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5)
可好……?”帶着酒香的熱氣掃在我頸間,有點讓我心煩意亂了。煙花的響聲差點就蓋過了他的醉言醉語,但是,我還是聽到了。
離開可好?
有點鬼使神差的想答應了呢。
但是呢,滄瀾。
我,不能。
……這裏,是我的家。
總覺得日子過得很快,滄瀾來了以後更甚了。
自從上次帶滄瀾進入鎖劍閣以後,以後就家常便飯了,師父們好像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就讓我更加肆意妄為了。
果然滄瀾很喜歡那把劍呢,每次看到那把劍他眼中都蘊含着複雜的感情,像一種可怕的執念卻又似一種恨意,怎麽都說不明白,我曾經猜想過是否從前有一位風華絕代的佳人用過此劍,又或者是這把劍曾沾染了某位傾國女子的鮮血?
既然滄瀾這麽執念于這把劍,那麽每日繁瑣的‘淨拭’任務就交給他了。
抱着前代門人的游記卧躺在一旁的睡榻上,偶爾瞥一眼對着碧影發呆的滄瀾,這樣的日子還真是酥到了骨子裏了。
滄瀾每次‘淨拭’的時候真的能用賞心悅目來形容。滄瀾喜歡在‘淨水’中撒入花瓣,我曾經笑話他女氣,他卻一臉正氣的告訴我,柔和的花瓣帶着自然的靈氣是洗滌血腥和殺氣最好良物。以柔克剛,不對,是以清氣鎮壓邪祟。
選自山頂白雪所化的‘淨水’再逐之以靈氣的花瓣,最後用玉盤涵養,的确這‘淨水’似乎真的帶着清冽的靈韻。劍刃浸入水面,一招‘抽離’,清水和花瓣就附着劍刃躍出了玉盤,因內力的牽引花瓣和水珠在空中順着劍的軌跡形成了一條華麗的水蛇,随後一聲劍嘯,一招‘回浪’水和花瓣又被導回了玉盤。
“就知道耍帥。”
滄瀾笑了笑,并不生氣。他拿起幹淨的棉布及其耐心地擦幹劍身上的水漬,然後先将碧影放置在桌上,劍身下面一定會墊着另外一塊幹淨的棉布,這是他的習慣。最後待到碧影幹爽淩厲之時再收回劍鞘重新擱到劍架上。
我攏了攏背後的棉花枕重新調了一下卧姿,換了本游記繼續打發時間。
滄瀾去了隔間,出來時看見他手中拿了本‘青冥決’。“咯吱”一聲就坐到了我身旁,“給。”
我象征意義地瞄了他一眼,往裏挪了挪。
猛然手中的游記被抽走了硬生生地塞進來一本‘青冥決’。
“你幹嘛?我正看得有趣呢。”
“忘了?下個月你師尊對你有測試?嗯~~?”
“唉,你一天不讓我安生是不是就皮癢?”伸了伸懶腰從榻上爬下來,整了整衣着,抄起茶幾上的青鸾。
“後山,來戰!”
“直接實戰了嗎?”
