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軍訓專用神器
臺上的章紫媛顯然對陳斜剛才表現出來的立場十分滿意,座位分配的事算是翻篇了。
她哼了哼嗓子,敲桌子:“大家安靜一下,還有正事要說。以你們打探消息的本事,想必你們也都知道了,從明天開始,我們高一新生要進行為期一周的軍訓。”
她剛說到這兒,臺下一片意料之中的叫苦連連,她頓了頓繼續:“都別嚷嚷了,現在的學生都講究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身體素質不行,怎麽應對接下來的三年?一周算是便宜你們了,要是有意見,我給你們打個報告,高一24班集體抗議七天軍訓,為強身健體、鍛煉自己刻苦耐勞的精神,特此向領導們申請軍訓時間延長到一個月,如何?”
底下的學生領教完章紫媛的嘴皮子,頓時賣起了乖。
“那不就是?所以我說,不要做無謂的抗争。七天的軍訓要是都算事兒,未來七十年少不了險灘惡水需要你們去淌,那麽長的光陰,你們還怎麽活?是吧?”
意識到自己推銷起了雞湯,章紫媛很快又把話題切了回去:“原本是想着等軍訓完了再給搭領導班子、分座位的,但是軍訓期間免不了有不懂事的惹出幺蛾子,我要是有事不在,班委們也能頂上,同桌之間也可以互助。省得到時候軍訓結束了,大家都習慣了當初瞎坐搭上的同桌,又給我貼一腦門意見。作為你們班主任,要操心的事情還有很多,我也得給自己減減負,你們說是吧?沒別的了,就這麽些話。”
她在臺上踱了幾步:“啊,還有最後一件事,一會兒班委組織大家去科教樓的階梯教室領一下軍訓服。咱們的軍訓服有XS到XXL六個尺寸,大家估一下自己的身材,看着領就是,不合适的再換。領完了就各回各家吧,路上注意安全。明天早上七點半準時到西操場集合,八點軍訓開幕式正式開始。我在這兒提醒你們哈,務必穿軍訓服,否則等着被檢查小組拎上主席臺,八張臉也不夠你丢的。”說到最後,她語氣緩和下來,“最關鍵的是,不要忘了帶水壺、防曬霜、防曬噴霧之類的防暑物品,家裏沒備藿香正氣水的,一會兒領完軍訓服來辦公室找我。聽見沒?”
伴随着一片低低高高的應和聲,章紫媛踏着高跟鞋消失在了教室外的拐角處。
她一走,下邊的人嘴門子就把不住了,各種吐槽聲不絕于耳。
作為班長的周枭不得不義務上臺叨叨紀律,順便強調一下待會兒領軍訓服的注意事項。
一想到明天就要開始高強度的軍訓生活,何缈免不了發揚一下中華民族傳統的優良美德,關心下自己的新同桌:“軍訓強度挺大的,你這手……要不要去校醫院打個病條?”
誰知新同桌還是一如既往地不領情:“沒什麽事。”
何缈被噎了下,欲言又止。
他挑起眼:“想說我不知好歹?我至于讓自己殘了麽?你要真這麽愛多管閑事……”說到一半,見何缈瞪着他,又見風使舵地收回剛才的話,“錯了錯了,是樂于助人。你要真這麽樂于助人,還真有個忙,你能幫得上。”
不知道為什麽,何缈下意識覺得不會是什麽好忙,但她還是問了句:“什麽?”
“開學前我不是買了雙鞋麽?我還挺喜歡,這次軍訓我打算就穿這雙,但它有點磨腳。不都說你們女生用的那玩意兒是軍訓專用神器麽,大佬要不要扶貧給點資助?”
結果他話音還沒徹底落下,何缈的兩片臉頰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成一片。
“……”陳斜動了動嘴唇,“不至于吧,你臉皮這麽薄的?”
眼見着何缈臉色越來越紅,甚至還往青的方向發展了,他趕忙自我補救:“我臉皮厚,活該自己買,行了吧?”
何缈還是沒吭聲。
陳斜又說:“要不臉皮厚的給臉皮薄的多捎上一些?”
這回何缈的眼神差點把他的厚臉皮給刺穿了。
當天何缈頂着一張又青又紅的臉回到家,也許是報複心理作祟,也許是別的什麽原因,何缈糾結了一陣,還是借林素梅的手機給陳爺爺打了個電話,告訴他陳斜因為打籃球胳膊受傷的事情,陳民鋒聽了,在那頭直樂呵:“好哇好哇,終于有人在學校替我看着這小子了,以後他在學校有什麽事,缈缈你一定要告訴爺爺啊。”
何缈嘴上說着“沒問題”,心裏卻有點犯嘀咕。
畢竟誰也不興上趕着做這種“告狀”的事情。
吃晚飯的時候,何建邦在她面前敲了兩次桌,提醒她回神,她才意識到自己有點反常,這種反常來源于她對自身行為的納悶。
直到刷完一張卷子,她才從那種不知名的困頓中抽身。等她洗完澡回到床上,發現原本鎖了屏的手機正亮着。
腦海中閃過強烈的預感,何缈走過去,拿起手機解鎖進入微信,果不其然一大堆消息都是來自陳斜,第一條來自于半小時前。
“???”
