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煙海在冬季是裏州百姓的衣食父母,住在煙海附近的漁民會在一年最末大肆捕撈漁貨,是一年收成之最。而在此之前,賽冬舟是為了慶祝漁貨到來的民俗,即便不在煙海附近居住的百姓,都會來共享盛況。

賽冬舟是在天色見亮,日出之前做準備,日出之時,鞭炮齊放,數百張漁船駛離岸口,越過煙海直線抵達碼頭紅線,争搶今年的第一頭紅。

王府天還未亮,府內燈火通明,家仆忙着準備車馬,廚房炊煙袅袅,護衛打開王府大門,幫着把王府點彩頭的賀禮搬上馬車,既然是準備給百姓的,阮螢初把能考慮到的方面,不會落灰的物件挑選出來,有紅木精雕家具,也有貢品米糧,一應俱全。

武場一半護衛提前兩個時辰到了煙海,把看臺圍起來,再安排出發點和碼頭值守的士兵,例行外出當值的事其實段沐宸可以交給武将,他親力親為慣了,等到士兵出發後才回到王府,是一夜未睡。

門口,他沒想到阮螢初會在門口迎他,以為是賽冬舟的事對阮螢初來說太過要緊,怕他會出爾反爾,他看見阮螢初,段沐宸放下個定心丸:“離出發還有些時辰,王妃歇着才是,晚宴難免費神。”

“王爺現在才回來,有些擔心罷了。”阮螢初是早就想好要等段沐宸的,她要在今日一整天都圍着段沐宸轉,總要說些好話,讓段沐宸适應起來。

段沐宸被她的擔心二字堵住話,阮螢初:“王爺快去睡一陣,我讓清風送些暖胃安神的膳食過去。”

他不明白阮螢初為何淺笑盈盈,段沐宸看着她笑,便接受了安排,正要往書房走。

阮螢初跟了過來:“書房太冷,夜裏還是去屋內,朵紅隆了火,要暖和些。”

“可……”段沐宸要說的是,可他都住書房快一個月,沒覺得冷,倒是阮螢初讓他去主宅卧房中,讓他額角冒汗。

又是哪裏惹了阮螢初,段沐宸只能跟着阮螢初走,果然主院進去,清風正端着從小廚房拿來的膳食,和邁進房中的段沐宸碰個正着,清風擡着盤子:“王爺可是要這裏用膳。”

“放下吧,王爺快進去坐。”阮螢初替段沐宸回答,招呼清風。

段沐宸算是體會到,明是他的宅地,卻有了被熱情招待的生疏感,他在桌邊坐下,阮螢初便坐在他旁邊陪着。

“王妃不用顧我。”段沐宸拿起筷子,遲遲不動,被身旁一雙期盼的眼眸注視,他想阮螢初離開後,問問清風發生何事。

但阮螢初不動,劉叔準備好所有,她只有在段沐宸身邊一件事,阮螢初要留下,說:“其實我也有點餓了,我陪王爺一起吃點。”

朵紅機靈,聽了話,很快添了一副碗筷上來,阮螢初目的不在吃,筷子倒是一刻不停往段沐宸碗裏放菜,自己一口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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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沐宸此時便笑了笑,意識到他嘴角的笑意,他竟然覺得當下這樣也不錯,阮螢初照顧人的樣子不算溫柔,還有些強硬,他倒希望一直看見她笑起的眼睛,哪怕是現在裝出來的樣子。

這叫什麽感覺,段沐宸沒去細想,他想是因為阮螢初和他熟悉了些,段沐宸低頭吃着添滿碗中的菜,心思卻由着野蠻生長。

半夜的早膳一吃,離出發還有一個時辰,兩人都沒去歇着,段沐宸和來報信的武将去了書房,阮螢初在屋裏讓朵紅幫忙梳妝,朵紅拿掉頭上的珠釵問:“今日最為熱鬧,王妃佩這套珠釵驚豔四方,為何要換掉?”

“夫人們都會到場,不想出這樣的風頭。”阮螢初挑了一對簡單的耳墜,戴好同朵紅說起來。

朵紅明白王妃不喜出風頭,随口說:“夫人們華貴裝扮不全是攀比首飾,裏面還是看夫君對她們的重視和愛護,看誰過得更好。”

“此話當真,穿戴還和夫君有關?”阮螢初看朝鏡中,穿戴向來在她看來只是個人喜好,不想還和夫君有關,但今日,她最需要的就是別人眼中夫君的關愛。

朵紅解釋說:“王妃身份尊貴,可能不知曉嫁到夫家的女子,過得好不好就是看夫君的臉色,穿戴的越華貴,外人看來就是在夫家如魚得水。”

阮螢初仔細想了想這番話,和朵紅說:“朵紅,把母親昨日送來的盒子拿出來。”

“是。”朵紅去打開上鎖的櫃子,昨天收到的盒子被放了起來,裏面是新制的冬裙,還有聖上賞賜的珠釵,母親寄來給阮螢初已是習慣,好的東西總要拿給她。

阮螢初想明白,穿着一身宮中繡娘做的冬裙再帶上賞賜的珠釵,就是她要的效果。

到了出發時辰,段沐宸還要騎馬,平日她自然随段沐宸,但今日他們要一起走過那些人的眼睛,阮螢初說:“王爺和我一同坐車,可好?”