……
滄瀾是很好的對手,在他來了之後,我就經常和他練劍。和他洗劍時的不同,他的‘碎夢’一旦出鞘就一狠辣快,對寶劍他委婉多情但對對手卻——絕不留情。
和他對戰的時間長了對他的劍法也熟稔了,現在和他對上幾個回合也不是問題了。想當初第一次和他對戰,還沒有反應過來劍刃就抵在了頸下,一擊必殺。
對于他這樣的對手絕對不能正面迎擊,因為他比你更加幹脆利落,當然也不能拖延,他的內力遠在我之上,所以只能智取,但是對于他這種早在江湖混跡了多時的老江湖來說也未必成功。所以現在和他比試……十之八九,會輸。
‘青鸾’是把軟劍和他淩冽的‘殘夢’對砍,只會……
手腕一麻,青鸾被震出了好幾尺。
“‘踏燕’使得太晚了,還有不要妄想用‘風璇’來抵‘淺幽’,本來‘風璇’比‘淺幽’低半成,這就更加不應用‘風璇’來對付內力比你高的人……”
“那我用‘未雨’來試試。”
“恩,‘未雨’的防要比‘風璇’的攻更易化解剛勁的內力。……來,再來。”
滄瀾已經來了兩年了,和門中所有師兄弟們已經打成一片了,門中的師妹們似乎也越來越喜歡纏他了。
在最近的半年裏掌門也開始頻繁親自為我授課,禮學,劍法,琴棋書畫……各個方面都涉及。突然覺得肩上的責任重了,真的。
剛退出授課的房門刺骨的寒風就直接撲面襲來,不由自主地緊了緊領子疾步向北院走去。北院是天池門最安靜的院落,東院和南院是師兄師弟們住的,西院留給了人數較少的師姐和師妹們,而北院原本是掌門和長老的住所,但因上任掌門修築了‘養心閣’之後,掌門和長老們都搬去那裏了。兩年前滄瀾為了療傷就一直住在北院,我也因為既定為下任掌門一年前從東院搬到了北院。
搬到北院後也就更便于我習劍了。代代掌門相傳的‘青冥決’也已經練到第三重了,也許本來不會這麽快但是因為隔壁住了‘劍癡’的原因後,也便在切磋中提升了速度。但是,有點沮喪的是,滄瀾那個混蛋的劍法精進程度是和他的年紀不成正比的,我現在甚至懷疑‘鎖劍閣’中所有的劍譜都被他學了個七八分了。
兩年前滄瀾的劍法還是狠烈的,現在他的劍法是靜的,而且越來越沉寂。現在每次和他比劍都被他的劍法鎖得死死的,劍客,劍客,現在的他,只剩下了劍。
剛走進院落,就聞到了一股酒香。
這一年裏,滄瀾染了一個‘惡習’——嗜酒。劍癡了,酒也癡了。
“你就不能少喝點嗎?”
“天冷,暖身。”
“天冷就進屋。”凝氣飛步上了屋檐。“大冬天的怎麽還呆在屋頂?”
“這裏清閑,而且可以等你回來。”
“……”
在滄瀾身邊坐下抱過他懷裏的酒壇,飲了一口,酒倒是越來越烈了。“呵呵呵呵……你給我少貧嘴,我看你是被師妹們鬧得心煩了吧。”
“知我者莫若你也。”
“就你這……看!,滄瀾,下雪了。”
很細微,很輕柔,白白的,冷冷的,這樣安靜的落到手掌然後消失成了水珠。雪,下雪了。
風有點疾,雪也密了,紛紛擾擾,如突然的傾斜。
風雪吹了滿袖,有些帶着特有的涼意和初雪的驚喜那麽不小心地墜入了你的衣襟,在你還來不及詫異它卻又消失了。有些像缱绻的離人與你的衣角擦肩而過,在你還來不及抓住他時他早已消失在人群。有些卻這樣安安靜靜地落于你的眉彎,像一個極盡了生命的吻。
“進去吧,別着涼了。”
“滄瀾!……”
“怎麽了?”
“……”
“走吧。”他過來牽我的手。他的手很大,也很暖,虎口的繭磨得癢癢的,但是被這樣一雙手握着,真的感覺很安心。
雪落在他頭上,白花花的,好像……
不知道能和他暮雪白頭的會是誰?
下房頂時被他一帶我一不小心就撞在了他胸膛上,還沒從眩暈中緩過來,滄瀾就突然收緊了這個懷抱,緊得我生生的痛。
輕功‘流雲’幾踏,他就這樣懷着我在風雪中飛舞。
雪,紛紛擾擾地下。
“蓮,我帶你走可好?”
