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3)
……現在好像是秋天,怎麽種桃樹?笑。
就這樣吧,這樣就好,其他,随風吧……
陌煙抱琴扶簾而入時,看到的便是臉色不是太好的席蓮,尋着視線看過去的是臺下笑得溫柔的風曲容。陌煙皺起了好看的眉,但是又不動聲色的架琴撥音。
陌煙不知道為什麽席蓮會不待見風曲容,一般來說席蓮是不會得罪任何一位客人的但是今天他很反常。他們應該是不會有交集的人,風曲容更不可能對風滿樓有所企圖……這兩人……
今天的風曲容沒有點雅座,而是在臺下點了個小座再捎上了一壺好酒,在一旁落了個悠哉。依舊是那副像溫良書生的面容,君子如風,溫潤如玉,只是今天換了一身雪衣到有了幾分谪仙的感覺,退去了點水墨味添了三分清冷。這樣的人随便往哪裏一放總能夠吸引眼球,看吧,已經有不少客人頻頻側目了,特別是一些情窦初開的大小姐。(風滿樓接待任何客人,即便是待字閨中的大小姐或者是嫁人婦的夫人,不過後者很少,前者……咳咳咳)
這時的陌煙突然覺得是風曲容往這裏一坐妨礙了風滿樓的生意才會使席蓮不給好臉色的,按照席蓮的本質來說這很可能……
風曲容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聽着琴,很悠閑。曲是昨晚他彈過的《霓裳》,還是不變的清麗,硬是把十分的旖旎淡成了三分,真是的,真是一個很固執己見的人。不過,也是,一個很脫塵清秀的人,這樣的安安靜靜,心無旁骛,根本染不上那旖旎纏綿,這點和那個人很像,只不過那個人骨子裏透着傲,孤傲,不落煙塵,不染紅塵……
風曲容皺了皺眉,收回思緒,重新看向看臺。突然有點想笑了,臺上那人竟然在走神,而且這樣理所當然,只是琴技太好掩蓋了他的心不在焉,這樣的人也會走神,在想什麽呢?
啧,酒太沒味了,果然今天應該換清茶啊。
陌煙還在糾結于席蓮的反常,他可以感覺得到席蓮在那條走廊來回走了三四遍,而且一臉憤恨痛苦但是又欲言又止的樣子。……難道席蓮看上了風曲容想拉他進風滿樓?!
的确,好像很受歡迎的樣子,風曲容和蘇夜很像,都是那種很溫柔的人,不過前者是僞裝的,但溫柔這種東西是□□,很多人會為了這種□□一擲千金,就像這裏就有很多財主、大小姐為了蘇夜而夜夜徘徊。更讓人驚訝的是曾經一位上了花轎的小姐在路過風滿樓的時候突然沖出了花轎,然後喊着蘇夜的名字撞死在了外面的柱子上。……為了這件事,蘇夜倒是傷心感慨了好長時間,這麽說來那小姐倒也值得了,起碼她成了蘇夜生命中不忘的記憶。後來這種壯烈的行為卻是羨煞了一群女人,那時城中不少女人說要是也被父母逼嫁索性也撞死在風滿樓的柱子上好了,起碼還有個俊雅溫柔的人為你惋惜和傷心,死了也瞑目了。這件事倒真的有點吓到蘇夜了,本來想讓席蓮出面了,不過後來卻是林落雪一紙解決了事情。
貼在風滿樓外面柱子上的告示陌煙當然不可能看到,但聽說了(這件事鬧的滿城風雨不想知道也難),大概意思好像是:死在這裏的第一個人是決絕和貞烈之後的都是逢場做戲給女人丢臉……那一紙寫得很不留餘地,反正第二個人是絕對不敢有顏面在這裏死了……
鑒于蘇夜有這麽大的影響力,席蓮想拉風曲容入幕也是正常之舉,但是,風曲容是一只狐貍,而且是一只身份特殊的狐貍,看來席蓮這次是失策了。
當陌煙還在做各種猜想的時候,席蓮在幕後有點按捺不住了,從昨天看見葉滄瀾起就難以平複了。今天風曲容來了,但是他沒來,這讓他很煩躁。真的很奇怪,明明下定決心不再見他了,但是遇見了就會想他,卻又分不清是思念更重一分還是殺意更重一分,如此的矛盾。
“該死!”桌上的茶杯被摔了個粉碎,進門的蝶絮也被吓了一跳。
“這是怎麽了,發這麽大火。”
“……沒什麽。”
“沒什麽?”蝶絮露出一抹妩媚的笑,然後伸出玉手勾起席蓮的下颚,以一種極其媚惑的語氣問道,“真的?”
