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帥你醜!
在這條美食街上與冤家狹路相逢的概率向來不低, 更別說是半個“社會人”的陳斜了。轉頭看到“老熟人”,他絲毫不詫異,仿佛意料之中。
他眼睛低垂了下, 再擡頭時,對楊天帆說:“你和何缈先回吧。”
楊天帆問:“你幹什麽去?”
“有點事兒。”
他拍了拍楊天帆的肩膀, 邁下淮記門前的臺階, 走了。
陳斜剛走, 何缈就從店裏出來了,只瞥見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
這一瞥, 還瞥見了先前與自己有一面之緣的紫毛。只是紫毛身後沒有像上次一樣跟着幾個同款不良少女, 與她同行的, 是四個男生,不是頂着一頭殺馬特洗剪吹,就是戴着一雙閃瞎24K钛合金狗眼的寶藍色耳釘。
看面相就都不太善。
何缈問楊天帆:“陳斜幹什麽去了?”
楊天帆說:“沒具體說幹什麽,就說有事。”
何缈絲毫沒猶豫:“我去看看,你先回考場吧。”
說着就往陳斜消失的地方走去。
楊天帆叫住她:“缈缈。”
“啊?”她茫然回頭。
“我和你一起吧。”
何缈沒反對, 楊天帆走上前與她并肩,兩人快步地往前追趕着。
美食街兩側的岔路口衆多,岔路口裏面也不乏四散的小道, 只要拐錯一個道口, 人可能就追不上了。不過好在前面那群人走路并不七拐八繞,只是一個勁兒地往深處去, 何缈和楊天帆沒多久就看到了他們的身影。
而何缈卻訝異地發現,他們走着走着,竟走到了上次和孫斯堯一起找陳斜時去到的那條九曲八彎的深巷。
上次的情形是高開低走,不知道這次又是什麽情況。
何缈感覺自己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來。
為了不被發現,他們只能遙遙地跟着, 始終與前面的人相隔一個拐口。
“你帶了手機嗎?”何缈問。
楊天帆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帶了。”
“以防萬一,我覺得我們可以拍下來。”
“好。”楊天帆一邊應着,一邊打開了手機的攝像功能。
與此同時,何缈也拿出自己的手機,在通訊錄裏翻找片刻,撥出去一個電話。
“報警?”楊天帆問。
何缈說:“算是吧,以防萬一。我認識一個叔叔,他是美食街派出所的治安隊長。”
何缈打的是馮翔的私人手機號,對方接得很快,何缈簡要地說了下當下的境況,對方說會盡快趕過來。
她把電話挂掉後,楊天帆困惑地問她:“你好像沒說我們的具體位置,而那位叔叔也沒問,要緊麽?”
何缈愣了下,腦海閃現剎那的空白。
“馮叔叔……”她張了張嘴,卻沒有把話說完。
馮叔叔并不是因為不夠專業忘了問,而是為了顧及自己的情緒所以有意地避開不問。而自己,潛意識裏大概就對這類情景存在措辭障礙。
因為,很多年前,有一個八歲的小姑娘,也是在一條弄堂裏,看着媽媽近乎破碎的屍體撥通了110,警察叔叔在那頭問她具體的地址時,她除了嚎啕大哭,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字。
那樁舊事就像是一把插在心尖上的刀,她總是一言說不盡,長話難短說,又或者,從很早開始,她就已經不想說,也不敢說。
楊天帆随口一問,她卻無法輕易地說出緣由,于是只好随口掩過去:“我們一路走過來,也沒發現這條巷子有什麽辨識度高的标識。”她指着最靠近他們的一戶外門緊閉的人家,“你看這家的門牌號,漆都掉沒了,字也看不清。”
楊天帆看了一眼,點頭道:“也是。這巷子裏的住戶大都在新城區買了房,這裏的房子都空置着,就等着以後拿拆遷款一朝暴富。”
何缈不置可否,笑了笑。
楊天帆也笑。
越往巷子深處去,人越少,也越安靜,前面的人終于停了下來。
何缈和楊天帆藏在拐角處,牆壁斑駁,牆皮搖搖欲墜,時不時往下掉土屑。何缈肩上是重災區,楊天帆猶豫片刻,伸手想要幫她拂去。
何缈下意識縮了下肩膀,自己拍掉了那些土渣子。
按理說這種氣氛足夠尴尬上幾秒,但他們沒顧得上。
前方終于有了動靜,他們的注意力同時被卷走。
方才短暫的相安無事的局面已蕩然無存。
對立陣營一目了然。
陳斜一頭,四男一女一頭。
一個對五個。
從何缈他們的角度,可以看到那群人當中,有人往前一步,離陳斜近了些。
那人說:“正好碰見了,我還打算找你去呢。”
語氣聽着像唠家常,卻讓人聽出幾分風雨欲來的味道。
陳斜站在原地,輕笑:“這不是一直恭候着?”
那人也笑:“這就是傳說中的‘找打?’”
陳斜笑開:“誰找的誰?”
有人站出來說話:“刀哥,你別跟他哔哔。”
“對啊,他嘴賤,萬一你一會兒又給氣傷了。”
那位被叫刀哥的兇巴巴掃了倆同伴一眼:“就許你倆話多?”
那倆瓜娃子噤了聲。
刀哥又前進一步,與陳斜一步之遙,遞給他一支煙:“你看,你面子多大,我還得給你遞煙。”說着還服務到位地幫忙點了火。
這位刀哥剔了個嚣張的莫西幹發型,從何缈的角度看過去,乍一看以為他鬓角剔的是鋼琴鍵,再一眼,發現竟是個“日”字。
随着青色煙霧的吐納,陳斜眯起了眼:“什麽牌子?”
