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邱府前面的大路上,出現段王府印有星月紋的馬車,門口管家是個機靈人,眼看還有些距離才到門口,跑去知會邱大人和夫人。
等段沐宸和阮螢初的馬車停好,邱知府和柳氏趕到門口,見到真是段王府的馬車,打消心裏的疑惑,立馬挂上夫妻相的笑臉,看着阮螢初和段沐宸下了馬車。
邱知府湊上前來:“不知王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段沐宸第一次來知府府上,本是答應阮螢初的話,陪着走一趟,這次不算白來,叫上如約出席在知府府上的官吏,把刺客的事情安置下來。
“邱知府歷來好客,今年是一定要來看看。”段沐宸話裏有話,邱知府還不知道所謂何事,只引着王爺進府。
阮螢初這邊自然要和柳氏打照面,柳氏先是呵呵笑起來,親昵拉起阮螢初的手:“王妃那日的話原來是這樣意思,來了多好,快随我一起去花園找她們,大家都想着你來不來呢。”
兩人被邀着進了府,晚宴在前廳準備,段沐宸跟邱知府交代,把來了的裏州官吏全叫到書房,再讓身邊的邱府管家往書房開路,他回頭看了看阮螢初,應是忙着和濟善堂的夫人們交涉,他離開片刻也無妨。
邱知府知道段王爺不喜官吏私下酒肉結交,更看不慣官商私交密切,他在管家進來通報前,便把請來的富商叫去後院賞玩珍奇藏品,這下段沐宸要叫去所有官吏,大廳宴會場面空泛起來,只剩布菜的家仆和無人欣賞的奏琴樂坊,角落站着十來個舞娘,不知要不要對着空無一人的場合起舞。
但他拒絕不了,不知道段王爺的用意,也不敢得罪油鹽不進的段王府,邱知府親自去喊:“王爺書房稍作休歇,我叫他們過來。”
他親自去,還可以周轉一下話口,不讓其他人覺得奇怪,而其中有和段王府硬來吃了虧的小官,連聲說要離開,邱知府也不攔着,能減少他的擔憂就放走了人。
柳氏不比自家夫君悠閑,她帶阮螢初到花園中見夫人們,今日夫人們對阮螢初态度大為轉變,這下看見和柳氏嘴裏說的不一樣的場面,都對柳氏心有腹诽。
在阮螢初來之前,柳氏信誓旦旦,講外面看起來王妃深受王爺寵愛,實際就是做樣子給百姓看,其實王妃在王府根本說不上話,王爺對她愛答不理,跟被抛棄沒什麽兩樣,所以段王爺肯定不會陪阮螢初來,讓夫人們都聽明白,以後還是要在知府門下行方便,該聽誰的話一目了然。
如今阮螢初出現,加上白日裏眼見為實,但凡長了眼睛的人都看見看臺上,只有阮螢初坐在夫君身邊,世間都認夫為上,妻為下的理,定是得了王爺寵愛,阮螢初才會和王爺同坐高臺,兩人之間還濃情蜜意。
柳氏說了謊,她和阮螢初一起坐下,先前誇贊柳氏府上花園的衆人轉向阮螢初,有人妙語問她穿戴,有人同她講起京都的好,甚至性格潑辣些的夫人,直接就問了阮螢初:“王妃和王爺雖是新婚燕爾,但可見王爺對王妃疼愛,往年晚宴怎會見到他。”
另一人接了話:“王妃不妨說說,有何馭夫之道?”
