初妹妹,我要去倉庫點糧,那邊風沙大,不便跟去。”
“我來了濟善堂,就是要做布善的事,我也去。”阮螢初跟着腳步,池月瑤再有勸言,又怕糧倉的人等急了,沒再說道。
糧倉在善堂園最裏側,搬運的人等在門口拿銀兩,池月瑤讓阮螢初站到糧倉中來,她剛進去,一起風,糧倉周圍光禿,卷起後山砂石撲來,風沙是大,糧倉位置安置的就不合理。
池月瑤熟練點好,結了錢給搬運的人,阮螢初便邀她:“池姐姐去府中坐坐,我還想聽聽其他事情。”
“螢初妹妹,我是裏州出了名的寡婦無情,別人都躲着我怕沾晦氣,怎麽好去王府。”池月瑤低下頭。嘆了口氣。
阮螢初不解:“生死由人,和池姐姐有什麽關系,我倒覺得池姐姐逍遙自在,如果是要個寡婦的名頭來換,那也是好……”
池月瑤捂住阮螢初的嘴,好在丫鬟都是阮螢初帶來的,池月瑤說:“螢初妹妹,話不可亂說。”
“我……只是想讓池姐姐來府中。”阮螢初解釋。
“螢初妹妹,這幾日要布善,我點了糧回去店鋪一趟,明後兩日還要去看布善的地點和災民情況,改日再去。”池月瑤為難,阮螢初就不再邀人去府上。
只問:“災民,裏州何處受災?”
池月瑤:“是怒州旱澇交替,百姓餓的餓死,病的病死,有身強體壯的帶着老小跑出來,一個人幹散活養十來人,怎麽都難。”
阮螢初憶起搬糧袋的人:“方才領錢的人?”
“正是災民。”池月瑤點頭。
“明日,我同池姐姐一起去。”阮螢初真想去,眼神懇切。
池月瑤:“但,前去只是暗訪,人太多……”
“就我一人。”阮螢初保證,她來濟善堂按南郡夫人所托就是幫該幫的人,講明別人怕說的話。
阮螢初游說好久,池月瑤才沒耗過她,說明日會想法子保證她的周全。
沒和那群夫人們告別,阮螢初叫上丫鬟回了王府,今日一行收獲頗多,濟善堂比她想的簡單,但做起來卻不是單純的布善。
阮螢初心事重重進了屋,沒看見清風,也沒看見坐在裏面談笑春風的男子,看見段沐宸走過來,阮螢初還像平時不以為意問:“王爺有何事?”
回答她的是另一個聲音,脆竹清哩,每個字都帶着笑聲一樣:“嫂嫂好,是我要來看看段兄是不是金屋藏嬌,他百般不願。”
“段兄可是惹嫂嫂生氣了?”字字帶笑的臉出現在阮螢初面前,雙眸燦爛明媚,和段沐宸嘴角平直的弧度完全相反。
段沐宸把要說的話說了:“顧中哲,這便是王妃。”
“在下顧中哲見過王妃,和王爺是不打不相識的交情。”顧中哲正經行了禮,阮螢初算是弄明白了,矛頭來到段沐宸這裏。
她看向段沐宸平靜的眼底:“你走還是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