這一次他這樣清清楚楚地對我說,這一次他真的下了決心帶我走,這一次他這樣喚我……
雪,紛紛擾擾地下,模糊了我的視線。
“……不可。”
雪,紛紛擾擾地下,我聽見自己這麽說。
……
雪盤旋而下,整個世界都朦胧得不真實。
最後,是我拒絕了,是我親自……如果當初我答應了,那麽現在又是這樣的格局呢?如果答應了,還會死那麽多人嗎?如果答應了……我們是否可以暮雪白頭?
滄瀾,這是我一生最後悔的選擇。
滄瀾,也許還是我太天真了,是我把一切想得太簡單了。
滄瀾,是我錯了,原來你當初的一句帶我走是你全部……
葉滄瀾,也許,真的,如果,我們不曾相遇該有多好。
……
……
☆、蓮生蓮滅(四)
這一年,我十九歲。
這一年,蓮池的蓮又開了。
這一年我即将接手代掌門一職。
在接任典禮前夜。
師姐送來了代掌門的衣服,白色的,內紗外袍,雖然現在是夏季但是這種繁複的設計完全是無視了季節的溫度。原本想退去拖尾的外裳但是基于掌門的典禮的規矩只得作罷。
銅鏡中人影熟悉又陌生,曾經那拿着木劍磕磕碰碰的孩童如今已經華服着身,眉目間的青澀與懵懂早已被疲憊的冷漠掩蓋,曾經嬉戲歡笑的剪影慢慢地淡出銅鏡,又緩緩地漸出威嚴的少年身形。從今以後,一切都不同了。
反複确認服飾沒問題後才點火熏香。看爐煙袅袅,稍稍有點私心地回憶一下曾經。
回憶什麽時候師尊教了第一招‘踏燕’。
回憶什麽時候掌門師伯送了第一本詩經。
回憶什麽時候磨破了第一雙師姐做的鞋。
回憶什麽時候第一次吃了師兄熬的蓮子粥。
回憶……
……
回憶滄瀾什麽時候醒了。
回憶和滄瀾第一次比試,輸得很慘。
回憶蓮池的蓮花那一年開的盛。
回憶那一場突然的雪。
……
回憶今天早上滄瀾送了這把琴。
……
真是的,上次只是興起給他彈了一首曲子,他竟然就送了把琴。
琴身是用了上等的紫檀,舒服的檀木散着淡淡的檀香,感覺是有點時間的紫檀了,真不知道他哪來的這麽好的檀木,該不會……摸着琴尾精致的雕花,是蓮花,又不知道他是拿什麽刻的,只要不拿他的‘殘夢’來劈柴就好。哈哈哈哈哈……
指尖劃過琴弦,清麗的琴聲立馬傾斜而出。好琴!如此音色,堪稱絕色。看來是出自名師之手或者已是一把前朝的古琴,但是……為什麽琴身沒有匠師或琴師的名字?難道真的是滄瀾……算了,以他的手只能舞刀弄槍。
可惜了一把好琴卻沒有名字。
那麽,不如,這把沒有名字的琴……
一時興起取來匕首小心翼翼地在其背後刻上“蓮夢”。
看吧,你有名字了。
我摸着那兩個字,百感交集。有點欣喜又有點惆悵。
推開窗,看向那屋頂。
今天沒去那裏喝酒啊。
月色倒是很好,鋪了一地的月光,整個黑夜好像退去了一絲神秘抹上了一抹溫柔,真恨不得去踩碎這面銀鏡。天河璀璨,王母的玉簪除去能劃出一分離別倒也能劃出一分壯麗。
明天天氣一定會很好。
《月夜》,看來‘蓮夢’第一首曲就是《月夜》了。
第二天,早。
“師兄,您醒了嗎?今天可是交接大典您可別睡過頭了。”門外的小師弟一早就來叫門。有點不願的從被窩裏挪出來,掙紮地坐起來。
