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又過了兩日，蕭沨晏往墨月教跑一趟，把蕭漓接了回來。
小孩一直不知事情始終，只是猜到家中一定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大事，纏着席陌問了好多遍。而席陌不肯告訴他，等到蕭沨晏來接，他便又開始追問起這個人。
“大哥，咱家到底怎麽了啊？”
蕭沨晏同樣不告訴他，回道：“沒什麽，你不必管。”
“憑什麽小孩就不能管啊！”蕭漓摟着他腰坐在馬上，特別不服氣。
“你都說了是小孩，關心那麽多做什麽？”
“小孩怎麽了，我可聰明呢......”蕭漓鼻子一皺，聲音裏明顯帶着脫不去的稚氣，卻故作嚴肅道，“你就實話說吧，是不是三哥出什麽事了？”
竟然被他給猜着了，蕭沨晏有些意想不到，垂首看他一眼，繼續驅馬往前。
“你三哥已經沒事了，雖然還沒醒，但這兩天脈相恢複了許多，臉色也好了點。”
蕭漓瞪眼：“啊？真是三哥出事啦？還昏啦？他怎麽了呀！”
蕭沨晏嘆氣，就是怕他心裏着急，擔心他像這麽一直問，才不願告訴他的。
小孩子，天天真真的就夠了。
不過話說回來，蕭漓已經夠單純了，全家能跟他比的，也就幼時的蕭雲兮。放在蕭一雨身上，這個年紀的時候，真是憑空就多了幾分老成。
“大哥你告訴我呀！”蕭漓揪揪他衣裳。
蕭沨晏回道：“跟你說了你也不一定明白。”
“那你說說看？”小孩不肯死心，眨巴眨巴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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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疼他愛他的三哥呢，怎麽能不關心。
蕭沨晏妥協，随口講了幾句：“就是之前說要來偷那塊墨玉的人，把你三哥偷走了。你洛大哥去救他回來，反遭暗算，再之後你三哥為了救你洛大哥，就累得昏過去了。”
蕭漓驚訝地張大嘴：“啥...洛大哥也出事啦？”
“......”
蕭沨晏覺得自己真是多嘴。
“你洛大哥已經醒了，他倆現在都沒事了。”
“什麽，洛大哥也昏迷過？”
這人嘆氣，不想再跟他說話。
蕭漓不依不饒，就這麽嚴肅又認真地同他聒噪了一路。
回到京城蕭府，下了馬小孩便徑直往蕭一雨庭院跑。
過了這麽兩三日，房裏早已是清清爽爽，瞧不得當日雜亂的痕跡，蕭一雨安安靜靜地躺在被裏，好似只是午睡一般。
洛筠秋坐在床畔陪他，時不時望一望他氣色，探一探脈息。
這兩日喂了不少大補之藥，怕他體力不支，也想盡辦法盡可能多得喂他米湯，倒是真的恢複了不少，身體裏的毒慢慢被壓下去，逐漸地消散掉。
只是身體消瘦得很快，真是讓人心疼。
房門“呼啦”一下被打開，蕭漓小喘着氣跑進來，蹭到床邊爬上去。
“三哥......”
“還沒醒。”洛筠秋把這突然闖來的小孩抱回一些，坐在自己腿上。
蕭漓轉頭看着他，顯得有些擔心問道：“洛大哥，你沒事了嗎？”
“嗯？”洛筠秋不知他會出此一問，想着大概是蕭沨晏跟他講了幾句，回道，“我沒事，多謝你關心。”
“我三哥什麽時候能醒來？”
“快了吧。”
洛筠秋确定不了，也不敢妄下斷言，他這兩天比誰都還要更希望蕭一雨能醒來。
所幸是真的在好轉，讓他覺得蕭一雨一定是快醒了。
“那我能跟你一起等他醒來嗎？”
“好。”洛筠秋揉揉他腦袋，微微笑了笑，心裏覺得愉快幾分。
這幾兄弟之間的情義還真是深厚，難得幾回見的那種。他自己也有兄弟，雖不是親生，卻也手足情深，但都不見得能達到這樣的程度。
