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當偵探,只想正正常常的活得像個普通人

巴上,除了胸口,連尾巴上的鱗片也都是血。

死了……又死了……

「為什麽?」緩緩擡起頭,陸絢目光有些渙散地看向沈川,「為什麽殺他?」

「因為他要殺你。」

「他可能只是餓了!」陸絢放聲咆哮,然後又不作聲,因為他自己也知道,這個理由實在可笑得可以。

但是他沒有其他的解釋,他不相信從小看着他長大的凫藍會這樣對他,還殺了流火。

沈川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會兒,終于開口。「醒醒吧,他感覺到了,你身上有死亡的氣息,是他最喜歡的,就像是毒瘾一樣,他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他了。流火只是他殺戮的開始,而你的眼睛有那棵樹的種子,只要那棵樹吸食了血,你也能感受得到,自然也會散發出死亡氣息,因此他會吃了你,毫不猶豫的。」

「閉嘴!」陸絢低下頭喘着粗氣,脖子上的傷口已經慢慢愈合,但是仍然很疼,甚至比剛被咬時還痛。

沈川停了一下,又繼續說:「他不是人魚,而是海妖,沒有感情的海妖不會真的對任何人産生依賴或者其他情緒,只要他想,任何人都是他的食物。」

「我叫你閉嘴沒聽到嗎?!」陸絢雙手握緊拳頭,狠狠捶了一下地面,然後站起來,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陸絢——」沈川立即跟上前,拉住他的手臂卻被甩開,他又拉住,又被甩開,第三次,他失去了耐性,直接抓住陸絢扳過他的身體,讓他面對着自己。

「你這個老妖怪!去死吧!去死去死去死!」像是個瘋子一樣,陸絢胡亂捶打着沈川,像是要把長久以來的怨氣通通發洩出來。

雖然他的人生本就屬于沈川,但是他也無法這樣讓他玩弄自己。

沈川默不作聲地任由他發洩了一陣,最後才抓住他的手低喝,「夠了!」

陸絢被迫停了下來,有些茫然地喘着氣,瞪着沈川的胸口。

「你現在跟我一樣了。」像是最殘忍的宣告,沈川伸手攫住眼前人的下巴,一字一句地重申,「你現在跟我一樣,陸絢,我們是同一種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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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眶中滿滿的淚水緩緩溢了出來,陸絢咬牙,「混蛋!」然後又罵了一遍。

「我只是不想你受傷。」沈川低頭看着已經淚流滿面的陸絢,放柔聲音,「我甚至不想你痛,你知道嗎?」

這混蛋!現在說這些算什麽?!別過頭,陸絢用力擦了一下眼睛,卻把手上和臉上的血抹得滿臉都是,乍看之下絕對觸目驚心。

「我知道你恨我,看起來是我利用了你們做實驗,但那并不單只是因為我的一時興起。」沈川伸手輕柔的用拇指一點一點抹掉他臉上的血,「我們跟普通人不同,在他們眼中我們是異類,甚至是不應該存在的東西。」

陸絢靜靜地看着他,臉上的血一點一點被擦幹淨。

「做那個實驗的出發點,是因為覺得既然普通人類不會給我們生存空間,我們的存在對他們而言是一種威脅,那為什麽不用我們的力量找回我們應得的呢?我們應該可以用自己的方式一同生存在這個世界上。」

放下手,沈川抱住陸絢的腰,「我找了許多異能者不斷實驗,到最後發現只有你的基因能夠完美融合所有人的,成為培育新異能者的『種子』,但沒想到實驗卻失敗了,那棵樹生不出新的異能者,卻能讓提供基因的人有機會重生,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因禍得福』。」

「那也算重生嗎?」陸絢冷嗤,感覺自己的身體和沈川的一樣冰冷。

沈川沉默了一會,又徑自說下去,「第一次知道那棵樹能使人重生,是因為尚杉。」他摟着陸絢腰的手不自覺的緊了緊。「那時候我才真切的明白,世上不可能會有無中生有的事,所有的獲得都必須付出代價。」

