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項目結束後，難得的雙天休假。奮鬥了幾個月之後的楊潤葵，現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
躺屍。
最好是吃喝不用動彈，眼睛不用睜開的躺屍。
但是——
“難得你和我都休息，一起去玩嘛~”
要是世界上沒有手機就好了。
收到阮馨短信的時候，如上感覺竟然充斥了他的大腦。
這種渣男居然還有女朋友？
楊潤葵嘆了口氣，從床上坐起身，回複了好，穿衣出了門。
“好慢啊，最近都不給我發短信，”樓底下，女朋友軟軟地抱住他的手，“也沒送我禮物。”
公共場合，貼這麽近真的好嗎？
楊潤葵不自在地說：“因為很忙……你想要什麽禮物？”
阮馨果然笑得開心起來。
“楊先生好溫柔。最喜歡你啦。”
楊潤葵微微一笑，正要說話，突然感覺全身一冷，一種莫名熟悉的感覺讓他不由得回頭看。
……原來在路上也能遇到上司？
肖祁像是剛剛下班，手上還抱着單薄的筆記本電腦，露出的指尖在寒風的吹拂下變得微紅。
“你們在幹什麽？”
肖祁站在不遠的地方冷漠地看着他，聲音帶着冰碴。
幹什麽……
楊潤葵微微歪頭思考一下，輕聲說：“在約會。”
不知是不是錯覺，肖祁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極為蒼白，好像就要拿不住手上的東西了。
那被凍得發抖的纖細手指，就像是要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一樣，抓住了戴在脖頸上的圍巾。
那是楊潤葵從沒見過的一條圍巾，他正想仔細看一看，阮馨突然推了推男友的手。
“這位是？”
“是我的上司。”
“好英俊，好年輕啊。”阮馨輕輕地捂住了嘴巴，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我以為是個喜歡亂發脾氣的怪叔叔呢。”
“嗯。”
不知道為什麽，楊潤葵有點不想說關于這位優秀上司的話題。
“叫什麽名字？”
“……肖祁。”
“名字也很好啊。”
這時，情侶兩個人的對話被打斷了。
“喂。”肖祁呵出寒氣，問：“你……你們要去哪？”
楊潤葵還沒反應過來，阮馨用撒嬌的語氣說：“要去游樂園。”
“我送你們去吧。”肖祁微微垂下眼睑，“我的車停在地下車庫。”
他知道楊潤葵是不會開車的。
“不用了，肖老師這麽忙，哪有……”楊潤葵推辭的話還沒說完，肖祁不耐地看了他一眼。
“你前一陣時間不是感冒了，還想複發？”
“……”
“我不想要一個三天兩頭生病的員工。”肖祁的聲音十分冷淡，“看了就心煩。”
“……那謝謝您了。”
三天兩頭生病？是誰？
當然，楊潤葵只敢在心中腹诽。
在選擇座位的時候，楊潤葵猶豫了一下。
他們兩個搭車的至少有一位要坐在後排。如果兩個人都坐在後面，當然是很不禮貌的事情……
思來想去，楊潤葵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坐在了肖祁的身邊。
“謝謝。”楊潤葵用餘光看了一眼上司，輕聲說：“圍巾，很漂亮。”
“……”
“很适合你啊。”
車上的暖風系統非常高級。
肖祁只覺得臉上一熱，哼了一聲：“也只有……敢送我這樣的便宜貨。”
“什麽？”他聲音太小了，楊潤葵沒有聽清。
“沒什麽。”
肖祁恢複了冷漠的臉：“這麽冷的天，為什麽要去游樂園？”
“大哥啊，這和天冷有什麽關系啊，”阮馨突然插嘴，“楊先生也沒有假期，好不容易能陪我出來，就算是下刀子也要去哦。”
“……楊先生？”肖祁僵硬地複述了一遍。
“嗯。再說啦，天氣冷他就可以把衣服脫下來，披在我身上。啊那種場景想起來就少女心~”阮馨在自己的腦海中幻想着這種畫面，偷偷笑出聲。
“……”楊潤葵說，“謝謝提醒。不然我還真想不到。”
媽的誰會在零下幾度的天氣脫衣服啊？
“……”