這對蕭一雨而言是極好的事情，只要對蕭一雨好的，他都覺得好，都感到歡喜。
這樣喜歡一個人是從沒有過之事，仔細一想，甚至可以說以前游戲作樂，從沒付出過半點真心。
能遇到蕭一雨是他的福氣與造化，一定是神佛庇佑才得如此。
只可惜他沒能更早些想明白，更加謹慎地将他保護起來——若是那樣，如今這些事情也許都不會發生了。
不過不知道以後還會發生什麽，現在想清楚還不算晚，從今日起，他都要将蕭一雨拴在眼皮子底下，讓他好好的不遇着麻煩，活得無憂。
廊外傳來腳步聲，方才被蕭漓推開的房門未掩，來人徑直跨足進來，走近道：“你果然在這兒。”
“大哥。”蕭漓喊他一聲。
“你回去玩兒，不要在這兒吵你三哥。”
“我可沒吵，一點也不話多，”蕭漓憤憤道，扯着洛筠秋替他作證，“洛大哥，我是不是可安靜了。”
洛筠秋微微笑着颔首：“是。”
蕭沨晏挑眉，哼笑出來。
“要說你不話多還真是吓着我了。”罷了也不再抓着這事不放，轉而問道，“一雨如何了？”
洛筠秋點着頭答：“比起你早晨離開時，似乎又好了點。”
“你中午吃過飯了？”
“吃過了，喂過他後，自己也吃了些，倒是你跑這一趟，是不是和小漓都還餓着。”
“是，”蕭沨晏上前兩步把小孩抱到懷裏，“所以收拾了一下就來找他，帶他去吃飯。”
蕭漓嘟嘴：“我又不餓。”
“不管餓不餓，你三哥都在這兒，有你洛大哥陪着還要你做什麽，跟我去吃飯。”
蕭漓特別憤怒：“說得我好像很沒用一樣！”
蕭沨晏不作否認：“本來就是。”說着抱着他走出去，對洛筠秋道：“我先帶他走了，你若是太累也歇一會，每日都沒怎麽好好睡過。”
“好，我知道。”洛筠秋回他，這人已走到外間，幾步到了廊上，遠遠還能聽着蕭漓在抱怨。
洛筠秋回過頭來，帶着笑意輕撫蕭一雨臉龐，俯下身去在他唇角淺吻摩挲，低聲緩緩道：“你這些哥哥弟弟的，可都着急得很，睡了這麽久，還不想起來？”
溫熱暖氣呼到蕭一雨唇上，那雙唇極輕地顫動了兩下，竟慢慢地張開一點，傳出一聲迷迷糊糊的低嚅。
“一雨？”洛筠秋十分驚喜，怕是自己聽錯了，急忙坐起身子，好好看他面色。
蕭一雨蹙着眉頭，有些吃力地睜開眼。
“一......”洛筠秋歡喜得有些語噎，重俯下身抱住他，輕聲道，“可算醒了......”
蕭一雨還有些神志不清，神情恍惚地回攬住這人肩膀，沒說什麽，緩緩閉眼又睡過去。
洛筠秋怕壓得他呼吸不暢，直起身子替他攏好錦被，不再感到那般憂心，想着他已醒了一回，便是真的沒有事了。
果然這一回睡過去，不足半個時辰，蕭一雨便又醒過來，這一回清醒了不少，聲音幹澀得講話道：“想喝水......”
洛筠秋急忙起身去桌邊斟茶，回來扶他靠坐在肩上，把茶杯遞到唇邊去喂他。
蕭一雨喝了幾口水過喉，覺得舒服了不少，身體酥軟異常，卻也感覺在慢慢回着力氣。他側過頭去，擡手軟軟地覆在洛筠秋面上，問道：“你沒事了嗎......”
“我沒事，”洛筠秋聲音不穩，反手把茶杯擱到小桌上，捉住他的手在掌心輕輕揉捏，回道，“你拼了命來救我，我還敢有事？”
蕭一雨聽得低笑，閉眸靠在他頸窩處，尚還有些疲憊。
“難受嗎？”
“不難受......”蕭一雨搖頭。
洛筠秋攬着他的腰抱起他坐在床邊。
“一雨，我拿衣服給你穿上，就算再沒力氣，也去院裏走走好不好？我扶着你。”
躺了好幾天，一下也沒活動過，蕭一雨知他是為自己好，盡管沒有力氣，卻也沒有拒絕，點頭回道：“好。”
洛筠秋對他彎着眸子勾唇一笑，轉身去取了幹淨衣裳，親手替他一件件地穿上。
已是冬日時分，他只怕這人會涼着，全拿些厚實的衣物，罷了不夠安心，還仔仔細細地攏了一件披肩在外頭。
“這跟過冬似的......”
“本來就入冬了。”
蕭一雨有些晃神，想了想輕輕笑起來：“也是...這些日子事情太多......時間過得太快......”
