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桃花紅如粉,春草碧如絲。陌上有少年郎,年方十九,未及弱冠,頭上只用一只羊脂白玉簪束起一頭青絲,身上披一件蓮青色滾邊雲錦長袍,足下踏香而來。

有道是: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風流少年者誰?于川謝家郎。

正是好晴天,堤上游春訪花者甚多。于川文人雅客多聚于此,所謂“探春會”是也。 而牽線搭橋召集各家才子騷客的便是這于川上有名的纨绔子——謝家員外的次子謝虞。只見他朱唇皓齒、目若流星,貌似好女,但其人卻是個城中婦孺皆知的風流纨绔兒。

謝家頗為富裕,米爛陳倉、財帛無數、家仆三千,有花園、闊宅、店鋪各幾處,良田千畝、山林數座。

謝家員外老蚌生珠得其次子,甚為寵愛,長兄長其二十有餘,待虞分也外親厚,有長姐二人,更是視其如親子,故因幼時嬌寵萬分,于是養成了個風流纨绔兒。

所幸家中祖業不用他經營,就算他浪蕩一世也絕短不了吃穿,家裏人也就随他去了。

其實謝虞雖是個不中用的纨绔子,但從未做過傷天害理欺男霸女之事,人也稱他仁義,只是風流多情追逐情愛一事叫時人不齒。

你當他怎的?

卻原來謝家虞二不愛紅顏愛藍顏,偏是龍陽斷袖。

這一日,趁着春暖,衆人在湖中一只游船上飲酒賦詩,往來之間有絲竹悅耳,又有貌美女婢一一為席上各人斟酒添茶,女子袖間香氣盈盈,已擾得這衆人心中蠢蠢欲動。

書生本該向柳下,更向書中覓如玉。但天下男子哪個又當真美人坐懷而不亂,不過都是酒中一色鬼,香汗氤氲之間,這一個個假道學似的真書生也早已坐卧不寧。奈何此時黃昏未至,青天白日之下,做不得這浪蕩雲雨之事,也只好使歌女再彈撥幾首《春光好》。

謝虞坐在上席,邊上挨着的身穿绛紫色長褂、腰系翡翠玲珑麒麟玉佩的是言家三子言洛,這也是個一般的纨绔兒,慣會的就是吃喝玩樂,嘴裏伶俐的是唱曲逗蛐蛐兒,腿腳方便的是蹴鞠,再有的就是手上會玩雙陸棋子。

言謝兩家是世家,謝虞與言洛年紀相差不大,自幼耍在一起,情如手足。但兩人卻不是輩分的,言父與謝虞兄長是一起入的蒙學,算起輩分來言洛還是謝虞的世侄。這一點令言洛極為不滿的,明明他比謝虞大上兩個月,卻平白要矮上一個輩分,尤其謝虞是個慣會耍無賴的,時常仗着自己輩分大,“壓迫”了言洛好些年頭。

言洛知道謝虞不愛紅裝,這種場面也只是自己一人自斟自酌,也不要一個女婢過來侍酒,便壓低嗓子悄悄對謝虞私語:“樂安,我知你喜好,今日可為你尋了個頗有身段的貌美童兒,等到晚間……”

謝虞雖不及弱冠,但謝員外疼愛,便早為他賜了字,言洛不願喚他世伯,也不得稱兄,一向以字相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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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洛只言語,謝虞卻像是沒聽見似的,魂不守舍,言洛見謝虞望着船艙外,對面也有一艘船停靠在岸邊。說是船都算是誇獎,只一只漁人的小舟,船頭坐着捕魚歸來正在收網的少年。

少年年方十四五的模樣,仍舊梳着羊角小辮,穿着青灰色短褂,眉色淺淡,遠山疊翠。正是桃紅柳綠的好時節,拂風過,一樹花瓣落了滿湖,少年的頭上肩上有片片羅紅,日暮夕陽,紅光照拂少年,滿面似含春意。

言洛心中一凜,便驚詫道,莫不是看上這漁家小少年了吧?乖乖,雖說漁人人窮錢短,卻正是正經人家,這如何要弄得?

言洛只在心中計較這一會兒,忽的就見謝虞站了起來,似要上岸。

言洛忙拉住謝虞,提高聲音喊他:“你做什麽?這是要去哪?可別鬧出什麽事來喲!”