陸絢皺眉,「什麽意思?」

「原本那棵樹上就像現在這樣結了果實,卻遲遲誕生不了異能者,只是一直維持果實的樣子,直到有幾個組織成員在出任務時身亡,幾顆果實才終于成熟落地。」

「你的意思是……」

沈川輕輕點了點頭,「那些人都是提供了基因的異能者,而果實落地後,唯一存活下來的尚杉,能力正好與其中一人相同,卻又多了點缺陷,就是沒有自己原本的形體,那時候我就明白,只有死才會有生,所以實驗最初的訴求,是完全失敗的。」

「既然如此,為什麽你不毀了那棵樹?」

「那棵樹上的果實與提供基因的異能者有着緊密的關聯,雖然我不是個好人,但也沒有壞到不顧一切可能就危害他們性命的地步。」

「難道放任他們一個個被那棵怪樹殺死也可以?」陸絢忍不住諷刺。

沈川盯着他,像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一樣,最後溫柔的回了一句,「我好的程度,也只夠我把以你的基因做為主配方的種子挖出來而已。」

陸絢頓時啞然。這個人現在說的話,是在說明他對他是特別的嗎?

「雖然當初制造種子時,就已經将你的基因設定為基礎母體,僅負責培育其他能力的異能者,也就是說,未來那棵樹并不會培養出有你能力的人,自然你就不會在這個生死循環裏。但随着那棵樹的失控,我不知道它會不會有其他不良反應産生,因為不想讓你和那棵樹有任何牽扯,才把種子挖出來。」沈川不疾不徐地解釋。

「但我沒想到挖了種子以後,那棵樹竟會變異成為在找到種子前,先反撲那些提供基因的人,直到他們喪命,才切斷兩者的生死牽連,好讓自己與結成的胚胎繼續活下去。」

聽完他的話,一切疑問幾乎都有了答案,但陸絢卻半點也沒有松口氣的感覺,反而更加沉重。

因為不知道該回應些什麽,他只能把飄過腦中的混亂念頭随便抓了一個說出來。

「……你,什麽時候給我喝了你的血?」他問。

沉默數秒,沈川回答,「我們第一次發生關系的時候,你醒來,發現我們在接吻。」就是那個時候,他讓他喝了他的血。

他記得,但……「為什麽?」真的只是單純想讓他活下來?

沈川把他抱進懷裏,兩人以自然相擁的姿勢靠在一起。

「我很孤獨,陸絢,你能想象一個人永無止境的活下去嗎?身邊的人一點一點的老去,最後回歸塵土,看着一個生命慢慢消失,感覺就像是自己也跟着死過一回。」

這麽想來,當時會做那個實驗,或許也有那麽一點原因是因為他的寂寞吧。雖然無法做到讓別人和他一樣永遠活着,但至少在他活着的時候,他想要多一點和他相像的異能者陪伴。

閉上眼,沈川好聽的聲音裏多了一點挫敗,「我不記得我用了多久的時間才适應那個過程,但是終究習慣了,或者說是麻木了。」

「那我呢?」陸絢開口,平靜地問:「你想讓我和你一樣,看着身邊的人一個個離開,直到麻木?」

沈川再度沉默,也許他的初衷并不是這樣,但還是無法否認這個結果。

「我只是想讓你陪着我。」最後他輕聲說,然後自嘲一笑。「這樣是不是很自私?」

的确,這很自私,卻是愛一個人唯一和最基本的要求。

「為什麽是我?」陸絢覺得視線有點模糊,卻仍然努力睜大眼,仔細聽着沈川說的每一句話。

而這似乎是個更難回答的問題,甜言蜜語或者是醉人的愛語都不能用,所以沈川只是說出自己心裏的真實想法。

「你逃走的時候我很害怕,怕你會知道我的目的是什麽,這麽說不是想逃避責任,我只是想要你沒有任何怨怼地記得我。你記得嗎?我帶你回來的那天,你看着我哭了,」說到這裏,沈川微勾起唇,擡起陸絢的頭讓他看着自己,「那時候我就想,這個孩子怎麽這麽可愛——」

「我那時才幾歲?你在想些什麽啊!」雖然現在的氣氛很正經,但陸絢聽見這話時,還是覺得哭笑不得。

「對,你很小,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看着你慢慢長大,不畏懼你對我不老外貌感到疑惑的眼光,但無論如何,我終究為了你放棄了那個實驗,也許是心虛,所以我走了,給你時間也給我自己時間,但是——」沈川伸出手,輕輕撫上他的右眼,「我把最重要的東西留給了你。」

