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進入辦公室後,楊潤葵才看到了轉過身來的肖祁的臉。
好像和平常沒有什麽區別。
肖祁坐在理事專用的桌前,雙手撐在下颌處,皺着眉似乎在思考什麽。
“你坐下。”上司開了口。不知道為什麽,他的臉色十分陰沉。
“啊……不用。”楊潤葵說:“您說。”
肖祁沉默着。
“上次,”不知過了多久,肖祁敲了敲桌子:“你到我家,發生了什麽?”
來了。
楊潤葵有些緊張地看了看窗外:“您喝醉了。”
“然後?”
“然後……”楊潤葵猶豫片刻,想要緩解尴尬似地說:“沒什麽,我大學也喝多過,還抱着電線杆……哈哈,簡直是有礙觀瞻。”
……肖祁沒有笑。
楊潤葵只好把嘴巴閉上。
“你是不是搞錯了,”肖祁皺着眉看他:“我是喝醉了。可是那天什麽都沒發生。”
“……”
“你把我送到家裏,然後就回去了,”肖祁斬釘截鐵道:“不是嗎?”
“……是。”
肖祁一邊說,一邊打開電腦:“你願意怎麽去編排都随意,但請你記住這所公司名義上是我爸的,實際上是我的。你要有任何不滿,歡迎随時提出來。”
“……”
楊潤葵第一次見到有人把威脅的話說的這麽婉轉。
“有什麽不滿?”
“沒有。”
“好,”肖祁點開文件,又最後看了楊潤葵一眼:“你可以去工作了。今天交上來的材料什麽鬼?我都沒好意思罵你。”
“……我立刻去改。”
“嗯。”肖祁說,“我是你的上司,你是下屬。就這麽簡單。”
總而言之,雖然肖祁是個同性戀,但也是超高質量的同性戀。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被人委婉的拒絕之後,就能以光速站起來。
而被女友甩掉的自己,好像也沒有什麽多餘的悲傷的感情。
難道自己竟然對交往多年的女友絲毫不動心?
午休時,楊潤葵一邊吃着商務套餐,一邊思考這個問題。
……不過他對自己很有自信,無論是多麽完美的男性,他都不會有任何想法的。
下班後,大學的同學王軍不知道從哪裏聽到了“楊潤葵被甩了”的消息,一個勁的邀請他出去吃飯。
本就囊中羞澀的楊潤葵在得知“我請你吃啊開玩笑你被甩了我還會讓你請客嗎”這句話時,感動的表示一定就宴。
地點選在了楊潤葵公司樓下的一家餐廳。
“卧槽,請你吃飯也不要挑這麽貴的餐廳啊。”王軍心疼地直咬牙:“人均三百的就是我的極限了,你!”
楊潤葵露出比他更愁苦得臉。
“我其實不僅被甩了,目前還處于被上司苛責的階段。現在連飯錢都……”
楊潤葵在包間裏狂吃海塞時,不忘小聲的對王軍說:
“這裏隔音不怎麽好。”
“怎麽?”
“我都能聽到隔壁的對話。”
“我怎麽聽不到。”
剛說完這句話,只聽隔壁傳來一陣嘆氣聲。
“你也不用做到這種地步啊!”
是一個聲音粗粗的男人。
“為了在情人節留住你暗戀的下屬,不惜借用職權讓他加班。而且還是在明知對方有愛人的情況下?如果你的下屬知道了這件事,都可以去法院告你性騷擾了。”
另外一個較為低沉的聲音說:“……什麽性騷擾,說的這麽難聽。”
“難道不是嗎?”
“那就讓他去告我好了。”
說這話的時候,那人的聲音雖然帶着諷刺,但好像要哭了一樣,沉浸着悲傷的痛感。
沒過多久,對面就傳來了嗚咽的哭聲。
“他不愛我也是沒有辦法……只有情人節,想要和他在一起。”
斷斷續續的,令人心痛的哭聲。
……好熟悉的聲音。楊潤葵心想。但不知道是誰。
王軍顯然也聽到了對面的聊天,壓低聲音說:“這什麽東西,虐戀嗎。”
“……”
“用職權強迫職工什麽的,”王軍的眼睛浮了起來,“聽起來好色。”
“閉嘴。”
楊潤葵不再多想,專心吃眼前的東西。
兩個人吃完飯互相攙扶着出去結賬的時候,沒想到同樣聽到了隔壁房間打開門的聲音。
也許是因為極度的好奇,王軍非常想要轉過身去看隔壁的人究竟長什麽樣子。
因為兩個人互相搭肩,沒辦法楊潤葵只好也稍微回過頭去。
“……”
好像被什麽東西噎到了。楊潤葵有一種匪夷所思的感覺。
王軍裝作并不是故意看他們的樣子,悄悄上下打量,一邊小聲地和他耳語:“我靠,我難以想象那個被暗戀的下屬究竟多麽仙女,居然看不上這麽帥的上司。要是我的話……嘿嘿。”
“……”
楊潤葵用肘狠狠戳了一下他的腰。
王軍痛叫一聲,剛想質問,餘光卻見到那個剛才被打量的帥哥皺着眉朝這邊走來。
“……你怎麽在這兒?”相貌十分英俊的男子輕聲問。
王軍更吃驚:“楊潤葵,你們認識?”
