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4)
事,更沒覺得身上被捅了個洞。
百靈耐不住了,小聲嘟囔道:“阿蓮你怎麽像個沒事的人,我們還差點以為你要死了,那些到底是什麽人啊?……”
席蓮懶懶散散地答道:“要我命的人。”
蝶絮:“果然……那現在怎麽辦,雖然這次你得救了,但是葉氏是不會放過你的,還有那個斷億……他……”
“好了,你們都別問了,現在我們只要不出風滿樓就不會有事,這次他們動靜這麽大恐怕已經驚動洛川閣了。風滿樓也不是他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的地方。”
洛川閣?陌煙這次真的确定風滿樓不是一個簡單的地方了。看來不是一個黃泉站在他們身後而是整個洛川閣是風滿樓的靠山。怪不得這個是非之地會如此平靜。
“洛川閣?那是什麽?”林落雪和蘇夜在一旁一片迷茫。
洛川閣和鬼魅的魅影樓不同。如果說魅影樓是江湖上高調的第一教派,那麽洛川閣就是暗地裏最低調的王者。由于他們閣主怪癖的做法江湖上少有人知曉,雖然有時一些人被神秘抹殺,一些教派被悄無聲息的血洗,但是人們還是鮮少知道洛川閣的存在,當然他們知道最多的就是江湖第一殺手黃泉,但卻不知黃泉隸屬于洛川閣。本來這些江湖轶事洛羽蘭是不可能知道的,但是自從留下魅影樓這張底牌後,他對江湖秘事知道甚多。
起初鬼魅願意和他交易就是因為洛川閣太麻煩。不說洛川閣全體上下行蹤詭秘,就是想和他們交手也難。有很多次魅影樓接到保護某些人的任務,但是當他們趕到委托人的家裏的時候已經被洛川閣先行一步血洗了。鬼魅說,這種做法,也只有雷厲風行的洛川閣了。
“盟友。好了,別問了,反正沒我們的事了。現在還是先給我弄點吃的吧,我餓了。”
“沒心沒肺。”
席蓮倒是無所謂的縮回了被窩,一副我什麽都不想說的表情。留下一群欲言而止,無可奈何又無從下手的人,最後也只好作罷,退出了房間,各幹各事了,只倒是好脾氣的蘇夜還記得去廚房為席蓮弄點吃的。
待房間安靜後,席蓮才松開了皺結的床單,雙眼空洞的望着床頭紅色的紗帳。胸口的傷口好像又裂了,痛的厲害,四肢百骸無力又透着絲絲寒意。應該沒有中毒,那個人的劍沒有喂毒,只是劍氣本身帶有寒氣而已,這樣的劍一定殺過很多的人,所以才會如此,傷口都顫悚着刻骨的寒意,真是可怕的人呢,誰呢?之前都沒看見過,又是那群老頑固新出的棋子嗎?呵呵呵呵……席蓮想笑,可是一笑傷口又痛的厲害。
回頭看見青鸾安靜的放置在桌上,劍刃的血跡已經被小心翼翼地擦拭幹淨,劍身下還墊着白棉布。他知道,只有他有這個習慣,每次擦拭劍身都會用白棉布墊着。他還記得他說過:劍是有靈魂的,染血的劍一定要細心呵護,以免它淪為只是殺人的工具。
“呵呵呵……殺人的工具?劍不是用來殺人還能用來幹什麽?呵呵呵……可笑……”
“葉滄瀾,你又為何要救我?……”
“葉滄瀾,你為什麽還要出現呢……”
“葉滄瀾,我恨你,我恨你……”
……
☆、蓮生蓮滅(一)
洛川閣
“黃泉,這次席蓮可是差點就死了,閣主有點生氣了。”
“不是還沒死嗎?我可是很忙的,可不像碧落你整天在閣中那麽閑。”
“拜托,天天頂着閣主大人那喜怒無常的性子,不知道我活的多累。”
“……整天和你家那位膩在一起,我是閣主我也不會有好脾氣的。”
“……”
“好了,你閑着還是去應付風曲容吧,他應該快到了。小心點,他可不那麽簡單。”
“這不要你擔心,這幾年我在閣主底下也不是白混的。”
……
紅蓮篇
不幸,也許是在襁褓中便被父母遺棄;幸,也許是被雲游的師尊帶回天池門。……我從來沒有想到我的一生卻因為這次‘幸’便徹底颠覆,命運給我開了這樣大的玩笑,因為‘活下去了’我卻給予了那麽大的代價,誰能告訴我,為什麽?
