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 會試張榜前一日晚,有太多的學子因為明日的那一紙皇榜而輾轉反側寝食難安。謝虞倒沒有怎樣,反常地卻是常久了。
這一整天常久都心神不寧的,到了夜裏要睡時,謝虞正要熄燈,卻被常久攔住。常久跨坐在謝虞腿上,很是嚴肅地道:“公子,我睡不着!”
“嗯?”謝虞摸摸他的耳朵,常久的耳朵因主人的緊張而變得赤紅,他的耳朵很是小巧,此時紅通通地如滴血一般,倒好似一對巧匠細琢出來的玉雕。
“怎麽辦,公子!我昨晚上做夢夢到興沖沖地去看名次,可是我從頭找到尾從尾翻到頭都沒有看到公子的名字,然後就被吓醒了!要是沒考上怎麽辦?”常久扁着嘴。
謝虞心裏其實被逗笑了,表面還得擺出嚴肅的表情看着常久,“考不上,我們就回去種地賣紅薯咯!”
“啊……”常久得了這麽一個答案,覺得天都要黑了,“賣賣賣紅薯,咱們坐了這麽久的船才到這裏,真的回去賣紅薯啊……可是公子,我只會打魚不會種地,公子你說真的嗎,要不我們租條漁船幹我的老本行吧?”雖然還是怕水,但是只要不下水,就沒問題吧。他從前跟着爺爺打魚,雖然什麽都會,但就是一直學不會凫水,需要下水的事都是讓爺爺去的。
看着常久的崩潰的表情,謝虞決定不逗他。“傻瓜,夢都是反的,你相公我是什麽人,怎麽會考不上?”
“真的,真的?”常久心思簡單,謝虞一說就信,這會兒告訴他能考上馬上就高興起來,臉上全是欣喜之色。他身子往前一傾,挂到謝虞身上,身量已經長開的常久還是有些重量的,這一壓就把謝虞往後推了一點“ 那是不是就考上中狀元當大官了!”
謝虞一只手環住常久的腰,另一只手輕輕捏了捏常久的鼻子:“對我這麽有信心,篤定我是當狀元了?還只是會試而已,還需要殿試呢。”
“哦,”常久點頭如搗蒜,“殿試是在金銮殿吧,那會見到皇帝嗎?”
“會。”
“皇帝啊,可是我聽說這個皇帝不太好呢!”常久皺眉。
“哦,從哪裏聽說的?”
“很多人都在說,我從前在于川的時候就聽人說過了。聽說啊,皇上他荒淫無道、暴虐成性、而且還□□後宮,老天爺都憤怒得向人間降下禍劫,所以南方水患、東部大旱,西邊外敵入侵不斷呢!”常久湊到謝虞耳邊,一本正經說道。
“……”
“你別不信,”常久咬一口他的下巴,“皇帝要是不好色,哪裏要選那麽多秀女入宮呢?你看看,現在宮裏的秀女數量都比上一位皇帝多了好幾遍,聽說因為禦女無數,皇帝他身體都不大好,現在都靠欽天監上貢仙藥呢!”常久講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謝虞,好像在說快,快誇我聰明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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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又是聽誰說的?”
常久響亮回答:“賣紅薯的老大爺!”
謝虞:“……”
“是真的,你別不信!”常久試圖再找出更多的證據證明自己言論的觀點,“據說,皇上娶了那麽多老婆,可是卻只生了兩個皇子,就是因為從前搶過某大臣的老婆!”
“又是聽誰說的?”
“福記糕點的小二。”常久生怕謝虞不信,神神秘秘道:“真的,真的,整個城都傳遍了!”
謝虞揉了揉太陽穴,眯起那雙桃花眼,“竟然能讓皇城底下都傳遍還沒有任何消息傳到上面去,估計現在全國都是這樣傳的吧。還真是有些頭疼呢。”
“??”
謝虞親了親常久的耳朵,“你不用懂,啧,有些人的司馬昭之心已經遮不住了。聽,外面打更的都報了三更天了,我們也睡吧。”
熄過燈,房間便暗了下來,唯一縷月光輕薄灑一室清越。
雞鳴一遍,常久就醒了,一醒來就要起身穿衣梳洗,謝虞按住他:“天才剛亮。”
“公子,你也別睡了!快,早點起來,去看皇榜了!”常久抓住謝虞的胳膊搖晃了幾下。
“不急不急,還沒到時間,你再躺會吧。”
聞言,常久很是不情願縮回被子,雙眼瞪着謝虞,抿着嘴不說話。好容易挨到天光大亮,草草洗漱之後,囫囵吞了點朝食,吃個餅還被嗆到。
“咳咳……”常久的脖子都憋紅了,謝虞拍他的背,嗔怪:“好好吃個飯,行不,我的小祖宗!”
“要,要去看名次了!”拍了半天背,常久才順過氣來把話說順溜了。
“且要正午!”
