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請你吃糖啊

這所職高管理向來松散,門口的保安間接性出沒,校門內外人來人往,分不清誰是學生誰是過客。

何缈、陶聽言沒什麽阻礙地進了校門,又毫不耽擱地開始給每一個路過的人發傳單。

兩人各有一套推銷用語,陶聽言說是要給自己的哥哥拉票,何缈理所當然說是給自己的朋友的哥哥拉票。每發出一張卡片傳單,還順便給出一顆水果糖。

和昨天在養老院裏收到的“搞不懂”“沒流量”“拒絕詐騙”等油鹽不進的說辭相比,同齡學生中雖然不乏冷漠臉,給面子的卻也不少,不知不覺中竟也拉了一些票。

就在陶聽言鬥志越來越昂揚的時候,一位染紫毛、穿黑絲襪的女生帶頭朝她們走了過來,身後跟着三個和她打扮不相上下的不良少女。

吊兒郎當,面色不善。

最終停在何缈她們面前。

陶聽言護崽子似的攔在何缈身前:“有事麽?”

紫毛摸了摸耳垂上的耳釘:“這我地盤,我倒要問你們在這兒幹嗎?”

陶聽言嘁道:“還你的地盤呢,你有産權證?”

何缈把陶聽言往一旁撥,上前一步,遞出一張傳單:“這位姐姐,不好意思啊,我們就想借地打個廣告,如果有妨礙到你們,我們這就走。”

陶聽言忍不下去:“小小!”

何缈側頭給了她一記眼神,陶聽言努了努嘴,沒說話了。

紫毛接過傳單,低頭掃了一眼,問何缈:“這誰,你凱子啊?”

何缈說:“哥哥。”

“哥哥啊?”紫毛打量着何缈,“搞骨科?”

她話音一落,陶聽言忍無可忍,伸手就去搡她:“說什麽呢你,你他媽神經病啊!”

紫毛笑裏藏刀:“你再推一下試試?”

陶聽言揚手就要上前,何缈拉住她,搖了搖頭。

陶聽言想到什麽,身體微微僵了僵,她眼神冷冷地看着紫毛,以此維持着自己并不示弱的氣勢。

何缈輕拍了她一下,示意她靠近自己一點。

陶聽言後退到何缈身邊,聽見她在耳邊低聲說:“現在動手不劃算,稍等一下……我給你提示。”

聞言,陶聽言狠狠地愣了一下。

對面的紫毛掏出手機,并號召自己身後的幾個姐妹跟着傳單上的攻略進入淮西一中校內網的花草評選界面。

或許是因為何缈剛才的那句話産生了作用,陶聽言的備戰狀态沒那麽緊繃了,她也想看看對方能怎麽挑釁。

紫毛将手機屏幕調轉了一下,沖向何缈和陶聽言:“于暢不認識,這位準校草我還挺熟的,陳斜,還挺帥的是吧?”

她手指一點,把票投給了陳斜,然後裝出一副歉疚的模樣:“啊,不好意思,手滑了。”接着她身後的三個姐妹跟着她一起“手滑”了,并且全部“手滑”了兩次。

一人一天兩票,陳斜躺着就坐收了校外的八票。

陶聽言感覺自己臉疼得厲害,與此同時,何缈在她的背上有節奏地輕拍了三下。接收到她的訊號,陶聽言轉眼就換上一張笑眯眯的臉,“友好”地對紫毛小團體說:“謝謝幾位對我們校友的支持,下次你們學校搞什麽選醜大賽啊、年度最讨人厭人物評選啊,一定要聯系我,我首選各位!”

她話音剛落,紫毛的臉驟然一冷,拳頭迎風而來。

陶聽言頭堪堪一偏,輕松躲過。

何缈低聲:“保護好自己,就一分鐘。”

陶聽言才不這麽覺得:“放心吧,我這哪能叫保護自己,我這叫終于有了施展的天地。”

“……”

何缈無話可說,從她一側跑了出去。

他們所站的位置,角度精心挑選的話,其實可以看見校門口的保安室。當紫毛帶着她的不良小團體過來的時候,何缈就發現了這個地理位置的得天獨厚。

但不為人知的幹一架,他們肯定不讨好,彩得挂到天上去,更別說她對打架鬥毆的場景有心理陰影。

所以她不會讓陶聽言貿然和對方打起來,哪怕陶聽言是個散打七段選手。

但如果,保安看到了這一切呢?