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那時我就死在襁褓中。
我叫席蓮,姓随了師尊原來俗家的姓氏,名……那年天池門的紅蓮正值盛放,格外的應景,師尊便取了‘蓮’字。
蓮生蓮滅,天道因果。
天池門是不問世事的武林一派,居深山幽境,清修戒律。本門弟子多擅劍法和醫術,劍派弟子謹持門規,潛心修劍,除邪懲惡,以護武林正義之綱,藥派弟子提針磨藥,仁者醫心,懸壺濟世。
被天池門扶養長大,我自是謹遵門中清規戒律,不敢有絲毫怠慢,從小我在劍術方面便禀賦過人,在師兄們還在磨合‘踏燕’的第三重的時候我便以勘破第四重,劍式只要師父教過一次基本就能過目不忘。
9歲我還抱着桃花劍浣花,10歲卻已抱着‘青鸾’入眠。
由掌門師伯所鑄,師父交托,一把青色的軟劍,寒鐵鑄刃,冰蠶為骨,清傲為魄,‘青鸾’這把我摯愛的劍。
我師尊玄清說,我将會成為天池門下一任掌門。
我抱着‘青鸾’似懂非懂。
掌門說:孩子,成為下一任掌門,肩負天池門的希望。
我迷惘的問:掌門?怎麽做掌門?
掌門嘆息:慈悲卻絕情,悲憫蒼生卻紅塵決絕。
那時,我不懂。
那一年,我12歲。
我從掌門師伯那裏接過鎖劍閣的鑰匙。
那是一把很冷的鑰匙,至今手中似乎還殘留着它低溫的感官,也似乎握着它,就能重新推開那扇門了。
鎖劍閣,除卻掌門和長老外外人不可進入的禁地。它位于天池的最北端,并且用了一片竹林來隔絕,此處常年薄霧覆蓋,竹影寂寥 ,別說禁地就是這片竹林也鮮少有人來踏足。
但是,我很喜歡踩着層層的竹葉去聽一聽那深處的婆娑,去染一染那飄渺的霧霭。
第一次被掌門牽進鎖劍閣時,我便一眼看見了那把劍,那把挑起一切腥風血雨的劍,一切的禍首——碧影。當時掌門說:從今以後你要每天來這裏淨拭這把劍,守它,護它,卻永遠不得讓它重現江湖。……
我接過那把被稱為魔劍的‘碧影’時只有一個感覺,好美。這是一把非常漂亮的劍,簡直可以說美到驚心動魄,不對,是怎麽被魔怔了。不同于‘青鸾’的清冷美,這把劍——是淩駕的帝君,是孤獨的帝王。如冰如霜的劍刃如月華皓白靜美,輕輕側過,劍刃上像流過銀色的月影,又像一壇上好的杜康潑到劍刃上蕩漾開的漣漪。憑空快速挽一招,青色的劍影幽幽地像靈動的蛇影,即便收劍但是空中還蜿蜒着它的幻影。劍柄上雕刻着奇怪的圖案,好像一種神秘而古老的騰圖,裹藏着血色的歷史內斂着殺戮的躁動。
這把劍就像鋪開的歷史長卷勾勒了江湖風雨。沉浮百載,它依舊不習人性,它依舊是寂靜的王者,依舊在百年腥風血雨中,踽踽獨行,且歌且行,翻雲覆雨。
劍,太美。
但掌門說。
這把劍沾染了太多的罪孽,太多到無法救贖。太多到天池門的掌門一生都要鎮守這把劍,哪怕被詛咒也要應承,因為這是……天池門的罪……