接下來的時間裏，肖祁一直都很沉默。
楊潤葵以為他是不開心，也不怎麽敢和他說話。
直到臨下車時，肖祁看他女朋友下了車，冷聲把他叫住了。
“喂。”肖祁擡手把什麽東西扔給過來。
“拿着。”
楊潤葵伸手接過，觸感柔軟。
後知後覺才看到，原來被扔過來的，是肖祁的外衣。
“說什麽脫下衣服給女朋友，當自己還是學生嗎。笑死人了。”肖祁冷哼一聲，“……把我的衣服給她。”
你穿自己的。不要凍壞了。
暧昧的話，說不出口。
“這不好吧，”楊潤葵有些無措，“那你穿什麽？”
肖祁極為不耐：“我停了車就坐電梯回家。”
“可是……”
“別啰嗦，你女友還等着你呢。”
肖祁看了他一眼，又低聲模糊地說：“……我還有圍巾。”
“……”
是什麽金絲銀線做的圍巾，能抵擋五級大風啊？不過楊潤葵不想惹這個喜怒無常的上司生氣，點了點頭致謝，“衣服我周一還您。”
“原來你們這個職業這麽有錢途！”阮馨高興極了：“你努力工作，以後也可以買你上司開的那種跑車吧？”
“什麽？我才不會買。”
楊潤葵露出看神經病一樣的眼神：“我為什麽要買一輛足以在市中心買一套房的車子？再說了，那個‘上司’不是普通的上司，而是我的‘頂頭上司’，我哪裏賺得來那麽多錢。”
“切，什麽嘛。他不也沒比你大幾歲？”
“哈哈，等我重新投胎，換個有錢的父親再說。”
阮馨沒再多說什麽。
後來楊潤葵把衣服披在女友身上，女友稱贊他“終于提升了品味，知道買名牌衣服了。”在得知這只不過是上司借給他的衣服後，阮馨哦了一聲，接下來都沒怎麽和他說過話。
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楊潤葵沒有察覺出女友的不對勁，他腦海中只出現一個念頭，冬天來游樂場的人，大概都是腦子有問題。
下次一定要委婉地提醒阮馨，冬天的約會适宜于室內進行。
天氣逐漸暖和起來。
春暖花開時，部門裏一位三十出頭的職員請了婚假，邀請部門裏所有的人員參加他的婚禮。
楊潤葵近來手頭并不寬裕。工資剛發下，他讓人從香港買來了昂貴的手提包，又送了新款的手機。送了這麽多禮物之後，阮馨終于不時發一些可愛的短信給他。
不過眼下，他好像……
連份子錢都拿不出來。
工作時嘆氣了一次，沒想到立刻就被肖祁叫到了辦公室。
“你欠人家錢？”
肖祁毫不客氣地說：“愁眉苦臉的樣子，看了就生氣。”
“……”
楊潤葵低着頭輕聲道歉，這讓肖祁很不耐煩。
“快說，什麽事情。”
楊潤葵站在旁邊猶豫的同時，肖祁打開電腦工作。他一直全神貫注，對工作保持着最大的熱情，一點也沒有想象中富人子弟那種散漫驕傲的氣息。
“想好了沒？”肖祁的聲音十分冷靜，看了看時間，說：“你還有大概十分鐘的時間可以考慮。接下來我要到隔壁去開會。”
“……”
楊潤葵想，怎麽會有女的喜歡這種脾氣惡劣的男生？
雖然他的确很英俊，而且錢也很多。
“為了給女朋友買禮物，沒有錢吃飯？！”
肖祁暴怒的時候，聲音簡直無法控制。
“你瘋了？”
“……”
所以楊潤葵才不想說。如果提出“想借一下錢……馬上會還的”這句話，肯定會被這個認真的人追問原因。楊潤葵也不是會說謊的人，很快把原委說了清楚。
唉……
不過，反而是罵人的那個，好像有點不對勁。
一開始楊潤葵還沒有低下頭，似乎看到肖祁眼睛裏有些濕潤。
人在怒吼的時候，原來是會哭的啊？
楊潤葵肯定不可能再次擡頭，看他到底哭了沒哭。
“不是沒錢吃飯……是沒錢給吃飯的錢。”楊潤葵辯解着說。
“有什麽區別？”
肖祁轉過身，聲音僵硬：“你讓財務處取出我一個月的工資。”
“……”
“還有，”肖祁的聲音讓人聽起來極為煩悶，“你都工作這麽多年，也沒什麽積蓄？”
這句話讓楊潤葵變得生氣起來。
楊潤葵沒說要借一個月的工資。只不過是借一下錢周轉，搞得像是犯罪了一樣。脾氣不好也不是這樣的吧？
他到底看他哪裏不順眼？
于是楊潤葵冷硬地說：“我家裏還有那麽多人，都要靠工資養活。X市物價多高，您又沒有感受。”
肖祁站在那裏背對着他，只留給楊潤葵一個背影，一聲不吭。
