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聊齋(11)
這“嗷嗷”的一嗓子,可不得把整個小住院都驚動了。
其實上, 這一嚎叫音剛落, 原本只留下一盞小油燈的客房就應聲明亮了起來, 且亮如白晝,将客房的情狀照的一清二楚。更有原本只該有這兩個人的客房, 卻詭異的多了另外兩個人,其中一個便是如花似玉的易小娘子,另外一個則是個年輕隽秀的道士。
他們倆自然就是蜥蜴精易想容, 和林寧了。
易想容身先士卒的沖上前, 将那嗷嗷痛叫的淫賊一把擒住, 接着就給卸了臂膀,不僅如此還回頭問林寧:“道君, 可要繳了這淫賊的‘械’?”
林寧卻把目光轉向“受害人”:“這才是我們在追的淫賊。”
易想容:“啊?”
“當然了, 此人也是個淫賊。”林寧這次說的是後來潛入院子的男人, 這人看起來二十多歲, 看起來人模人樣的,卻沒想到竟然是個色魔。
至于他為什麽會嗷嗷痛叫?
以及林寧為什麽會說那個遭受丈夫家暴的婦人才是連環強奸犯?
關于這兩個問題, 其實可以一起來回答。原來這個婦人其實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 本名叫任茂。這個任茂看起來不僅長相姣好若好女, 更有他的聲音, 甚至體态都很像女子, 便是青天白日下走在路上,怕是沒有誰認為這其實個男人,相反他看起來就是個舉止袅娜的少婦。也正因為如此, 當任茂來投宿時,主家不會有所防備,更因為他所說的遭遇而同情他,讓他進來借住一晚,卻不想這樣就等于引狼入室。
那後來偷偷潛入的男子,名叫趙管武,是膠州城本地人。他亦是見色起意,潛伏進來偷摸來到了客房,趁着月光瞧清楚了客房中的人面容姣好,哪裏還忍得住,自然是要霸王硬上弓的。
任茂自然是要激烈反抗的,就這樣這兩個淫賊展開了殊死搏鬥。
只是趙管武是一家镖局的镖師,長得人高馬大,又身強力壯,而任茂為了能更好的扮演女子,身量自然更傾向于清瘦的,再有他平素學的都是女紅。這樣兩個人武力值不對等,因而片刻後,趙管武就以壓倒性的優勢獲得了勝利。
接着猴急的趙管武就把任茂按在床上,扒掉他的衣裙,急吼吼的就要拔槍入洞。
結果就是他洞沒入着,卻是撞上了另一杆槍。
盡管那槍杆子是軟的,可誰讓趙管武太過猴急,這一硬碰軟下,竟然遭遇了反噬,導致他自己的命根子遭到了重創,這哪裏能忍?當即趙管武也不顧他是偷潛進來行奸淫這等惡形的,控制不住的就痛嚎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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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什麽能讓趙管武覺得有所安慰的話,那任茂的命根子也沒好到哪裏去,只是他忍得住沒有痛叫出聲而已。
話說回來,易想容聞言,便再仔細瞧了瞧任茂,見他果然是個男人,有那麽驚奇,待轉過頭看林寧時便問道:“那道君我們眼下該如何做?來個一箭雙雕嗎?”她作為一個蜥蜴精,倒還很會一語雙關嘛。
任茂:“!!”
趙管武:“!!”
林寧:“……報官。”
不過在報官前,林寧還先審問了下這兩個人。趙管武先不說,但就來說那個男扮女裝行不軌事的任茂,他起初牙關倒很緊,咬死說自己是逃難的,扮成女子實屬不得已,也不想就是這般自己也遭了大難。事實上是任茂覺得他從前作案很是小心翼翼,那些被他奸淫的女子是絕對不會将他供出來的,那就只能說他如今是倒了血黴,才被抓住并非女兒身的事兒。
林寧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想法:“我們倆這般快就出現在你的房間中,還沒有給你什麽啓示嗎?”