這是一把魔劍。
當時我還不懂,什麽是天池門的罪,什麽是詛咒,還有為什麽這把寶劍會被稱為魔劍……那時我只知道,今後這把劍将成為我生命的一部分。
14歲那年,我第一次下山。
我還記得那年盛夏 ,鳴蟬有點聒噪,天池門的紅蓮開的格外妖孽。我穿着薄薄的紗衣,皺着眉看着沿途熱鬧的風景,悶熱的天氣消退了我第一次下山的樂趣。
同我随行的是玄空師叔的二弟子秦圖師兄,他為人忠厚老實,深受門中長輩信任所以門中信件均由他護送。
這次是為久鳳山莊送藥,傳聞久鳳山莊的夫人中了奇毒,莊主派人來天池門求取解毒良藥‘百清散’。而那時恰巧門中已無‘百清散’,不得已師尊連夜趕配,第二天命我和秦圖師兄快馬加鞭送往久鳳山莊。
至于會捎上我,那全是因為師伯們讓我下山歷練歷練。
我倒是無所謂,第二天快馬加鞭黃昏時便将解藥送達了,遠遠地将久鳳山莊派來求藥的家丁甩在了身後。
解毒及時,夫人當夜就清醒了,謝絕了莊主好意,在山莊休息一夜後,第二天清早便和師兄返回天池門。
回去時沒有來時的急切,一路頂着烈日緩緩停停。師兄以為我第一次下山起了玩興,所以便由着我走走停停。其實我只是厭惡出汗的黏糊,灼日又使人如此怠倦。
經過林間的時候正直正午,我們便在樹蔭底下避暑。靠在樹幹上,雖然拂面有着微風但是也難以抑制燥熱。師兄倒是在一旁小睡起來,也許習慣了各地奔波,師兄熟悉各個時段的事宜,就像現在立馬夢周公去了。
零星的陽光透過罅隙落在地上形成斑駁的樹影,躁動的熱風與樹林厮磨着,窸窸窣窣,好不熱鬧。林間深處好像有溪水的歡呼聲,用着清爽的脆音引誘着你。
舔了舔有點幹燥的唇舌,看了眼熟睡的師兄,起身尋音而去。
溪水很涼,在這夏日真是一種慰藉。脫了鞋襪,淌水走在淺溪邊的鵝卵石上,慢慢地讓涼意撫平內心的聒噪。涼爽的溪水歡騰地穿過腳丫調皮地在你腳邊打了個轉,然後又嬉笑着奔向了遠方。
但是,正當惬意時一股不合時宜的血腥味打破這份享受。尋着腥味來源看去,便看到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橫在了溪邊。
不是沒看見過屍體,但是這種慘狀的倒是第一次。這一刻都感覺不到酷熱了,只有深深的寒意從腳底竄上來。淡淡的血絲在溪水的沖刷下順流而下,頓時覺得腳邊的溪水已經不是冰冷所能形容的了。
但是,一切都像鬼使神差,我卻在蔓延的寒意下忍不住地去觸碰那具屍體。
屍體身上布滿了傷痕,大多是刀劍所傷,一小部分應該是逃亡中被枝桠刮傷所致,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仇家被砍成樣……撩開屍體的散發竟是一張意外年輕的臉,這個男人,不對,甚至還稱不上男人,最多也只是二十歲的少年倒是長得英俊。
還活着!