陸絢有些茫然。他不太明白這是否就是沈川愛的方式,把他認為重要的東西留在他身上,并給了他不會老去的生命,但這更像是一種侵蝕,讓他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接近他,最後跟他同化。

「你覺得,我會感激你嗎?」

沈川笑了笑,「你要是會就不是你了。」想了想,又說:「我的确想過,就用沈川的身份跟你在一起,我會讓你愛上我,離不開我。」

「真自大。」陸絢諷刺一笑。

「也許吧,但那是必須的。」沈川也自嘲地笑了笑,然後皺了皺眉,「但是當我發現你就要喜歡上沈川的時候,又覺得不甘心。」

這種矛盾的感覺陸絢很清楚。

「……為什麽現在跟我說這些?為什麽到今天才跟我說?為什麽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要說你沒見過我?」他一次又一次的因為這個人迷惑、舉棋不定,然而沈川卻從未承認過什麽。

「因為我想跟你重新開始。」看着他,沈川一臉認真。「不想讓你記起從前,只想現在跟你重新開始。」

如果沒有那些過去,陸絢想他跟沈川的确會有一個好的開始。

或許他不能說服自己相信過去的沈川愛上了他這個「實驗品」,但是從他離開後再跟他相遇這段時間,他想沈川是對他有感情的,也許還摻雜了曾經的,但是也夠了。

擡起頭,他看着眼前幾乎是改變他一生的男人,「可以重新開始,但是我不能放下現在的一切。」因為其他人的死簡直就像是為他們鋪路。

他沒有到有情有義的地步,但是也不會踩着同伴的屍體往前走,何況,他們其實都可以算得上是他的朋友了。

沈川皺了皺眉。

看見他的表情,陸絢不馴地笑了一下。「還是你想象你說過的那樣,拿鏈子把我拴起來,再找個地方把我關着當寵物養?」發現對方又露出有些無可奈何的表情他也不管,只是徑自問下去。「我師兄說雖然普通的傷不會讓我死亡,但是窒息卻可以,是不是?」

幾秒之後,沈川笑了一下,「是,還有如果傷到重要器官,但是沒有足夠時間恢複的話,也會死。」

對陸絢來說,這是個好消息。

「原來,也不是死不了——」他笑了兩聲,看着沈川的表情有些得意。

知道他在想什麽,沈川無奈地搖搖頭,「長大了,沒有以前聽話了。」

低下頭抿了抿嘴角,陸絢對沈川提到以前的自己覺得很陌生。

氣氛一時變得有些微妙,整個世界好像除了他們兩個之外什麽都沒有了。

片刻之後,陸絢才打破沉默,「我——」才開口,眼前突然一黑。

「怎麽了?」沈川立即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陸絢覺得自己眼前有一瞬間的漆黑,但是很快就被一片血紅代替,像是染料一樣,緩緩從他眼前潑了下來,一遍又一遍——

沈川擡起他的下巴,輕蹙起眉頭。「感覺到了是嗎?你的右眼跟那棵樹有共鳴,它在做什麽你都能感覺到,所以之前你才會一直夢到所有人的死亡。」

陸絢用力閉上眼,心跳陡然加快,讓他幾乎要喘不過氣。

「我現在幫你把它拿出來,你就不會這麽痛苦了——」沈川放輕聲音,像是給予他最溫柔的安慰和保證,緩緩伸出手,可才剛要碰到陸絢時,對方突然退開了。「陸絢?」

「我不會讓你就這樣輕易把它拿出來的!」

「為什麽?你不想——」

陸絢搖頭,忍着因眼前一片腥紅而欲嘔吐的沖動說:「我不能替他們做決定。你口口聲聲說想讓他們重生,卻不管他們是不是不想再活一次,甚至連能讓他們再活一次的把握也沒有,你當他們是什麽?游戲?失敗了就能從頭開始?還是——實驗品?」

