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當董連生說出自己名字來歷的時候,薛妄柳就已經察覺到不對勁,後面他聽到這個家夥主動說要修佛的時候,他已經有十分把握确定這個董郎君就是大名鼎鼎的從天法師。

在所有佛修的嘴裏,就連念殊的認知裏,從天法師就是佛修南波灣。而現在的佛修第一人了了尊者又稱小從天,由此可見佛修對從天法師的推崇。

所以薛妄柳知道董郎君就是從天法師的一瞬間,主要驚訝于這個大好人從天法師原來是個壞東西,還是個抛棄發妻壞東西。

甚至有些擔心自己吃得陳年發酵老瓜威力太猛,到時候瓜主不爽,叫自己不能活着走出這個幻境。

可是看到後面,瓜反過來給了自己這個吃瓜的猹一耳光。

從天還是那個從天,單純的佛修被玩弄了感情,老實人設不倒,只是夫人不是那麽簡單的夫人。

薛妄柳狠狠揪了地面的一把草,喃喃道:“我覺得我被玩弄了。”

“阿彌陀佛。”念殊坐在薛妄柳身邊轉着佛珠念叨一聲,有些疑惑問:“師尊,你可知道那位董夫人是什麽來歷?”

“不知道啊,我從來沒聽別人說過從天法師還有這一段悲傷情事。”薛妄柳撓了撓頭發,“奇了怪了,進過這個秘境的人很多,怎麽會有人不知曉呢?”

念殊想了想,緩緩道:“或許是從天法師不願叫人知曉,所以讓從這個秘境裏出去的人都忘記了吧。”

薛妄柳一愣,頓時點了點頭道:“确實有這個可能,畢竟傳出去了大家都知道法師被人騙了感情,對他形象有損。”

畢竟修為越高的修士越愛重名聲,倒是比凡人更加斤斤計較,愛惜羽毛。

“或許也不是這般。”念殊想了想,說話的聲音頓時小了許多,也多了些不肯定:“從天法師傾心于董夫人,興許是不願意讓旁人說董娘子不好吧。”

薛妄柳聞言驟然望向自己這位平日裏寡言少語的瞎徒弟,伸手一彈他的額頭道:“你倒是挺懂。”

念殊被師尊打得一疼,倒也不縮,只是笑着說:“徒弟往日裏聽師尊念書,那些癡男怨女的話本裏不就是這麽寫的嗎?”

“好啊,練拳的時候這麽不認真,還有功夫偷聽我念話本子。”薛妄柳摸了摸念殊剛剛被自己打紅的額頭,忍不住調笑問:“若是這麽說,要是有一日念殊有了心儀的人,便也是會像從天法師這般愛慕吧。”

念殊一愣,下意識搖頭道:“我沒有愛慕的人。”

“不是說現在,我是說以後。”薛妄柳想了想道,“若是有朝一日,你有了喜歡的人,想要同她結成道侶,便告訴師尊,師尊給你準備能填滿一條河的寶貝為你提親去。”

喜歡的人?道侶?提親?

念殊只覺得這些東西離自己好遙遠,他缺魂少魄經脈不全,雙目失明,會有誰喜歡自己?從前在街上流浪,遭受過的白眼和欺負他多到記不住。

而他天生少怒魄,從不會生氣,只會覺得身上挨打過的地方好痛,只會覺得難過。他扶着牆在街上赤腳走,石子割破他的腳心,泥土染黑他的指甲,從來都無人關心。

這世間房屋萬千,沒有一片瓦能為他遮風擋雨;天下之大,卻無他的容身之處。

只有師尊,只有師尊不嫌棄自己,先是給自己銅錢,又是幫自己趕走搶錢的人,給自己燒餅吃。而今又教自己修道,教自己寫字,教自己這世間的是與非,黑與白。

教自己不用眼睛,也能去看這世間缤紛色彩。

難道這世間還有第二個師尊對自己這般好嗎?念殊只是一想,便覺得自己癡妄。

他伸手摸索着握住薛妄柳的衣角,用着自己這輩子最誠懇的态度說:“徒弟不願意想這些,只想待在師尊身邊,侍奉一生。”