席蓮瞥過頭去一言不發。
“她(他)來了嗎?”
“什麽?!”席蓮猛然回過頭去,詫異地看着蝶絮。
“果然如此……唉……”蝶絮嘆了口氣,結束了剛才暧昧的姿勢然後默默地走到一旁坐下。
“你……怎麽……”
“猜的。”蝶絮有點好笑地看着席蓮,“你什麽事都寫臉上了……雖然我不知道他(她)是誰,也不知道你們經歷了什麽,更不知道是什麽可以讓你如此痛徹心扉,但是……都過去了,你只要知道你是天下第一樓的樓主就好……作為樓主,你必須為風滿樓負責,為這裏的每一個人負責……我們,這裏的許多人都是你和前樓主撿來的,從戰亂,從饑荒,從流浪……無論怎樣,是你們帶離了我們饑餓,惶恐,不安,無助,是你們重新給予了我們一個家,所以作為樓主,你必須負責,因為我們再也經受不住再一次的失去了……風滿樓是我們的家,比什麽都重要……”
“蝶絮……”
“我知道這個請求很自私,但是我還是懇求你——不要把風滿樓卷入是非中,不要因為你曾經的恩怨把風滿樓推向風口浪尖……”
“蝶絮,這點你放心,我是我,風滿樓是風滿樓,我不會因為我的事而把大家牽扯進來……而且,一切早在三年前,結束了……”
“真的結束了嗎?”蝶絮苦澀的笑了笑。
……
曲終。
下面掌聲雷動。這樣的贊賞,真的也好,假的也好,陌煙并不在意,反正這裏是沒幾個真正聽曲的,如此這樣一首意興闌珊的曲卻也能博得如此的青睐,有點想笑,真的……有點諷刺了。
風曲容斜坐在大椅上,半撐着腦袋,饒有興趣地打量着臺上的人。
真是一首……不盡心的曲啊。
風曲容突然覺得身後的掌聲很聒噪,好像是他們擾了一場盛宴,本來早已沐浴齋戒虔誠地去赴宴卻被世俗的酒水潑了一身髒,擾了本來的心境。還真是心煩。
看着無趣,風曲容起身走向風滿樓的□□月吻院。
這裏是一處雅致的地方,終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熟悉的風情。據說這裏是前任樓主風月在死之前特地布置的,幾個月內,費盡了心機,調換了大量名工巧匠,力保到了每一局一格都極致到挑剔。月吻院內有大量的君子蘭和月吻草,它們相互簇擁、交織在假山流水,小亭蜒廊之間,和諧、溫情,極盡斑斓和絢爛。
這裏就像沉醉于另外的一個世界,精細到夢幻。陌煙第一次來的這裏的時候也的确被這裏的景色震撼了,但是卻偏偏喜歡不上,不知道為什麽總感覺到很不舒服,總覺得君子蘭和月吻草是不能植栽在一起的,明明很和諧但是卻讓他覺得刺眼。也行正因為這樣陌煙才想用北院單植一些蘭花的,但是現在卻改為了桃花了……
“殿下難道不知道擅闖人家私院是很不禮貌的嗎?”
