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上輩子薛妄柳死在下班去吃黃焖Jimmy飯的路上,當了個餓死鬼,所以即便這輩子成了仙人不用吃飯,他還是對吃食有些執念。
一想起那一桌子菜自己一口都沒吃到,他就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叫你着急說話,先吃兩口再說也不遲啊!
薛妄柳悔不當初,連着腳底重新落回地面也心情不好。感覺到袖子被扯了兩下,薛妄柳也有些不耐煩:“幹什麽?”
徐吉慶揉了揉眼睛,有些艱難道:“你自己看。”
薛妄柳一擡頭,就看見好大一個光頭在自己眼前,而且還一閃一閃反光明。
我天,好圓好亮的腦袋,可以去當頭模!
“阿彌陀佛。”
薛妄柳的震驚之中,光頭直起彎着的腰,露出了那張平靜莊嚴的臉,正是那位愛妻情深的董連生董老爺。只是他頭發沒了,眉間也多了一個金蓮佛印。
他微微一笑,溫聲問:“許久不見,不知閣下近來可好?”
“這是……”薛妄柳不敢相信這人說禿就禿的本事,連忙問:“董郎君,你這頭發是怎麽回事?”
董連生道:“自上次仙長點化我這凡塵人後,我便察覺我于佛有緣,日日修佛誦經于佛前,這三千煩惱絲便自行掉落了。”
薛妄柳猛一拍手,看向徐吉慶道:“我就說了那些佛修的佛經讀多了有副作用!會掉發你還不信,還……”
“咳咳!”徐吉慶猛得咳嗽一聲,提醒薛妄柳旁邊還有人。
他連忙轉頭一看,就發現背後那三個已經恢複原狀的小夥現在都望着自己,除了自己的瞎徒弟,剩下兩個眼睛一個瞪得比一個大。
三人對視,薛妄柳的心蹦極跳進東非大裂谷,一沉到底。
完了,全完了,剛剛忘記壓低聲音,看這樣是都認出自己來了。
柳奉玉愣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看着薛妄柳嘴巴幾開幾張半天只擠出來一個娘字來。倒是江沅一臉驚喜,上前兩步噗通一下給薛妄柳跪下了。
幹什麽幹什麽!這又不是過年!這次姑姑可沒有給你準備大紅包!
薛妄柳驚了:“你這是幹什麽!還不快點起來!”
江沅擡頭看他:“如若不是姑姑,我的手……”
“你的手沒我也能長出來,就是慢點。差不多得了,快點給我起來。”薛妄柳氣急,直接拎着小夥的後領把人給提了起來。
他看了眼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打轉的柳奉玉,伸手噓了一聲:“你給我等着,待會我再來揍你。”
原本感情醞釀到位的柳奉玉瞬間把眼淚憋了回去,他擦了擦眼睛:“你肯定不是我姑姑,我姑姑從來不打我。”
薛妄柳冷笑一聲,心想那是因為老子每次都交給你大師兄揍你了。
他轉頭看向面前的董連生,嘆了口氣問:“郎君如此,尊夫人可高興?”
董連生頓了頓,沉默了一會才道:“她自是不高興的,日日摸着我的頭說擔憂我出門頭冷,寧願我滿頭中間禿了或是滿頭華發,也不願我如此。”
他輕聲說着,臉上卻浮現出一個笑來:“原本她對我日日在佛堂誦經并無意見,可是近日來,她每次見到我往佛堂去,便頗有微詞,總有原因将我留下。”
徐吉慶撓了撓腦袋:“沒有微詞才奇怪,誰家娘子樂意見着自家相公整天吃齋念佛的,而且和尚不近女色,你怕不是……”
他上下打量了董連生一眼,委婉問:“不知董郎君和夫人膝下可有孩子?”
“并無。”董連生緩緩道,“從前幼時,我母親為我算過命,那老道便說我此生子嗣緣淺,不會有兒女承歡膝下。故而我将族裏一個失去雙親的孩子抱了過來,正交予我夫人管教。”
薛妄柳嘆息一聲,正不知道說什麽才好,突然又有感,秘境主人随遲但到,他開口道:“那不知此番郎君尋我二人來,又是為何呢?”
董連生緩緩道:“一是為了見見二位舊友,還有一事相求。”
“郎君請說。”薛妄柳道。
董連生:“我娘子這些日子晨起常常咳嗽,甚至咳出了血來。我問她如何,她卻說只是小毛病不必管,但我總覺得并非如此。”
他眉頭緊皺想起今日娘子在床邊咳出的點點血跡,心中越發難受,只道:“娘子是仙人,怎麽會有凡間的病痛,定是出了大毛病。二位見多識廣,還請為我娘子診斷一番。”
薛妄柳撓了撓頭,心想自己這裏五個武夫,沒有一個懂醫術的,萬一弄出問題了怎麽辦?