雖然很微弱但是的确尚有一絲氣息。
真是個有趣的人。
他是在五天後醒的。
那天,護他心脈一路快馬加鞭回了天池門,本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态讓師尊施針看看,可是卻沒想到驚動了掌門和長老們。那日掌門神色複雜,長老們面色凝重,連平日果斷的師尊也遲遲未下那關鍵的一針。我有點疑惑的問道:本是生死由命,況且他的傷并非我們所致,何必遲遲未下針?倘若無法生還又豈是我們的過錯?
師尊看了我一眼,我有點心虛,似乎剛才的話把人命說得太過輕賤。
“孽緣。”師尊嘆了一口氣,終是心無旁骛地下了那一針。
“針下了,藥也用了,一切看他造化了。”
師尊收起他那珍愛的‘九針’然後有點不明意義地看了我幾眼最後卻又欲言又止。
我心中疑慮。
最後還是掌門發了話,“蓮兒你把他擡到北院照顧他。”
……
他叫滄瀾,是一個江湖游俠,那日為了端平一個強盜的山寨才受了那麽重的傷。
我驚訝這樣年輕和不要命的劍客,但是更是羨慕他的浪跡江湖。
他有很多的故事,走過很多的路。
他真的是一個有趣的人呢。
接下來的日子他一直在門中修養,雖然門中不可多日留宿外人,但是他傷的太重,而且他的才學和武學又深得長輩賞識,他的故事讓門中不常下山的我們津津樂道,所以這次破例了。但奇怪,他倒是幹淨利落,為了報答救命之恩入了掌門門下,用他的話說,江湖人只知滴水之恩應當湧泉相報,按江湖的規矩此救命之恩定當用餘生犬馬相報,而且多年以來江湖之路太累,他也想安定了。
我詫異,但是掌門卻都沒考慮就答應了。
然後,
他成了我師弟。
那一年,我還不知何為江湖,但是他卻已深谙。
☆、蓮生蓮滅(二)
雖是師弟,但是他終是大了我五歲,我不得不承認他在各方面都比我更優秀,甚至在處理某些事上都比我來得更為成熟更為深遠,在很長的時間裏我都認為他比我更适合掌門這個位置。所以那日我去向師尊說明掌門之位還有待商榷。
記得那天很晚了,藥廬亮着昏暗的燈火,師尊撸着長袖漫不經心地磨着藥草。身旁還放着幾本陳舊的書,那是幾本很常見的經書但是師尊卻異常珍愛,記得曾經年少想來窺探一番卻被逮了個正着然後被罰跪了一宿。
這是師尊最生氣的一次。
師尊是長老中年紀最小的但是卻是滿頭華發,從不束冠的長發從發根到發尾銀絲鋪滿了滄桑的年華,那入眼的蒼白比天池冬日的雪還要蒼白。
但是很奇怪師尊的臉卻從未老去,還是像那文雅的墨客,雖然常挂着憂愁但是還是一直清俊優雅。從我襁褓到現在,他未曾老去,簡直就像是已經得道長生的仙人。其實不然,暗知天池秘術的人都知道那是一種毒,師尊對自己下了一種可以保持容顏的劇毒,而且無解。我看過那本書,那種藥雖然可以保持容顏,甚至死後容顏亦不會改變,但是常年毒素的積累身體就會像業火焚身般痛苦,最後用藥者往往會因為無法忍受而會自絕經脈。
我一直不懂為什麽師尊要對自己下這麽狠的藥。即便容顏不改但是那個人都不會回來了不是嗎?難道只是為了對鏡緬懷曾經還是終是為了忘川路上能夠一眼相見?
為一人一夜白發,為一人一世容顏。
可值?
“在門外站着作甚?又怎麽了?”
“師尊我……”
推門而入,他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然後又似全神貫注的磨藥去了。
世間只知天池門玄清長老劍術了得卻少有人知道他醫術才堪稱絕世,師尊原本是藥派直屬長老,後因那件事而棄醫從劍了,也沒有再管過藥派的事,即便曾經有次我想讓他教我醫術他也拒絕了,他說如果有天你看着你愛的人死去卻什麽都辦不到那時你一定會痛恨自己會醫術,痛恨自己不能與他并肩卻要看着他痛苦的死去。所有,只有劍,才能保護自己要保護的人。
所有我随了師尊的願,窮盡一生劍術。
随便說一下‘玄清’這個名字……其實那個人才叫‘玄清’。
“有事?”