風曲容閑敲着手中的折扇笑着轉身。“那還不是風滿樓藏有如此人間仙境,我也不過是被美景所引。席大樓主應該也不會如此小氣獨攬人間美景吧?”
今天的席蓮又穿回了曾經淡綠色的衣着,轉眼淡去了昨日的妖嬈,轉而鋪上了一層薄霜。這樣一個人就這樣站在這深秋的百花園內,遺世獨立着他的傲骨,仿佛飲盡了人世的苦澀,看透了歲月的滄桑,明明還是如此的年輕卻讓人深切的感受到了韶華白首也只不過轉眼一瞬的無奈。
“風滿樓可不歡迎您,殿下。”
“為什麽?是因為斷憶嗎?樓主未免也太過遷怒了吧。”
“斷憶,斷憶,好一個斷憶,他都已經親自斷送了這段記憶,我又何必自作輕賤不斷了這段回憶?我和他已是路人………風滿樓之所以不歡迎您那是因為我是軒啓人而你……”
“你們兩個真是……好了,我們開門見山吧,我來軒啓是有目的的,而且我需要你們風滿樓的暗線。”
“殿下,我說過了我是軒啓人。”
“這件事對軒啓百無一害,而且有一定的好處。”
“我不想把風滿樓卷進什麽是非中。”
“那麽洛川閣呢?……”風曲容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笑得風淡雲輕。
“……你怎麽知道?”席蓮眼中的殺氣頓時重了三分。
“……席樓主作為天池門的後人這麽幾年能夠如此安然地的經營着風滿樓并且完全沒有得到葉氏殘黨的騷擾,想必一定是借助了洛川閣的勢力吧。”
被一語道破,席蓮反而顯得坦然了點,負手走到一旁的涼亭坐下。風曲容也不急,随便拂袖在另一旁坐下。
“殿下倒是知道的很多呢,但是似乎也一切如洛川閣閣主所料。你會來找他。”
“噢,那洛川閣主還真是一個有趣的人呢。”
“的确,洛川閣主是個奇怪的人他只對他感興趣的人合作,只見他想見的人,只殺他看不慣的人。而我風滿樓之所以和洛川閣合作只不過也是他老人家對于風滿樓極利于收集情報這點感興趣而已,所以我們也只不過是最表層的交易,我要我的安寧,他要他的情報。至于殿下您能讓閣主感興趣到何種程度在下就不知道了。”
“這點不妨樓主操心,我自有安排,我只希望你能帶我去見那位閣主就行。”
“據說閣主年事已高行動不便,全閣上下事務都是交予他左右護法黃泉、碧落來完成。我這裏有一塊令牌,你去西郊的孟婆涼茶鋪把令牌交給那位賣涼茶的婆婆就行。”說完。席蓮從腰間掏出一塊不起眼的小木牌丢給風曲容。
“多謝。”
“你自己好自為之吧。”席蓮并不想與之深談便拂袖而去。
徒留了一人的院落顯得格外冷清,夜也靜的可怕,但是風曲容好像完全不在意依舊閑情雅致地敲着手中的折扇,是又或不是的看着別致的院落。
☆、幽幽忘川與君難訴
陌煙抱着琴回房路過的時候便看見了席蓮一臉嚴肅地從月吻院出來,有點詫異地看了看消失在轉角的背影,陌煙便好奇地走向了月吻院。
那一晚,風曲容就是看見了這樣的景色。那人抱着古琴,白衣,墨發,像穿透了夜色,款款而來,原本精美的院落卻在他出現的那一刻就黯然失色,就像中了魔障一樣,怎麽也移不開目光,明明那張只能算清秀的臉沒有那人颠倒衆生的美,但是,還是覺得美得難以附加,帶着夜色朦胧的氣息,沿着小道,他就這樣而來。月光好像在他身後一層一層地鋪開,身旁的花輕輕搖曳着好像在為他開辟一條小徑,那一寸那一步他走過的地方都好像炸開了光,開出了花。那一瞬間他居然将他和他重疊了。
“風曲容公子怎會在這兒?”他離他二丈外這樣問道。
他果然和他一樣适合白色。也只有他們這樣的人才适合這種不落煙塵的顏色,這種顏色穿在自己身上怕是被濃重的血色給玷污了。
“只是閑來無事在此賞景而已。”
“賞景?怕是風曲容公子成了他人的景,還好此處偏僻不然不知明天又有多少芳心相思不得了。”
雖然這話來得恭維但是風曲容卻很高興,朦胧間總覺得是那個人在對他說。
“被陌煙這麽說我可是很是開心。來,如此良辰美景不如奏上一曲。”
“那我可是會另收費的,而且價值不菲。”
“哈哈哈哈……那上次,我偷聽的那次算不算?”