洛筠秋驀地有些心疼，扶他站起身來，緊緊擁在懷裏。
“是我沒照顧好你。”
“你又來了......”蕭一雨裹得厚實，被他這麽一抱動也動不了，無奈笑道，“還打算同我說抱歉嗎？你活下來了......我也沒死...這不是很好？”
洛筠秋被他安撫得沉沉一笑，回道：“我與你同生共死。”
“真是油嘴滑舌。”
“我只油嘴滑舌給你聽。”
洛筠秋偏頭吻他臉頰，終于放開手，讓他身體得些自由。罷了扶着他慢慢行出房去，在院子裏多走上幾步。
蕭一雨覺得有些累，果然還是十分虛弱，加之躺了太久，力氣來得不是那麽快。
洛筠秋不敢勉強，又想要他多呼吸些新鮮空氣，便陪着他在院裏石桌旁坐下，體貼問道：“這幾日都吃的是些流食，一定餓得很，想吃些什麽？”
“想吃熱馄饨。”
這人微微一愣，沒想到他胃口這麽好，禁不住笑起來，應道：“好，給你煮一大碗，讓他們做你愛吃的鮮蝦馄饨。”說着從石凳上起身，去尋着丫頭囑咐。
蕭一雨看着他走動的模樣，心頭暖暖，暗自慶幸着救回了這個人。
倘若不然，恐怕他也只能愧對家中兄弟，再也活不下去了吧......不知是什麽時候開始竟對他傾心到如此地步，也不在乎其緣由，只覺得有這麽一個人能讓自己交付真心，當是人生一大幸事。
片刻後洛筠秋回來，看他扶手在石桌上，萬分憐惜地裹進自己手裏暖着，叮囑道：“你體弱，不要碰這些冰冷的東西，現在可入冬了。”
蕭一雨手掌被暖熱，聽着他這樣的話，輕聲問道：“我是不是比你初見我的時候...體弱得多了？”
“是。”洛筠秋十分內疚，覺得和自己有着莫大關系。
蕭一雨彎彎嘴角笑道：“那你可要想辦法讓我更好一些。”
“一定要，我往後讓山莊尋訪一些名醫。”
“這倒...”蕭一雨搖頭，想起他很早以前說過類似的話，那次沒有拒絕，這一次卻同他解釋道，“其實這樣的辦法哥哥們試過了...我也不知為何用處不大......”
洛筠秋不解，他又道：“也不知為何...平素小病小痛的，喝些湯藥總是能好...但在調理身體這一點上，始終起不了什麽作用......我懷疑是骨血含毒的原因吧...靈丹妙藥藥效太過強勁，總有幾分毒性，才被我克下來......但也只是猜測罷了。”
“那就不吃靈丹妙藥，偶爾用普通湯藥調理，”洛筠秋回道，“好好吃飯，時不時随我去登山出游，日複一日，總會好的。”
“你......”蕭一雨望着他的神情忍不住笑，“你嚴謹起來的樣子太稀奇...像個老頭子一樣。”
洛筠秋見他愉快，心情也好了不少，回道：“那也是三少爺家的老頭子。”
蕭一雨愈發覺得好笑，說話與作笑聲漸漸得中氣足了點兒，比剛醒來時有力氣了一些，教這人聽得放下心來。
總算是脫離困境，他二人都平安無事。
洛筠秋心中感慨，禁不住傾身抱住他，把頭枕在他肩頭柔軟的披肩上，滿足道：“我願你平平安安的，讓我陪你變成真的老頭子。”
蕭一雨止住笑，心裏淺淺觸動，滿滿溫情溢在胸間，無言撫着這人後腦，輕輕回抱住他。
過了一會兒，廚房人手腳利落地将馄饨出鍋，由着青鳶親自送過來。
這姑娘從洛筠秋尋到的那丫頭嘴裏得知蕭一雨醒來的消息，心裏高興得不行，去廚房打着下手，替他做好吃食。
“少爺。”青鳶将熱馄饨放在桌上，屈身向他行禮。
蕭一雨扶住她，十分無奈的模樣：“我真是越來越沒轍...你這些日子老向我行大禮，或總是跪下......讓我如何才好。”
青鳶一笑，收回動作不再拘禮于他。
蕭一雨這才松一口氣，拿起勺子喝幾口鮮湯，慢慢吃起熱乎乎的馄饨。
片刻後，家裏幾兄弟也陸陸續續趕來庭院中，蕭一雨馄饨吃了一半，停下勺子同他們招呼，看着幾人眸底混雜擔憂的喜色，輕松道：“已經好了，你們不要擔心......”
蕭雲兮感動極了，眼見着就要撲上去抱住他，卻被小孩搶了先。蕭漓攬着他腰身親親熱熱地喊“三哥”，蹭來蹭去地折騰他。
蕭沨晏看出他還無比虛力的樣子，又不想小孩擾着他吃東西，便将蕭漓一把抱回來。這邊方才撒手，那邊蕭雲兮卻又摟着脖子黏上去，狂喜道：“三哥你沒事就好了，我快要擔心死了......”蕭清文無奈拉他回來，老大老二人手一個，留蕭一雨自在一些。
“害你們擔心了...”蕭一雨覺得溫暖，同幾人多道一句，“我真的已經沒事...你們放心一些，這些日子想必也沒休息好......”
“沒事就好，你二人受了苦，才更應好好休養。”蕭沨晏欣慰笑道，“快吃吧，說起話來便停口了，待會給涼了。”
“嗯。”蕭一雨點頭，動起勺子又吃起來。
幾兄弟圍在桌旁坐下，好些日子不如這般輕松，終于又是熱熱鬧鬧的樣子。
蕭一雨品着嘴裏鮮美滋味，眼底含笑，覺得即使遭遇了那樣的險境，自己也是萬分有幸之人。
真心之人已在身旁，又有兄弟情深時刻關懷，他的一生還有很長，一定能無比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