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禁用私刑

緩緩秋風襲來, 如水的琴聲夾雜着徐徐清風悠然飄蕩在這靜谧的山林,送進林知惜的耳中。這美妙的琴聲像一窪溫暖的泉水慢慢浸入她的心田,為她洗去滿身疲倦。一串串優美的旋律輕輕滑過她的心田, 像母親的手緩緩撫摸孩童的臉。靈動舒緩的琴聲好似與這燦爛星空融為一體,她慢慢進入夢鄉。

“外面是誰在彈琴?”一夜好眠,林知惜心情甚好,在法夏的伺候下, 她緩緩起身。

法夏小聲道, “是那個花不塵。陸親王剛剛拿劍出去了,看那架勢,似乎想找花不塵算賬。”

林知惜低低笑了,“随他去吧。”

沒過多久,陸霄回來了, 就像沒事人一樣, 向她報告附近情況,絲毫沒有提及花不塵。

就在這時, 外面傳來悠揚婉轉的蕭聲, 時而亦揚頓挫, 時而深沉婉轉,時而澎湃激昂,陸霄倒茶的水頓住,林知惜曲起手指,跟着音調敲着節拍, 撫掌大笑, “這曲子吹得不錯。來人,把人帶進來。”

陸霄不可思議擡頭,嘴唇扯成一條直線, 失聲叫道,“姐姐?”

來人是位年輕公子,五官秀美,眼神如純潔的小鹿,懵懂又天真,進來後,恭恭敬敬施了一禮。

林知惜笑着贊了他幾句。

年輕公子抿嘴一笑,兩頰露出淺淺的小梨渦,笑容幹淨腼腆,又不失純真。

他大着膽子擡頭看了一眼,快速垂下眼睑,耳根都紅透了。

這份欲露還休的姿态落在陸霄眼裏,只覺得做作。

他的一顆心如同泡在醋缸裏,酸得很,恨不得将這些想要靠近姐姐的男人全都攆走。

就在陸霄想要抽刀砍了對方時,突然聽上座那人淡淡開口,“退下吧!”

陸霄和年輕公子皆不可思議擡頭,待确定沒聽錯,陸霄渾身的戾氣頓時一空,而年輕公子頓了頓之後,緩慢起身,許是起得太急了,他突然踉跄了一下,往前摔了一下。

這動作太急,陸霄和其他護衛根本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看着年輕公子往陛下案幾上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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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惜似是沒反應過來,待對方靠近,她怔在原地,卻在對方抽刀那一刻,極快閃開。

年輕公子匕首落空,再想舉刀,人已經被陸霄一掌劈暈。

陸霄焦急看着陛下,“姐姐?你沒事吧?”

林知惜搖頭,“無事。”她嘆了口氣,“這人恐與那冒牌貨有關,将人押入死牢,好生伺候。務必問出冒牌貨的下落。”

陸霄目光銳利,“沈柏陽?”

林知惜點頭,“他剛剛吹的曲子是我以前最喜歡的。”

她七歲就跟着樂師學曲子,那時候不懂事,專挑技巧很高的曲子來練。随着年紀越來越大,她更喜歡感情充沛的曲子。

陸霄恍然,命護衛将人押下。

營中突然多了刺客,許多公子聞訊前來探望,全被林知惜拒了。

翌日,年輕公子醒來後,趁看守不注意咬舌自盡,一條線索就這麽斷了。

**

第四天回宮,半道經過那個湖,林知惜停下,想要到湖邊欣賞美景。

士兵将半面湖圍住,所有小道全部不得進入,林知惜走到湖面,剛要讓那些公子吟詩作畫,卻見湖面似有村民在舉行儀式,聲勢好大,将她的好心情敗壞得一幹二淨。

林知惜命陸霄前去問話,“看看那邊在做什麽。”

陸霄點了幾十個士兵随行,不到一刻鐘就帶着一個中年男子以及一位年輕女子前來。

兩人跪在林知惜面前,女子慘白着一張臉,眼眶通紅,身子一直在哆嗦。

“怎麽了?”

陸霄抿緊嘴,“這女子數日前被人強1暴,懷有身孕。族裏正想将她陳塘。”

林知惜眼底閃過一絲冷意,衆人吓得禀住呼吸,生怕怵聖上眉頭。林知惜挑眉,“你們村子有沒有分田?”

族長剛剛聽到陸霄向面前女子請安,已經快吓傻了,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會面見聖上,聽到對方的問話,他立刻回道,“回皇上的話,已經分了。”

林知惜臉色倒是好看了一些,“既如此,你是如何發現她懷有身孕?”

“數日前,男子去他家求親,小人親口聽他說的。”族長老臉臊得通紅。分完田後,他們全族被分割得亂七八糟,七秀沒有兄弟幫襯,才會被村裏的惡霸欺辱。

林知惜示意七秀跟她到旁邊說話。

等确定其他聽不到,林知惜才問七秀,“你不願嫁給對方?”

七秀緊抿嘴唇,“他是村裏有名的惡霸,為了民女家的財産,他才強1暴民女,若是民女嫁給她,民女家會被他吃得骨頭渣都不剩。”

“若是朕讓你告官揭發他,你願意嗎?”