“你不說我還忘了,那正好一起算了。”
“陌煙你還真夠小氣,為朋友助興一曲還要算賬。”
“我何時答應成為風曲容公子的朋友了,我可不敢高攀……況且親兄弟還要明算賬呢?”說完他上前将古琴輕放到石桌上,然後向他形式地攤了攤手。
他果然不是他啊。那個人永遠不會做那麽可愛的動作。
“陌煙這麽說我可是會傷心的,來,叫我容,我們是朋友吧,不要那麽生疏了。”
“……唉,想不到你會是如此小孩子心性。”
他這樣說他,那時的他這樣說他。不過也沒錯,他就是一個執拗到狠戾的孩子。
“罷了,不跟你鬧了,要是被百靈那丫頭看見了怕是又要唠叨好幾天了。”他調了調古琴,然後笑道:“如此良辰美景一曲《與君》謝知音了。”
優雅的琴聲從他纖細的指尖撥出,散在這夜色裏,一下子就醉了……
《與君》,傳說曾經一位才華橫溢的書生在一次偶遇中救了一只剛逃過三度仙劫的小狐妖,狐妖為了報答書生就承諾了書生三個願望。書生并不在意,任其小狐妖出沒于他的生活。不過後來妖狐的确實現了書生的三個願望,不對,應該是兩個吧。一個是用書生一半的壽命再換重病的未婚妻三十年的陽壽。第二個,用書生的運格換他未婚妻一個幸福的未來,最後他未婚妻嫁給了尚書,集寵愛于一生。第三個……書生在孤獨終老的那一年,就彈了這曲《與君》,以此來感謝狐妖一直以來的照顧。與君遇,幸之。……所以第三個願望是,書生希望狐妖渡劫成功,早列仙班,永世無憂。……後來,書生死後多年,狐妖真的渡劫成功位列仙班,但是……卻再也無法無憂……
《與君》,《與君》……與君相遇,便是我今生最大的幸……其實《與君》才是狐妖真正想說的吧。與君遇,願承君三諾,永世不改……
風曲容突然覺得陌煙真的和那個人很像。在驚才絕豔中包裹着高傲的孤獨,寧可被隔離于繁華,也不願為了這份孤獨而置身于喧嚣,寧可這樣的轉身而過,踽踽獨行。他們都像那書生理所當然地為他人犧牲,深深地愛着他愛的人,義無反顧地守着他愛的人,卻如此殘忍地無視了愛他的人,也許根本談不上無視,而是未曾回首看到他們愛的存在。他就這樣自私地愛着那麽幾個人然後帶着他高傲的孤獨越行越遠……你連呼喚的機會都沒有……因為那樣的他,你根本就走不進他的……世界。
而自己會不會像那只狐妖那樣,默默地守護,最終卻也只能止隔于朋友的界限。可是,自己可不會那麽容易滿足,我是殺戮者,掠奪者,不達目的不擇手段……
“容兄,你在想什麽?”
“……嗯?你說呢?我認為《與君》根本不适合贈與知己。”
“……?為什麽,自古它不是一直如此定義的嗎?傳說中書生和妖狐的感情稱不上知己,那還能算什麽?”