“……恩,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那……師兄我先下去了,您別忘了先去鎖劍閣,掌門再三吩咐了今天一定要先去‘淨拭’。”
“……恩,我知道了。”
……
果然昨晚睡的有點晚了,一早起來就有點頭疼,昏昏沉沉的,很不舒服,等下還是讓滄瀾煮壺清茶吧。
無奈地揉了揉眉心起身洗漱。
套上繁重的新裝出門前往鎖劍閣,剛一開門悶熱就撲面襲來,一早就這麽熱,真是的,這一套衣服是想熱暈我嗎。
快步閃入鎖劍閣,碧影的寒氣倒是慰藉,看來這把禁封的劍倒還是有點用處的。
一劍挽水
二附內提
三度逐劍
四提随影
五氣同度
六影化散
七索餘氣
……
九轉歸一。
揮劍甩幹劍身的水珠,剛想拿起棉布……
‘咔——’一聲門開了。
“我來吧。”
在我還沒有反應滄瀾就接過了我手中的棉布。
“滄瀾……”我将碧影遞給他,“你怎麽了?”今天他的臉色很難看,整個臉部都繃緊着,嘴角能表達感情的弧度都消失得一幹二淨,所有的郁色也都集中在了眉間,眼眸更是深得看不透。
“……沒事,只是昨晚沒睡好。”他收緊棉布劃過劍刃,但是太狠,太重,整塊白色的棉布瞬間染成了紅色。
“滄瀾,你幹什麽!”奪過他手中的碧影拉過他的手檢查,果然傷口已經深見骨。“你又不是不知道碧影到底有多鋒利!”溫熱的血液淌過染紅了我的雙手,又順着我的虎口滴到地上,形成了斑駁的血跡。
“對不起,弄髒你的衣服了。”他好像一點都不痛的樣子任憑血液肆意流淌。
“瘋子!你自己先按着我去拿藥。”
“席蓮!”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而且是用了受傷的右手。濕潤的血液立馬順着我的手腕蜿蜒下來。
“你真是給我瘋了!”
立刻封了他右手的穴道,慌忙地用旁邊幹淨的棉布簡單地包紮一下。“瘋子,你到底想幹什麽!”
“……”
沉默,沉默。
被遺落在地上的碧影有着魅惑的豔色,劍刃上的血粘稠地滴落,孤獨的惡靈終于舔吸到了新鮮的血液,這把鎖印了多年的劍,這把我‘淨拭’了多年的劍最終飲的第一口血卻是他的血……
不詳。
“……大典快要開始了,我去換一下衣服,你……自己先回房包紮一下吧,等會我再來看你。”
“滄瀾……,等我繼承掌門之位我定将碧影交還給你。”
我沒有再管一直沉默的滄瀾,也沒有去理會見血了的碧影,直接奪門而出。心中沒有像今天這麽亂了,總感覺時間近了,原來的平衡要被打破了,不,不行,還不行。
“……蓮,你什麽都不知道。……”
從來沒有這樣慌亂過,這種不安愈加明顯。什麽事要發生了。終将……
血腥味越來越重,奇怪!明明離鎖劍閣越來越遠了,怎麽回事?!
疾步回到北院。血!
“師弟!!”
早上還那麽小心翼翼來敲門的小師弟如今悄無聲息地躺在血泊中,小小的身體,安安靜靜,白淨的臉頰上染了一片血污,已經沒有焦距的瞳孔中還殘留着驚恐,房門上還留着小小的血手印。
身體還是溫暖的。
“啊啊啊!……”
“師姐!”
腰間的青鸾抽出大輕功直接飛向西院。
入目的是什麽?血!血!血!!!