但是不等他拒絕,門外便來了婢女傳來夫人的話,說是已經準備好的飯食,叫客人們和老爺移步。
“各位先去,我稍後就來。”董連生看着薛妄柳彎腰行了一禮,“還請前輩相助。”
薛妄柳卻在這個時候起了壞心思,他看着面前一臉誠懇的董郎君故意問:“若是尊夫人的病治不好,天人五衰不久于人世,郎君這道還修不修啊?”
面前的男人一愣,薛妄柳一笑,說得更加直白:“您本就是為了同夫人長久相伴才修道,若是夫人死了,你可會追随她而去?一同喝了孟婆湯,下輩子再做夫妻?”
一瞬間所有人都感覺到一陣巨大的威壓襲來,除了薛妄柳還站着,剩下四個人直接壓得跪在了地上。
薛妄柳大乘期修士的肉體同他們不一般,雖然覺得難受,但勉強還能站住。他看着面前沉默的董郎君搖了搖頭:“既然夫人來請,那我們便恭敬不如從命,這便去了。”
“多謝閣下了。”董郎君仿佛沒有聽見方才薛妄柳說的話一般,直起身依舊是笑意盈盈看他,衆人身上的威壓也消失得幹幹淨淨。
但當薛妄柳轉過身走到門口的時候,董郎君突然又道:“這些日子是我冷落了她,不管她如何,我已決定日後好好陪伴她身側,不叫她寂寞。”
只是這聲音缥缈又冷清,同方才董郎君的聲音有些不同。而薛妄柳聽在耳朵裏卻只是一笑,并未回應,帶着一行人離開。
跟着婢女走在去吃飯的路上,徐吉慶忍不住問:“前輩,你剛剛為什麽要那樣問?”
“沒為什麽,逗他一下。”薛妄柳嘆了口氣,“只是有點煩了這兩口子的家庭倫理劇,從進來到現在還沒見着一個寶貝,還要幫忙家庭調解,沒意思。”
他話音剛落,柳奉玉就擠到他身邊從袖子裏掏出一塊流光溢彩的寶石遞過去,小心道:“還是有寶貝的,這是奉玉給姑姑尋的。”
江沅見狀一愣,連忙拉了念殊一把,小聲說:“快點,把我給你的寶石拿出來。”
一時間眼前出現三塊寶石,薛妄柳只是瞥了一眼,便道:“你們倒是提醒我了,之前把外面的四大天王銅傀儡打成那樣,我還沒找你們三個算賬。”
念殊心中一跳,頓了頓道:“阿彌陀佛,是柳道友先把多聞天王頭砍掉的。”
柳奉玉狠狠瞪了念殊一眼:“是他先把傀儡開關打碎的!”
江沅:“是……”他一噎不知道說什麽好,最後只老實說:“是我當的幫兇。”
薛妄柳腳步一頓,當即笑了起來,他伸手一拍江沅的肩膀:“也就你是個老實孩子,待會出去了姑姑給你包紅包。”
徐吉慶在旁邊附和:“确實,只有誠實認錯的孩子才有獎勵。”
柳奉玉和念殊一頓,一時都不說話了。
徐吉慶像是還有話說,但是一行人已經被婢女引到了花廳,旁邊侍女環繞,有些話倒是不方便說了。
方才來這裏是百花盛開的盛夏,花香叫人醉倒,而今卻是荼蘼花開,百花待放的春末。
那位董夫人端莊坐在桌子上,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董郎君的影響,她的手上也握着一串翠玉的佛珠,在她染着蔻丹的指尖轉動。
“夫人,客人們來了。”婢女拉開珠簾,董夫人起身相迎,在發現董郎君沒有來的時候,她臉上的表情僵了僵,但還是保持了大家夫人的得體。
“幾位遠道而來辛苦了。”董夫人請幾位入座,自己坐在了董郎君的主人位上,溫聲說:“一些粗茶淡飯,還請各位不要嫌棄。”
徐吉慶看着面前的燕翅鮑肚眼睛都直了,心想這都是粗茶淡飯,從前自己活着的時候吃的那是豬糠嗎?
他緩緩呼出一口氣平衡心緒,薛妄柳倒是沒多看桌上的飯食幾眼,而是朝着董夫人拱手道:“多年不見,不知夫人可還記得我二人。”
董夫人面色一僵,随即又笑開道:“自然記得兩位。自兩位來後,我夫君便整日吃齋念佛,說要當那九天之上的仙人去,現下更是連飯也不吃了,整日在那佛堂裏,沖着他的佛祖菩薩一訴衷腸,這滿家老小竟是管也不管了。”
她雖然臉上帶着笑,但口裏全是抱怨之意。叫這桌上的人一時安靜下來,就連斟酒的婢女手也有些顫抖。
薛妄柳笑了一聲沒有否認,只是轉而問:“聽聞夫人近日咳血,可有此事?”