“唉……”風曲容一合折扇略似憂傷地把握其折扇上的吊墜,“的确,你對書生的感情把握的很到位,琴音很真摯,很誠懇。”
“那有什麽不對?”
“你沒錯,但是你越沒錯,你彈得越到位,這首《與君》卻更加的悲劇……”
“悲劇?”
“陌煙何不以妖狐的立場來彈一此曲?其中的悲劇你便會自然明白……好了,今夜已晚,在下先告退了,陌煙你自行領會吧。”
風曲容笑得一臉溫柔。
看着那個儒雅的男子離開,陌煙一臉的不解。便試圖從新以妖狐的角度去彈奏這首《與君》……
與君遇,幸之。呈百載輪回,渡忘川弱水,飲半盞孟婆湯,盡前塵後世,往生此世紅塵,春秋幾載,與君邂,……
琴聲戛然而止,半盞功夫後,陌煙甚是憤怒的離開了涼亭,徒留那随風而鳴的好琴……
第二天一早,席蓮如願地沒有看見風曲容,算是送走了一座瘟神,無論是随了閣主的意願,還是随了本心,風曲容是不能呆在這裏的,不然終會發生什麽不好的事。這種感覺席蓮非常的清楚。
亂世逐鹿争雄免不了多少的犧牲品。還是不要自以為是的跳入這龍潭虎穴,這不是誰都下得了的局,一有差錯便是粉身碎骨,席蓮是沒有心性再來心力交瘁一次了。
焚香品茗一切照舊,只要守着風滿樓便好。
“呦,樓主今天倒是好雅興,什麽事讓您這樣舒心啊。”蝶絮邁着蓮步,晃着那抹妖媚的紅色嬉笑道。
“天晴了,我自是高興,沒有什麽為什麽。”
“什麽什麽天晴了?!”百靈一頭紮進來。粉色的百花裙像畫卷一樣鋪開,帶着青澀的芬芳,炸了滿堂□□。頭間叮當的發飾更像挂在小鹿脖間的鈴铛,都興奮地打着顫兒,叮叮當當好不熱鬧。
“小丫頭,我是說天晴了,我們出去郊游怎麽樣?”
“郊游?真的嗎,百靈已經好久沒出去玩了,太好了……”小丫頭一興奮起來就會沒完沒了,簡直就像五六歲的小孩。“對了,這次一定要帶上小煙,看他那樣子都快在風滿樓悶出病來了……嗯,要帶點吃的,我讓王嫂做點糕點去……”百靈叽叽喳喳,上跳下蹿着,滿是期待。席蓮也心情好由着着丫頭鬧騰去了。
風滿樓的後面有一座無名山,它依望江而卧,飲望江水,品望江風情,與望江相伴了歲月,看盡了紅塵滄桑,它綿綿長長,郁郁蔥蔥,帶着山間的霧霭,慵懶地神隐着。
無名,便是它的名。為什麽是這樣的名?曾經有無數人為它命名但卻無人給予它一個可以永久的名字,不斷的命名,不斷地被代替……最終依舊無名。沒有一個名字可以令這座滄桑的無名山折服。
每年的春季便會有不少的游客來此踏青、郊游,那時是這裏最熱鬧的時候,不少文人雅客賦詩品茗,公子小姐嬉笑而過,孩子的紙鳶又被卡在了樹尖,年邁的老人顫顫巍巍地來祭拜山神……那時的山間才是熱鬧的,但除去這段時間就很少有人上山了。無名山地勢複雜,深林處還有出沒的猛獸,加上這座山流傳着祖祖輩輩的各種傳說,當地人都敬而畏之。
現在已是秋末了,上山的人更少了。所以席蓮一行人倒也得了個清靜。
樹葉松松落落地鋪了滿地,踩在上面軟軟的,很舒服,鼻尖還飄着泥土的芬芳和枯葉的蘊意,倒也怡然自得。陌煙心情也愉悅了幾分,看着前面同是好心情的席蓮,陌煙斷定這跟今早風曲容一行人的離開有着莫大的關系,特別是那個叫斷憶的人,不過……算了,以那時的情況來看,席蓮斷不會和央歌有什麽多大關系……終不過也是紅塵往事一樁。
