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上學
書局新制的話本送來了。
洗漱過後,桑枕就迅速地上了床,還拿了一個軟墊靠在背後。
段景轉頭一看,桑枕手裏拿着話本,一臉期待地看着他。
總感覺有種不詳的預感。
果然,桑桑歡快地沖他道:“大人,你快上來呀。”
他還有公文要批,折子要遞,可若是他不上去,桑桑又不知要如何纏他,于是還是上去了。
桑枕把話本遞給他,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道:“夫君給我念嘛。”
段景心想,是我這段時間對他太好了,叫他把規矩都忘了?
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以為他會認識到自己的沒規矩,可是後者還在愛惜地摸着書皮,根本沒注意到自己的動作。
段景低頭看了看話本,只見上面赫然寫着五個字。
手帕定情記。
……這鄉野間的文學,可真夠粗俗直白的。
“劉書生就撿起了小姐的手帕,一門心思地去追她,等到追上了小姐,面皮卻陡然燙起來,支支吾吾,一腔情意空在心裏裝着卻說不出來……”
段景越念越慢,只覺得雞皮疙瘩都要起到他喉嚨裏了,桑枕卻聽得很起勁,不時催他快一點。
“這書生立志考取功名來娶小姐,誰料百試不第,最後只得回家種地了。”段景實在念不下這酸戲,索性編了個結局,接着就把書扔到了屏風那邊。
“夫君,你念完了嗎?”桑枕聽到書生寒窗苦讀,正高興呢,結果一下就結局了。
“念完了。”段景幹巴巴地說。
“可是後面還有好幾頁啊。”桑枕不解地問。
“後面都是插畫。”段景信口胡謅道。
可是桑枕并不傻,段景翻頁時,他明明看到後面全是字的。
他心思敏感,人又容易自卑,以為是自己不識字,段景煩了他。于是點了點頭,默默地臉朝內側躺下了。
段景好容易擺脫了這肉麻的故事,心頭剛松快點,卻看見桑枕閉着眼,像是睡着了。
于是他也睡了。
第二天,段景去上班,桑枕第一次乖乖地沒纏他,這種感覺還有點新奇。
等他晚上回來,桑枕沒有再看話本,也沒圍着他叽叽呱呱地說今天做了什麽。
他有點奇怪,用完膳,他故作随意地說自己要去書房寫字了,桑桑也沒有跟過來。
他寫了一會兒,終于耐不住了,從書房轉出去,管筆墨的仆從趕忙跟過來賠笑着問大人怎麽了,被段景掃了一記眼風,縮了縮脖子又退了回去。
回去時正好瞧見桑桑正看着話本發呆,段景要哄他,看了一眼內容道:“這兩人定親了。”
可這句話并沒改善桑枕的心情,他還是在發呆。
段景索性坐到他對面,問道:“誰惹桑桑不高興了?”
桑枕這才看了他一眼,難過地說:“我認的字好少。”連話本都看不懂。
段景挑了挑眉毛,十分不解。
他以為明明自己和桑桑已經是話本都寫不出的眷侶了,為什麽他還這麽執着地要看臆造出的別人的故事。
不過桑桑要看,他也說不出什麽,于是提議道:“不如我給你找個先生?”
桑枕眼睛一亮,抿着嘴笑了。
“真的嗎?”
“爺幾時騙過你?”
“我想去書院,不要在家裏好不好?”桑枕抓住他胳膊搖了搖。
這并不是什麽麻煩事,據他所知,翰林院剛退休的張學士告老後就開了個書院,專門教官員家裏的親戚。
由此可見學生之良莠不齊,先生大概也講不出什麽高深東西,他也可以放心将桑枕帶過去了。
許諾了送他去上學,桑桑終于不拉着一張小臉,段景也如願以償地把他吃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桑枕就急急地搖着他的胳膊,想把他叫起來:“夫君,我今天上學要早一點啊!”
段景眼都沒睜,從鼻端嗯了聲,又将他摁到懷裏。
“你先生都得聽我的,你做什麽這麽急。”
可是桑枕一旦心裏裝上什麽事,就再想不下別的,他跳下床來穿好衣服,小荷在外間服侍他淨了面,好歹吃了兩口就挎上針線嬷嬷給制的書袋,就等着段景去送他了。
段景在一旁慢條斯理地吃飯,桑枕都要急得轉了,好不容易兩人才出了門,坐車到了書院門口。
張誠友之前得了招呼,早就站在書院門口等段景,段景走過去,将桑枕送到張學士旁邊,客客氣氣道。
“張大人,這是我家小弟,性子貪玩,腦筋又笨,望大人寬松點管教。”
段景不說桑枕是外寵,是怕他的同窗們看輕他。
等晚上桑枕被府裏的馬車接回來後,段景看他興致很高,還在繡架旁繡了半天衣服,于是開口問他。
“今天學的可都會了?”
在書院裏,張學士對他并不關注,因為他不擅于和先生對弈,講的東西又都聽不懂,可他學的是很認真的,一想起以後和大人一起讨論學問的畫面,他就不困了。
桑枕嗯了一聲,繼續飛針走線做女紅,他要給夫君繡好這件衣服的花紋呢。
段景看他心情好,也就不再追問了,結果桑桑突然啊了一聲,記起來先生布置的作業還沒寫,于是急急忙忙從書袋裏拿出紙筆來抄書。
可是阿房宮賦實在是太長了,什麽時候能抄完三遍啊,他拿筆的手寫的又酸又累,到最後幾乎是癟着嘴要哭了。
眼見着就要子時了,為什麽作業這麽多。
段景一開始誠心要讓他長教訓,寫不完也裝聽不見他的抱怨,幹什麽不好非要去書院,還要讓自己在屋裏坐着等半天才回來,到底誰才是他夫君。
可是到後來桑枕真的皺着臉,一副天都要塌了的樣子的時候,他又看不得了,過去把他的筆放下道。
“不用寫了,明天我和張誠友說說得了。”
桑枕不聽他的,盡管段景再三保證先生不會怪他,他還是要抽抽搭搭地寫字,說先生布置的作業,怎麽能說改就改。
早知道你有作業,回來還做什麽女紅啊!
段景實在說不動他,可是桑桑的字寫的不成形罷了,還格外慢,這三篇字要叫他寫,就是猴年馬月也寫不完,于是他幹脆奪過筆來,雷厲風行地給他把字抄完了。
整篇下來行雲流水,字體更是剛健有力,帶着權臣的威壓,一看就不是桑枕寫的。
桑枕看着這張前半段和後半段完全不同字體的宣紙,哇地一聲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