佳清師姐就這樣在我面前緩緩地倒下去,飛濺的血在空中形成誇張的軌跡,那張漂亮的臉就這樣蒼白下去,就這樣破碎了。
北院的師姐師妹們七七八八倒了一片,粘稠的血液都交織在了一起,豔紅,豔紅。還有滾落的果子,碎了的盤子、酒杯,紅繩紮好的香火,撒了一地的殘花……原本在準備慶典的師姐們……死……死了……
是他們,終究是……
院中站着幾個帶着面具的陌生人,一身黑衣,裹得嚴嚴實實,衣服的領口都繡着奇怪的騰圖,腰間都挂着‘葉子’形狀的令牌。他們手中的劍還……淌着血。
為什麽?他們……一切都提前了,快的令我措手不及。
那個殺了佳清師姐的面具人對着我甩了一下劍,劍身上殘留的血跡在我白色的衣服上形成了一條血線。
青鸾鳴鳴作響,直接提了十成內力。
這是第一次殺人,如此果斷沒有半絲恐懼,反而當對方的血噴湧而出的那刻有着莫名的快感。殺,殺,殺。
一擊斃命。
厭惡地将倒下的屍體踢到一旁,将佳清師姐抱到一旁并小心擦掉剛才不小心濺到她臉上的血。
“小心!他是席蓮。”
“你們是誰?”壓制住暴躁的內力重新平緩真氣,屏息流轉‘青冥決’的心法。
“殺你們的人!”
“本來可以任由你們來向我尋仇,我才是下任天池門的掌門,天池門的罪由我一個人來償還就好,為何還要傷及無辜?!”
“無辜?那麽葉氏127條性命就不無辜?你來償還?你拿什麽償還?”
“那麽你們就要血洗天池?即便是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沒有做錯的女人?孩子?明明知道痛苦,卻仍然要用無辜者的血來祭奠無辜者的血?”
“少在那裏假仁假義,你什麽都不懂!”
“不懂?對,不過……現在懂了。”
“殺!”
……
不是不知道,這麽多年了也終會知道。但真正面對時,所有的理由都是慘白無力的。天池門的罪我會贖,他們要什麽我都會給,但是我唯一無法容忍的是再次用無辜者的生命去悼念那些亡靈。
師尊,掌門,對不起,天池的罪不能用師兄弟姐妹的血來贖。
現在是真的髒了,從外到裏全都紅了,有他人的血,也有自己的血。左手應該斷了,已經沒有知覺了,扯掉已經不成型的外袍,用嘴撕成幾條簡單的包紮一下有點嚴重的左臂。
踏着血河一路殺向大堂。
從剛才的北院到這來,門中所有……所有……現在沒有發現有活着的門人,只有一路門人的屍體,有掃地的穆爺爺,有燒火的杜姨,有前幾天還還纏着我的曉霖師妹,有給我做蓮子羹的師兄……活着的,只有黑色勁裝的殺手。
青鸾,今天已經不知道飲了多少血了?呵呵呵呵,要被師尊罵了吧,或着會被掌門罰跪鎖劍閣了吧……呵呵呵呵……
痛。
滄瀾,好痛。
滄瀾,我真的好痛,好痛。
但是……
為什麽?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呵呵呵呵呵……
蹒跚地來到大堂。
血已經沿着臺階,一層,一層往下淌……
交接大典的燈籠只挂了一半,垂挂的幅布被扯掉了,瓜果被踩碎了一地,酒壺傾倒在角落,流淌的酒已經和血混為一體了……
原本還在準備大典的師兄和師姐們現在相依躺在彼此的血中,……師父,掌門,師伯,師叔們……仙逝了……
“呵呵呵呵……你說,為什麽呢?為什麽呢!葉滄瀾!!”
他背對着我,手中緊握着碧影,黑衣殺手們恭敬地站在他兩旁。
我不知道他手中的碧影今天除了染了他自己的血還有誰的血……
“好,很好!葉滄瀾,最終還是我錯算了你的狠。”
青鸾在空中發出長長的嘶鳴,紅色的劍影急速刺向那背影。
一聲裂帛,這把劍終究刺穿了這個人,這個人!
“少主!”
