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顧中哲話裏的意思,是要段沐宸做個好夫君,做的事和說的話矛盾,斷是還對王妃誤會。
段沐宸聽聞濟善堂一直是裏州城中張府遺孀池掌櫃在布善,王妃和她結交走動,池掌櫃在市井摸爬滾打兩年,才找得到鬼市的出路,中哲君的誤解多少和這兩人有關。
他看顧中哲口是心非,等顧中哲再過些時日,自然會了解其中錯漏,正好段沐宸因為怒州的事,沒有辦法陪顧中哲喝酒練劍,由着顧中哲自己琢磨,算幫他找點事做。
只是聽着顧中哲說他和王妃,段沐宸意識到,自山寨回來後,他對阮螢初變了态度,雖然同樣是能避則避,但不像京都送來的賞賜,再讓他心煩意亂,而當阮螢初追着要他譯好詩文後,他耳邊清淨的日子像少了什麽,段沐宸解釋為少了麻煩,但誰會為少了麻煩不自在。
南郡夫人離開後,阮螢初一個人攬下濟善堂的堂主,她一個嬌生慣養的京都貴女,沒來段沐宸面前提及辛苦,這幾日忙着用自己的嫁妝貼補布善,顯然在濟善堂步履維艱,他拿阿娘來解釋,即便是為了阿娘多年維系段王府的名譽,他也應該主動問一問。
再說起來,上次送來冬絨茶,也是有意示好,他是為了阿娘,去看一趟也好。
一早,朵紅端着熱水進來,阮螢初還在熟睡,但怕朵紅生疑她昨晚明明早睡卻不起來,阮螢初捂着哈欠爬起,整個人提不起一點精神。
昨晚在枯絕谷等了沒多久,二樓的銅鑼敲響,念出她們手中銅牌號碼,成交價格是一千兩白銀,阮螢初對價錢沒有概念,池月瑤則瞪大眼睛看她,沒想到遇到豪爽的買家,叫上阮螢初去了二樓。
房中是一位帶黑鐵面具,包裹嚴實的中間人,把白紙契約放在阮螢初和池月瑤面前,簽上名字按好手印,池月瑤留下客棧地址,把銅牌交給中間人。後面窗戶在中間人拉下左手邊的木條機關後打開,一個盒子升上窗邊,中間人把契約放進去,再把裏面的銀票拿出來,窗戶關上,買賣無悔,阮螢初拿到銀票。
她等着早膳,屋裏只有她一人,阮螢初走到床邊,把枕頭縫裏的千兩銀票拿出來,如夢如幻的裏州鬼市一夜,看到銀票讓她回到現實,真的換來布善銀兩,等池月瑤在客棧把兩箱子綢緞珠寶交易出去,濟善堂還可以幫更多人。
了卻布善的事,有了銀兩,要能展開手腳行事,就要把柳氏獨攬籌捐的賬本問題解決。上次她送過去的茶還頗見成效,聽池月瑤那天提點,段沐宸确實是解決那幫夫人的一把好刀。
過幾日是裏州賽冬舟,在裏州煙海舉行,到時裏州知府和各地知州,大小官吏富商都會前往看臺,裏州百姓會将煙海圍得層層疊疊,是讓段沐宸陪她出席的好時機,賽冬舟結束的晚宴,段沐宸再露面的話,她就可以給那些夫人眼色。
柳氏是籌辦晚宴的東家,而段沐宸向來不參與任何官宅宴請,與民同樂的賽冬舟他會去,結束就回府不作停留,每次知府的帖子送來,段沐宸都讓清風找借口回了,阮螢初要開口讓他去,怎麽都要想個法子,讓段沐宸不得不同意。
當晚,段沐宸剛回府,清風跑到面前:“王爺,兵器房有人在裏面。”
“何人擅自闖入,可有拿下?”段沐宸在兵器房中放的都是搜羅來的寶貝刀尖長槍,外面沒有護衛,但上了鎖還讓清風保管鑰匙,誰人會如此大膽進去。
清風湊近一步說:“是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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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沐宸确定自己沒有聽錯,又問清風:“王妃去兵器房?”