任茂死鴨子嘴硬:“誰知道你是不是也見色起意?”
易想容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就你這等姿色嗎?道君就是瞎了眼也看不上!”
任茂淫者自淫道:“你們一個小道士,一個妙齡少女,孤男寡女的怕也是不幹不淨吧?”
林寧雙眉微微上揚:“所以這就是你得出來的結論?”
任茂道:“不然呢?”
林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真想知道?”
任茂遲疑了下,他左瞧瞧豐神俊朗的林寧,右瞧瞧鮮潤明媚的易想容,“難道你們想和我來個三人行?”
林寧:“……”
易想容則是啐了任茂一口:“你想得美,都說了道君是不容你玷污的!”
林寧:“……叫他瞧瞧你本來的模樣。”
任茂:“??”
易想容揉捏了下,這才變回了原型,但見地上多了一條有尺來長的蜥蜴,那蜥蜴還開了口:“道君,不知這是為何?”
任茂:“!!!”
這還能是什麽?自然是吓一吓任茂了。
效果自然是拔群的,任茂被駭得差點丢了魂,等到易想容變幻回人形後,都不用林寧再給予其他威懾,他就忍着下體疼痛把什麽都說了。除了說了他的本名,以及他的籍貫乃是山西太原府石州外,任茂還交代了他的其他六個師兄弟,以及他們的師父和師祖。
原來任茂這男扮女裝,暗行奸宿的本事是師傳的,他的師父名為桑沖,在多年前跟着一個叫谷才的人學得這身本領。桑沖學成後,就陸陸續續收了包括他在內的七個徒弟,他們先是把臉上的汗毛須髭絞剃幹淨,眉毛也做了修整,接着蓄起長發,扮作婦人的頭臉;接着等女子身姿學成後,就學習各種女紅,如刺繡荷包、縫帽納鞋、烹調菜肴等等;再然後就是學習如何混進閨房、挑逗哄騙、自制迷藥,最後還有在作案得逞後怎樣誘騙威脅,不致敗露等等各種作惡技術。
以及他們作惡的套路是沿途留心打聽相貌姣好的良家女子,然後或是在這作案對象的宅第附近,找一人家謊稱自己是被丈夫家暴,或是族人虐待的婦人投宿,過幾天後,便央求借宿人家主人介紹他去受害人家裏教習女工;或是直接投宿在受害人家中,自薦做幫工,爾後伺機行奸淫之事。
因這時節良家女子很是注重名節,在失了貞潔後多是不敢聲張的,再有便是等家人有所發覺,這作惡的淫賊早就流竄到了下一地不說,受害人家人也萬萬不會想到這作惡的,竟然是來家中做活的女幫工。就像小茶館的老板娘柳四娘她娘家那個投井的女子,等她投井,她的家人都沒意識到症結所在。
這麽一來,他們師徒八人竟流竄作案多年,害了不知多少良家好女,卻還沒有被發現,單就這個最晚出師的任茂,他就已經得手了十數次,其中就包括柳四娘娘家的那名投井自盡的女子,還有膠州一員外家的千金。
可以說他們師徒八人,加上那位已經死了的祖師谷才都是惡貫滿盈,其罪可誅之輩!
至于趙管武?他即使罪不至死,可他妄圖奸淫他人的證據确鑿,也一并被林寧送到了膠州縣衙。
膠州縣令仍記得林寧,再者拾光道長如今的名聲斐然,因而在聽到是林寧來訪後,膠州縣令就正了正儀容,快步從後衙迎了出來。
“道長。”
林寧:“貧道擒到了兩個淫賊,此來報官以望大人周知。”說着就言簡意赅的說了下他們倆,尤其是任茂的罪行。膠州縣令一愣,再特意瞧了眼萎靡不振的任茂,他還以為任茂是受害人來着,哪想到他竟然是更萬惡的那個,不過很快膠州縣令就收起了這等發散的思維,正色道:“若如道長所言,那此案重大,類比十惡,待到本官細細審訊後,将他們這一門連同明細送往京城,以乞敕法司從重拟罪,以儆效尤!”