“師尊我……想問件事。”我一五一十地說出了我的想法。我說的很認真,也很慢,每一句我都曾深思熟慮過,畢竟掌門之位牽扯重大。
師尊慢條斯理地磨着藥,偶爾會在我說到一些地方他會停頓一下,但也僅僅是皺一下眉卻也不打斷我的長篇大論。
最後師尊的回答,令我更為驚訝。
誰都可能成為天池門的掌門但是唯獨滄瀾不可以。
為什麽?
他,心不至此。
本是心中疑點頗多,被師尊這麽一說我更是堵得慌。
所以接着我去問了掌門師伯。……
我記得掌門那時嘆了一口氣,然後牽着我去了鎖劍閣。我記得很清楚,那年門外的海棠落了一地,師伯掌過幾片花瓣眉目中滿是我不能理解的哀傷。
閣中的碧影依舊幽幽寂寂,像沉睡的孤魂,做着亘古的夢,念着永恒的殇,載着忘川的水。
師伯把豔麗的海棠花瓣散在碧影寒冷的劍刃上,頓時孤寂的碧影好像呈現出了一種異樣的美感,詭異地好像喚醒了地獄的惡靈,那帶着寒意的美感好像惡鬼半垂的血目,極致誘惑。但是,這還不夠……
“蓮兒,你知道嗎,碧影是一把非常美麗的劍,特別是在它染血的時候。”
“掌門?”
“碧影生來就是一把為了殺人的劍,只有鮮血才能展現它的美,只有殺戮才能成就它的傳奇。百年前有位名匠師得寒潭玄鐵鑄此劍,卻以百人之血為其開刃,江湖驚呼群起株之。期間,匠師卒,劍入一人手中,卻難料魔劍易擾劍主心性,其人得其魔劍後削鐵如泥武功大進,便乘此建立魔教攪得江湖腥風血雨。此後江湖正派被逼聯盟剿之。
人都是自私的,這些所謂的正義的江湖義士又多少是為個人利益而戰,‘得碧影者得江湖’這個傳言早已難掩武林醜态,魔教敗落又一邪教興起,周而複始,天罡常道不複。
唉……後來,那名匠師的族人負罪出山收回碧影,全族西遷,鎮此魔劍在西陵深谷之間并謹記族人永不出谷。
可是,世人常道懷璧其罪。
不久之後,江湖一行神秘人潛入深谷盜取魔劍,魔劍重現江湖,動蕩随之而起。”
“真是把魔劍,但是為什麽這把劍現在會在這裏,難道天池門也曾……”
“非也,但其結果也終是難辭其罪。”
“?”
“蓮兒,天池門自創派以來無愧于天地卻堪堪惟獨虧欠一族,蓮兒,記住了若哪日天池覆亡也是因果所報,不可責罪他人。”
“掌門!”
“不用問了,以後你自會明白。……只怕此後卻是要受累于你了,孩子,你卻偏偏入了天池,一切都是命啊。”
“掌門……”
……
最後,我還是未明白掌門到底要說明什麽,還有這和滄瀾又有什麽關聯。結果,我又陷入了更多的未知。
滄瀾的劍法很好,行雲流水,灑脫随性,有時看他舞劍倒是一種享受。海棠落時,三尺青劍穿梭在花雨中,花瓣像深情的情人,紛紛擾擾地纏綿在劍身,這時陡然劍鋒一偏,突然震開的周身的花瓣像柔雨一樣迎面撲來,嬌豔的花瓣就這樣親吻着你的臉頰,然後撫過柔柔的痕跡。
滄瀾的劍總像是多情的,有時像一種含情脈脈的低語有時像是一種讓人錯覺的憐惜,有時又好像憐憫着衆人的慈悲。但是和他比試過的人都知道,不是這樣的,他的劍法表面纏綿柔情但是刺向敵人的劍絕對的狠辣。他的劍,狠,快,絕。
他的劍,他那時的劍叫“殘夢”,一把傷痕累累的劍,我曾經問他為何要留一把滿是缺口的劍在身邊,他告訴我,這把劍銘記了他所有的愛與恨,只有這把劍在身邊他才能活着走下去。
“一把劍是你走下去的意義?”