「陸絢!」沈川低喝。他知道自己有錯,但是親耳聽到陸絢這樣說,還是忍不住生氣。

陸絢沒有一點退縮地和他互瞪了一會兒,最後頭也不回地跑了。

看着他飛快逃跑的樣子,沈川先是皺了皺眉,低頭揉揉額角,然後又像想起什麽似的釋懷了,揚起嘴角笑了笑。

這個人的性格從小就是這樣。

現在雖然年紀也不算小,很多地方也都變了,但是骨子裏仍然是那個陸絢,只不過,不再是那個抓着他的手,怯生生地跟在他身後的孩子了。

突地,他眉一皺,低聲說:「出來!」

很快的,他身後便傳來腳步聲,一點點的靠近。

沈川轉過身,看着從黑暗中慢慢走出來的人。

對方停下之後和他對望了幾秒,接着扯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好久不見。」

沈川看着他,也勾了勾唇,「是啊,好久不見,你長大了。」

周明孝閉上眼,沒有笑意的笑容頓時消失。「但是你卻沒有變老。」

這個人仍然像他第一次看到時一樣,無論時間過去多久都沒有變化,這點即使部分記憶消失了,他還是知道的。

「你還在恨我?」沈川突然問。

「……這又從何說起?」

「你太聰明,」沈川不甚在乎地說着,「很早就已經知道并且看透了很多事,你的能力雖然沒有太大的發揮餘地,但是你的智商很高。」

「你好像把我研究得很透徹?」周明孝又揚起嘴角,然後不等沈川說什麽就冷哼一聲。「也難怪,我們都是你的研究對象,是實驗品嘛。」

沈川也不反駁他。這個時候再解釋已經沒有意義了。

而周明孝似乎也沒有期待得到他的回答,直接問:「你想帶陸絢走?」

沉默幾秒,他點頭。「是。」

他的淡定讓周明孝不禁氣憤的咬牙,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休想!」

「我一定要帶他走。」沈川語氣平靜,卻透着堅定,「我會讓他一直留在我身邊。」

「他不是狗,弄根繩子就能拴一輩子!」

「我不會拴住他,我會讓他自願跟我走。」

他冷笑,「你哪裏來的把握?」

「因為我是他心裏的那個人。」

周明孝不再作聲,眼也不眨地盯着他。

「你是陸絢的師兄,他是什麽脾氣和性格你應該清楚。」

「他只是太傻了!」周明孝憤憤低吼,「一條路直走到底。」

沈川點點頭,笑了笑,「但這也正是他可愛的地方,不是嗎?」

已經沒有耐心再跟他「敘舊」,收起因為争執而不悅的神情,周明孝漸漸恢複往日的冷靜。「我不會讓你帶走陸絢,不管他是生還是死。」

沈川對此不置可否,直到眼前人突然像空氣一樣消失,完全察覺不到任何氣息。

然後,他的手臂在下一秒突然一疼。他皺了一下眉,低頭看向不知何時被割開的衣服,和手臂上突然出現的四、五寸長傷口。

「我要殺了你。」驀地在黑暗中出現的周明孝站在他身後輕聲說,但在出聲之前他早已先動作了。

沈川緩緩擡起手捂住心口,從背後刺進的匕首已經穿透了他的胸,露出一截刀尖,血順着他的指縫淌了下來……

陸絢幾乎是飛奔着來到地下室,他能感覺得到那裏有人,就像沈川說的那樣,他和那棵樹已經有了共鳴。

進到最裏面的房間,除了那棵樹之外,他還看到站在樹底下的男人。

「森!」他叫了一聲,等了好幾秒對方才有反應,慢慢地轉過身。

這一轉身,陸絢就怔住了,只見森的右手正在滴血,原本是一點一點的,很快就連成了線,那明明是很小的一道傷口,現在反而像是專門為了放血而割的。

地上的血很快彙集在一起,緩緩流到樹下,然後被吸食得幹淨,整棵樹的顏色比前不久還要紅,像是補足了血液一般,紅得刺眼又讓人心驚。

「你在幹什麽?!」這種有如自殺的行為讓陸絢恨不得沖過去賞他幾個巴掌,「他媽的找死也不是這樣啊!」

但是森卻異常平靜地看着他。「你做出決定了嗎?」他給了他一個晚上的時間思考,現在該是結束的時候了。

「你冷靜一點行不行?不要吓我行不行?!」陸絢幾乎要覺得這個人瘋了,至少給自己放血不是一個正常人應該有的舉動。

沒有說話,森的表情一如既往平靜,只是手上的血越流越快,像是被什麽東西吸走了一樣。