秋風習習而過,樹尖搖曳的樹葉刷刷地往下落,像是趕赴一場季節的盛宴,匆匆,忙忙,揮別的秋,禮贊的冬,也只有季節可以這樣不留半絲感情來豁別。飄零的落葉世界,卻像一個靜默的世界,獨自生死輪回,自飲人生甘澀。
陌煙接過身旁飄過的一片葉,擡頭看見走在最前面的百靈甩着手中的一尾樹枝,自樂地哼着小曲,腰間的小鈴铛還一顫一顫的,在林間形成了清脆的回響。笑了笑,心情一下子放松了,若不是秋末那便可流水曲觞,好不惬意。
☆、暗影重重
陌煙一行人在這個有點蕭瑟的季節中嬉戲歡笑,賞着秋末的景,吟誦着詩詞歌賦,唱着小調,悠悠哉哉地向山頂走去。
但是,危機就是發生在那一瞬間。
突然聽到百靈的一聲尖叫,陌煙反應過來的時候,席蓮已經中箭了。腹部鮮血已經蔓延開了,很深。人群一下子驚慌起來了,反倒是中箭的席蓮冷靜的拔出了箭,點了周遭大穴,撕了袖子做了簡單的包紮。
“都別動,敵在暗,我們在明,切不可輕舉妄動。”席蓮在蝶絮的攙扶下做好防守的姿态,他臉色很冷,殺氣更是濃重。在這裏一幫人中只有席蓮會武功,百靈也會點可是連自保都是問題,所以,現在,局勢很不樂觀。
一下子陷入的危機,陌煙第一反應是沖着他來的,但後來想想,這麽毫無防備的一箭,如果是沖着他來的,那麽現在他恐怕已經命喪黃泉了。再看向席蓮的表情一切了然如心了。
能讓席蓮也措手不及的那麽必定是高手中的高手。
“我斷後,你們快走!”
“樓主!”
“走!”
蝶絮一把拉過還在躊躇的幾人毫不猶豫地奔下山。
“蝶絮姐……”
“走,我們只會拖累他。”
“但是……”
連拖帶拽地硬是拉到了山腳,驚魂未定的幾人齊刷刷地望向山腰。陌煙眉間更是皺地厲害了。沒有人追來,那麽就的确意味着那些人是沖着席蓮去的,但是現在怎麽辦呢,暗影又不在身邊,通知鬼魅已是來不及了。
“蝶絮姐怎麽辦?一定又是那些人了……不行,我們得去通知黃泉大叔!”百靈在一邊急得跳腳,最後甩出了一個讓陌煙震驚的名字。
黃泉——閻王地府,黃泉開道。江湖聞風喪膽的殺手,相傳他曾經一夜之間屠殺盡毒王谷,後又血洗傅家堡,大木寨……沒有他殺不了的人,沒有他完不成的任務,那個站在殺手界頂端的男人。
陌煙知道這個人的江湖傳聞并不假。因為那個名為黃泉的人曾和鬼魅交過手,并且以幾招之差贏了鬼魅。能讓天下第一的魅影樓樓主一嘗敗績的人是怎樣的能耐,起碼他認第二沒人會傻得去認第一。
但是為什麽百靈會……不,應該是席蓮……
風滿樓,風滿樓,看來遠遠沒有他看來的簡單。
“百靈怎麽回事?什麽那些人?還有黃泉是那個黃泉嗎……”
“落雪姐姐你別問,現在最重要的阿蓮有危險……”
“來不及了……”蝶絮面若寒霜的回道。
“怎麽……”
“落雪你帶陌煙他們先回去,我和百靈回山上看看。”
“不行,這樣太危險了,你們根本應付不了。”平時溫潤的蘇夜此時也急了,他一把抓住欲轉身而去的蝶絮,急言而語,“要去,也是我和陌煙去,你們女孩子家怎麽……”