林寧點了點頭,複而道:“若到時需要貧道出手擒拿其餘師徒七人的地方,貧道亦會出手相助的。”如今任茂是抓住了,可他只知道他師父和其他師兄弟任誰名誰,可并不知道他們如今流竄到了哪兒,到那時候想抓住他們也得費一番功夫。
膠州縣令嘆道:“道長高義。”
這時渾渾噩噩的任茂冷不丁瑟瑟發抖道:“有妖怪啊!”
膠州縣令睇他一眼,看他男不男女不女,又犯下如此罄竹難書的惡行,他們師徒亦不知糟蹋了多少好女,當下便怒不可遏道:“何來的妖怪?倒是本官瞧你喪盡天良,行為堪比興風作浪的妖怪,根本便是個人妖。”
林寧:“……确實是。”
說着輕輕揚起眼角瞥了他一眼,什麽都沒再說,卻讓任茂心驚膽戰,再也不敢往外說什麽了。
話說回來,因膠州縣令卯足了勁來辦這個大案,很快就将供狀連他那同門的名單,一并送往了京城。當今天子得知後,便命都察院複審,很快都察院左都禦史都出奏折,說看任茂所犯下的罪行,其死有餘辜,其該判死刑,再有任茂的師父桑沖,還有他的師兄弟們也該同罪。
天子一日後給出批複,說任茂等人罪大惡極,合該淩遲了。再有沒有被抓住的桑沖等人,各地加緊緝捕,一等緝捕就即刻押往京城受刑。
至于趙管武?他的罪行盡管沒有任茂等人的嚴重,可誰讓他正撞到了槍口上,膠州縣令體察上意後,就判了他流放三千裏。
又有任茂案的經過全都載在了邸報上,從京城發向了各地,而膠州因為是事發地,在邸報發來前,此案就已經被傳得到處都是了,小茶館中接連數日的談資都是這一案,老板娘柳四娘的腳步也變得輕快起來,不複先前心事重重的模樣。
而易想容在得知什麽是淩遲後,生生打了個寒顫,接着便對上林寧似笑非笑的目光。
林寧慢吞吞道:“說起來當日你對孫二郎所行之事,也稱得上是迷奸。”
易想容:“…………”
易想容垂下頭不敢反駁。
林寧複而道:“我這麽說只是希望你當真記住了這個教訓。”
易想容決然道:“妾斷然不會再犯的,妾可以拿妾的妖丹發誓。”
林寧道:“姑且相信你這一回。”說着從袖中拿出了一個布袋,“這是原先說要給你的重思稻,你拿着,貧道這就送你回你的老家。”
易想容一愣,她原本以為她怕是得不到賞賜了,不曾想林寧說話算話,當即跪伏在地,真心實意的謝過了林寧。之後,林寧便将她送回了下溪村,讓她歸家和她的父母團聚,拿着重思稻好好修煉去了。
·
林寧不久也和小茶館老板娘柳四娘辭別了,她倒沒有立即去緝捕任茂的同門,而是回了一趟崂山,畢竟她就來到了膠州,而膠州距離崂山不遠,不回去一趟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秋日的崂山蒼翠蔥茏,上清宮則隐在崂山深處,不過林寧并沒有照常人上上清宮的路途上去,而是直接回了他們師徒原本隐居的小天地中。小天地并沒有多大的變化,仍舊是紅牆碧瓦,雲霧缭繞間有仙鶴展翅,只是林寧還是敏銳的感覺到了一絲不同,而這絲不同體現在味道上,但聞得空氣中清香四溢。
這味道并非是猴兒酒的香醇,而是花香。
嚴格來說,是牡丹花香。
這才是奇怪的地方。
從前林寧确是知道她師父回道人在自己的寝室內養了一株白牡丹,可他唯恐她知道,平時連半點都沒有透露過,再有林寧那時候能聞到牡丹花香味,是因為那時候是春天到夏天的過渡期,正是牡丹花開的時節,可如今早已經過了牡丹的花期,即使小天地中四季如春,但也不至于花香四溢,讓她都給聞個正着?難道是因為她不在,她師父終于敢正大光明的養那株白牡丹了?