他看着滿身是血的陸絢,微微一笑。「他又救了你的命一次。」如果那些血是他的,早就死了。

陸絢已經無法管他在說什麽,看着他的血不停往下奔流,他腦子裏也亂得一塌糊塗。

「你先過來、先過來把血止住!把血止住行不行?我他媽的你們能不能別再一個個都在我面前死啊!」他先是好聲好氣的哀求,到最後忍不住吼了出來,眼眶也熱得發痛。

「不用了,」森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輕輕搖頭。「沒有那個必要了。」其實無論陸絢怎麽選,他最後的結果都只有一個。

「為什麽?」陸絢抹了把臉,朝森走了過去,「為什麽你也要這樣?」他一直以為無論什麽時候,森都會是那個冷靜到冷血的男人,什麽也不怕,什麽也不在乎,就算是死,也不會選擇這麽極端的方法。

舉起流血的手,森用另一只手按住傷口,但是血很快就從指縫裏滲了出來。見狀,他無所謂地放開手,看了陸絢一眼,然後拿掉眼鏡,以從未有過的疲憊表情和語氣說:「我很累了,陸絢,真的累了。」

一直以來,他比任何一個人都要疲憊,活了三十年,還不到普通人人生的一半,就像是把一輩子都過完了。

因為他的無奈和厭倦是那麽明顯,陸絢頓時無語。

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森很快就放下手,與他四目相接時,兩個人想說的和能說的,似乎在這一瞬間都說完了。

「……你不想一直活下去嗎?」終于,陸絢還是問了出來。

沒說話,森只是笑了笑,然後拉起陸絢的手,幫他轉了個身。

「就這樣吧,不用跟我道別,這樣就可以。」他說:「陸絢,我其實是想利用你的,那個男人可以對我們所有人絕情,但是對你不會,只要你在這裏一天,他遲早會回來,說到底,這是我的自私。」

陸絢沒有動,順從地背對着森,感覺後者離他越來越遠,眼睛也越來越難受,但他已分不清是因為那棵樹還是因為悲傷。

他不在乎被利用,他能理解森,這對他們不公平。

「為什麽沈川會——」話說到一半,他就問不下去了,因為這個問題根本不應該問另一個人。

「誰知道呢,感情的事。」森的聲音有點遠,但還是和以前一樣沉着,調侃地說:「說不定是你們前世就在一起,他這輩子又來找你了。」

陸絢狠狠閉眼,剛想要轉身——

「別轉過來!」森早一步察覺了他的動作,搶先說:「別轉過來,這樣就可以了。」

「森……」他覺得自己的聲音都在發抖。

滿意地看了一會兒陸絢的背影,森像是放心了般微微一笑,失血過多的臉蒼白一片。最後他深深看了陸絢一眼,轉過身,走向散發出濃濃死亡色彩的樹。

從一次又一次的經驗裏,他明白了組織每死去一個人,樹便能多存活一會的事,一開始還能撐比較長的時間,但是随着樹越來越劇烈的躁動,對生命的渴求越來越強烈,他們死亡的間距就越來越短。

生命就像是貶了值一樣,他不知道他能讓樹再活多久,幾天?幾小時?甚至幾分鐘……

紅色的樹像是早就預知了一般,連樹葉都興奮到發抖一樣顫動起來,果實裏的胚胎更是躁動不已,明明是新生命的延續,卻又是最殘忍的死亡,而在新生的前一秒就像犧牲一切的賭注。

擡起頭看着樹,在完全沉入黑暗之前,他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他不知道自己對那個男人的感覺是不是愛,也許他不愛對方,但是他們已經有了比相愛更深的關系。

這樣說來可能很自私,但是他無法給他回應。

不過如果他們還有第二次相遇的機會,他想他會認真考慮他們的關系,然後,回應那個他最親密夥伴的感情。

抱歉,讓你久等了,在徹底流盡最後一滴血前,他在心裏這麽說。

Chapter 9

當偵探,只想正正常常的活得像個普通人。

曾經沈川對森說:「你是個很好的領導者,天生的領導者。」

那年森十五歲,幾乎已經快到殺人不眨眼的程度,這并不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對他來說僅是任務而已,完成了,就可以活下去,不能完成,就聽天由命。