蘇夜還未說完就被蝶絮攬到了腋下。“小兔崽子,翅膀硬了?要知道老娘在江湖掙紮的時候你小子還在喝奶了。”說着就勒緊了蘇夜的脖子,還一邊兇神惡煞地拍了拍蘇夜緋紅的臉頰。
陌煙第一次看見這樣匪氣的蝶絮。
蝶絮潇灑地放開蘇夜,頭也不回的轉身就走。徒留翩翩的衣角像紅色的蝴蝶,翩跹在烈焰。
女人的背影原來可以這樣美。
百靈蹦跶地跟了上去,然後似乎忘了什麽回頭看了過來,“放心,打不過我就放毒毒死他們。”這句話百靈依舊說的很天真,但是那隠在樹蔭裏的身影卻讓陌煙不寒而栗。
陌煙摸着袖中那枚精致的短哨,精細的紋路異常敏感地刺激着他的感官,那像呼之欲出的沖動挑撥着緊繃的心弦,但最後,陌煙還是默默地收了回去。
果然女人才是最可怕的,她們完全不需要演戲,因為她們天
生就能令人震撼地轉化各種角色,這就好像是一種女人的本能。
腹部像被撕裂了一樣的痛,紅色的液體也毫不吝啬地往外湧,很痛,但是感官卻異常清明,連腳邊飄零的落葉都變得那麽細膩那麽慢。從腰間抽出的軟劍,瑟瑟而鳴,這把劍有個美麗的名字——靑鸾,劍是掌門鑄的,名是師傅起的,輕盈,淡雅,靈秀,像掠過天際的青鳥……這是一把不适合殺人的劍,師父也說過此劍只為蒼穹而鳴。但是,現在,它只為了殺人而鳴了,三年前,它早就玷污了它的名字。
血,嗜血,只為殺戮。
背後的黑影伺機而動,喂毒的劍直取要害。席蓮一個側身與劍鋒插過,一縷黑色的發悄無聲息地被削斷了,輕輕的散在風中……席蓮一招‘清風回浪’直接迎向了殺手的腹部,殺手也反應很快,一個疾步後退堪堪避過了攻擊。席蓮反倒笑了起來,小輕功和殺手拉開了距離,“這幾年‘葉氏’倒是長進了不少。”
“那是托公子的福……我們可是每時每刻都被逼着練習怎麽殺你啊……”
一慵懶的聲音穿透晦暝的樹林,尋聲而去,一道黑色的修長的暗影斜靠在樹上。随後一陣稀稀疏疏,在席蓮身旁的樹下又走出了幾個蒙面殺手。
“公子可是害我們煞費了苦心……”為首的蒙面人看似漫不經心但是卻讓席蓮每個毛孔都緊縮了起來,這個人很危險,那雙暗紅色的眼睛就好像在無意地打探自己的獵物,玩味間洶湧着嗜血的危險。在‘葉林’一族擁有血瞳的人都是能力超群的人或者是血統純正的嫡系族,就像葉滄瀾一樣在他殺人或者憤怒的時候雙瞳都會變成暗紅色。這是一種危險的警告色。
“所以,今天……”
席蓮還未作出反應,鮮血就模糊了視線,噴湧的血在空中誇張地形成血幕,對方抽回的劍在斑駁的陽光中閃着寒光,劍梢更是優美的劃出了一道血線。
席蓮呼吸一滞重重地摔了下去,溫熱地液體快速的包裹了全身,連身下的層層枯葉都好像被浸透了。傷口很大很深,從左肩一直到右腹下,毫不偏差,可見刀鋒淩厲不含半點多餘,如此正面讓他毫無防備的急速攻擊還真是恐怖。席蓮想笑,但是随後巨大的疼痛瘋狂地撕扯他最後的意識。
終于要結束了嗎……
“席公子,我們也只是奉命行事……”
就這樣結束了嗎……
“其實我本人還是很欣賞席公子的,但是你偏偏卻是天池門最得意的門生還是……”
天池門?……呵呵呵呵……如果我不是天池門人……我們或許……
