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見段沐宸和阮螢初已入座,其他人不敢多言。
醜話不能說,自有聰明的人要來谄媚,坐在段沐宸右側的知府邱大人,借着繁盛場面開口:“西南借了王爺的光,裏州更是有王爺庇佑,才有這番與民同樂的景象。”
段沐宸眉頭蹙起,若只能看到表面的安居樂業,裏州就是有表面安居樂業的問題,知府的馬屁沒拍在他這裏,反倒讓他生厭,冷下神色:“這是知府覺得,要百姓真的有被庇佑到才算數。”
邱大人知道說錯了話,臉上的笑立馬消失:“是臣嘴拙,王爺說得是。”
旁邊瞧見說好話落的下場,要起身端茶的身影頓住,段王爺是不好對付,還是少說為妙。
阮螢初看了邱大人吃癟的苦笑,小聲說:“王爺不給人拍馬屁的樣子,倒是大快人心。”
“實話實說罷了。”段沐宸沒覺得冒犯,清風說他不講人情,是好事也是壞事,他反正無所謂,身正不怕影斜,背後議論什麽,他都不曾理會。
阮螢初見慣了世故圓滑,運籌帷幄的場面,看到段沐宸的作态,是真覺得痛快,就好像阮相府內教會她處事不驚,表面人情,她不願意卻不能不做,但段沐宸做了,幹淨利落不計後顧之憂。
“怎麽了?”段沐宸問她,阮螢初意識到她盯着段沐宸看了許久,連忙收回目光。
阮螢初由此坦言:“王爺行事光明磊落,讓我想起些事來。”
她也是實話實說,話到這裏就完了,段沐宸像是真要聽聽看,問她:“王妃想起何事?”
阮螢初被風吹得心緒冷下幾分,搖搖頭:“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不用叨擾王爺。”
段沐宸便不過問了。
眼下時辰快到,點炮的州長派了人來段沐宸面前:“王爺,時辰已到。”
賽冬舟即将開始,人群自動消音安靜下來,點鞭炮前要段沐宸宣布,他點點頭,擡手要解開身上的披風起身,聽見阮螢初說:“我來。”
阮螢初湊近,蔥白的指尖繞開結扣,明明解開的動作很快,段沐宸卻感覺度過漫長的時間,桂花的香氣飄近,嘴角皮膚蹭到阮螢初發髻上像被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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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螢初的手繞過段沐宸脖頸,怎麽會有人的手這麽涼,碰到段沐宸都讓他心裏一驚,解下來的披風被阮螢初收在手中,段沐宸站起來,說了開始,直直僵硬坐下。
鞭炮聲炸響,平靜的岸口頓時百張船只齊頭并進,圍欄四周呼喊助勢的聲音夾雜在噼裏啪啦的鞭炮聲裏,阮螢初的目光被船只吸引過去,漁民會在船只上畫滿圖騰,色彩斑斓各異,日光從遠處的山頭冒出來,初晨的太陽光線灑在水面,船槳攪動星河,蕩漾起波光粼粼。
這股熱鬧的勁頭持續半炷香時間,等船只駛離靠近中段路線,呼喊的聲音才小了下來,阮螢初也從忙碌的視線裏回過來,想起還抱在手裏的披風,遞給段沐宸:“王爺,披風。”
段沐宸在阮螢初沒有看她,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海面的時間裏,把耳後燒紅的感覺減退,阮螢初又遞過來披風,再加上笑着看她的模樣,段沐宸耳朵跟着發燙,連阮螢初都多說一句:“王爺快些穿上,海風太涼。”
“無妨,這樣舒爽一些。”段沐宸拒絕,是看見阮螢初将手縮在他的披風裏面,剛才阮螢初碰到他後頸的手冰涼,給阮螢初拿着暖手也好。
阮螢初不再勸他,清風和朵紅都沒在石階看臺處,在最下面站着看得正在興頭上,阮螢初幫忙收着就是,早晨的岸口是風大寒冷,披風放在她手中,還有點暖意,但她沒多想,自帶溫度的披風是段沐宸剛脫下來的溫度。
兩人各懷心思,段沐宸要風給他吹散灼熱的感覺,阮螢初因為風把手裏的絨布攥緊,海面領先的船只有十艘,相差不大的距離,賽冬舟進入最緊張的階段。
一名武将從石階上來到段沐宸身邊,低語了幾句,段沐宸起身離開石階,阮螢初看得入神,只知道身邊有人動了動,也沒聽見武将和段沐宸說,抓到一名刺客,當場就咬舌自盡。