當沈川問他會不會一直留下的時候,他說:「我會。」

因為除了這裏,他什麽都沒有了。

除了沈川,可能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兩人像是一開始就達成協議,森知道沈川遲早有一天要走,而沈川則知道,他會是最後留在組織裏的人之一,也可能是唯一一個,所以,除了特殊的尚杉,他拿走了所有人的記憶,唯獨留下森的。

結果,他也猜對了,森信守了他的承諾,留在這裏,直到最後一刻。

不知道過了多久,四周一片死寂,像是一切都靜止下來一樣。

在陸絢的記憶中,一直以來似乎都沒有什麽人了解森,沒有人知道他姓什麽,全名是什麽。

他第一次見到森的時候,後者大概是十歲出頭,卻有着和年齡不相符的老成,當時他只覺得這個「哥哥」很安靜,也有點可怕。

這一怕,就是十幾年。

森有股威信,與生俱來的那種,在組織裏他的能力也許不是最強,但他本人卻是最讓人生畏的。

這會,陸絢只能僵硬地站在原處,再也感受不到對方的氣息,除了那越來越濃的血腥味。

耳邊傳來大得吓人的心跳聲,宛若脈搏一般的重重跳動,仿佛在掙紮、在吼叫。

他不敢回頭,他怕了,不想再看到同樣的畫面,因為每看一次都像把他逼到一次極限。

他捂住胸口,覺得那裏像是有什麽要沖出來一樣,右眼也很不安分,有如在叫嚣着要回到屬于它的地方。

低下頭,他按住右眼想勉強抑制住那股躁動,結果那感覺非但沒有停下,反而越來越強烈,很快的,血順着他的指縫滴了下來。

陸絢眯起眼,右眼一片模糊,似乎有東西從他身體裏緩緩湧出,但是又看不清楚。

蒙眬之中,他聽見有人在笑,尖銳的、沙啞的笑着,然後開始叫他的名字。

他直挺挺地站着,任由眼中像是眼淚一樣的液體流出去,他想自己可能哭了。

直到發現有東西朝他快速逼近,陷入恍惚的他才眨了眨眼,但是還沒看清楚,身體就被猛地撞開。

「陸絢,你幹什麽?!」

一聲怒吼之後,被撞跌在地上的陸絢傻愣地坐起身來,看到祁少陽一臉憤怒地站在他面前,手裏抓着幾根已經被扯斷的紅色藤蔓,斷口處還在滴着血。

「你他媽的怎麽了?這些玩意在吸你的血你感覺不到嗎?」祁少陽一把扔掉手裏的古怪樹藤,氣急敗壞地走來。

陸絢茫然地摸了摸脖子後擡起手,這才驚覺自己沾了滿手的血。

「這裏到底是什麽鬼地方?你們是怎麽回事?」祁少陽幾步蹲到他面前大聲問,想碰他,看他一身的血又不知道從哪裏下手。

這裏的空氣已經讓他難過得想吐,偏偏又看到陸絢「自殘」的舉動,像是着了魔一樣,讓他更不舒服了。

陸絢喘息着,半晌之後才完全回過神,擡起頭對他說:「你走吧。」祁少陽跟他們沒有關系,應該不會受影響。

「你這個樣子我怎麽走?」祁少陽沒好氣地罵道,用自己衣服下擺去擦他臉上的血,卻發現血是流了不少,但是他身上并沒有傷口。

正在疑惑的時候,就聽陸絢笑着回答他「沒事,死不了的」,然後推開了他,又說「你不用這麽關心我」。

祁少陽愣了一下之後馬上脫口而出,「我是喜歡你才——」

「不是。」陸絢迅速打斷了他,「你只是因為祁少武才這樣做的。」

頓時,祁少陽一句話梗在喉嚨裏,再也說不完整。

陸絢直勾勾地看着他。他一直都明白祁少陽的心情,一個從小就被哥哥奪走寵愛的孩子,長大之後想要奪回屬于自己的,甚至還要拿走哥哥的,不論喜不喜歡,需不需要。

這種行為看似任性,但或者可以說是不安。

「但是你不是他,無論過了多久,你們都不會是同一個人。」

「……你真的以為我接近你是因為祁少武?」祁少陽終于開口。

陸絢不說話。

動了動嘴唇,祁少陽神色複雜,像是在思索該怎麽說下去。每次他跟陸絢見面,說不到十句話兩人就會吵起來,不歡而散是肯定的,只是陸絢罵他他不在意,他在乎的是他連罵他都是因為祁少武。