“多謝您的好意。不過果然還是算了。”楊潤葵安靜一會兒，說：“打攪。”
關上門的聲音，帶着十足的怒氣。
楊潤葵沒有去財務處。可沒過兩天，財務處給他打了一筆巨款。收到通知短信的時候，有一瞬間他不知如何反應才是，站立了幾秒鐘後，他轉給自己一千塊錢，剩下的全部退還給肖祁。
附言“下個月一定會全部還清”。
楊潤葵沒有去同事的婚禮，而是托人把錢帶了過去。
當天晚上他一個人坐在書桌前看書，心中那種惱火揮散不去。
憑什麽？
憑什麽？！
真是欺人太甚。
惱火的情感還沒有完全發洩出來，惱人的電話鈴聲突然響了。
楊潤葵沒好氣地接聽：
“喂。”
“楊工？真是不好意思這麽晚給您打電話，是這樣的……”
凡是以類似開頭打來的電話，一定會讓人很倒黴。
“是這樣的、肖理事喝醉了，連站都站不起來。我們想要送他回家……”好像在說什麽驚悚的話一樣，電話那邊結結巴巴的說：“可是肖理事說什麽也不肯，一直念着您的名字……
“您好像住的離這邊不遠吧？
“能不能麻煩您把肖理事送回家？”
“……”
喝醉的人都是一樣的。不管是帥哥也好，還是惡心的大叔也好，他們都散發着讓人厭惡的氣息。
尤其是這個看不起人、嘴巴又壞的肖祁。
把爛醉如泥的上司扔進出租車後座，楊潤葵坐在前排說出肖祁的住所。
什麽念着他的名字……一定是把他騙過來的借口。醉成這樣還能說出話來嗎？
楊潤葵一邊黑着臉想，一邊看着窗戶外面。
車子到了高級公寓的下面，要到交錢的時候，楊潤葵這才想起自己根本沒有一分錢。
……
他忽略司機滿臉疑惑的表情，打開後座的車門，用手掌搜索上司錢包的位置。
應該是喝了酒的原因，肖祁渾身很熱，手指觸碰到他，他便輕聲地嗚咽，蜷縮起來不給碰。
媽的，酒鬼都該去死。
楊潤葵用扯的力量撕開那看上去就很貴的西服上衣，從貼近裏衣處拿出了小巧的男士錢包。
“司機先生，這家夥十分有錢。”楊潤葵說，“車費您随便說，我看看……”
他打開錢包，翻開裏面想要取出錢幣。
有很多的信用卡。現金可能還在更裏面……
楊潤葵伸出手指探了進去，果然摸到幾張質地堅硬的紙片。
他拿出來放在手上，借着微暗的路燈光，眯起眼睛看了一下。
随即整個人愣在了那裏。
……錢包裏面除了那幾張單人照，沒有現金。
楊潤葵神色有些複雜，在司機的催促下，他從上司的口袋中拿出了他的手機。
“應該可以用X信支付？”
“可以是可以……”司機說，“但你知道密碼嗎？”
話音剛落，輸入了幾位密碼後，手機屏順利解開。
“……”
司機一臉的敬佩：“其實你是他親戚吧。”
楊潤葵自從在上司錢包裏看到照片以後，就一直沒什麽表情。他不知道為什麽要嘗試輸入自己的生日，但是在順利解鎖之後，楊潤葵竟然沒有過多的情感。
可能只是湊巧。
他把那幾張單人照重新放回錢包中，把錢包放回到肖祁身上，拖着他往樓上走。
楊潤葵第一次進入肖祁的公寓，真有一種不知說什麽才好的感覺。
肖祁一個人住在這裏。
X市中心觀景最好的高級公寓，隔着窗戶就能看到外面氣勢浩瀚的江流。身處鬧市，卻一點也不嘈雜，反而是寂靜無聲。
肖祁的公寓一共三層，內部裝潢高級典雅，又有些空曠。似乎主人并不是什麽注意生活品質的人，房間給楊潤葵的感覺只是寂寥而已。
不過這一切都和楊潤葵沒關。
現在，只需要把少老板放到床上，他的任務就完成了。今天發生的一切，他都會忘記。
包括肖祁錢包中那幾張楊潤葵的單人照，他可以當做沒有看到。
只不過……
楊潤葵在肖祁家裏繞了一圈，一層除了客廳外，只有健身房、游泳池之類，他就沒有看到能睡覺的地方。
楊潤葵看了一眼仍然靠在沙發上的肖祁。
要把他拖到二層，放到房間。這樣想一想就覺得麻煩。不如直接讓他在沙發上睡？
在沙發上的肖祁卻哆嗦起來，似乎是很冷的樣子。
楊潤葵猶豫再三，最終還是走到沙發前，推了推上司的手。
“肖老師。”
“……嗯。”
對方閉着眼睛應了一聲。
“你在這邊睡會感冒的，請您自己上去吧。那我就先走了。”
過了一會兒，肖祁仍然閉着眼：“嗯。”
這樣，就算他感冒之類，也完全怪不到自己頭上。
楊潤葵舒了一口氣，麻煩的一天終于過去，他可以回家睡覺。