薛妄柳聞言一笑,卻道:“錯啦,你是佛修,讓你侍奉一生的只有佛。”

“那師尊便是我的佛。”念殊認真道,“若無師尊便無我,若無我,師尊便也無人喚師尊。而佛無我,則還有千萬人喚佛。”

薛妄柳一愣,還未來得及說什麽,便聽見柳奉玉咕咕咕咕的鴿子鳥叫聲從遠處傳來。

“姑姑,前面有個山谷!還有個廟!”柳奉玉帶着江沅和徐吉慶探路回來,雖然看見念殊黏着姑姑有點不爽,但也沒說什麽,只是道:“姑姑,我們過去吧。”

薛妄柳卻問:“是什麽廟?有無人有無香火有無別的修士在?”

“廟在山上隔得遠,但看不到香火雲煙,也看不見人,一路上我們也沒有遇見別的修士。”江沅回答。

徐吉慶喘着氣擺手說:“別說人,鳥都沒一只。”他找個幹淨草地坐了下來,看着薛妄柳道:“如果你要進寺廟,我就在山下等你們,我是絕對不會進去的。”

薛妄柳看他:“怎麽了?這裏又沒佛修超度你。”

“聽着,鬼修的認知和你們是颠倒。”徐吉慶指了指那寺廟的位置,“你們看那是佛廟,我看就是陰曹地府,你們看那是陰曹地府……”

薛妄柳接話:“你看就是佛廟?”

“呸。”徐吉慶連忙道:“那是我的快樂老家!”

薛妄柳一噎:“啊?還真有陰曹地府啊。”

“不然呢!”徐吉慶道:“我師尊告訴我,鬼修修行飛升便是去陰曹地府裏當那地下閻羅去了。”

薛妄柳一臉歉疚:“不好意思,沒死過,真不知道。不過你要是飛升不當天生的神仙,去地下當閻羅,那不還是個死人嗎?你不如不修道,去陰曹地府可能還快一些。”

徐吉慶一噎,一時竟然覺得這個老東西說得話很有道理。

薛妄柳嘿嘿一笑,拍拍屁股上的灰站起來一擺手:“走了,有我在沒有哪個佛修能動你,有什麽好怕的。”

直接帶着四個狗腿子走到佛廟山的山腳下,薛妄柳看着這一路上種滿的銀杏樹,滿地翻黃,正是深秋時節。

“剛進這苦海是嫩芽剛冒的春天,後又到了盛夏,現在便是又到了秋天,四季俱全啊。”薛妄柳笑了一聲,便聽見柳奉玉小心道:“姑姑,雪霁谷裏銀杏也黃了。”

薛妄柳一頓,平靜道:“哦,那你們要注意別踩到地上掉的白果了。”

念殊聽在耳裏,只覺得師尊慈悲,連地上的果實都不願意踩,叫他們落地歸根。但老實孩子江沅卻在這個時候問:“仙姑,為何地上的果實不能踩?”

“臭。”

薛妄柳回答得簡潔明了,甚至鼻子還皺了一下,像是聞到了那味道,“踩一腳臭三天,誰聞誰知道。”

念殊:……

薛妄柳擡頭看着那山上的廟,現在他沒有靈力,但是直覺告訴他這裏沒有什麽古怪,便擡腳走上石階,一步一步走到了那廟前。

黃色的銀杏被風吹起又落下,空氣裏也漸漸飄來淡淡的香火味道,薛妄柳腳步一頓,低聲說:“聽,有人在誦經。”

念殊順勢道:“阿彌陀佛,智者知幻即離,愚者以幻為真。一念放下,萬般自在。”

柳奉玉正想為姑姑解釋這經文是何意,卻聽見薛妄柳一笑,開口道:“聽上去這裏有人執念太深,放不下走不過啊。”

他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廟門,面上的笑意更深:“似乎還是個老熟人。”

這個聲音一聽就是那位董郎從天法師,薛妄柳已經嗅到了新瓜的芬芳,他心裏發癢摩拳擦掌,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了廟門口,伸頭一看,果然是那個熟悉的圓後腦勺。

“阿彌陀佛,許久不見故人,可還安好?”