“這個江湖事很險惡的,江湖人的心中都有着一個傷疤,或大或小,或重或輕,一些如果你不去揭示倒也無所謂,但是有些人的傷疤卻時時刻刻剜痛,留着猙獰的血……有時太痛了所以他們需要一個理由走下去,只有這樣不至于在還沒有完成願望之前就痛死。”
“所以這把劍成了你的慰藉?”
“對啊,一把‘殘夢’我曾殘存的念想。”
“滄瀾……你曾經……有一個你很喜歡的人嗎?”
“……對啊,一個我很喜歡的……不過她,他們……”
“滄瀾?……”
“所以,師兄你千萬不要愛上人。”
……
當時,他,這麽說。
那年,海棠落了一地,像一地的殘夢。
又是一年夏季,天池的紅蓮又開了。
那一年我帶着滄瀾去賞蓮。
天池門有一很大的天池,在這高處能有如此大的池域實乃一處奇觀,池水幹淨透徹,池中更有許多珍稀的魚類,每年也有大批的候鳥遷徙至此,這種百鳥齊飛碧水藍天的美景恐怕也只有天池門人自己知道了。
相傳天池門也是因為這塊池域而命名的。
天池門身居群山腹地之中即便是夏季也不會太過炎熱 ,但似乎也不影響蓮花的生長。相傳曾經這片池域本不植栽蓮花但因天池門其一任掌門偏愛蓮花,因此其弟子在北部山區尋取寒性蓮花移栽。此後在這片池域上便盛開了這種紅蓮。
池邊有一小小的碼頭,碼頭上建了一座簡陋的茅草涼亭,夏日四周的荷葉簇擁進來,為這裏開辟了一塊涼快的天地。這時,攜一壺酒,賞蓮,訴事,好不惬意。
“別喝了,你都醉了。”
“誰醉了?真不解風情……這叫舉杯消愁……一杯以謝知音或者醉飲千杯……不訴離殇,你們江湖人不都這樣嗎?”
“愁?呵呵呵……你才幾歲就知道愁?”
“愁,還真是愁,天池門可不是江湖的風花雪月。”
“江湖的風花雪月?誰跟你說的?”
“江湖不應該就是刀光劍影紅顏知己嗎?”
“……江湖只有刀光劍影,哪有那麽多紅顏讓你邂逅 ……”
“那真是無趣……這樣的江湖。”
“你喜歡江湖?
“不,只是在想被困死在這裏之前先出去走走,只是這樣……”
“這裏很好……真的很好……如果只是這樣的話。”
“滄瀾,江湖不好嗎?”