柳氏在旁邊冷下臉來,她自顧說了魚,無人搭理,夫人們都在等阮螢初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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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阮螢初沒聽明白夫人們所言為何,現在兩位夫人戳破,原是問她為何段沐宸會對她如此聽話,阮螢初心想,總不能說是她在騙人,那就說:“王爺待我好罷了。”
她因為心虛低下頭,夫人們看來是她害羞,潑辣夫人便說:“王妃年紀尚小,我們不該過問你房中之事的。”
有人幫她打了圓場,阮螢初臉紅了一片,用袖子遮了遮,是要問她房中之事,她回答的話意味深長,反倒欲說還休,饒人羞怯。
“不問了,不問了。”夫人們還要為夫君的仕途在段王府打點,不想為難阮螢初。
柳氏身邊的丫鬟來說:“廚房布好菜,但老爺和客人們都去了書房,後院賞畫的客人落座了,問多久開宴,好通知廚房準備。”
柳氏與丫鬟低聲交代了兩句,随後站起來:“知道大家還有很多話要聊,不如移步廳裏,邊吃些茶點邊說。”
因還在知府,柳氏維持着體面,別人猜測她如何不要緊,晚宴不能毀了,她就要一切如常的張羅。
書房內,丫鬟的話遞到邱知府這裏,是來禀明可以開宴,問老爺這邊的情況。
事實情況棘手,段沐宸等到所有人過來,便說了早間賽冬舟有人遭遇行兇,沒說抓到人,也沒說刺客和傷者何人,他覺得此事不可能密不透風從大牢內救走昝松,要探探這些最有可能收受賄賂的官吏,連剛剛溜走的小官也被清風截下來,送到書房。
衆人聽了此事,無不是眉頭緊皺,有人問了幾個細節,段沐宸都說還未查明,邱知府則要跪下來請罪是他失職,段沐宸拉住他,讓他起身,當務之急,是解決行兇者。
段沐宸放了三分真話,七分假話,一圈觀察下來,心裏有了個底,後續的事他要再看看,他和邱知府致歉:“不想耽誤大家雅興,不如邱知府引大家開宴。”
等他們從書房來到宴會廳中,看見自家夫君回來,夫人們才從阮螢初周圍散去,阮螢初覺得段沐宸來得正是時候,再多耽擱些,她就回答不上夫人們的問題。
無不是一些與夫君說話的道理和掌管家宅的絕技,她都沒有在做,說起來都是誇段沐宸體諒她,她這樣說,夫人們更要問出個結果,阮螢初才發覺,夫人們過得艱難,千方百計維持現有的一切,但她好像從來沒想過會在段王府失去什麽,或有什麽害怕失去的。
“王妃這一趟,不虛此行?”段沐宸拉開衣袍坐下,是看見阮螢初才從圍起來的夫人中露出頭來,想阮螢初和濟善堂的夫人們相處不錯。
阮螢初用熱毛巾擦着手,松懈下來找到個能說實話的人,和段沐宸說:“無福消受。”
段沐宸看看眼前精致的菜肴,歌舞升平的宴會廳裏,他意外到訪坐了東家主桌,邱知府差人送來美酒斟滿,段沐宸說:“本王同王妃一樣。”
阮螢初拿起茶,她是因為想要濟善堂的賬本與夫人們大相徑庭的生活你來我往,段沐宸是因為看不慣的官商酒肉場合觥籌交錯推杯換盞強迫自己勉為其難,阮螢初把茶盞碰了碰段沐宸手裏的酒杯:“我敬王爺一杯。”
酒杯裏酒因為碰撞蕩起微波,段沐宸舉起酒杯,阮螢初喝茶,他幹了酒杯,兩人間的氣氛輕松起來,盡管絲竹繞耳,舞樂翩翩,兩人都得了慰藉,顧到對方的心意。
晚宴後,宴會廳裏留下男人繼續飲酒聊天,柳氏帶着夫人們放天燈祈福,祝願家國安寧。
阮螢初參加過的晚宴不少,但要她親手放天燈,她不敢。
原因從未和任何人說過,在阮螢初小時候,兄長帶她去放天燈,沒有燒熱的燈壁引燃燭火,連着阮螢初裙角都燃起火焰,好在父親發現及時,撲歇火苗。
此事之後,阮螢初對放天燈心有餘悸,再加上柳氏和夫人們一致認同要在仙樂廟的方向親手放走天燈,以示心誠則靈,丫鬟都留在荷花池邊,朵紅就不能幫她的忙。
手裏的燃燭在阮螢初這裏像是會燙手,其他人都是拿在手裏等着火折子,就阮螢初放在地上,步子往最後挪,能避開一時算一時的好。
終于還是到她這裏,兩個人一起,柳氏就成了和她一起放燈的人,柳氏走來:“王妃拿着燈,我來點燃就是。”
半響,她還是不敢拿,正要說出實情,身後響起段沐宸的聲音。
“我陪王妃一起。”
段沐宸走過來,拿起地上的燃燭,接過火折子點燃,只讓阮螢初站在一旁:“王妃祈願,我來放燈。”
夫人們看見段沐宸來了,以為夫君也在,但朝身後看去,不見什麽人影,本來放燈很小的事情,斷然不能讓夫君來,而段沐宸的出現,真就印證阮螢初今天說的話,是他待她好罷了。
燈壁熱起來,光亮的紙壁展開,段沐宸擡起手,阮螢初同她一起仰頭時,天燈飛向夜空,她看着燈閉眼許下祈願,段沐宸側頭看了她,眼睫顫顫巍巍,段沐宸喉結滾動。
阮螢初回府的路上,朵紅害怕阮螢初怪罪,心事重重說出她偷偷跑去找了王爺,說了阮螢初害怕放天燈的事情,阮螢初聽朵紅說完,反倒安心了一些。
還好,不是她當時的心事被上天戳破,是朵紅叫了段沐宸來幫忙,她就可以偷偷藏好不得以的那一刻,她在想的是,段沐宸在旁邊就好了。
她明天要仔細去問問池姐姐,不是男子最怕情深,她不過簡單關切了人,怎麽連她也害怕起來,怕段沐宸當真,怕她分不清真話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