當何缈帶着保安急匆匆趕來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樣一幕,陶聽言捂着自己的腹部,萬分凄慘地趴在地上,痛哭流涕:“我沒錢,真的沒錢,求求你們不要再打我了,我的肚子好疼啊,我是不是快死了,我可能是中了內傷……”

聽到腳步聲,她擡起臉,怆然淚下:“保安叔叔,你們終于來了,我等你們等得好苦,你們再不來,這裏就要血濺三尺了。”

保安手上拎着充當警棍的掃帚,一臉焦灼:“小妹妹,快起來快起來,沒事吧?”

陶聽言捂着肚子要起來,還特別到位地踉跄了一下,發出一聲痛嗚。

何缈趕忙過去扶她:“等下我陪你去醫院吧。”

陶聽言重重地點頭:“嗯!”

保安将“警棍”指向紫毛小團體:“又是你們幾個!打人還不夠,還搞起了敲詐勒索!處分得還不夠是吧?!還發愣!你們還有臉發愣!犯了錯誤還不自知!走!跟我去見你們輔導員!”

走之前,保安還十分貼心地問候了一下捂着肚子彎腰而立的陶聽言:“小妹妹,要緊嗎?實在不行的話,我這邊安排一下送你去醫院。”

陶聽言以德報怨道:“不用麻煩了,我朋友帶我去就行。保安叔叔,對于學生來說,檔案是要跟着自己一輩子的,不能随随便便就給處分啊。我相信這幾位姐姐不是故意的,她們可能是最近手頭比較緊吧,一時沒想開而已……”

紫毛一臉三觀巨裂地朝她看過來:“你他媽……”

保安:“你還有臉沖人家吼!”

紫毛:“……”

紫毛身後的三位小姐妹:“……”

何缈攙着她往校門口走:“你還有時間關心別人,我們去醫院。”

陶聽言踉跄着往前:“我始終相信她們是有苦衷的。”

保安看着他們的背影:“太令人感動了。”

紫毛:“……”

紫毛身後的三位小姐妹:“……”

戲幕拉下,他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給紫毛小團體留下了萬字檢讨。

一出職高的校門,“中了內傷”的陶聽言馬上恢複了精神:“剛才真是太爽了!”

何缈的一口氣卻是現在才松:“爽什麽爽?我都擔心和保安過來的時候,你真英勇捐軀了。”

陶聽言說:“那是因為你沒見過我打架的樣子,我就沒吃過虧!”

何缈笑了下,說:“是挺遺憾的。”

陶聽言愣了一下,呸道:“遺憾個屁,打架有什麽好看的,我才不打架呢。”

何缈說:“你不用這麽敏感,我沒事。”

陶聽言剛要說什麽,手機響了一聲,是一條來自“足球小王子準男票”的微信消息。看完消息後,她激動地蹦蹦跶跶:“小小,是于暢給我發的消息,他約我見面。”

何缈困惑地問:“他找你?什麽事?”

“不知道。”陶聽言把手機捧在心口,自我陶醉道,“可能是被我這些天來夜以繼日的努力感動了吧,排行靠前了快100名,可不都是我……啊不……我們的功勞嘛。”

“我也希望他是被你感動了。”也不枉這幾天被人背地裏嚼的舌根了。

後半句何缈沒說出來,只是問:“什麽時候?”

陶聽言興奮道:“一點半,小樹林。我得趕緊回去了。”

“那走快點吧。”

“好!快點快點!”

趕回學校的時候,一點半已過,距離下午上課也只剩十幾分鐘,看着陶聽言撒了歡地往小樹林裏鑽,何缈有一瞬間在想:不知道于暢這個坑裏長的是棉花還是荊棘。

很快她就有了答案。

何缈是下了第二節 課才打開手機的,一打開就看到陶聽言給自己發的消息:“明天不拉票了。”

隔着屏幕都能感覺到中午那朵迎風招展的燦爛花枝,此刻蔫成了枯萎的狗尾巴草,她把手機往兜裏一揣,準備起身去23班。

陳斜伸手攔了一下:“幹嗎?”