“……”
池水微涼,赤腳在水中打着水花,池面泛起圈圈的漣漪,有時驚擾了魚群,‘唰’的一下它們就驚慌的蹿過了你的眼簾。蓮叢深處休憩着一群群的白鸶鷺,泛舟時便可不小心的撞見它們,當然旁晚時分可以看見它們成行群飛的奇觀。
也許太過安逸了,在陣陣微風中,有點……想了… …‘沙沙沙……’荷葉相互喃呢着,叢中的白鷺似乎耳鬓厮磨,耳畔的風……也好像變纏綿缱绻……
……也許……你更不應該……在這裏……
誰,好像說了……
滄瀾一定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有時候,看見他一個人站在山頭,眼神缥缈地眺望着遠方,一把‘殘夢’插在一旁。
這個年輕的少年心中住着一個蒼老的靈魂。
他給我講江湖的故事,卻從來不講他的故事。
他從不承認自己是一個劍客,但是他的劍法足可以擔負一個劍客的榮耀。
他說自己只是一個膚淺的江湖人,但是他卻沒有江湖人的氣息反而像一個慵懶的散仙。
他說他想找個地方安安靜靜的犁耕生活,但是他眼中永遠有着恨有着傷,有着暗隐的殺氣……
那一年中秋,天池門上下熱熱鬧鬧的,一早師姐們都出門買材料了,那些外出任務的師兄們也會在這一天趕回來。每年的這一天天池門上下都會吃上師姐們做的月餅,穿上她們新裁的衣服,師兄們會做一些簡易的煙花,會給門中的小師弟小師妹們做一些玩具……
我倒是有點頭痛于這樣的節日。但凡逢年過節都會被師姐們折騰的夠嗆。記得上次過年的時候幾位師姐為我裁剪了新的門派裝和幾件便服,結果……門派裝太過累重,幾重的內襯和繁複衣尾,感覺……帝王登基時的盛裝也不過如此。如果這樣去上早課估計在掌門旁一站就喧賓奪主了。
其實一直不太理解師姐們對衣飾的執着,但對于師姐們這樣的‘肆無忌憚’門中師兄們卻無任何異議,掌門們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掌門師伯看後也打趣命我每年的祭祀盛典這樣穿,師父也是微微颔首表示有點将來掌門人的感覺了。……
……
即幸,便服還算正常。
不過,現在滄瀾的出現似乎解決了我這個煩惱。滄瀾師弟,抱歉了,師姐們交給你了。
秉着師命進入鎖劍閣,看來今日要為‘碧影’淨拭一‘大周天’了……
但到了中午又不得不出去解決午飯問題,只能甚是小心地避開師姐們的用餐時間。從房院的屋頂一路大輕功外加蝶影小步,抄小徑貓進廚房。
“小混蛋!總算抓到你了!!”
點穴手還未施展就被來人桎梏進了懷裏。
“滄瀾……滄瀾師弟……”
“你倒是清閑!一個人躲進鎖劍閣就可以天下太平了?!我在這裏守株待兔了好久了,我倒是還怕你不會餓呢?!”
“師弟,你……你冷靜點……”
“冷靜點?!你怎麽不看看我這身行頭,還有這,這!還有這頭上什麽東西!!”
“噗,哈哈哈……”
“笑!我讓你笑!”
“哈哈哈……我錯了……別……我錯了……師弟, 別點我笑穴了……哈哈哈……”
“我讓你笑個夠!”
“別鬧了……哈哈哈……師……師弟,我看……師姐們審美還……還是不錯的……哈哈哈,快解了… …我笑得……肚子……痛……痛……”
“看你下次還敢不敢。”滄瀾這才解了我的笑穴滿是憤懑地看着幸災樂禍的我。
果然今年師姐們的注意力都被滄瀾吸引了,這種九重華紗的确也只有滄瀾這樣的人才能穿出這種仙風道骨,若除卻他平時懶散的性格只是這樣站在海棠下估計是要迷倒世間女子了。
“師弟,真的很好看,上神仙君恐怕也不過如此。”
“好看?你怎麽不看看我這頭上的鶴冠算了!?”
“真君不都這樣?”
“你還說!”
……
☆、蓮生蓮滅(三)
“他在這裏!!蓮師弟也在!”
“不好!”
“走!”拉起滄瀾直接跳窗,從後院小徑折往竹林然後越牆進入鎖劍閣。
“這裏……”
“別管那麽多了,先進來再說。”
現在想想也許一切都如命定一樣,原來會怎樣最後也絕對不會偏離了那場宿命。
“滄瀾你怎麽了?”