刀哥笑說:“軟玉溪。小紫愛抽的。”
被叫小紫的紫毛站了出來:“不滿意?我這還有萬寶路。”
刀哥擺手:“那不行,這包萬寶路冰藍是槍仔送的,得留着。說到這個我突然想起來,槍仔還在醫院待着呢吧?”
突然你媽逼。
陳斜心裏飄過一句。
紫毛附和:“是呢刀哥,床都下不了。”
另外幾個随行的也跟着一唱一和,義憤填膺。
“槍仔是我兄弟,我要為他報仇!”
“他做了什麽?居然被你活生生打斷一根肋骨,你家老爺子知道你在外邊這麽狠這麽嚣張麽?”
刀哥給了紫毛一個眼神,示意她幫忙管教下這兩個不會說話的瓜娃子,那兩張碎嘴子一停,他繼續:“陳斜,我說過,只要你遵守我們之間的約定,我一般不會多動你,對吧?“
陳斜吸了口煙,沒說話。
刀哥:“前天下午,也是在這條巷子,還記得不?你先對槍仔動的手。聽說傷得不輕。”
刀哥:“你動我兄弟,我給他讨回來,這不占你便宜吧?”
陳斜搖頭:“不是這個理,他嘴巴不幹淨、手腳不幹淨,我讓他長點記性。”
刀哥:“他可不是這麽說的。”
陳斜:“哦,我忘了你倆才是一邊的。”
刀哥:“躺平挨打呗,我替槍仔讨了公道就走,不占你便宜,一根肋骨就行。”
陳斜聲音冷了些,眉眼卻有幾分似有若無的笑:“他惹了我,我收拾了他,公道前天就了幹淨了。你們欺負我不會算賬啊?”
“那你說怎麽辦呢?”刀哥頓了頓,“我總得找個能湊你丫的理由吧。”
陳斜說:“要不我給你提供一個?”
旁邊被管教了的倆碎嘴瓜娃子臉頰繃緊。
還不等刀哥回答,陳斜說:“你醜我帥,這個理由怎麽樣?”
……
巷道拐角處,探着兩顆腦袋。
霸淩無處不在,校園霸淩更是尋常。在楊天帆看來,眼前這場景,純粹就是一場黑吃黑。
陳斜這種男生,在他看來,吃不了虧,所以這一幕于他而言,并沒有太大的感覺。
但是何缈的反應似乎有點大。
怎麽說呢?就是感覺她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汗毛都是立着的。
出于關心,楊天帆安撫道:“你別擔心,不會有事的,一會兒警察就來了,再不濟,我們不還在這兒嗎?”
何缈咬着唇點了點頭。
漸漸地,他發現何缈不只是狀态緊繃、汗毛乍立這麽簡單,她的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楊天帆問:“你冷嗎?我感覺你在發抖。”
何缈抱住自己的胳膊,搓了搓立起的汗毛,坦言道:“我對這樣的場景有心理陰影。”
楊天帆沒明白,“啊”了一聲,似乎是立馬反應過來:“你被霸淩過?”
“不是。”何缈并不想解釋,“一時半會兒說不清。”
不管是什麽原因,能給人帶來心理陰影的總不會是什麽好回憶。楊天帆說:“你要不先回去?我在這兒等警察吧。”
何缈想也沒想就搖頭。
楊天帆還要說什麽,何缈已經偏開頭了,她用手機拍了幾張四周的照片,低頭發給了馮翔。
馮翔的消息回複得很快:“收到。你別看別聽,保護好自己。”
何缈回了個“好”。
但視線還是不由自主地看向前方。
“嘴還是這麽欠。”看不出來刀哥有沒有生氣,他繞着陳斜走了一圈,“和你打交道這麽久,我還能那麽輕易被你激着?那我不白混了麽?”
他話還挺多:“好吧,我醜你帥,但你小子不就只有這張皮麽?”
陳斜輕笑一聲,吐了個煙圈,表情瞬間被遮掩在煙霧之下。
他平時一副吊兒郎當、沒個正形的模樣,這會兒更是如此,若要說出點不一樣,那就是更冰冷了些,笑裏像摻了冰。
刀哥說:“女朋友不是沒有?成績在一中不是被嘲?最關鍵的是,家也沒個像樣的家。”
陳斜夾煙的手微微一滞。
刀哥臉上笑意加深:“這不像樣的家麽……還不是因為你那個離家……”說到一半,刀哥暴怒,“陳斜我操.你媽!”
因為有一枚燃燒的煙頭抵上了刀哥的胸口。
他穿的是一件開衫,裏面搭着深色的背心,被煙頭一抵,深色背心瞬間被灼出一個肉眼可見的洞。
煙直接被他的肌膚給摁熄了。
陳斜的聲音冷到極致:“你說什麽?”
刀哥低頭看了眼自己被燙紅的肌膚,怒極反笑,一字一句重複:“陳斜!我、操、你、媽!”
陳斜一腳踹上他的腹部,直接把他踹飛。
只聽一聲沉重的悶響,刀哥的背抵上了弄巷的牆,牆灰簌簌落下,迷了他滿眼。
即便是隔了一段距離,何缈也清晰地看見陳斜的眼周通紅,眼神戾氣頗重。
“咯咯”幾聲,他活動了下雙手的指關節。
然後朝對面五人挨個掃視過去,最後目光又落回半倚在牆上還沒站起來的刀哥身上。
“不講理由了,直接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