他向前顫巍了幾步,卻又□□挺地站住了,揮手止住了上前的屬下。
但他始終不肯轉過身來。
他的背已經這麽溫暖,已經這麽寬廣,已經這麽安全,五年的朝夕相處,五年的交知交心。但是……一切已經剎那永隔。以前還妄想過倘若并肩作戰他的背後一定由我來守護,但是如今……刺向他背後的劍卻是我。
人都會流血,傷都會痛,眼淚是傷痛的承載。
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已經模糊了我視線,我恍惚地看不清面前的背影,手抖地厲害,我現在最害怕的是會握不住青鸾。
不可以哭啊,怎麽可以害怕?
不是終将有這麽一天的嗎?只是沒有想象中,那麽快,那麽慘烈而已,而已……
“呵呵呵呵呵……”緩緩地抽出青鸾,他後背瞬間暈染開豔紅。
後退兩步,挽了個劍花,将內力灌注到劍身,‘青冥決’第六重,逆血脈而行。
第二劍。這一劍是對準心髒的。
衣角在我眼前掠過,随後一個翻轉他從我身後握住了右手。一招‘锢滞’我整個身體都被他攬進了懷裏。
“葉滄瀾!放開我!”
他的內力提高了幾重,渾厚的內力一下子鎮壓了我體內□□的內力,突然的威壓,‘青冥決’逆血被打斷,內血回流我一下子噴了一口血,全身如針紮痙攣般疼痛。
“……我不想殺你,你不要動。”
“呵呵呵呵……不殺我?葉滄瀾你他媽的最好殺了我!否則下次見了你我一定會殺了你的!”
“……也好,我等你來殺我。”
“葉滄瀾,我恨你!你真夠狠!”
“……我知道,恨我吧,然後……”
他點了我暈穴,我想回去看清他現在的表情,但是視線快速被黑暗吞噬了。只是……感覺被勒得很痛,很痛,還有……是什麽……很冷……
“……然後活下去。”
……
等我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了蓮池那破舊的涼亭中。
身上的血跡都幹了,變成了很重的深色,新衣已經破破舊舊,不成樣子了,有些地方還難受地黏在了一起,發帶斷了,一頭散發黏上了血漬,一定像瘋子。
唯獨,身上的傷口都被清理過了,也上過藥了,很涼。
已經傍晚了,火雲連天,血染了整個西方。真的像是最後的悼歌最終是諷刺了我的自作多情,是我自己一直的猶豫……明明知道他姓葉,可是……
我為了一個溫存的夢錯失了時間,最後,夢醒來……
紅蓮也仍然在風中妖孽的搖曳。很豔。
這曾經最美的顏色卻在今後成為了我難以忘卻的夢魇。
今後,再無天池門,再無蓮池。
火,漫天的火。血色,就讓這種顏色成為今日最後的顏色吧。
作者有話要說: 火應該燒不掉蓮池吧,都是水和植物= =。。。。。算了就當玄幻一點,燒了吧。
☆、江燈漁火意難平
這天晚燈剛上,陌煙就看見蘇夜從席蓮的房門中退出來,手中還端着藥,一臉憂色。
“小陌,阿蓮不在房中,你看見他了嗎?”
“不在?怎麽可能?”
“對啊,他受了那麽重的傷能去哪裏呢?”
“你別急,或許他只是去散散心,我去找找看。”
“謝謝你小陌,那我先将他的藥拿去溫着,等下再拿過來。”
“恩。”
陌煙立馬轉身去了‘忘塵亭’。
果然不出所料,忘塵亭中正幽幽傳出琴聲。琴聲綿長悠遠輾轉變音時又铿锵有力,低音如訴婉轉漸及高音铮铮急然。
不得不承認席蓮的琴技很好,他是我遇到的琴技最好的人了,即便宮廷的琴師也遜色太多了。果然情至琴聲的琴師也只有朝野之外的大隐之人了。但是,今天他的琴……
“你的琴,亂了。”
“陌煙……”席蓮戛然而止了高音。
“你心亂了,所以琴就亂了。”
“果然懂琴的人心境通明,陌煙,你到底是誰?”席蓮中指單挑着一弦,琴弦單鳴着哀訴的低音。他問得很平淡好似一開始便打算這樣問了。“當今世界我只知道那個人的琴入神。”
陌煙很淡然地坐到一旁答道:“只可惜我不是他。”
席蓮也不以為意。“我不管你是誰,既然我讓你進了風滿樓我自當拿你當家人看待。”
這番答話反而讓陌煙愣了愣,“你不怕引狼入室或者惹禍上身?”