我還清楚的記得當年他第一次看見那把劍時的模樣。像魔怔了一樣死死地盯着那把劍,似乎恨不得那把劍頓時化為齑粉。他反握了我的手,手勁大的足可以擰斷我的手腕。
“痛,滄瀾,你弄痛我了!……等一下,這把劍你不能動……”
滄瀾伸手将碧影從劍架上取了下來,在手中挽了一個漂亮的劍花。
“果然是好劍!”
“喂,滄瀾這把劍你可不能拿走。不然……”
“我知道,看你緊張的。”
“如果這把劍丢了,我就死定了。”
“哎?那你還随便拉外人進來啊?”
“我那還不是為了救你!”
“我錯了……”
……
“我可告訴你,你最好別打這把劍的主意,這把可是魔劍你如果想多活幾年的話……”掰開滄瀾的手指從他手中再次接過碧影,從一旁的器皿中勺過一勺‘淨水’,順着劍柄澆淋到劍尾再取過白棉布擦幹劍身。
門外的陽光透過門棂附在劍身上,卧在‘淨水’上,依在滄瀾的背上,一切都好像明晃晃的,像一個鍍着暖光的夢,明明手中的劍還很冷,滄瀾臉上的笑好像還有點意義不明,但是,還是很微妙的眷戀這種感覺。
“這把劍叫碧影,傳說……”
坐在臺階上,撫着寒冷的劍身,講着那個或許不真實的傳說,身旁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的他。
……
最後那天,在聽到門外煙花的盛放和孩子們的笑聲後,我和滄瀾才出了鎖劍閣。
天色已晚,大廳內已經人聲鼎沸,恐怕師兄師姐已經到場了。
“好啊,小兔崽子知道出來了!說下午你們躲哪裏去了?!”
“師……師姐,這不我和滄瀾下山為各位師姐選禮物了嗎?平日都勞煩你們照顧,現在乘此佳夜來表示一下我們的謝意。”連忙将手中的盒子遞過去。
“師姐這是我們在王老店定的一批飾物,來,看看你們是否喜歡?”
師姐笑呵呵地接過盒子,“還是你小鬼機靈!這次就放過你了。”
看着師姐甩頭就走我不由松了一口氣。看來是躲過一劫了。
滄瀾突然俯過身來在我耳邊輕語道:“看來你是輕車熟路了。”
“那是,每年我都會在特別時間留一手的。知道了吧?下次也學着點。”
“噗,”滄瀾一下子笑了出來,“知道了,小的我知道了。”
中秋夜,師門上下都會一起吃個團圓飯。
剛開始的時候,礙于掌門們在場師兄們也沒有鬧得太開,可是後來長輩們一走,大夥們就開始肆無忌憚起來了。像滄瀾這種進師門不久又到了飲酒年齡的人可就慘了,基本上師兄們遞過來的酒杯是不會斷的,不灌醉人他們是誓不罷休的。
滄瀾的酒量就算好也架不住他們這般折騰,這不在一旁醉得不省人事了。最後還不是苦了我,架着這個醉鬼回房。
剛剛路過後院的走廊時,空中就炸開了碩大的煙花,黑夜一下子被劃破了靜谧,五彩斑斓的亮光頓然渲染了漆黑的夜幕,不同顏色的煙花相映成輝,組成了一副萬紫千紅的畫。
這突然的驚豔果然有一種震撼的效果,一簇簇的煙花,這樣的昙花一現,這樣的不死不休,這樣的極盡璀璨,又瞬間隕落,短暫的美麗果然讓人移不開眼睛。
如果可以短暫的綻放,那麽一切是否都值得呢?
望了眼肩上的滄瀾還在醉夢,煙花的光茫在他臉上交織的花花綠綠,這張完全退出了少年稚氣的臉現在也沒有了平日的清冷。只是眉間……你到底……
你眉間的愁,誰來為你撫平?
伸出去的手頓在了半空。
“蓮……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