林寧正想着呢,回道人從屋內走出來,聲色俱厲道:“好端端的,你回來作甚?”
林寧:“……實際上我正準備走了。”
回道人:“……何事?”
林寧笑嘻嘻道:“只是回來看望下您老人家,不過好像您有客人,徒兒是不是打擾您了?”
回道人一挑眉:“為師哪來的客人?”
林寧眨了眨眼:“沒有嗎?那徒兒就是随便猜猜,沒有便沒有吧。”可是吧,她這一貫放蕩不羁的師父,今次竟然沒穿他平時慣常穿的黃欗衫,而是換上了一件白色軟綢闊袖長衣,看上去很是風雅,更襯得回道人姿容雅致。再有他的态度也有點奇怪,否定的太快了,還有他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就問她要猴兒酒,看起來她這次回來對回道人來說是猝不及防。反正呢,林寧如今更加确定她師父這兒有了個客人,而這個客人的身份,林寧覺得這滿院飄散的牡丹花香就已經做了昭告:
牡丹仙子白牡丹。
也難怪她師父這麽緊張,而林寧也很識趣的不再追問,還在回道人欲言又止的看過來時道:“徒兒在外一切安好,此次是因為到了膠州,這才想起來該回來探望下師父了。”
“原來我們的師徒情誼這般廉價,”回道人話鋒一轉,“為師平常用來泡茶的泉水沒了,你去擔一擔回來。”
林寧一低頭:“是。”旋即都不用回道人再催,她就沒影了。
回道人:“……哼。”
這時一道婉轉悠揚的女聲從屋內傳出來:“我瞧你那徒兒瞧出端倪來了。”
回道人嫌棄道:“他一向滑頭。”
女子掩唇笑了起來。
回道人:“怎的?”
女子媚眼如絲道:“我瞧你分明是心中自豪,只嘴上嫌棄,不過你一貫如此,我早瞧得分明了,不然你寝室中那盆白牡丹又何解?”
回道人:“…………”
且說林寧出了小天地,去了上清宮西北岩上打水。此石間有一清泉,名曰“聖水泉”,其水甘冽澄明,是崂山一大名泉,而林寧這打泉水還不能打快了,她得慢慢的打,畢竟要給她師父留出私人空間嘛。不過話說回來,林寧也有幾分好奇,她不太清楚當年她師父和白牡丹間的愛恨情仇,只過去十年間,倒也不見白牡丹過來——當然不能指望她師父去主動找人家——怎麽白牡丹突然間就過來了?
這個疑問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林寧為了消磨時間就在上清宮轉悠着,轉悠到了配殿那邊,她還記得這配殿前那株山茶花成了形,還有那株高約八尺的白牡丹。只是如今一瞧山茶花還是老樣子,只是白牡丹卻只有二尺高了。
林寧:“?”
這時有個大約二十五六歲的讀書人走了過來,手中還拿着用來做雕欄的木料。他瞧見林寧一愣,林寧向他施禮:“敢問居士,這株白牡丹發生了何事?怎麽小道不過下山游歷月餘,她就淪落到這般境地?”
