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姑娘,身材有點好
眼見着快九月下旬,陶聽言抗拒得不行的校服定制準備工作被學校提上了日程。
所謂的準備工作也就三小項:量身高、測體重、丈三圍。
這天,明誠樓的樓下立了一排測量器械,幾個班級先鋒搬了兩張桌子,在一旁做記錄工作。從1班開始,按次序上場,每班分成男女兩列,測量工作同時進行。
等輪到24班的時候,已經是接近下午放學的光景了。月亮早早地冒出了半顆腦袋,與太陽沒來得及沉下去的半個屁股打了個結結實實的照面。
何缈站在隊伍中間,周遭竊竊私語的聲音連成一片,比不遠處成排槐樹上尚未罷工的知了還要聒噪。
“怎麽辦呀?快要輪到我們了,太不好意思了。”
“不好意思是指大了還是小了啊?”
“你少拿我開涮,你穿胸罩了嗎?”
“穿了,偷的我媽的,能撐一點是一點。”
“你說老天就不能一碗水端平點嗎?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可不是,你看看你這含胸駝背的毛病,八成是這大胸給招來的吧。”
“是啊。”大胸妹弓着背,嘆了口氣。
……
何缈掃了前頭妄自菲薄的大胸妹一眼,隊伍正好往前挪,大胸妹朝前走了一步,胸部随着她的步伐上下晃了晃。
唔,真傲人。
她低頭瞧了眼自己的胸。
她裏頭只穿了件裹胸,薄薄的布料隐約覆出一點起伏的輪廓來。
這算大還是小呢?反正有就是了。
“有點兒娘啊兄弟,超級瑪麗跳得都比你兇悍!”
一道熟悉的聲音裹挾在嘈雜聲中,過分清晰,直達耳際。
何缈下意識往聲源處看過去。
一旁的男生隊伍排得很長,越往後越是不成型。
陳斜個頭高,站在隊伍後頭。
此刻,後頭的男生圍成一團,一溜兒的黑腦袋朝着一個中心點湊。其中有一顆是陳斜的。
在他手臂上吊了大半個月的三角巾不見了,雖然繃帶還纏着,但沒有過分限制手臂的自由,所以那手就比過去十來天散漫随意得多,懶懶地搭在一男生肩上。嘴上也不太積德,朝人群中一位憑借手中一部PSP而成為磁鐵的哥們吐盡唾沫星子。
被群嘲的磁鐵哥們氣急了,沖罵他罵得最狠的陳斜宣戰:“操,消停點行不行,你行你來啊!”
說着,沒好氣地把手裏的PSP扔給陳斜。
陳斜接住,唇角拉直,抿出一條鄙夷氣息十足的唇線:“看着。”
一堆黑腦袋立馬朝他湊了過去。
和剛才那位磁鐵哥們玩游戲引起的漫天群嘲不一樣,進入游戲狀态後,陳斜的周遭一片屏氣凝神,單是看着那一個個往前湊的腦袋,和一個個往後撅的屁股,何缈都能感覺到他手下的操作定然所向披靡。
原本罵罵咧咧的磁鐵哥們兒是第一個跳起來說“幹得漂亮”的,而陳斜的身上,也多出了一只只勾肩搭背的手。
一個班級,兩行隊伍,不同的熱鬧。
都是嘈嘈切切的聲響,一邊內收,一邊外張,一條無形的線劃拉在男女生之間。
可能和女孩子的害羞勁兒有關,女生隊伍前進得越來越快;也可能和男孩子的利索勁兒有關,男生的隊伍也逐漸加速。
奇天下之大怪的是,趕着最後半邊太陽屁股躲進雲層裏的時候,何缈和陳斜居然同時踏上了左右兩邊的測量儀。
兩位報數的姐們盡職盡責,開嗓開到一會兒收了工去唱一曲《死了都要愛》絕對能震懾全場。
“何缈,女,身高163。”
“陳斜,男,身高184。”
何缈:“……”
“何缈,體重88。”
“陳斜,體重130。”
何缈:“……”
“何缈,三圍,75,52,63。”
“陳斜,三圍,104,77,94。”
何缈:“……”
沖着記錄員報完後,兩位報數員異口同聲:“下一位。”
何缈面紅耳赤地走下臺階,臉火燒火燎的,有那麽一刻,她幾乎要以為那位報數員接下來要說“女方幼年失恃,長于單親家庭,恐心有隐疾,男方可再細酌”。
她呼吸略急,逃也似的朝最近的一個樓梯入口拐了進去,扶着牆大口大口喘氣,稍微平複一點後,剛要再上一個臺階,身後傳來不疾不徐的腳步聲,還沒等何缈轉過身,對方先開口了:“趕去做賊呢?跑這麽快。”
何缈轉過身。
陳斜乍一看她通紅的臉,愣了下,問:“怎麽了?身體不舒服?”
