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小朋友

顧謹亦哭得累了以後,人都變得更為乖順。

謝淮舟抱他回房間,他就安安靜靜地縮成一小團,明明來謝家以後好不容易被養出了一些肉,但謝淮舟抱着他,還是能摸到單薄的脊骨。

兩個人沒再說話,顧謹亦是沒力氣了,謝淮舟是不想給打破此刻的溫存。

但顧謹亦不困,現在時間還不算晚,遠沒有到他平時入睡的時候。

他借着燈光看謝淮舟的臉,伸手去摸謝淮舟手腕上那個黑色手環,手指摩挲着那一小塊徽章,是他在蘭德學院得到的獎勵。

他送了謝淮舟一小段自己的人生,如今謝淮舟又他生命裏缺失的一角補回來了。

他把臉貼在謝淮舟的手上,是親昵又不摻雜任何情欲的動作。

像雨天裏,被雨淋濕的貓咪尋求一點溫度。

“謝淮舟。”他輕輕叫了一聲。

“嗯?”

顧謹亦其實沒什麽想說的,他就是想叫一叫這個名字。

他的嘴唇在謝淮舟的指關節上輕輕蹭了下,唇瓣微濕,觸碰着謝淮舟溫熱的皮膚。

“謝謝你。”他說道。

謝淮舟低頭看他。

顧謹亦的眼睛有點腫,哭得太久了,眼皮紅紅的,看着可憐。

他收到了顧謹亦的感謝,卻沒有一絲的開心,反而在想,在他缺席的那些日子裏,顧謹亦哭的時候,有人安慰他嗎?

他曾經如受油煎般嫉妒楚覓雲,嫉妒楚覓雲可以觸碰和陪伴顧謹亦。

但他現在卻由衷地希望,過去的那些日子裏,顧謹亦難受的時候,楚覓雲都有陪在他身邊。

他低下頭,親了顧謹亦輕顫的眼睫。

謝淮舟第二天真的帶了顧謹亦去多塔游樂場。

這是他前幾天就安排好的事情,在秘書們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下特意留出了一天空閑。

在抵達游樂場前,顧謹亦還在心裏擔心,懷疑謝淮舟不會又把游樂場也包場了吧,如果偌大一個園內只有他們兩個人,那多少是有些尴尬。

好在謝淮舟明白游樂場跟告白景點不一樣,只預約了特殊通道,兩個人不用排隊就進了游樂場內部。

坐在游樂場的觀光車上,四面八方都是家長帶着小朋友,小孩子叽叽喳喳的聲音充斥在車裏,偶爾夾着幾對小情侶的笑聲。

顧謹亦靜靜地望着窗外,多塔游樂場是在他十歲的時候建立的,那時候打出的旗號是全帝國最先進的游樂場,他在光腦上看見了,難得跟他媽媽提出要求,說想來一趟。

但那時候蘇淼身體不好,基因病的影響已經讓她很多時候卧床休息,他提了兩次就不再提了,假裝自己一點也不想玩。

如今十多年過去,這個曾經的“帝國第一游樂場”已經被其他新建的大型區域取代了。

但這裏作為老牌游樂場,還是有許多游客湧入。

觀光車很快到站了。

顧謹亦跟謝淮舟一起走下車,站在游樂場的最中央卻不知道該往哪裏走。

謝淮舟這個人,本身就跟游樂場不算搭調。

在四處都是充滿童話色彩的城堡和建築的樂園裏,他雖然長相清俊貴氣,但是一身黑衣站在廣場上,非但不像騎着白馬的王子,倒像囚禁公主的巨龍化作了人形。

但謝淮舟自己沒有意識到,還在認真地查看路線。

“你想先去玩什麽?”謝淮舟問顧謹亦。

顧謹亦其實也沒特別想去的項目。

他看了看巨大的顯示屏上的推薦路線,随便指了一個路線A:“就按這個來吧。”

謝淮舟也沒異議。

其實顧謹亦在羅塞爾星的時候,也跟楚覓雲和曲溪去過幾個游樂園,在他看來,這些大型游樂場都是大同小異。

但是謝淮舟的反應讓他覺得特別有意思。

比起他,謝淮舟大概才是從來沒有踏足過這些地方,他甚至不能理解有些項目的意義。

當他們從三千米高的地方極限下墜的時候,周圍人都在瘋狂亂叫,只有謝淮舟面無表情,下來之後問他:“這有什麽好叫的,三千米很高嗎?”

顧謹亦的心髒也在撲騰亂跳,不是很想搭理這個機甲系第一名。

然後他又跟謝淮舟去參觀園內的鬼屋城堡,經過樓梯和拐角的時候,總是會有機器人扮演的“鬼怪”推跳出來,造型極其逼真,城堡裏的尖叫聲比剛才的三千米下墜還要高。

這個顧謹亦倒是也不太怕,畢竟他在學校也經受過模拟戰場訓練。

但他想不到謝淮舟更過分,謝淮舟伸手就抓過一個小幽靈機器人,把別人翻過來研究型號。

“這好像是我們公司出品的,”謝淮舟若有所思,“型號已經很舊了,多塔游樂場應該換道具了。”

顧謹亦愣了愣,随即毫無形象地蹲在地上大笑,眼淚都快笑出來了。

他算是發現了,謝淮舟比游樂場有意思多了。

但謝淮舟誤解了他的笑容,低頭問他:“你很喜歡這個游樂場嗎?”