七秀吓得瑟瑟發抖,頭搖成撥浪鼓,尖叫起來,“不行!”

似乎怕聖上怪罪,七秀跪倒在地,“若是告了官,我們李氏一族哪還有清白名聲可言。族中女子皆會因民女而亡。民女就是千古罪人。”

林知惜搖頭,“朕已決定立法,廢除連坐制,你一人犯的罪行不會連累任何人。若你告了官,朕會讓世上的女子以你為楷模。當被人侵犯時,勇敢站出來。朕會在民間為你豎碑建廟,紀念你的功德。”

七秀顯然被這些話給驚住了。報了官,固然可以将敵人繩之以法,但她自己也要承受輿論壓力,村民異樣的眼神會将她擊垮。她家人也會被人指指點點。

“你敢嗎?”對方遲遲沒有回答,林知惜沒了耐心,冷然問道。

七秀吓得語無倫次,“我……民女不敢。”

“若是不告官,你會死。你的父母也會沒人照顧。那惡人依舊會欺辱你父母。可他做的惡事卻受不到懲罰,你真的忍心?”

七秀當然恨對方,恨不得吃了他。

“若你覺得還不夠,朕可以保你父母一世平安。”

七秀眼睛亮了,咬了咬牙,“民女願意!”

林知惜沖法夏招了招手,待對方走近吩咐她帶着七秀去報官。

法夏領命而去,族長驚疑不定看着,他想阻止,但面前之人是皇上,他不敢,只能在後頭喊了一聲,“七秀?”

七秀頓住,而後頭也不回上了馬車,很快消失在官道之上。

**

別看只是一起簡單的□□案,行兇之人甚至沒有掩飾,但是敢站出來告官的女子卻幾百年都未出一個。

七秀出現在縣衙的那一刻,縣令都為之側目。

這縣令是林知惜任命的死士,法夏亮出身份時,他立刻明白聖上的用意,立刻命衙役将人捉過來。

這案子都不需要細審,犯人很快都招供了,甚至有許多村民也都親耳聽到,可以作證。

但是正如七秀之前擔心的那樣,當她選擇告官,許多雙有色眼睛盯着她不放,圍觀群衆沖她指指點點,指責她“傷風敗俗”等等。

她的族人因她蒙羞,除了她父母,其他人根本不敢出現。

七秀的父母也覺得丢人,想拉她下堂,不讓她告。是七秀頂着重重壓力硬着頭皮跪在大堂。

縣令命衙役将七秀父母拉走,開始宣判。

當犯人被拉走下獄的時候,許多人還覺得不可思議,沖七秀叫嚣,大罵她不知廉恥,明明是她勾引的他,卻惡人先告狀。

圍觀群衆聽到犯人說的話,不僅不覺得他無恥,反而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樣,“我就說嘛,肯定是她不守婦道勾引三棍,要不然他為什麽不強1奸別人。”

這就是受害者有害論。

七秀自小就文靜,哪裏見過這種場面,熱氣上湧,差點暈過去。

而她的父母也羞于見人,沖破重重阻礙,垂打七秀,“我們張家的臉都被你丢光了。你怎麽敢告官,你還哭!你知道禮義廉恥嘛!”

“你讓我們老兩口以後怎麽活啊。”

……

被別人責罵,七秀只覺得身上疼,被自己的親生父母罵,她心如刀絞。明明她那樣聽話,為什麽她父母卻覺得她丢人。

這究竟是為什麽?

她跪下給父母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眼淚糊了滿臉,想睜開看父母最後眼都看不清,只能哽咽着哭道,“女兒不孝!女兒只是想為自己讨個公道!女兒只是不想嫁給畜生。女兒想要壞人伏法!”

七秀父母再也打不下去,與女兒抱在一起痛哭。

就在這時,一道洪亮的嗓音響起,“聖旨到!”

圍觀群衆被這聲驚得不知所措,人群自動讓開一條道,而後齊齊跪倒在地。

只是一起普通再普通的強1奸案,為什麽高高在上的皇帝會派人宣讀聖旨。

這是所有圍觀群衆好奇的。

這裏面唯一知情之人就是七秀,不說旁人,哪怕縣令,猜到聖上的用意,此時也不免有些嘀咕。聖上難不成有別的指示?

當聖旨宣讀完畢,衆人久久未曾起身。

因為皇上嘉獎七秀勇敢無畏,用于惡勢力相抗,實為女子楷模,賜她真女牌坊,賞銀一百兩。

是的,沒錯,與前朝為女子發的貞潔牌坊一樣,她要為七秀建立真女牌坊。

也給世人一個信號:忍氣吞聲不是好女子,勇敢為自己發聲才是真女子。

圍觀群衆對國家大事反應極慢。一條政令下來,從上至下層層解讀,政令也許改得面目全非。

百姓對自己眼前的東西才更容易有直觀感受。

此時大家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這換了女子當皇帝,她們女子從此要站起來了。因為女帝會為她們發聲。