“告狀???”
“學霸還兼職搞特務呢?”
又過了一刻鐘。
“行吧,脫臼了,也給接上了,謝謝何菩薩。”
何缈看着何菩薩這個诨名,臉有點凍,想了想,回:“反正要普度衆生,不差你這一個。”
另一頭陳斜正用手機玩着游戲,看着這條彈出來的消息,一笑一疏忽,就給人送了個人頭。
第二天一大早,何缈被鬧鐘叫醒,從卧室出來就聞到了撲鼻的早餐香氣。
她從很小的時候開始,胃就不太好,所以家裏的飲食一慣以清淡為主,林素梅和何建邦也是變着法地給她做養胃的營養早餐。
林素梅自是不必說,完全是出于寵愛;何建邦則多了幾分補償的意思,唯一的女兒缈缈年紀就搞壞了胃,和他當年的疏于照顧脫不了幹系。
何缈坐在餐桌前慢悠悠地喝南瓜小米粥,林素梅就在一旁給她的書包裏塞各種各樣的軍訓必備物資,和章紫媛提到的相比,只多不少。
出門的時候,何缈把包一拎,一剎那以為自己不是去軍訓,而是去打仗。
趁着林素梅不注意,何缈偷摸着給包做了些減法,在林素梅遙遙的叮囑聲中,腳底抹油地溜了。
來到學校,教室裏只有零零星星的幾個人,都穿着迷彩的軍訓服,其他人要麽還沒來,要麽是把東西放下後去西操場等待集合了。
陳斜是零星幾人中的一個。
穿着迷彩服的他看起來像個兵痞子小刺頭。
何缈一眼就看見他沒有穿那雙開學不久前新買的球鞋,而是一雙略顯舊的素色板鞋。
說好的厚臉皮呢?
何缈走過去,他身子前傾,凳子随之一翹,在身後給何缈騰出進去的路。何缈進去後,在自己座位上坐下,一邊翻着包,一邊問他:“怎麽還沒下去?”
陳斜垂着腦袋看手機:“是游戲不好玩,還是凳子不好坐,非得下去洗個汗水澡?”
淮西的夏天格外長,也格外熱,清早七點的太陽就開始燒屁股了。
這是事實沒錯。
但是這人嘴欠,也是事實。
何缈從包裏掏出一塊巧克力推他桌上:“給你。”
陳斜從手機屏幕上挪出一點餘光瞥了眼那塊巧克力:“謝了。”
“手好些了嗎?”畢竟有陳爺爺助力。
“應付下正步、齊步走沒什麽問題。”
何缈“嗯”了一聲,站起來:“我準備去西操場了,你去嗎?”
陳斜又是身子朝前一傾,凳子一翹,給她騰出道:“我玩完這一盤,你先去吧。”
何缈看着他認認真真打游戲的模樣,沒再多說,自己先下去了。
一中有東西兩個操場,西操場為主操場,比東操場面積大,設施也更齊備。學校每周的升旗儀式,或者有什麽大型的開幕、閉幕活動,基本都在西操場進行。東操場主要用來分散一部分人流,比如作為一部分班級的體育課場地,又比如作為體育特長生的訓練或比賽場地。
總之是各有各的熱鬧。
去西操場的路上,何缈給陶聽言發了條微信:“在哪兒呢?”
陶聽言速回:“西操場,毗鄰你們班的大部隊,你來就能看到我啦!”
“你怎麽這麽積極?”
“雖然生理上不願意接受軍訓,但精神上我還是非常愉悅的,對于學生而言,有什麽是比不上課還要爽的嗎?”
何缈發現自己還真有點無言以對。
來到西操場,兩種顏色瞬間撞進何缈的視線裏。一種是烏泱泱的腦袋,一種是軍綠色的迷彩。
24班的同學,她能叫上名字的不多。在這種場景下找同類,對她而言,着實有些為難。不過再為難,二十四個班,不也就二十四個根據地麽,圍着操場邊緣繞上一圈,也不愁找不到組織,最多就是……比較耗時罷了。
好在時間還比較富餘,權當是散步。
這麽想着,散人何缈便開始了西操場一圈游。
一圈過半的時候,身後傳來一聲“喂”,因為聲線熟悉,何缈毫不猶豫地回了頭,見是陳斜,愣怔片刻,問:“怎麽是你?”
陳斜雙手插兜站着:“腿長,走得快,結果就看見某個人眼瞎似的亂走。”
“既然我是亂走,你為什麽要跟着?”
“我想看看我們的大學霸能眼瞎到什麽程度。”
“……”
陳斜側頭示意了下他們的側後方:“章老班一個大活人杵在那兒你都沒看見,散步是一項多麽高雅的活動以致于我們大學霸如此沉迷?”