楊潤葵點了點頭:“這是我上司,肖祁。我朋友,王軍。”
肖祁點了點頭向他們問好。
“如果沒有事,我們就先走了。”楊潤葵客氣地向肖祁說。
“你有錢結賬嗎?”
肖祁開口的時候有些冷。
因為上司的這句話,讓楊潤葵的臉慢慢紅了起來。
即使心中說了若幹譬如‘用得着你管?’的話,現實中他卻只是點了點頭。
王軍在旁邊說你他媽點頭個屁,還不是我交錢。
說話的同時,手悻悻地往身後的兜口掏過去。
肖祁冷漠道:“那我先走了。”
說完話,點了點頭就要出去。
王軍摸到身後的同時,臉色突然非常難看,尤其是在看到朋友上司走出去的背影。他對着楊潤葵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
“什麽?”
楊潤葵看王軍并沒有開玩笑的神情,幾乎大驚失色。
“肖……肖老師!先、先別走。”
“你說你長着那麽大的眼睛幹什麽用?”楊潤葵氣不打一處。“錢包這種身家性命還能被偷。”
王軍極其不服氣:“你工資不也被偷得分文不剩。雖然是被女人偷得。”
“屁嘞,”楊潤葵氣得說出髒話:“不僅窮還沒品,說什麽丢錢了,其實根本就想讓我請客。”
“切,裝什麽大款。”王軍蔑視道:“最後也不是你付錢。”
“……”
想到肖祁一個人去付款時那冷漠的臉,楊潤葵的胸口像被七八個包子噎住一樣憋悶。
又不是不還他錢。為什麽臉色那麽差勁。
肖祁那麽有錢,借用點小錢而已,怎麽總是斤斤計較?
這是對喜歡人的态度嗎?
産生這個想法之後,楊潤葵愣了一下,随即打了個冷戰。
人生的奇妙之處,就在于倒黴的事情會接二連三的發生,直将你打得片甲不留,不敢怒也不敢言。
一直遵守交通規則的三好少年楊潤葵,在騎自行車只需要五分鐘就能到公司的路上,不幸撞到欄杆,左手手肘以一種奇異的姿态摔在地上,骨折。
去醫院後還做手術。正巧還是接了新項目最緊張的時候,楊潤葵沒有起過請假的念頭,只好打上石膏上班。單手操作電腦雖然是費力了些,但也并不太礙事。
可是日常生活中最為不起眼的小事卻讓他束手束腳。
工作時他已經領略到了人必須要有兩只手是真理,在上廁所這件事上,他更深有體會。
午休的時候。
楊潤葵站立在便池邊,左看右看,确認沒有人。
現在并不是高峰期,也就是說他可以不用着急了。
單純依靠右手工作的時間太長,手指僵硬得很難彎曲。拉開拉鏈的時候,只能一點一點的向下拖,過程實在是痛苦不堪。
他實在是沒有想到,就連‘拉下拉鏈’這種事兒在單手的操縱下都會變成天大的麻煩。
拉鏈不過從拉到了一半,就像被什麽東西咬住,卡在中間。
楊潤葵啧了一聲。他的右手以一種奇異的姿勢發力,長時間與拉鏈奮鬥之後,到最後幾乎自暴自棄,明明拽不下來卻拽着拉鏈拼命拉扯。
動作幅度之大,讓楊潤葵即使在冬天,仍然流出汗。
可惜無論多麽用力,褲子都快要掉了,拉鏈仍然頑強地咬在中間。
“媽的……”
光是脫褲子這件事就浪費這麽長時間,楊潤葵急得上下上下不斷嘗試,用其餘手指固定借力,前兩指發白地拼命拽動。
啊……有戲。
楊潤葵的聲音都變得粗重起來。
就在這時。
正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身後突然傳來涼涼的一聲。
“你在幹什麽?”
楊潤葵手上的動作一頓。明明聲音很小,聽在耳朵裏就像是打了一道驚雷。
手上一個哆嗦。第一個舉動竟然是捂住下|身。
在最尴尬的處境下,楊潤葵稍微側過身,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人。
好巧不巧居然是肖祁。
“啊?”震驚之下,楊潤葵回複的聲音都變調了:
“我可沒有在、在做壞事啊!”
來者微微皺眉,一邊朝着他這邊走來,一邊問:“什麽?”
似乎并未注意到下屬的窘态。
聽到他走來的腳步聲,一步一步清脆的聲音好像踩進了楊潤葵的心裏,他能聽到自己‘撲通撲通’劇烈的心跳聲。
“我只是,一只手不大方便,……”
下屬嘗試着用平淡的口吻訴說一下,自己單手解決生理問題是多麽的困難。可是他解釋的話并未說完,肖祁順着他提到的右手看過去。
“……”
“……”
肖祁微微睜大了眼睛,瞳孔像是貓一樣擴大,又猛地縮緊。
“你,在洗手間做這種事?”