董夫人眉頭一皺:“不知貴客是從哪裏知曉的?”
“董郎君關心則亂,自己沒有辦法,便請了我二位前來,想要為夫人醫治一番。只有夫人身體康健,他方才心安。”薛妄柳緩緩道。
董夫人聽他如此說眉目稍霁,語氣也柔和了許多:“本也不是什麽大事,只是胸口疼的老毛病,這些日子家事外事操勞許多,累了些便有些不适。若是郎君真想為我治病,倒不如勸我夫君回心轉意,回來為我分擔些,我身體自然痊愈。”
“夫人為何自己不說呢?”薛妄柳不願意同他們再敷衍下去,直截了當問:“若是夫人開口,郎君一定會聽。”
一時天空驟然雷鳴轟響,白色的閃電撕裂天空,光印在董夫人臉上,那張如花的臉竟亮得叫人看不清她的五官。
“我說了可有用?我每勸他一句我便心如刀絞,而他卻只顧着那泥巴塑成的假佛像,哪裏看得到這滿院老小的活人!都說菩薩心腸,我看倒是未必。”董夫人越說聲音越大,外面的雷鳴都掩不過她的聲音去。
薛妄柳嘆息一聲道:“你既然明白他如此,何不就此放手呢?”
他往前走了兩步,确定這秘境主人沒有壓制,才開口道:“董郎君道你是仙子,仙子何必糾結于這凡塵的愛恨瑣事呢?”
随手拿起桌上花瓶裏的一朵荼蘼花,薛妄柳慢慢放進董夫人的手裏,憐惜說:“修行一道漫長,人生一路短暫,卻都是要走過的,不如灑脫些也能叫自己快活些。”
這時候外面的閃電漸漸暗去,念殊的耳畔剛剛安靜下來,便聽見一聲徐吉慶的驚嘆,他連忙問:“徐夫子,怎麽了?”
“那位董夫人的臉變成鏡子了。”江沅輕聲說着,下意識握住了手中喚星的劍柄。
即便是面對着一個脖子上頂着一面銅鏡的女子,薛妄柳也仍舊面帶微笑不露異色,他看着鏡子裏的美人面流下一滴淚,發現也是有水珠順着鏡面流出的,忍不住眉頭一皺,心想這鏡精的修為不一定在自己之下。
“他從前也是很愛我的。我的這位夫君不善言辭,不會那些油嘴滑舌調情的話,但只要我在哪裏,他的眼睛便是在我身上,我走到哪裏,他便看着我走到哪裏,只要我回頭,總能看見他在我身後。”
董夫人看上去傷心極了,“只是他現在變了,成日裏只觀神佛不觀我,只念佛名不喚我,叫我難過傷心,或許他并不曾像我想得那般喜歡我,那般愛我,都是我一個人的胡思亂想罷了。”
徐吉慶最看不得女人哭,他見董夫人哭得傷心連忙道:“诶,夫人此言差矣。郎君為何修道,正是因為他發現你是仙人,想要同你長相厮守,這才修道求一個歲數綿長。”
“騙人,這種謊言不說也罷!”董夫人冷笑一聲,卻聽見一聲嘆息從門口傳來。
那位已經光頭的董郎君不知在門口站了多久,他握着佛珠一雙眼睛閉着,但卻在流淚。
薛妄柳眉頭一皺,正準備說董郎君來了,就見另外一個董郎君同他擦肩而過,一臉急切走進房裏。
他也紅了眼,嘴裏道:“菱娘,這不是謊話,我只是想與你長相厮守才會修道,若你不願我再念佛,我便不念了。”
他手一松,那串翠玉佛珠如同垃圾一樣直接被甩在地上,有幾顆珠子直接摔得粉碎。
董郎君走到菱娘身邊,像是沒看見薛妄柳一行人一般,伸手握住董夫人的肩膀,看着那張鏡子裏的臉,溫聲說:“不管你如何,我都陪着你。”
他在鏡面上輕輕一吻,卻聽見菱娘顫聲問:“你此言當真?”
薛妄柳見那董夫人身上已經冒出白光了,自覺不對,想要叫董郎君快些走開,但卻發現自己不能動也不能言。
他只能看着董連生點頭,一臉溫柔說:“當真。”
一股白光從董夫人身上爆發,薛妄柳下意識閉上眼睛,只聽見一個女聲暢快大笑:“我等了許多年終于等到了今天!從天,你終于是敗在了我的手裏!”
一聲嘆息綿長,董連生的眼淚落下,卻是無人聽見了。
作者有話說:
薛妄柳:我今天就是家庭矛盾調解員。
董連生:我猴難過。
菱娘:等了好久終于等到今天,夢了好久終于把夢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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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青花魚_ndxnz9xnnwk、蕭瑾楓*3的魚糧
有一天我居然也能幹到4000 我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