「你也說過,我不是祁少武。」看着眼前的男人,祁少陽一瞬間似乎成熟很多,「我是祁少陽,只是想接近你的一個普通男人。」

他不是祁少武,他想要有愛人的權利。

迄今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想證明自己的存在。

祁少武是他唯一的親人,他們的命運不同,結局也不同,曾經他以為祁少武會一輩子留在他身邊,但是他錯了。

與其說是恨對方,不如說是不甘心,因為現在他用了另一種方法留在他身邊,甚至也可以說是留在陸絢心裏。

這一點,他想除了他哥哥,沒有人會想得出來。

想到這裏,他笑了笑。

而陸絢則是因為他的話開始檢讨自己。他一直知道自己怨祁少陽,把他當成一個出氣對象,即使明知道這對他不公平。

到頭來,其實誰也沒有對不起誰。

長長嘆了口氣,他伸手撫上祁少陽的臉,血也不小心留在他臉上。

「對不起。」陸絢說:「可以了,到這裏就可以,你不需要為我做什麽,也不需要幫祁少武為我做什麽。」

聞言,祁少陽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像是要記住他的樣子一樣,靜了很久後才問:「陸絢,你到底怎麽了?」

陸絢笑了笑,像是看着自己的弟弟一樣摸了摸祁少陽的頭,「你不是祁少武,所以不要被他影響了,你也不是喜歡我——」

祁少陽搖頭,「我是真的喜歡你。」

與祁少武無關,是他自己的意願,簡單的喜歡上一個人,擁有一份完整的感情。祁少武對他來說是一半,陸絢是另一半,在一起之後就算完整了。

手慢慢放了下來,陸絢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麽。

看着眼前人眼神中流露出的內疚,祁少陽心裏突然也跟着一酸,伸手摟住陸絢的脖子,低下了頭——

陸絢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下意識伸手去推他,結果祁少陽也沒真的親,而是在快要碰到他嘴唇的時候,停了下來。

他們同時擡頭,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沈川就站在離他們幾公尺遠的地方。

當陸絢看到他胸口的一大片血跡,一陣心驚,立即追問:「那是誰的血?」

沈川沒說話,只是看着他們,像是一個觀衆看着一場「生離死別」的戲碼,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但是眼神中卻有着戲谑。

祁少陽也盯着沈川,臉上露出不悅。他讨厭這男人的眼神。

但沈川沒有生氣。為什麽要生氣?這個天使在他眼中不過是個幼稚得有些偏執的孩子,而他知道陸絢也是這樣看待他的。

「到底是誰的?」得不到答案,陸絢又問了一遍,然後像是想到什麽,瞠大了眼,「我師兄呢?」

「你倒是只想着你那個師兄。」終于,沈川開口,話卻說得有點莫名。

「你把他怎麽了?」陸絢覺得莫名其妙,但是還是執意問。

「你難道就不會認為是他把我怎麽了嗎?」沈川垂下眼,看向自己的胸口,「放心吧,這血是我的。」

又看了一眼他的傷,覺得不會有什麽事之後,陸絢再度問:「那我師兄人呢?」

這一次,沈川沒有回答,只是把目光移到他旁邊的祁少陽身上,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我答應你的事,現在可以開始了。」

此話一出,祁少陽和陸絢同時愣了一下。

「……真的?」

「只要你确定。」面對好似反應過來的祁少陽,沈川回答。

察覺到不對勁,陸絢的視線在兩人間來回移動,「你們在說什麽?」然後又問向沈川,「你答應他什麽了?」

沈川沒有看他,自顧自的說下去,「我答應過讓你哥哥重生,但是你必須付出代價。」他的目光對上祁少陽,「現在,你只

罪惡城市之終生罪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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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當偵探,只想正正常常的活得像個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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