“……三年前我怕過,但是現在我不怕了。”
是有了堅強的後盾還是說什麽都沒有值得失去了。
陌煙知道,席蓮的心空了。他的琴聲彌漫着絕望的空洞,也許平時他可以笑得漫不經心來掩飾但是琴音難以欺瞞琴師的耳。心空了的人彈奏再高歌歡快的曲也難掩心中的荒蕪。
陌煙望着席蓮的眼,看見他眼中有着浩淼的江水,而不同腳下澎湃的江水他眼中的是寂靜的。陌煙不知道在這無盡的江水盡頭有着怎樣一片心悸的廢墟,席蓮不是一個普通的人,但讓這樣一個聰慧隐忍的人心如死灰恐怕是常人所難以料想的。
“這是一把好琴。”
席蓮停下了挑撥單鳴的弦,“是一把好琴,它叫‘蓮夢’,”摩挲着琴尾那朵雕刻的蓮花,席蓮莞爾而笑,“我起的名。”聲音悠遠得好像随時都能離散。
陌煙看着眼前這尾古琴說道:“世間所有的名琴不但擁有出色的音色更重要的是它們都擁有不同的故事,這些故事都促使了它們名揚遠播。無論是哀怨纏綿的故事還是歃血沉沙的故事,這些琴最後都在歷史的沉澱下脫穎而出,也許當今太多人只是浮誇的追尋它們的名利但是最終還是有人懂它們背後的泣血、刻骨。”
“但是‘蓮夢’成就不了這樣的故事,而且恐怕最後也無人懂它。”
“你就那麽确定?無人理解?怕是你是不屑一顧吧?”
“陌煙,‘蓮夢’的故事真的不是一個好故事,你不懂,這個故事裏所以的人都沒有錯但是最後卻沒有人正确。”
“何必歸于錯與對,又是誰來衡量了這對與錯?”
“……陌煙,我終是做不到你般灑脫。”
“何苦呢……唉……”
江水在晚風的追逐下将江燈晃得一暗一明,皓月也在雲後一隐一現。
今夜很孤獨。
“小煙!阿蓮也在啊?……那個,剛才有位客人指名道姓要小煙去彈琴,我們怎麽說都不行。”百靈氣喘籲籲地跑上來,臉頰上暈染着豔麗的紅暈,看來是找了一會了。
“他們當風滿樓是什麽地方了?百靈,你出去對他們說今晚風滿樓打烊了請他們回去吧。”席蓮似乎被惱怒了,原本哀傷的語調如今卻是尖酸刻薄。
“但是,阿蓮你不是一直都讓我們不要得罪客人的嗎?而且那人一看就是非富即貴。就是上次出一萬兩黃金讓小煙彈《煙花醉》的那位老爺。……這樣做……”百靈在那邊猶豫着,但礙于今日席蓮的異樣又沒敢明說。
今晚席蓮的心亂了,滿臉的郁色讓百靈感到不安。
“我知道了,我和百靈過去看看。樓主還是先回房吧,這裏風大,而且蘇夜還為你熬好了藥,估計等會又會去你房間了。”
“我……我想一個人靜靜。”
“不要讓蘇夜,大家,擔心了。”
“……我知道了,我這就回去。”
目送席蓮拐向了房間的方向,陌煙和百靈才放心轉身前往大廳。
“阿蓮,不會有事吧?”百靈在身後嘟嚷着嘴,滿是擔憂。
“不會有事的,即便有,不是還有我們嗎?”