謝虞才恍然醒悟過來,只好心虛掩飾說:“謹卿,你這說的什麽話,我哪會鬧出什麽事來。不過見到一老漁夫和并少年二人擡了一筐魚上岸,想看看有什麽新鮮的魚蝦,可買些家裏炖些鮮湯罷了。”

原來那漁船上不只少年一人,還有一老漁夫,只見那老漁夫并少年二人擡一筐魚上了岸,去了拱橋上。那橋上熙熙攘攘,小販商賈繁多,可以想見夜市的繁盛。漁夫二人卻是要趁着黃昏這點日色,将魚蝦賣與酒樓食肆或者大戶人家。

言洛問:“那你可知我剛與你說了些甚?”

謝虞自然不知,只面上悻悻,心中卻仍記挂着剛才所見少年。

“罷了,罷了,我就陪你去買些魚吧!”言洛心中想着,我雖不算正君子,也是仁義人,定不讓樂安去惹這良善人。謝虞心中暗喜,腳下便輕快似有風助,不需多時就上了橋,走到了漁夫攤上。

老漢見兩個穿戴都十分金貴的少爺忽然站在他這攤上,心中也一驚,這種腌漬地兒尋常哪會有少爺小姐親自過來,大多都是大戶人家的奴仆。尤其這前頭這位,身量颀長、唇紅齒白,漂亮得像個姑娘。老漢心中暗忖,這于川果然是大地方,之前在鄉下可曾見過如此龍章鳳姿的人物。老漢和他孫兒兩人遷到此處不久,本就小心行事,不敢行差一步,這時便更加小心了。

老漢推一推旁邊的小少年,這少年一下驚醒才回過神來。這不怪少年不守禮數,要知老漢也是活了幾十個年頭也從未見過這等人物,更何況小童兒少不更事。這小童是老漢的孫子,人喚他小常。這小常也算不得名,漁夫姓常,外人稱常叟,鄉野老漢也沒得念過書,自喚他小常而已。

小常見謝虞走到他面前,頭也不敢擡,只盯着謝虞腳上穿着的玄色麒麟雲錦靴上綴着的翡翠玉片,心裏想到這人可真好看呢,比我前日折的那株桃花還要美上七分。

謝虞并不先與小少年講話,只問那漁夫老漢。“老人家,我要些鮮魚炖湯,你這些看着新鮮得很。”

“大官人,俺家的魚當然新鮮哩,這可是剛捕回來的,您看看,需要些甚?”老漢聲音中氣十足,對自家的魚十分自豪。

謝虞作勢便去細察筐內的魚兒,活蹦亂跳的,腹背的鱗片十分有光澤,果然很是新鮮,莫不如全部将它買下好了。謝虞只在心裏思量片刻,便有了計較,對常老漢言語道:“老先生,你這些魚我全要了!你且去哪湖中喚我家仆從将魚擡到城西謝家去,自有人結賬。”謝虞看了看言洛,一心只想打發他走,便說:“謹卿,老人家不知路,你帶他一帶。”

言洛見他要攆自己走,眼睛都圓了。謝虞瞪他一眼,悄聲道:“你昨日看上的紅嘴綠鹦鹉我買了!”言洛在心裏想道,謝虞也沒做過勉強人之事,應是沒什麽吧,又念及昨日瞧見的鹦鹉着實可愛,最後還是領着老漢走了。只留謝虞和看着攤的小常兩相獨立。

謝虞先開了口問:“小兄弟叫什麽?”

小常不常與人交談,忽聽見這般悅耳的嗓音臉就紅了一大片,小聲道:“小常。”

“小常?”謝虞在心裏回味了一下,更覺欣喜。謝虞又問:“那我叫你小常如何?”

小常回答:“好。”

謝虞故意逗他說道“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你就不問問我叫什麽?可真是無禮呢。”小常一慌,唯恐自己說錯話得罪了謝虞,忙低頭道歉。

謝虞見他不經逗,也不去做那沒用功,卻突然上手挑起常的下巴尖,這動作很是不正經,也幸而此時天色有些暗看得不清楚。

“小常記住了,吾名謝虞,字樂安。”

須臾,言洛便随着老漢并兩個仆從過來了。這倒給了小常松口氣兒的機會,他剛才可真是被驚住了,哪想得謝虞會忽然會有這番動作。小常掩了面上的薄紅跟着老漢去謝家,腳步走得飛快。

謝虞在後面笑得歡,言洛踢他一腳,這個沒進長的混球,還世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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