段沐宸離開看臺,是去和武将确認一些事情,刺客身上只搜出來弩箭和毒藥,腰間有一塊黑鐵腰牌,段沐宸心中多少有了眉目,命武将再去武場調一百人,暗中搜尋,保護百姓安危。
回到坐席處,阮螢初讓他快看岸口,有一艘船和其餘九艘拉開差距,蓄力往紅線的地方前進,段沐宸清楚連續三年都拿到第一頭紅的老漁夫,船上他負責指揮調方向,老漁夫的兩位兒子負責加快前行,憑着在海邊幾十年的經驗領先,很多人都摸不準老漁夫的門道。
果然,闖破第一頭紅的就是老漁民,阮螢初聽到四周歡呼雀躍的聲音,跟着看臺上所有人站起來鼓掌,賽冬舟的結果落下帷幕,剩下領彩頭的環節,是百姓們的另一樁樂事。
離開看臺,下面的夫人們還沒走,見阮螢初走來,都紛紛上來和她招呼,也不管柳氏在身後瞧見,阮螢初定是一一說了話,示了好意。
柳氏在馬車前和阮螢初遇見,晚宴還有她發揮的餘地,她肯定段王爺不會來,這些夫人還要聽她的話說了算,沒有和阮螢初計較,挂着笑上了馬車。
阮螢初進去,要車夫順着領頭彩的路走,她還可以看一看熱鬧,要不是向來裏州領彩頭都是官吏回避,她都想參與其中,聽說還有很多好吃的小吃,包括百姓組織的小游戲,像是大型的游園會。
回去的路上,段沐宸要回武場,和阮螢初分開兩路,朵紅跟着進了馬車內,才發現阮螢初手裏的披風,朵紅說:“王妃,披風奴婢收着吧。”
阮螢初看手裏的披風,又忘記拿給段沐宸了,給了朵紅,讓她送過去給清風。她輕輕掀開布簾,露出一道縫隙,看見剛才還在看賽冬舟的百姓穿過煙海碼頭,朝領彩頭的中街湧去。
因為她坐得馬車,要比走過去的人快些,路過領彩頭的路口,看見堆滿的紅色綢布,賀禮堆成一座小山頭,不光第一頭紅有賀禮,其他參賽的船只都能領到一份賽冬舟果盒。
阮螢初放下簾子,早聽說行萬裏路,讀萬卷書,各地的風俗文化在她看來璀璨精彩,詩文裏描繪的虛實,虛只是在于沒有想象的餘地。
馬車內朵紅拿了湯婆子給她,暖意生出,一夜忙碌的疲累有了出口,她眼皮倦意滋生,阮螢初阖眼,想來和段沐宸一早的相處,也沒有起初要想着遠嫁陌生人,還要和顏悅色讨好夫君的不适。
她今日不是全裝出來的樣子,只是心平氣和同段沐宸說話,即便是裝做關切替他拿下披風,并沒有無所适從的難受,想來她是沒有了不認識段沐宸時,對這個地方人和物的偏見。
回到王府,阮螢初讓朵紅等王爺回來再叫她,她睡得踏實,夢裏卻是山寨成親那日,那兩張婚書紅紙。
只是看着看着,紅紙上的花好月圓,字跡模糊成段沐宸的臉,不羁的眉眼,桀骜淡然的雙眼被紅布遮住,落下來後,段沐宸的眼睛裏,阮螢初看到她滿眼淚痕,再看過去,又變成花好月圓四個字。
阮螢初睜了眼,夢裏古怪,容不得她細想,只是她不知道夢裏她在哭什麽,有對段沐宸說了哪一句話。
朵紅這時候進來叫她,看見阮螢初坐了起來,問她:“王妃可是沒有睡好,臉色不佳。”
“沒有,應是今天受了風。”她睡得很好,奇怪的就是她再次做了關于段沐宸的夢後,沒有像起初心緒不寧,而是因為這個夢安穩醒來,才多想。
朵紅給阮螢初拿上湯婆子,找了厚的裏衣及冬鞋,嘴裏說:“裏州風大,早晚更加寒涼,奴婢應早些讓王妃換厚的衣服。”
“現在也還好,是我自己疏忽。”她應着朵紅,朵紅另外講了王爺在書房,等王妃這邊好了,就備上馬車過去。
“那我們快些吧。”阮螢初坐到梳妝臺前。
書房,武将來禀明:“正如王爺所料,黑鐵腰牌是昝家養的暗賊。”
段沐宸聽後,問:“昝家被關進去後,來探視的人可都有記錄?”
武将從懷中拿出獄中拿來的冊子:“屬下查看了一遍,未有人去探視。”
“負責記錄的獄衙,可有盤問?”段沐宸說。
武将:“已經抓起來,還在審問,有結果會來禀報王爺。”
段沐宸讓武将留下冊子離開,昝家從上次查辦,落實昝松蓄意放火燒山趕走山民後,早已經捉拿歸案,過程無人反抗狡辯,他當時就覺得昝家在等着誰來救人。
而這次賽冬舟派暗賊行刺,在碼頭位置處埋伏,只有靠近的漁民,斷然不是他們的目标,只能是附近的人群裏,有他們要殺的人。
這個人肯定和救昝松出來有厲害關系,他要找出來,在裏州百姓裏是大海撈針,不如去昝松面前碰碰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