何缈搖頭:“我沒事,就……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能耐。”陳斜信了她的邪,一步三個臺階很快和她并列,但也沒拆穿她,只是翹了翹嘴角,“讓我猜一猜,是剛才那個場景讓你害羞了?”
何缈擡眼。
“不承認?帶你回憶一下,163,88,75,52,63。”
何缈臉色不太好:“陳斜。”
“嗯?”
“我有點難受,你別說話了。”
“……”
陳斜看她臉色的确算不上好,玩笑的神色一掃而空。
但他也沒撒手而去。
說不上來為什麽,但他覺得,女孩子嘛,最好還是哄一下。
于是耐下心來,油嘴滑舌道:“小姑娘,身材有點好。”
何缈看着他,半晌憋出一個字:“油。”
“……”陳斜偏頭,“你說什麽?”
“我說你油。”
“……”陳斜挑了下眉梢,眸中帶了點笑,“不配合你的評價長出個啤酒肚來,我都覺得自己虧。”
何缈撲哧一樂,目光下意識看了他的肚子一眼。然後想到自己第一次在四合堂見到他時,他撩着衣服下擺仰頭喝飲料的樣子,還想到他那張被人po到校內網上的扣籃照。繼而腦子裏十分少兒不宜地浮現出少年隐沒在黑色t恤下的平坦的腹肌。
這個畫面在腦子裏從冒出到消失不過一秒,結果就被逮了個正着。
“看什麽呢?”
何缈控制着自己的表情,面不改色地将視線從他身上挪開,硬着頭皮說道:“我在通過目測估算你長啤酒肚的概率。”
“……”陳斜樂了,“這玩意兒還能目測?”
何缈繼續硬着頭皮:“能不能目測,不試一下怎麽知道?”
“行吧,那你目測出來了沒有?概率有多大?”
何缈服了,這瞎扯的玩意兒,這人還能問得這麽窮追不舍。
她頭皮俨然已經硬到極限:“試了一下之後發現,并不能目測。”
陳斜一邊點頭一邊笑,盯着她:“你倒是挺能圓。”
何缈繃着一張臉,覺得這對話不能再下去了,耳根都有點熱,倒不是因為別的,純粹是心有點虛。
陳斜瞧着她那點異樣的壞情緒去得差不多了,沒再順着話茬調侃她。
“上去吧。”他說,然後轉了個身。
“你去哪兒?不是還有半節課嗎?”何缈在他身後問。
陳斜背手朝她揮了揮,一步兩個臺階,很快走遠,清朗的聲音裏掩飾不住的吊兒郎當:“巡山去。”
……
又過了幾天,花草評選的最終結果出來了。校花不出意外地被高二的高級臉蟬聯,校草更是毫無懸念地落入了老陳家。
但是中間卻出了件讓人大跌眼鏡的笑談。
譚靓妮因被人舉報刷票嚴重,從而退出花草評選。
陶聽言聽說這件事之後笑瘋了:“本來麽,我覺得她長得雖比本人差點,但被票選個級花、班花當當,也是沒有問題的。誰知道她搞什麽投機去刷票,刷就刷吧,還刷得這麽明目張膽、人盡皆知,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你說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聰明反被聰明誤?”
何缈翻着書:“你這麽幸災樂禍,花榜上也沒見你的名字啊。”
陶聽言:“但有你啊,最好的朋友排第三,我與有榮焉不行啊?”
何缈靜默片刻:“行吧。”
她說完後,原本聒噪得不行的陶聽言卻安靜了下來。
何缈察覺她情緒低了下來:“怎麽還傷感起來了?”
她敏銳地反應過來什麽:“他排多少?”
陶聽言當然知道所謂的“他”是誰:“98。”
何缈點點頭:“後勁還挺足。”
“反正不關我事了。”
“你後來又招惹人家了?”
“我像是這樣糾纏不休的人麽?”
何缈毫不猶疑:“我看像。”
陶聽言:“……”
看她一提到某人就精神不濟的樣子,何缈決定出賣自己一個秘密,她合上書,朝陶聽言勾了下食指:“過來點,和你說個事。”
“幹嗎?”陶聽言疑惑地将耳朵湊到她嘴巴前。
……
五分鐘後,上課預備鈴響。
陶聽言木然着臉,一路順拐地出了24班的門,中途撞上買水回來的陳斜。
陳斜問:“你被下咒了?”
陶聽言一臉要遁入空門、無欲無求的模樣:“世道艱險,識人不淑,擇友不善,擇友不善啊!”
陳斜雖不明所以,但無意深究,進了教室,走到座位前,扔給何缈一瓶茉莉花茶:“恭喜同桌喜提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