清風點點頭:“王妃說要幫王爺忙,一定要奴才用鑰匙開了鎖進去,這會兒進去一個時辰了。”
段沐宸聽明白:“知道了,我去看看。”
到了兵器房門口,朵紅看見段沐宸,要進去通報,被段沐宸擡手止住。
走進去,他就看見阮螢初用小刷子幫刀刃塗抹,再用麻布擦拭,段沐宸輕咳兩聲,阮螢初看見突然出現的段沐宸,微張開唇瓣:“我,我在幫王爺養護兵器。”
“養護?”段沐宸偏頭,看阮螢初養護過的兵器,刀尖油亮。
“王爺莫覺得奇怪,父親雖是文官,但家中兄長習武,從小我就見識過刀劍養護,塗上油脂隔絕空氣,再拿粗布擦拭保持幹燥。”阮螢初把手裏的油刷和粗布給段沐宸看,一副胸有成竹,絕不解釋為什麽跑來養護兵器。
段沐宸揚眉:“其實,刷完油脂就好。”
段沐宸只說了一層,刷完油脂就是靠油脂形成的油膜隔絕空氣,用粗布擦拭,是使用後或雨季回潮再做的事,像阮螢初現在刷了油膜後用粗布一擦,油膜的作用抵消無餘。
阮螢初自然不太細究如何養護兵器,她只是問了劉叔一句,聽到用油刷和粗布可以,沒想那麽多來兵器房,找點事情幫忙,好見到段沐宸時聊起塞冬舟的晚宴。
“那就不擦了。”阮螢初放下粗布,只拿着油刷和油脂,跑到另一排架子處,要給面前的青龍偃月刀刷油,心裏想的是怎麽問塞冬舟的事。
她沒看段沐宸欲言又止的表情,腳底是長矛刀身,只是斜靠在木架上,她腳尖抵到,刀口就會往前移動,朝阮螢初倒過來。
青龍偃月刀刀身重,是用來練臂力最好的武器,朝人砸過去,刀刃削鐵如泥,刀身負重千金,阮螢初這下慌了,下意識就要用手接住,在她手伸出去握住刀柄時,段沐宸的手擋過來,輕巧抓住要倒下的大刀。
但阮螢初看上去不是被吓了一跳才低頭,段沐宸抓過來的手扶住刀柄,也把阮螢初的手包住,手掌寬厚,指節修長,覆在手背上有些發癢,幹燥的掌心貼在阮螢初細嫩的手背上。
段沐宸把刀柄再次放好,松手的瞬間阮螢初抽出手來,油刷早在她伸手時掉在地面,被段沐宸撿起,問的是:“可有傷到?”
阮螢初搖了搖頭,壓下去剛剛異動的心跳,要問段沐宸晚宴的事,段沐宸早她一步說:“王妃去濟善堂接任堂主,可還順利?”
段沐宸這樣問,是給阮螢初遞來話口,她便說:“一切都好,不過和那些夫人還不算親近,聽說賽冬舟後會在裏州邱知府家中宴客,要是王爺能去就好了。”
她是要段沐宸能和她一起出席,那些夫人自然知道讨好段王府應該讨好誰,誰對她們來說有利,到時她在濟善堂中拉近夫人群過來,柳氏失了勢,阮螢初再接管賬本就沒有人敢多言。她不愛明争暗鬥,但濟善堂比她想的重要,落入有機可乘之人手中,受苦的人就多了。
可話又不能直白講,她搞砸了兵器養護,心意盡到,不知道段沐宸會不會松下口答應,只好試探地說出,現在低眉屏息,等着段沐宸怎麽說。
“王妃想去,我就把帖子收下。”段沐宸手指捏緊油刷,果然是濟善堂的事,那就是阿娘囑托的事,他不喜和官吏貴族混在一起酒肉交友,難免一次例外,就當幫他的兵器解決麻煩。
他還是習慣解決阮螢初帶來的麻煩,好像沒有麻煩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河水的日子,段沐宸還覺得不舒服,那點不舒服說不出,道不明,他就任由答應阮螢初後,那股輕松還有些高興的念頭放在一邊。
“這就太好了。”阮螢初脫口而出,她眼睛笑起來,彎成一道明媚的橋,不知渡了他人。
段沐宸就這樣答應了,難到真是怕她情深,怕她喜歡上他,阮螢初不管這麽多,原來不用氣焰嚣張,不用刁難無辜下人,不用橫眉冷對,只需幫他的忙,關心關切一個人,就可以讓段沐宸變得好說話起來。
段沐宸眼睛移不開那道橋,他拿過腳邊裝油脂的陶罐,說:“清風前兩日才刷過,王妃不用再刷了。”
阮螢初以為段沐宸心疼他的寶貝兵器,不用她刷也好,她就可以去補個覺,明天找池姐姐問問剩下的物件賣的如何,再把得來的銀票買些米糧送去舊廟。
她欠身退了出來,朵紅瞧見阮螢初心情不錯,長呼一口氣,看剛才王爺進去不讓她出聲的樣子,還以為王爺要和王妃争執起來,這下朵紅放心走在阮螢初身邊,把顧中哲來找她,說的奇怪話說給阮螢初:“王妃還記得那日王爺身邊的顧公子嗎?”
“油嘴滑舌,沒皮沒臉。怎麽了?”阮螢初問,自是記得那天屋裏冒出來的顧中哲,這幾日在府內遇見阮螢初,表情古怪,話也收斂起來。
朵紅講:“顧公子兩個時辰前來找奴婢,問王妃可是外出,奴婢不願透露王妃去處,便說不知道,他就神色匆匆出了王府。”
為何打聽她的行蹤,阮螢初這會兒對顧中哲添加了陰險古怪的印象,能和段沐宸如此交好,多是半斤八兩的古怪之人。
阮螢初湊到朵紅耳邊,告訴朵紅下次顧中哲再問,就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