書生姓黃,聞言含含糊糊道:“先前她被個商人狠心移走了,過了好一段時日才會尋回來,只是長途跋涉的,枝葉不免枯萎,幸而得花神娘娘垂憐,這才重新煥發了生機。”
林寧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原來白牡丹是借此來見她師父的,他們倆可真是。
黃生以為林寧是在感慨這株白牡丹,也就是香玉的遭遇,便沒有多想,自顧自修建起雕欄來。不遠處黃生暫住的客舍中,身穿一襲白衣的香玉忙喚绛雪道:“绛雪姐,你瞧,是那個小道士。”
绛雪還沒應聲,香玉便受了一驚般捂住了嘴,轉身小聲對绛雪道:“他瞧過來了。”
绛雪一怔,旋即說道:“我先前就說過,他并非一般的道士。”
香玉并沒有感受到惡意,便放下心來,有幾分好奇道:“也不知他怎麽又出現了?”說着便再往外看,只不過人家已經不再原地了,香玉想了會兒也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便把此事丢開不想了,到底她如今已有了黃生這個有情人,身邊還有绛雪陪伴,又是經歷過一次生離死別的,自然倍加珍惜如今的美好日子,旁人的事對她來說也不過是過眼雲煙。
被當成過眼雲煙的林寧卻在發散着思維:‘不知花妖和凡人結合,是否會有孩子?應該可以有的吧,畢竟成了精的動物和凡人結合,都能生出孩子來,植物又怎麽能落後呢?’
可想是這麽想,林寧還是覺得很微妙。
以及林寧說的成了精動物和凡人結合,特別指出的是白鳍豚精白秋練和凡人慕贍宮,他們倆已順利成親了,可轉過眼來看上清宮這個書生和白牡丹那個花妖這對。這個書生已有二十五六歲,他不可能沒有成親,也就是說他家中已有了妻子,可如今卻在上清宮這麽愛護着白牡丹花妖,怎麽瞧着都很符合此時的大環境。再有林寧還覺得這個書生癡情歸癡情,可他說不定還會吃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也就是說還惦念着那株山茶花花妖,到底花妖的化形都是絕色佳人。
只是不知道花妖們是怎麽想的?
林寧想了想曾經遇見過的妖怪們,她們多是沒這方面的概念,更多奉行着合則行,不合則散的原則。
這麽一想的話,說不得他們就是各取所需,沒什麽好指摘的。林寧也不會去幹涉人家的感情事,于是就那麽想了想就不再想了,接着在上清宮溜達起來,直到回道人派了黃鶴來叫她回去,林寧這才收着清泉水老老實實的回了小天地。
小天地中牡丹花香散了不少,看來客人走了啊。
林寧笑嘻嘻的喊了聲:“師父。”
回道人瞪了她一眼,“別嬉皮笑臉的。”
林寧真心覺得冤枉:“徒兒哪有。”
回道人沒理她這句,而是頓了一會兒才幹巴巴道:“就是你想的那樣。”
林寧:“啊?”
回道人惱道:“你故意讨打是不是?”
林寧連忙道:“不是,您這有什麽不好意思說的,不就是牡丹仙子來找您再續前緣嘛,怎麽您不願意啊?”
回道人來了句:“這是我們大人的事,你就別插嘴了。”
‘沒否認,對于他老人家來講就是默認了,啧。’林寧腹诽着,不等她再說什麽,回道人就遞了一個花籃給她,“她給你的見面禮。”
林寧打眼一瞧,花籃裏面裝着一拇指大小的泥。
林寧:“?”
“你不是想種重思嗎?這息壤正合适你用。”
林寧神色頓時變得鄭重起來,“息壤”在許多文獻中都有過記載,在《山海經》中就有“禹以息壤堙洪水”的記載,說是息壤自長息無限,故可以堵塞洪水,而林寧在地府書肆中也看到過不止一次記載,知道息壤确實存在,其珍貴程度亦可見一斑。只是沒想到白牡竟然慷慨到這種程度,而林寧想也知道她是看在回道人的面子上,再又從白牡丹對她這個徒弟都這麽上心上,就可以看出白牡丹對她師父是個什麽态度了。
林寧将息壤好生收起來,瞄了眼回道人,觍着臉說:“那就謝謝師娘了。”
“滾!”