顧謹亦不知道應不應該說“是”。

他挺喜歡這裏,但好像并不是因為游樂場本身。

是因為有一個人把他童年的一點遺憾放在心上,格格不入地陪他在園內四處游走。

但他很快聽見了謝淮舟下一句:“謝家也可以投資游樂場………”

顧謹亦站了起來,打斷了謝淮舟的話:“也沒那麽喜歡,偶爾來一次就好了。”

多塔游樂場占地很大,他們兩人玩了幾個項目,就到了晚上。

這裏晚上有每個游樂場必備的煙火演出,現在競争激烈,每家游樂場在煙火上卯足了勁地別出心裁。

顧謹亦也拉着謝淮舟混在了人群裏。

他看過很多次盛大的煙火表演,蘭德學院的閉幕演出上就有,但是周圍擠擠挨挨都是情侶,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笑容,弄得他也跟着期待起來。

但是因為這片觀景區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不知道從哪邊傳來的騷動,人群突然像海浪一樣湧動起來,裹挾着往前走。

顧謹亦被幾個人推着,不由自主地往前。

他轉過頭,想跟謝淮舟說得牽着走,可他往後看去,卻只能看見一張張陌生的臉。

他跟謝淮舟走散了。

在擁擠的茫茫人海裏,只是一瞬間沒有牽起手,他們就被分散到了不同的角落。

顧謹亦的心直直地落了下來。

他當然知道在一個游樂場裏走散沒什麽可怕的,謝淮舟又不是小孩子,現在被人群擁堵着,他騰不出手使用光腦,但等人群平靜下來,他很快就能聯系上謝淮舟。

但他還是覺得他的心髒像下午在三千米直墜的項目中一樣,砰得一樣砸在了地上。

他無法控制地覺得害怕。

他曾經被抛棄過。

那個人離開他的時候,也是這樣不經意的一次松手,一個轉身,就再也沒有回來。

如今他置身于人潮裏,四面八方都是人,連空氣都變得稀薄起來。

他卻像是又站在了偏遠的荒星上,周圍空曠得可以聽見呼嘯的風聲,如刀割一樣從他身邊刮過。

他發起抖來,瑟瑟得像片随風飄落的枯葉。

他不停地在人群裏掃視,試圖撥開人流,去找謝淮舟。

但他還沒能走出幾步,他就感覺到一只強有力的手,穿過人牆,牢牢地抓住了他。

抓得很用力,甚至讓他感覺到有點痛。

他回過頭,看見了不知什麽時候出現的謝淮舟。

然後在他愣怔之間,謝淮舟仗着身高和體格的優勢,強硬地分開人群,把他摟進了懷裏,一路護在胸前,帶他站到了脫離人群的站臺上。

熙熙攘攘的人群與他們擦身而過。

人群也不再四處湧動,開始變得靜止了。

煙火表演開始了,橙色紅色的煙火在天空中炸開,不斷地變化成不同圖案,回旋着沖上天。

而在一個小小的複古站臺下,長枝油燈挂在檐下,在風中晃晃悠悠,恰好照亮了輪廓分明謝淮舟的臉。

“抱歉,我去買了個東西,結果一回頭你就被人群擠走了。”謝淮舟臉色不太好看,他實在是缺乏在游樂場的經驗,低估了人流的洶湧。

顧謹亦卻呆呆地望着他:“那你是,怎麽找到我的,剛才那麽多人?”

謝淮舟自己也說不清楚。

“我一眼就在人群裏看見你了,”他回答,“很顯眼。”

那麽多陌生的臉孔裏,只有顧謹亦像是自帶一圈光環,把其他人全給屏蔽了。

顧謹亦被這個回答逗笑了。

他摸了摸心口,剛才垂直下墜的心髒似乎又回到了原位。

他問謝淮舟:“你去買什麽了?”

謝淮舟從收納空間裏拿出了一個精巧的寶石冰淇淋。

他看見顧謹亦疑惑的目光,解釋道:“我看很多小孩子手上都有這個。”

然後他把這個稍微有點變樣的冰淇淋遞到了顧謹亦面前。

“節日快樂,小朋友。”他說道。

今天是帝國法定的兒童日,所以游樂場的小孩子才會這樣多。

顧謹亦接過了冰淇淋,他吃了一口,是薄荷味的。

“我已經26了,”他提醒謝淮舟,“還是個有孩子的父親。”

謝淮舟不為所動:“26也一樣是小朋友。”

顧謹亦笑了下,擡頭看煙火。

多塔游樂場的煙火表演并不算特殊,但是煙火燃燒後,降落下的卻不是碎屑,而是會變成粉色的花瓣和各種顏色的細碎寶石灑落下來。

像是落了一場星光熠熠的花雨。

在衆人的歡呼和笑聲裏,他聽見謝淮舟說。

“要是我真的在你小時候遇見你就好了。”

“我前陣子看商尹跟小年在一起,居然有點羨慕。”

“如果我也在你四五歲就遇見你,我也會想把你搶回家,藏起來。”

謝淮舟的語氣很平淡,不像在講情話,而是真的在敘說一個遺憾。

顧謹亦伸出手,漫天的花瓣和圓圓的小粒寶石都落在掌心,而他一松手,這些精致绮麗的小東西又紛紛如流沙一樣飄散了,不用多久就會自動降解,消失。

煙火表演結束了。

停止的人群又開始移動。

仿古站臺下的油燈仍在搖搖晃晃,照出他跟謝淮舟交織在一起的影子。

他轉過頭,謝淮舟在燈下的模樣不再像鎮守寶物的惡龍,而像一個身居高位的俊美國王。

謝淮舟牽住了他的手,輕聲懇求:“跟我回家吧,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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