“啊,哦……”常久失望地坐下來,端起碗就遞到嘴邊,碗裏的米粥還燙,嘴皮子都起了泡。
謝虞拿來燙傷藥細心地塗抹,盡管動作已是十分輕柔,但仍舊疼得常久眼睛冒淚花,常久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盯着謝虞。
謝虞在他臉頰親一下,“不聽話。”
常久眨眨眼。
謝虞又親在眼皮上,“還冒失。”
一時間兩相無話,正是,春光潋滟情絲起,四目兩顧俱無言。東風不曾解人意,隔窗猶自弄青簾。
午時未至,常久已守在宮門前,謝虞本是要在家中等函使來報信,怎奈常久激動不已,非要親自前來,坳他不過,只得答應了。
好在等在這裏的考生學子十分之多,倒真不算突兀,等到那貼皇榜的人走了過來,四下氣氛一下子就變了。
白發蒼蒼者惴惴,青絲束冠者不安,垂髫者婦人者亦如此。十年寒窗苦讀,便待一朝龍門躍,貨與帝王家,其中艱辛可以想見。
等那一紙皇榜貼在那裏,衆人便一湧而上,偶有徘徊不敢上前者二三人。常久如入水之魚,竟然穿過人牆擠到了裏面。他擡着頭踮起腳,睜大了眼睛生怕漏了什麽,當他眼睛掃到謝虞的名字時,心髒仿佛一下子停頓了一下,然後欣喜若狂,回頭找尋謝虞的身影。
謝虞身在人牆外圍,常久在人縫中掙紮着扭了出來,衣裳都拉扯地淩亂了,他見到謝虞就撲了過去,興奮喊道:“公子,中了,中了!我看到了!”
“是是是,中了中了,還還還是頭名、會元!!”謝虞把常久從身上扒下來,給他理了哩衣冠,道:“這麽大了,和小孩子似的。”
“嘿嘿,嘿嘿。”常久笑。
言洛沒成功擠進去,見常久已經出來,于是問他:“小九,見到我的名字了嗎?”
“啊?”常久搖搖頭,“沒。”
“沒有我的名字?!”言洛大驚失色,他還是很有自信的,雖不能混個前排,未名總有一個吧!
“不不不,我是說我忘記看了。”常久越說聲音越小,他很是不好意思,看到謝虞的名字之後就興奮地把言洛忘記了。
“見色忘義,負心薄幸,有了媳婦忘了娘!”言洛痛訴,詞語越用越奇怪。
言洛自然是考上了,名次不好不壞處于中流,言洛自己還是滿意的。但是常久這種見色忘義的行為已經深深傷害到他,言洛碎碎念了一整天。
等到夜裏各自回房休息時,常久才擺脫了魔音入耳。
雖然被念叨了一天,常久卻一直樂呵呵的。他的公子可是會元,真是讓他驕傲得不得了!
常久踢掉了被子,只穿着單薄的亵衣趴在被面中間,兩只腳丫子左搖右晃,謝虞上前拍他的屁股,常久一驚,彈了起來,跪坐着。
“公子,公子,你以後要做什麽官啊,阿洛想回于川當縣官,好羨慕,縣官好威風!”常久歪腦袋,想起曾經見過的縣太老爺,那出門的排場可大哩,有馬車有轎子,還要一行人前前後後圍着。
【注:古代官員出門乘坐的工具是有規定的,不要被誤導了,(*  ̄3)(ε ̄*)這麽鋪張奢侈的縣官應該是天高皇帝遠那種。】
“既然選擇仕途,便要做到最好的位置。”謝虞坐在床頭,認真道:“小常可知道什麽是從龍之功?”
“從龍之功?我記得前日曾見過這個詞,可是好像忘記了!”
“教你學讀書,功課又不好好用功,好在我也不求你有大學問,會識認些字也足矣,念幾本經文就夠你消受了!”
常久抱着腦袋苦着臉,“讀書好難的,之乎者也已經叫我腦瓜子疼。”苦了沒一會兒,常久就笑逐顏開道:“但是公子,我已經把你的名字寫得很好,不,非常好了!”
“嗯,很厲害。”常久練過字的紙張,謝虞都一一收起來來,練到什麽程度,他心裏一清二楚,也難為他讀書晚還能把“謝虞”二字寫得端正。
“嘿嘿。”
“還要殿試再比一次呢,啊,真麻煩。明明公子這麽棒,還要再比什麽呀。”常久抱怨道。
“你呀,可別在外面也這麽胡說。”
“知道知道。”常久含糊點點頭,“還有探花使,要檢點芳從,折一枝最美的花,駕馬游街,聽說十分有趣得緊呢。不過要我說啊,就是這京城所有園子裏的花都開了,也沒有公子長得好看。”
“哦,我最好看,小常這麽喜歡我嗎?”謝虞把常久抱在腿上,箍着他的腰肢,問道。
“嗯,嗯。”
常久紅通了臉埋進謝虞頸間。發梢揚起,擦過謝虞的臉頰,仿若水一般輕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