日後見到肖祁，就對他再客氣一點吧。仍然把他當成自己的上司那樣去尊重。
楊潤葵走到門口，剛要推開門，卻被身後的人緊緊地抱住了腰間。
“……”
楊潤葵低頭看了看腰上的手。
微微的顫抖着，纖細蒼白的手。
楊潤葵說：“你幹什麽？”
因為都是男性，他沒有什麽緊張感。
要說起來，更多的是惡心吧。
從看到他錢包裏自己的照片開始，這種難以形容的感覺就環繞在腦子中不能散去。
“肖祁，你做什麽？”
楊潤葵從來沒有在本人面前叫過肖祁這個名字。
聽到這句話後，肖祁竟然笑了一聲。
“楊潤葵。”
什麽？
“你知不知道我在追你？”
楊潤葵握住門把的手緊了緊，正想要轉過頭的時候，突然感覺身後一熱，一種濕潤的感覺透過衣服傳達過來。
肖祁的聲音低啞而深沉：“你知道，但你裝作不知道。”
“……”
即使楊潤葵背對着他，也能嗅到很濃重的酒氣。
楊潤葵最讨厭喝酒的人。
無論是上司還是陌生人，那種喝了酒之後泰然做出一切令人反感事情的人。
楊潤葵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什麽意思？”
“你讨厭我，這不要緊。”肖祁停頓了很久很久，感覺出懷抱着的那人的不耐煩，像是自暴自棄地說：“但是，……”
楊潤葵說：“讨厭？您是我的上司。我沒有除了尊敬以外其他的感情。”
肖祁的話被堵在喉嚨裏，說不出剩下的話。
“能請您放手嗎？我知道您沒有其他意思，可說實話我有點惡心。”
這句話說出之後，肖祁沉默起來。
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那個俊美的上司才說了一聲“對不起。”
楊潤葵看了看他的臉。
肖祁又恢複成那種冷冰冰，不帶有感情色彩的神色了。
他沒能再說出什麽奇怪的話。
後來楊潤葵也忘記自己是怎麽回家的，總之注意到時，他早已經洗好澡在床上翻來覆去。
楊潤葵從高中時就很受女生歡迎。他的身邊從來不缺女友，要說看不出來剛才肖祁想要幹什麽，那就只能說是虛僞。
肖祁明顯是想要和他告白的。
只不過楊潤葵并不想給他這個機會。
他回想發生過的事情，只覺得是因為，肖祁是個太有錢的有錢人，從沒有遇到過什麽挫折，所以才想玩點新鮮的花樣。
開玩笑也好，楊潤葵從沒覺得自己的魅力能夠達到男女通吃的程度。
不過，就算肖祁不是他的上司，楊潤葵也不會對他有什麽偏見。
要說原因，大概是因為楊潤葵是有交往的對象，而肖祁只不過是一個暗戀不成，還對下屬出手的基佬吧。
而且自己的女朋友長相甜美，也不愛撒嬌。
想到這裏，楊潤葵莫名地帶着一些優越感去同情他的上司，随後帶着複雜的情感入睡了。
“我們還是分手吧~”
明明之前還得意洋洋的驕傲之處，很快就被現實狠狠地暴擊。
星期一早晨受到阮馨郵件的時候，楊潤葵靜默幾秒鐘，心想手機應該出現了問題。
點開郵件的內容，裏面大串的文字卻告訴他不是。
“因為你人真的是太好啦，和你交往起來十分舒适，我簡直都要忘記我當初的夢想。這真不是一個好兆頭！我的夢想可是嫁給億萬富翁的，怎麽能不為之奮鬥啊。”
“……”
“直到見到你的上司之後，才再次喚醒了我的夢想，我覺得要努力了。雖然你人真的很好，但是抱歉！”
楊潤葵微微閉上眼睛，用手撐住了額頭。
過了一會兒平靜下來後，楊潤葵回複了郵件。
“希望你早日實現夢想。”
不過楊潤葵沒想到，日後他比她更早的實現了‘嫁給億萬富翁的夢想’。
星期一早晨，例行早會時間。
肖祁的臉色十分蒼白，因為一點錯誤連續斥責了七八個負責人，近乎辱罵地将項目從頭批到尾。
組員們大氣不敢喘。
好不容易熬過了早會時間，肖祁交代好了任務之後，冷靜地說：
“楊潤葵。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楊潤葵安靜地等了一下，随後點頭。
“我知道了。”
人們紛紛向他投去了憐憫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