不少女人心裏火熱。

別以為成了親的婦人就是男子的擁護,事實上,哪個女人喜歡忍氣吞聲,哪個女人不想當家做主。當男人動手時,她們心裏沒有一點恨。

現在她們真真切切感受到她們是有保護傘的。

這件稀奇事很快在百姓圈傳開。

本來七秀敢站出來告□□犯就夠驚奇的,再也皇帝嘉獎七秀,兩件稀奇事,波瀾起伏更能引人注意。

百姓知道,一直觀注聖上動态的文武百官自然也很快知曉。

武官們心思粗,沒想那麽多。但文官就不一樣了,他們很快嗅到一絲不詳。

于是身為禮部尚書的孔溢滿再次上書,請求聖上撤回敕封。

林知惜拿這些人當磨刀石,自然早就調查過這些人的性格和為人。

孔溢滿出身孔家,他的所思所想幾乎全是孔子的思想。孔子的仁以血緣關系為紐帶的宗法等級制度,孝悌成為德形及選官的重要标準。

他反駁七秀當衆忤逆父母,不配得真女牌坊。

林知惜看着孔溢滿,心裏閃過一畢興味,這人倒是說到根子上了。她造反,造的是什麽反。

她一開始就是以批孔起兵造反。

其實不止她,歷代農民起兵造反的時候都是批孔,為什麽呢?因為孔夫子講的君君臣臣,臣是不能反君的。想要造反,就要把皇帝換掉,這就違背了孔夫子的儒學理論。

想要師出有名,造反合理,批孔也就成了必然條件。

但是等這些人造反成功後,他們又會把孔夫子請回來。

林知惜不肯承認前朝秀才、舉人和進士的功名,就是對四書五經的不滿。這是經歷上回的打擊,孔溢滿再次振作起來與她博弈。

林知惜自然要接招。

她指出兩點,“一是命內閣拟定律法時,以人為本。此人不是仁心、仁愛的仁,而是人之出的人。”

別小看都是ren字,但律法制定卻是天差地別。

比如父母殺人,逃到兒子家,如果是“仁”制定的法律,兒子供出父母視為不孝,從此會被世人鄙視。

如果是“人”為核心制定的法律,兒子不供出父母,屬于包庇罪,要判入獄。供出父母,則沒有任何處罰。

同樣一件事,結果卻大相徑庭。可見其中詫異。

此言一出,衆臣皆驚。

別看皇上說的是“以人為本”,其實她說的是以法治國,而歷朝歷代都是“以孝治國,以禮治國”。

“以法治國”勢必會人心惶惶,商鞅以法治田,導至暴秦誕生,三世而亡,百姓颠沛流離。為何她會提出這種想法?

這下連武将都站不住了,紛紛看向林知惜等她解釋。

林知惜卻沒有回答他們,而是直接廢除各種酷刑,犯了死罪判絞刑即可。

連酷刑都廢除的帝王,她的仁愛體現在方方面面,武将立刻放了心。但文官卻跪下求她收回成命。

林知惜徑直宣布第二條,“禁止一切人濫用私刑。哪怕衙役、族長都不可以。犯者皆以犯案處罰。”

這點其實早在文官的意料當中,她廢除連坐制,族法其實也等同于虛設。

林知惜之所以再次提出這點,也是重點強調。

以前族法比國法嚴,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百姓只需遵守國法,不必遵守所謂族法。

下了朝,文官們跪在殿內遲遲不走,林知惜讓其他官員先退下去,而後與三位內閣細化律法。

“朕的意思是分門別類建立直類律法。比如《民法》,主要涵蓋《民法通則》、《商法》、《物權法》、《婚姻法》、《繼承法》、《合法法》、《侵權責任法》和《民法總則》。《刑法》主要……。《行政法》主要……。”

這些法律涉及方方面面,比前朝擁有還要更詳細,就說民法裏的《商法》,前朝也對商人征稅,但是并未專門立法。現在她提出立法,并非只是為了規範,恐怕也是想要多征稅。

這點文臣并不在意,他們最關心的還是行政法。

林知惜并未将自己的皇位也拿出來選,這條主要用于村幹部的選舉。

別小看村幹部,某個世界有個村長膽大包天貪污了十億。比常委貪得都多。

得知選舉法只用于選村幹部,大臣繼續聽下去。

皇上不僅将立國之本改了,甚至她還改變了“男尊女卑”的社會規則。她提出“男女平等”,兩者分開視為“離婚”,提出者男女皆可。而判離婚并不是男子寫休書,而是要由官府出面才行。

文臣越聽越心驚,都不知道該怎麽反對才好了。總之處處是槽點。

林知惜卻好似看不到他們還在跪着,将自己的要求說出後,她命三人去辦,而後大步離去。

文臣跪了三天三夜,直到餓暈過去,林知惜也沒松口。

不過林知惜命宮人将他們擡回家将養,而後直接命死士暫時接管他們的職位。

等文臣休養完畢,見底下沒出亂子,甚至自己的官位都被別人取而代之,才知道聖上決心有多堅定。他們也不敢再拿喬,乖乖回來上職。

而林知惜也很好說話,直接讓死士退出來,再次恢複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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