她和他站在馬前,段沐宸本來要覺得奇怪問上一句,但清風來說了未發生何事,段沐宸就不再問,他和阮螢初說話都要想一想,不問還好,到時候自然知道她是何目的。

“當然。”段沐宸把馬繩交給清風,來到馬車前,段沐宸躍上馬車,伸過手臂,扶好阮螢初進來。

這是他們第一次兩人一起坐在車內,朵紅在最邊上,按照阮螢初往日的習慣,用小臺子把茶點放好,盒子裏是一壺滾燙的茶湯,阮螢初旁邊的塌上,放着兩本詩文。

朵紅拿出兩個茶杯,放在段沐宸和阮螢初面前,阮螢初把詩文往旁邊放了放:“詩文不看了,不如王爺和我講講裏州煙海。”

段沐宸坐馬車不自在,阮螢初還好聲好氣要他講起煙海,他接過阮螢初遞過來的茶杯,只剩一問一答的模樣:“民間傳說海中有龍神仙君,其實都是因為常年不散的煙霧,煙海的霧氣主要就是海水溫度和岸上差異形成,尤其冬日,煙霧更為濃重。”

他說得一板一眼,阮螢初真聽進去沒有,她只是保持和段沐宸說話的樣子,現在是她的練習,要和段沐宸恩愛似夫妻,一下馬車才算真正的考驗。

“原是如此。”阮螢初抿了口茶,眉眼淺笑,這一日是段沐宸看過她最多的笑臉,阮螢初笑起來鼻尖會皺起兩條細細的紋,不小心就會掉進她的笑裏,段沐宸就是這樣。

所以他最近總在答應,卻不是牽強自己同意。

段沐宸轉頭,看朝窗口的位置,想想,又說:“我有些事要同清風說。”

有了借口,救他離開。

馬車停在看臺外,阮螢初下了馬車,段沐宸在等她,天色微明,很容易藏住看不清的情緒,阮螢初今日是萬分漂亮,桃粉色的衣裙映襯她冰肌玉骨,阮螢初輕輕叫住段沐宸:“王爺慢些。”

段沐宸真就停下從未注意到的步子,壓下腳步,與阮螢初并肩走在一起。

不遠處煙海的圍欄邊占滿前來看賽冬舟的百姓,小孩架在大人肩頭,還有熟睡沒睜開眼的孩童倚在母親懷裏,大一些孩子的叫喊聲傳來,是看見數百張岸口的船只,争紅了臉猜能拿第一頭紅的船。

給他們準備的看臺,是在岸口石階上搭起來的,用木架支撐起頂棚,蓋上水紋流蘇花樣的布罩,設有大大小小十來個坐席,最中間的位置桌面鋪了星月圖文織布,留給了段王府。而妻妾們雖然到了看臺,卻只能在最下面兩層小一點的坐席上,不可同夫君同坐。

“要分開坐嗎?”阮螢初瞧見看臺位置最下面兩排的夫人,是她沒意料到的,她本來對開船捕魚不感興趣,受裏州氛圍感染,也想看看賽冬舟的全貌,而最下面兩排,只能看見近些的海面,遠處的結果就被擋去視線。

再有就是,她今天要時時刻刻在段沐宸旁邊,心急之下,把念叨的話說出來。

段沐宸肯定是聽見她說,只說:“無妨上下,王妃要想看得盡興,與本王一同就是。”

“好,那就……太好了。”阮螢初還在懊惱不小心說出口的話,轉瞬之間無了憂慮,她在段沐宸旁邊,夫人們起初是被她身上的衣裙吸去目光,後來在衆目睽睽之下,阮螢初越上石階坐在段沐宸身旁,夫人群裏響起竊竊私語的聲響。

石階位置最高最中間坐的,是裏州百姓愛戴的段王爺,從來西南的五年間,賽冬舟上都是王爺一人,都說王爺娶了位金貴美人,此時圍欄的百姓人頭攢動,要看一看大方露面的王妃,是多麽受王爺寵愛,坐在王爺身旁,有人猜想,怕是人太多讓王妃羞紅了臉,還往段王的懷裏靠了靠,段段佳話傳來,一時間從看船變成了看人。

其實阮螢初是害怕,她發現,坐在高處也不太好,海邊風有些大,她偏頭躲開風沙,還看見坐席的桌面有一只正在爬行的棕色蜘蛛,這樣的場面要有禮數,她只能往段沐宸的方向挪,後背撞到硬邦邦的胸膛。

跟着她挪的,還有段沐宸,阮螢初身上的香囊是換了桂花,湊得這麽近,段沐宸萦繞在一層香氣之間,他把後背撐離開貼近的距離,木木地問:“王妃可是不習慣?”

“蜘蛛。”阮螢初往後貼近,又撞到段沐宸懷裏,聲音小小的,因為害怕聽起來似要哭出來。

段沐宸撿起地上的石塊,扔跑桌面的蜘蛛,阮螢初便重新坐好,不止是她,旁邊的段沐宸也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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