何缈睨他半晌,然後上前一步:“我想問你一句話。”
陳斜低頭掃了眼自己的腳尖:“雖然知道不會是什麽好話,但我的耳朵一向海納百川。”
何缈問:“我就是想問你……”
她停頓了一下,陳斜發出一個第二聲的“嗯”字。
何缈說:“陳爺爺治嘴欠嗎?”
說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往24班集合的位置走去。
嘴欠的陳斜在後頭回:“我回去替你問問我爺!”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何缈的白眼翻到天上去了。
軍訓開幕式在主席臺上的聲情并茂、主席臺下的鬼哭狼嚎中落下帷幕。縱然老師們千叮咛萬囑咐億恐吓,還是有幾個不聽話的兔崽子寧死不穿軍訓服,被檢查小組拎到主席臺上太陽高照的一角甘做人形臘肉。
那幾塊人形臘肉中就有一塊是陳斜的朋友孫斯堯。
檢查小組對他們的處罰除了扣班級紀律分外,就是在太陽底下曬足四小時。
開幕式結束後,學生們回到教室把自備物資帶下來,原地集合後,由教官帶領相關班級尋找軍訓場地,由于24班紀律較散漫,被教官原地教訓了一頓,等他們開始出發找場地的時候,已經失去先機,西操場的風水寶地基本被挑沒了。
教官黑着臉帶着他們改道東操場。
教官的好哥們仗義,帶着23班的隊伍過來投奔,兩個班級浩浩湯湯地遠赴東操場。
由于東操場到西操場路途遙遠,走着走着,23班、24班在不知不覺中秒變大型結盟現場,不分你我地亂作一團。
走在前面的兩位教官回頭看了一眼,又轉了回去,估計是準備秋後算賬。
陶聽言作為“結盟”先驅,老早就在人群中找準何缈的身影,然後飛速地朝她黏了過來:“小小,聽說東操場有高年級的體育生在訓練。”
聽她那賊兮兮的語氣,何缈打定她又動起了什麽歪腦筋:“你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陶聽言“害”了一聲:“你還不知道我嘛,讓我安安分分讀三年高中不可能的,生活這麽枯燥,總得有點調味劑吧。”
“那為什麽非得是高年級?”
“同年級也可以啊,比如你們班的陳斜,不過鑒于這是你先發現的寶藏,我就不觊觎了,留給你發展。”
何缈當沒聽到她後半句,問:“同年級就沒別人了?”
“多少打探了一點吧,沒有看着合眼緣的。主要是吧,我覺得和我同齡的,肯定都幼稚,男生本來就比女生成熟得晚。”
“高年級的就一定比你成熟啦?”
“也不是,但起碼概率大一點,你說是吧?”
“我不管是不是,反正學習上,你就算不進步,也不能退步,說好未來要一起走花路的。”
“是是是,不能落後我們大學霸太多,這才高一嘛,不能一來就搞那麽緊張吧。”
也是。
行吧。何缈不說教了,掃了眼隊伍末端的兩位跟班的班主任,換了個話題:“你們老班看着心情不太好,她怎麽啦?”
23班的班主任是位研究生剛畢業一年多的小年輕,斯斯文文地戴着副黑框眼鏡,長得不錯,在淮西一中是排得上名的美女教師,叫江煙,教政治。
昨天兩人一起放學,陶聽言就說了,江煙人如其顏,很軟很溫吞,學生犯了錯,以教導為先,如果學生不受管控,她也發不起脾氣來,只會躲在辦公室裏生悶氣,連悶氣都氣不過來了,就會找其他老師傾訴,嚴重的時候,還能邊說邊糊一臉眼淚。
23班原定的班主任是名教生物的老教師,本想在人民教師的崗位上再栽培一屆桃李就光榮地退休,誰曾想開學前一周,老教師突發腦溢血,到現在還一病不起,再加上他的年齡确實也上來了,家裏人前不久索性來學校給他辦了病退。23班的班主任一職瞬間空了下來,教委那邊美其名曰讓江煙歷練一番,實則趕鴨子上架,年紀輕輕的江煙老師現在還是懵的。
陶聽言“嘁”一聲:“還不是孫斯堯那個混蛋玩意兒,我以為我夠不循規蹈矩的了,他比我還牛逼大發,昨天剛發的軍訓服,他居然弄丢了。今天穿着t恤大搖大擺地站在人群裏,江老師拉着他好聲好氣地勸,他倒好,朝檢查小組的夥計招招手,嗨,我在這兒。差點沒把江老師給氣死!我們班扣分不說,還被當衆點名批評,換誰誰受得了?”
何缈聽完說了句:“難怪他們是朋友了。”
“誰們?”
“陳斜和孫斯堯。”
“什麽?他們是朋友?”
何缈點點頭。
“這種人能和他做朋友?準是一丘之貉,我要把我剛才說的話收回來。”
“你剛才說的什麽話?”
“讓你和他發展的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