董郎君錦袍換僧衣,青絲換戒疤,雖然背對着門口,卻知是故人來,手中敲打着的木魚也停了下來。

他起身轉向門口,薛妄柳看見那張同董郎君一樣的臉,依舊是金蓮佛印在眉間,但氣質卻翻天覆地,身上只沾香火沒有了一絲煙火氣。

若是坐在蓮座上,薛妄柳估計會當他是個泥塑彩繪的菩薩。

前面兩次都是應董郎君所求,這一次薛妄柳直截了當問:“法師,這次又是要我們幫你做什麽?”

“阿彌陀佛,之前諸多麻煩,此次只是為了報恩,才請各位來此小住幾日。”從天法師安靜道:“貧僧為修成佛相真身,練輪回八苦道,投身于凡胎肉體,沉溺于男女情愛無法自拔,多虧道友點化,才得脫身。”

一瞬間蹦出好幾個薛妄柳聽不懂的佛修專有名詞,他連忙咳嗽一聲,推了身邊念殊一下,小聲問:“什麽意思,給你師尊解釋一下。”

念殊正想說自己也不知道,但腦袋中一閃,那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又出現,飛快念了一串解釋後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念殊:……

念殊:“你能不能說慢一點。”

那個聲音過了一會又慢些速度說了一遍,念殊這才解釋道:“佛修渡劫期已近如來,為得真佛相,便要知人生八苦,且知而看透,跳脫于愛欲情仇,才得莊嚴寶相。”

薛妄柳點點頭,看着面前的從天法師,雙手合十道:“法師客氣,無須什麽報恩,我乃俗人,只想向您讨件寶貝便是。”

從天法師也是一頓,整個秘境都驟然安靜下來,估計留下來的從天殘魂也在想薛妄柳到底是個什麽品種的修士,怎麽如此直白,不知腼腆。

過了一會風又動了,面前的從天法師道:“阿彌陀佛,不知道道友想要何物。”

“我這瞎徒兒是個天生眼盲缺魂少魄可憐人,身上經脈也不全需要寶貝補上,在下鬥膽,向法師讨要四顆舍利骨,為我徒兒修補經脈。”

薛妄柳彎腰拱手,朝着從天法師行了一禮。

門外原本晴朗的天空驟然烏雲密布,劈下幾道閃電,雷聲隆隆,叫人覺得天在發怒。而柳奉玉站在旁邊握緊了拳頭,看着他姑姑彎下的脊梁,抿緊了嘴。

念殊眉頭一皺,直接道:“師尊,我……”

“四顆太多,一顆倒是可以。”從天法師卻笑着同薛妄柳開始讨價還價,“一顆如何?”

薛妄柳在從天法師面前不敢得了便宜還賣乖,連忙又行了一禮感激道:“多謝法師。”

“善。”、

兩人意見達成一致,從天法師似乎又開始按程序辦事,擡手示意一行人在蒲團上坐下休息,緩緩道:“舍利可舍,但卻需要諸位道友聽貧僧說一個故事。”

只要有舍利,別說聽一個故事,就是十個百個,他也聽得。

薛妄柳立刻表示自己洗耳恭聽。

這不就是手游套路裏的看廣告才能拿獎勵嗎?老手游玩家了,搞快點就完了。

作者有話說:

從天法師:四顆舍利沒有哇,一顆舍利便宜給你啦。

薛妄柳:包起來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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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殊:師尊就是我的佛。

徐吉慶:那你的佛好像不是很慈悲。

念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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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稿箱發送,因為今天回家,明天妹有更新,請假一天惹(●′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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