“席公子你也知道天池門和葉氏之間的血債只有一方的徹底消失才會真正的結束……”
對……我們之間隔着血海……無力更改……沒有如果……一開始……就是……錯誤……對吧……葉滄瀾……
“好了,最後席公子容我葉幽冥送你最後一程吧。”
席蓮模糊地看見明晃晃的劍光在空中閃過,然後是血,溫和的血,一滴一滴地滴在臉上……
那熟悉的背影,像曾經,像夢中……那樣地出現在……
斷憶收緊了手中下落的劍,面無表情地任由血滑落,暗紅的雙眼此刻更是妖豔的瑰麗。
黑色的長袍裹着這個肅殺的男人但卻一點也掩飾不了滿盈爆躁的內力,四周的枯葉都被震退了,蒙面人們手中的劍也低鳴着。一下子空氣變凝重了,謹慎的殺手退了一步,咽了一口口水又齊齊看向為首的葉幽冥。
葉幽冥倒是一臉無所謂,盯着斷憶卻又不收回劍。“少主,你這不是為難我們嗎?”
“你們不能殺他。”
“我們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他的生死只能由我定奪。”斷憶又将內力推進了三分,手中的劍就以一種詭異的彎度嘶鳴着。
葉幽冥嘆了一口氣收回了劍。
“主人,不可以,長老說了一定要完成的如果……”有殺手看見葉幽冥收劍了連忙想要阻止。
葉幽冥笑着回頭看向那個殺手說道:“可是,如果這一劍砍下去會死的卻是少主……”接着又回頭看向斷憶,“對吧,少主,您會不惜一切代價會為他擋劍吧。”
“冥哥,你明明知道的,所以不要為難我了。”斷憶俯下身為席蓮封鎖命脈大穴,再輕輕地把他圈到懷裏默默地為他抹去嘴邊的血跡。
“你們兩個啊……唉,都三年了,你知不知道因為他你和葉氏……算了,你們走吧。”
“冥哥……”
“走吧,雖然我避開了他的經脈但是這樣下去也會失血過多而死的。”
“謝謝……”
斷憶微微點頭表示了下謝意,抱起昏迷的席蓮下了山。
“主人,這樣不好吧,長……長老正因為要殺席蓮才讓您出山的,但您這樣……我們怎麽交差啊……”
葉幽冥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說道:“就報告說被黃泉破壞了,你們以前不都被他破壞了嗎?這次也一樣。”
“這……”
“江湖能有幾個阻止得了第一殺手的呢?……明白了嗎?”
“明……明白了……”
“還有誰都不準說有關少主的任何事。”
“……是。”
蝶絮和百靈一上山就遇見了斷憶和他懷中滿身是血的席蓮。
斷憶沒有說什麽只是徑直越過了她們疾步走向風滿樓。
席蓮傷得很重,斷憶為他輸了一夜的真氣,待穩定一點時席蓮又昏昏沉沉地發起了燒,斷憶又不吃不喝地為他熬了三天三夜的藥,換了三天三夜的紗布,靜默不語地在床邊守了三天三夜。但是卻在席蓮轉醒的第四天的前一刻離開了。
席蓮昏昏沉沉地轉醒,一入眼的便是陌煙等人焦急的神情,剛想開口卻發現嗓子嘶啞的很。蝶絮第一個反應過來去為席蓮倒了杯水。
席蓮枕着蘇夜準備的靠枕甚是優雅的品着手中的茶,好似幾天前未曾發生過那麽驚心動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