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晚上我受個累,送你回去?……

章紫媛的抽屜裏, 常年備着的除了衛生巾,還有姜汁紅糖。何缈在辦公室的沙發椅上搭着小被子靠了一會兒,章紫媛就已經把泡好的紅糖水放到她面前。

“謝謝章老師。”

“喝完後, 我送你回去。剩下的自習別上了,今晚回家好好休息。”

一口熱得發燙的紅糖水下肚, 何缈那鬧着要離家出走的腹部終于得到了一點安撫, 她感恩地推拒道:“老師不用了, 我晚上和朋友約好了一起回。”

“朋友?是23班的陶聽言?”

“嗯。”

“你這朋友,奇人哪。”章紫媛想起什麽, 搖着頭道, “昨天在課堂上公然取笑老師, 聽說笑得四仰八叉停不下來,直接把老劉氣歪嘴了。”

老劉是23班的地理老師。

章紫媛指了指何缈身後的一塊塗鴉牆:“喏,就那兒,昨天她就站那兒面壁思過。”

這事何缈知道,何止是她知道, 整個年級傳得還挺沸沸揚揚的。昨天23班地理課上,老劉習慣性嘴瓢,脫口而出把“地球公轉”說成了“地球狗轉”, 引發了一輪憋笑大賽, 參賽成員為23班集體學生,原本比賽結果不分勝負, 大家都把各自的表情管理得挺到位的。誰知老劉昨天張嘴的方式一直不太在線,繼“地球狗轉”後,再創新語錄“層分線(晨昏線)”。

陶聽言當場就笑噴了。

坊間傳聞她笑得四仰八叉,直不起腰。

昨天晚上兩人一起回家,何缈向她辟謠:“這實在是太過了, 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陶聽言說:“當然不是真的,我是這樣的人嗎?我也就是笑到差點把牙給磕了。”

“……”何缈嘴角抽了抽,“牙還在嗎?”

“好險,差點沒保住。”

也難怪老劉被她氣歪了嘴,今天找中醫針灸去了。

說到這個,章紫媛免不了警醒幾句:“‘近墨者黑’古人流傳下來也有兩千年了,不是沒有道理的。老師不是要幹涉你交朋友,但是交友重在賢德,你還得讓你朋友好好改掉這些壞毛病。”

何缈說:“言言是我很好的朋友,雖然有些小毛病,但人不壞。”

章紫媛對她的回答一臉意料之中,只能指着她無奈道:“孩子幫孩子幫,說的就是你們這樣紮堆瞎鬧的熊孩子。”

“老師,劉老師回來後,您要不給他提個建議吧。”

“什麽建議?”

“可以讓劉老師在工作之餘有意識地去糾正一下口音,比如報個現漢班,或者練練繞口令什麽的。學習很苦,找樂子幾乎是學生課前課後自我調節的本能,我們如此,下一屆、下下屆依然如此。要想不被氣着,還得從自己的源頭掐斷。”

“……”

何缈喝完紅糖水後,自覺地在水槽裏把杯子洗幹淨了放回章紫媛桌上,道完謝後就回教室了。

她一走,與章紫媛辦公桌隔了個過道的、一直在默默備課的22班班主任從教案本上擡起了頭:“章老師,這就是你們班的何缈吧?”

章紫媛說:“是啊,怎麽?有想法?”

謝湘君說:“這孩子,誰見了心裏不得憋一泡話啊。不僅智商高,情商也甩同齡人幾條街。我活了四十多年了,帶了一屆又一屆的學生,十六歲就如此精于話術的,不超過這個數。”她伸出兩只手,十指張開示範了一下。

章紫媛嘆了口氣:“但這孩子心思太深,心裏藏了太多事,未必擁有同齡人那樣無憂無慮的快樂。”

謝湘君心裏也升起一絲悵惘:“開學那天,就是她爸找的你吧?”

“嗯,他讓我平時多關注下何缈的情緒,尤其要避免讓她目睹激烈的打架鬥毆場景。”章紫媛說,“別看我們天天罵那些孩子太熊太虎,被他們氣得上蹿下跳的,但有時候想想,孩子能鬧騰,其實是他們的福氣。大部分的懂事都是用代價換來的。”

謝湘君沉默了,沒再說話。

而章紫媛對着桌上成沓的練習冊,卻陷入了比改零分卷還悵然的情緒中。

還是一個月前,正式開學前幾天,行政處組織學校的全體班主任們開了個思想動員大會,會後,張校長找她單獨談了話。

“章老師,老甘昨天把咱們這一屆的分班表給到我了,市狀元分在你們班上。有個事要先和你打聲招呼,你心裏得有個數。何缈是我們這一屆,準确地說,是我們目前在校生中唯一的一個烈士子女,在思想、學習上,甚至情感上,你要着重給予關注。”

談話結束後,章紫媛把張校長提到的那樁八年前的新聞從記憶深處扒了出來,又在手機上搜了下當年的相關報道。即便是過了八年,她以一個客觀得不能再客觀的角度看那起案子,依舊覺得觸目驚心。

此時此刻。

24班教室。

歷史老師屁股一沾椅子,再次在講臺上坐沉了。底下又開始竊竊私語,“嗡嗡嗡”仿佛群蜂亂舞。

何缈從辦公室回來後,狀态還是不佳,翻書的動作都顯得有些無精打采。

陳斜跟條無骨蟲似在趴在桌上,下巴抵着課桌,側頭問何缈:“好點沒?”

“好多了。”何缈真心誠意地說,“今天謝謝你。”

陳斜湊近一點:“問你個問題。”

“你說。”

“你數過沒有,你一天到晚要說多少個謝謝?”