……這不是天大的誤會嗎。
“變态才會做那種事吧,”楊潤葵語速很快,“我只是褲鏈、解不開而已。”
看到對方一臉不置信的表情,楊潤葵又加了一句:“就算要做,也要去單間吧。誰會在這裏做啊!”
像是被這個理由說服了,肖祁“哦”了一聲,站在離他較遠的地方方便。
“……”
正常人會是肖祁這個反應?
楊潤葵陷入了深深的懷疑中。
普通同事遇到這種事情,難道不應當幫一個“舉手之勞”?
就算肖祁是他的上司,也不至于什麽表示都沒有吧。
旁邊傳來了水聲。楊潤葵神色微妙,裝作不在意地用餘光輕輕看過。
肖祁竟然神色如常,完事後就收拾妥當,洗幹淨手,吹幹後就要離開的樣子。
“……”
很好。
楊潤葵心想,快走,走了我出去叫人幫忙。
……但是,拉鏈拉不上去也是個問題。
他可沒有厚臉皮到敞開拉鏈走出去的程度。
難道要等到其他同事休息時過來?
“喂。”
在洗手臺前給手消毒的肖祁突然開口。
“……什麽事?”
再次開口時,楊潤葵察覺到了自己嗓音的暗啞。
肖祁說:“要不要我幫你?”
十分鐘後。
“到底行不行啊?”楊潤葵的聲音非常不耐煩。
“不行你來,”肖祁倒是十分淡然,“幫你就不錯了。你這是求人的态度?”
“……快點。”楊潤葵有些急了,“再不行老子要尿出來了。”
“……”
為了不被後面來的人發現,楊潤葵和上司走進了單間。他坐在馬桶蓋子上,肖祁站他前面給他研究怎麽才能拉開。
燈光比較暗,肖祁站着,反而擋住大量燈光。楊潤葵說:“你稍微蹲下點。這麽黑看得見嗎?”
“……”
“再蹲下點。”
肖祁也沒抱怨,聽從了下屬的指揮。
楊潤葵得寸進尺:“別這麽輕。你剝蝦呢?”
“……嗯。”
尿意不斷地湧現,楊潤葵語氣也更加粗暴,直接說:“一只手怎麽行啊,那不就是剛才的我嗎?兩只手!”
肖祁眯起眼睛打量一番,斷言:“你這個解不開。都對不齊了。”
“……”
肖祁指出解決辦法:
“你先把褲子脫下來小解,我讓人給你買條西褲來。”
楊潤葵說:“別說那些多餘的。離近點。你離那麽遠,怎麽看出來對不齊?”
“……”
“一分鐘就解決了。像這樣,”楊潤葵艱難地用一只手比劃,“左手握住一邊的齒鏈,鏈牙交錯着對齊!拉頭應該是吃了一顆鏈牙,你把手伸進去……”
肖祁微微轉過了頭。
“伸進去,讓兩邊在同一水平線,馬上就能拉下來了。”
“……”
用教訓的口吻一口氣說完,楊潤葵才意識到眼前的人并不是什麽普通人,而是他的上司,超有錢的、性格很差的上司。
這上司不僅沒有棄他不顧,反而和他一起到洗手間的單間,要幫他解決。
可是自己居然用這種語氣和他說話。
肖祁沒有義務幫他解決問題啊。
楊潤葵清了清嗓子:“那個……不行的話就……”
話還未說完,肖祁突然單膝跪下,臉朝着他的褲裆湊了過去。
“……!”
好近……!
一瞬間,楊潤葵慶幸自己是坐着,否則腳底和胯部突如其來的異樣感,會讓他站立不穩。
肖祁眼睛微微睜大,就算在工作時也從未見過他如此認真地神情。
好像他面對的不是男人的褲鏈,而是博物館中收藏最昂貴的展品。
他專注地用兩只手觸碰操控,從楊潤葵的角度來看,只能看到肖祁的發旋。
“……”
楊潤葵感覺喉嚨幹渴,忍不住催促:“……快點。”
肖祁依言将一只手指塞進半開的拉鏈中。
……
這家夥,故意的吧。
絕對是……!
楊潤葵咬牙地忍住間接觸碰那裏的感覺。由于憋着的時間有點久,那裏早就已經是半勃起的狀态,被指尖劃過似得觸碰後,控制不住地越來越硬。
就在楊潤葵忍不住想要破口大罵時,肖祁站了起來。
“好了,”肖祁從上衣口袋裏拿出濕紙巾擦拭,漫不經心道:“果然,拉鏈專家說得沒錯。按照你的方法,很快就解決了。”
“……”
楊潤葵低頭一看。
果真已經解開了。
肖祁說:“不用謝我。我還有會議,先回去了。”
說完,對着仍自發呆的下屬點了點頭,推門走了出去。
“……”
當天,肖祁并沒有很快離開。他在門外稍微站了一會兒,怔怔地聽裏面喘息聲,直到會議的時間逼近不得不離開,他才走了出去。
擦手的濕巾已經幹透。肖祁沒有扔掉,而是細心地折疊好,放在了口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