“恩。”百靈重重地點了一下頭然後懷抱住陌煙的手臂說道,“因為我們是家人,對吧?”
家人?相互扶持相互鼓勵,同甘共苦,最溫暖的存在。
“對啊,我們是家人。”摸了摸小丫頭的頭,陌煙感到風滿樓真的像一個家,很暖。
大廳的鬧事者已經移至雅間了。
陌煙推門進去看見的就是一位年過半百的老人,續着花白的長胡須,身着一件褐色長袍,袖口鑲着金邊,領口繡着祥紋,一看就是軒啓上好的料子,腰間挂着上等的暖玉,手中也應該是一把名貴的折扇。
“能再見到陌煙公子真是太好了,老夫今日不甚榮幸。”那老人激動地站了起來,将陌煙引為上座。
“給我少來,我們家小煙又不是什麽人都能見的,快說,你到底要幹什麽!我們可是很忙的。”百靈有點不願意了,嘟着櫻桃小嘴一臉不耐煩。
“那是,那是。我叫尹右,只是一個走南闖北的商賈,不懂規矩,怕是得罪了,見諒見諒。我今日前來不為別的只是想和陌煙公子一起探讨琴藝,恰好我這裏有幾本琴譜……”
“少來這套,要給我們風滿樓送禮的早就排出南音城門了。”百靈雙手一叉腰一腳□□陌煙和尹右中間。
陌煙皺起了眉,有所顧慮地打量起尹右來,然後笑然直接上座。
“唉!小煙,你幹什麽?”
“敢問前輩可有琴可奏。”
“有,自然有。雙喜,拿琴來。”尹右單手一揮,身旁的書童連忙備上琴。
“小煙,你這是……”一旁的百靈有點驚訝地看着陌煙接過書童的琴。
“自是向這位前輩請教請教,上次既然他能聽懂我的琴音想必在琴技上的造詣上也非同常人。前輩,晚生唐突了,請賜教。”說完陌煙就架好琴信手拈來一曲《江臨月》。
“不敢,不敢,還請公子賜教。”尹右一合扇面,旁若無人般得合眼聆聽起琴音。
百靈看着他們你來我往一本正經地探讨起琴藝來,搖了搖頭無趣地退出了房間。
尹右身邊那名叫雙喜的奴仆也甚是識趣的合門退出了雅間。
陌煙三指提音将《江臨月》撥到了最高點,琴音頓時像千軍萬馬沖鋒陷陣直搗生殺帳,卻又在臨點時愕然而止,轉然婉柔挑撥恰如凝語低訴。纏綿悱恻,交頸相偎卻是悲歡離合,泣語難平。……琴聲突而驚然,一曲即終。
“啪啪啪……”尹右頓時棄扇鳴掌,“好!哈哈哈……公子不愧為風滿樓第一琴師,尹某果然不負此行啊。”
“前輩謬贊,晚生慚愧。”
“陌煙公子琴技如此精湛恐怕也只有和那個人相提并論了。”
“那個人?‘琴仙’?”
“當然。”
“無趣。”
“無趣??哈哈哈哈哈,恐怕當今世界只有公子敢這樣評判‘琴仙’了,那公子可否告知老夫為何嗎?”
“其實你們都不了解洛羽蘭,卻單憑一首《煙花醉》就冠以‘琴仙’的頭銜,也許他真的像世人所說那樣不染風塵、遺世獨立但是那又怎麽樣呢?他始終是人不是仙。《煙花醉》也許是他的塵世悲憫的表現但是面對當時南華的荼蘼他也只是默然地轉身,最後也許也是他的自命清高才導致了羽煙不可扭轉的局面,最後羽煙被軒啓吞并恐怕是也因果輪回。”
尹右敲打着手中的折扇,目不轉睛地看着一臉平靜的陌煙。“《煙花醉》的悲憫,洛羽蘭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