“……”

陳斜說:“這種客套話說一句拉開一寸的距離,咱倆都同桌快一個月了,你說再多,也是這個距離,你看,要不以後就算了?”

面對這樣的神邏輯,學霸也需要時間消化,何缈滞頓片刻:“哦,可以。”

陳斜搔了搔鼻子:“來那個啥……挺不舒服的吧?晚上我受個累,送你回去?”

何缈頓了一下,說:“我和言言已經約好了。”

“你們倆家住一塊兒?”

“隔了兩條街。”

陳斜想起什麽:“話說她的笑穴現在解了麽?”

這個話題剛在辦公室章紫媛也提到過。

何缈說:“間接性發作。”

“哦,我挺好奇她昨天是怎麽把面壁思過應付過去的?孫斯堯說她回去後又開始了持續性狂笑。”

“咬唇。”

“……什麽?”

“想笑的時候咬一咬自己的嘴巴就扛過去了。”

“那她現在嘴巴還在麽?”

“快下課了,你待會兒自己看吧。”

陳斜點點頭,表示挺期待的。

何缈說:“下次吧。”

陳斜這回沒反應過來:“嗯?什麽下次?”

“下次你送我回家。”

晚自習下課的鐘聲一敲響,班上學生們兩腳生風似的瞬間沒了大半。由于今晚是23班一周一次的拖堂日,從他們英語老師“從一而終”的拖堂歷史來看,無一周例外,所以何缈非常自覺地坐在座位上等陶聽言。

又過了五分鐘,教室裏基本空了,陳斜還坐在原地玩手機,要知道以往一下課他基本屬于腳踩風火輪類型的。

何缈難以置信地問:“你不會真就為了等着看她那張嘴吧?”

陳斜黑眸輕輕一擡:“算是吧。”

“什麽叫‘算是吧’?”

“我等我孫子。”

“你們倆家住一塊兒?”

“隔了半個淮西。”陳斜說,“他今晚去他姥姥家住,就我們家那半山腰往上。”

“你倆是發小?”

“嗯?嗯。”陳斜正專注玩游戲,何缈瞥見他和同組隊友正在全力推對面的塔,屏幕上一片刀光劍影,眼見着他的英雄在垂死之際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這才有空回問她一句,“你倆也是?”

何缈反應過來他指的是自己和陶聽言,說:“我們是初中同學。”

陳斜漫不經心地點了下頭,敵塔推翻後,跟着隊友繼續朝對方的老巢逼近,中途被對方的某個龜孫兒偷襲了一把,掉了半截血,他嘴上爆了句粗。

何缈索然地看了片刻,然後側頭看向窗外的月色。

今晚的月亮很大,在人影綽約的走廊上,投下一片曠寂的清輝。

她就這麽看着,也不知看了多久,直到隔壁班乍然響起歡呼聲,這才打斷了她放空的思緒,她回過神,勾起桌上的書包肩帶,站了起來。一擡眼,發現原本全神貫注玩游戲的同桌早已收拾妥當,雙肩包被他單肩挎着,此刻正一腳點地地靠坐在第二組第四排的桌子上歪頭看着她。

何缈被吓了一跳:“你什麽時候過去的?”

陳斜拿起手機看了下時間:“你整整發呆了八分鐘。”

何缈:“……”

她的關注點顯然不在自身:“這也要計時?你是狗吧你?”

他谑然道:“看月亮呢?”

“看屁。”

陳斜輕笑起來。

同一時間,陶聽言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小小!你的寶貝兒腳踏五彩祥雲來找你咯!”

何缈循聲看過去。

來的不只有陶聽言,她的身後還跟着一個孫斯堯。孫斯堯神色鄙夷地睨着陶聽言的後背,嘴角快扯到地心了。

走到何缈跟前,陶聽言一把勾住她的胳膊,蹭了蹭:“又讓你久等啦。”

一旁的陳斜開口就損人:“五彩祥雲沒見着,你這嘴存在感倒挺強的。”他撓了撓耳鬓,“哦,《東邪西毒》看過沒?梁朝偉在裏面飾演的那個歐陽鋒,你現在和他挺像的。”

陶聽言不惱也不怒:“你懂什麽?厚嘴唇性感,安吉麗娜·朱莉知道不?我偶像!”

孫斯堯插嘴道:“你和她是挺像的。”

這貨對自己難得有說人話的時候,陶聽言對他瞬間和顏悅色了些:“是吧?”給了陳斜一記白眼,“聽見沒?我同桌說的!”

陳斜很虛僞地笑了下。

孫斯堯說:“名字挺像的。”

陶聽言:“?”

孫斯堯:“我覺得你應該叫安吉麗娜·豬莉!”“豬”字加了重音。

“孫!斯!堯!你找死吧?!”

一點即燃,兩人迅速打成一團。

基本是陶聽言單方面發起武力進攻,孫斯堯死守。

何缈萬分艱難地把陶聽言從戰鬥狀态中拉拽回來,陶聽言撩了下自己額前淩亂的劉海:“小小,你幫我看看,他被我收拾得怎麽樣?需不需要把他送校醫院?”

何缈看了眼搭着陳斜的肩潇灑離去的孫斯堯:“他挺好,剛才護着關鍵部位了。”

陶聽言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長:“關鍵部位?”

何缈:“我說的是腦袋!”

“……哦。”陶聽言又問,“你說實話,我的嘴巴腫得很大嗎?真的很醜嗎?”

何缈從自己的書包裏掏出了一支醫藥唇膏:“抹抹吧。”

陶聽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