何缈随口扯道:“上廁所。”

陳斜把手拿開,何缈一秒都沒逗留就走了。但沒走兩步她就發現,身後黏了塊狗皮膏藥。

“你跟着我幹什麽?”何缈沒好氣地問。

“我也上廁所。”

何缈幹脆當他不存在,繼續往前走,直到陳斜跟着她踏進23班的門,她不得不轉身提醒:“你不是要上廁所嗎?來23班幹什麽?”

陳斜反問了句:“你不是也要上廁所嗎?”

何缈:“……”

她沒轍了,朝陶聽言所在的座位掃了一眼,果然,平時悍然而立的小松柏此刻蔫不拉幾地趴在桌上,腦袋埋在胳膊裏。

她走過去,喊了句“言言”,陶聽言聞聲擡頭。

何缈發現她眼圈紅紅的,剛要問什麽,陶聽言突然抱住她一只手臂,臉蛋蹭上去,哇哇大哭。

孫斯堯、陳斜面面相觑。

陳斜擡了擡下巴,低聲問孫斯堯:“你惹的?”

孫斯堯頂着一張“我他媽冤死了”的臉說:“我有這能耐?”

無數張寫滿好奇的臉朝這邊探過來,每張臉上仿佛都大寫加粗地刻着“是你嗎罪魁禍首孫斯堯”。

他惱怒地吼了一嗓子,攻擊力向四面八方輻射:“不是老子惹的,看什麽看?!”

教室裏出現了短暫的低壓,但很快就被打破了。陶聽言從何缈的手臂上緩緩擡起頭,咕哝着說:“不是他。”說完繼續哭鼻子。

孫斯堯:“……”他看了一眼陳斜,陳斜聳聳肩。

然後在何缈一臉“你倆在我們一句話也不會說”的無聲彈幕下,他倆最終不得不選擇了規避。

課間十分鐘壓根不夠陶聽言哭,等她止住眼淚準備開口時,上課鈴聲不厚道地響起。

所以事情的因果還是陶聽言通過發微信告訴她的。

“他說我的行為給他造成了巨大的困擾,讓他很丢人,要我以後別再做這種事了。

“我當然知道傻啊,可我很開心啊。現在我不開心了,那就不做了。

“小小,你覺得我傻不傻啊?”

何缈低着頭在看藏在桌肚裏的手機,剛敲了幾個字,教室門口傳來一聲“報告”,臺上的生物老師停下畫樹狀圖的手:“幹什麽去了?課都上了快十分鐘了。”

陳斜張口就來:“老師,隔壁班的沈金冰同學課間在樓梯上一腳踏空摔了下去,腿受了傷,我剛送他去校醫院了。”

生物老師愣了一下,似乎在腦子裏搜刮沈金冰這個名字,想了一會兒無果,威儀不改道:“幫助同學是好事,不過還是盡量不要錯過上課時間,回座位吧。”

“謝謝老師。”

陳斜一回到座位,何缈就問他:“23班有叫沈金冰的?”

陳斜說:“你知道平行時空嗎?”

“嗯?”

“那裏的23班應該有。”

“……”

陳斜從褲兜裏面掏出一把彩虹糖,隔着豎起的課本“唰”的一下朝她推過去:“吶,接着。”

“幹嗎?”何缈看着滿桌空降的糖,趕緊拿書罩住。

“請你吃糖啊。”

何缈怔了一會兒,說:“謝謝。”

突然想到什麽,何缈又問他:“你覺得我和言言傻麽?”

陳斜沒想到她會問這個,但他腦筋轉得快,明白過來,問:“你是指那份計劃書?”

“嗯。”

“那你覺得我換照片這件事傻不傻?”

何缈沒忍住笑了,點頭。

“那不就得了。”

何缈低頭把原先敲好的字都删了,給陶聽言回複道:“你雖然傻,但我誓死捍衛你犯傻的權利。”

過了一會兒,陶聽言回複了一串“哈哈哈”和表情包,并且說:“孫斯堯剛才送了好多彩虹糖給我,我好像沒那麽讨厭他了。”

彩虹糖?

所以倆少年剛才是搭夥兒買糖去了?

何缈樂了下。

然後看了眼被自己罩在課本下的彩虹糖,五顏六色的,被陽光一照,折射着燦爛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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