林寧便乖乖的滾了。
·
離開崂山後,林寧便開始在暗地中協助各府緝捕任茂一門,等到他們全都被緝捕上京後,已經是兩個月後了。這其中桑沖這個師父級的大淫棍,在此之前已淫游長達四年,奸淫婦女多達數十人,其他弟子也是惡貫滿盈,他們一經被送上京城,就得到了和任茂一樣的待遇,那就是被淩遲處死。
只被他們害過的良家好女來說,傷害已經造成,而有的已無法在活着的時候得知這一消息,實在是叫人痛惜。
這日林寧來到了山西河津縣,在一家道觀中借宿。
在稍作休息後,就被已經長到拳頭大小的豬籠草拱着去覓食。
林寧很是郁悶:“我說你最近是不是吃的太多了?”
豬籠草:“哼唧。”
林寧道:“我知道你在長身體,看你吃的确是越來越多了,你不能自欺欺狗,懂嗎?”
豬籠草:“汪!”
林寧唉聲嘆氣道:“我哪敢餓着你啊。”
說着便放開了豬籠草,讓它在道觀後山的草叢中大殺四方,而她自己就扯了幾根草頸來編起了籠子,突然間放在手邊的龍吟劍顫動了下。
林寧警醒,屏住了聲息。
龍吟劍接着又連續顫動了幾下,還從地上躍了起來,看起來很是興奮,不過林寧卻沒有感應到妖氣,只是聽到了矯健有力的腳步聲,屬于凡人的氣息也越來越近了。
下一刻,林寧就抽出龍吟劍,遠遠對上了同樣手持一柄劍的來人。他穿着一身稱不上幹淨整潔的道袍,滿臉風霜,手中的那柄劍卻氣勢如虹,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那人在看到林寧後,停住了腳步,哪怕他手中的那柄劍還在蠢蠢欲動。在盯着林寧看了片刻後,他才開口道:“我姓燕,字赤霞。閣下是?”
林寧:“小道拾光。”
燕赤霞愕然道:“竟是你!”稍後他就強行把他手中的劍放回到劍鞘中,朝着林寧一作揖道:“久仰了。”他說的真心實意,一點都不像是在說客套話,林寧回了個禮:“燕兄這是?”
燕赤霞回道:“我感應到這兒有妖氣,便過來查看,拾光道長亦是如此嗎?只不知這兒潛伏了什麽妖怪?”
林寧:“……燕兄稱呼我拾光便可。”至于妖怪?這就不太好說了。
這時豬籠草像個炮彈般從草叢中沖出來,沖到林寧跟前,狗頭沖着燕赤霞大聲叫了起來。
燕赤霞“呔”了一聲:“原來是你這妖孽!竟能長到這般大,果然不同凡響——看劍!”說着就拔出了他的劍,大聲喊道“天地無極,乾坤借法”,那柄劍上就有金光一閃而過,接着便毫不客氣的朝着豬籠草刺去。
豬籠草:“汪汪汪!”
可惜它只能汪汪汪,連個聲波攻擊都使不出來。
說時遲那時快,一柄銀光閃閃的劍擋住了燕赤霞的軒轅劍,兩柄神劍交鋒,發出了叫人心生敬畏的铮鳴聲。
燕赤霞:“!”
林寧解釋道:“這是我的狗。”
燕赤霞痛心疾首道:“沒想到拾光道長你知妖反養妖!”
林寧心道:‘那真不好意思,我自己還是個妖怪呢。’
不過看燕赤霞這麽來勢洶洶,還有龍吟劍早就蠢蠢欲動的份上,林寧就沒有再解釋,反而是反手出劍,刺向了燕赤霞,燕赤霞橫手便是一擋。
這般的,他們倆就比試了起來。
林寧的劍路大開大合,又因為在修煉純陽劍法前,她足足練了一年的基礎劍路,就進而導致她的劍招偏向于基礎技巧的應用,很有幾分大巧不工的韻味;而燕赤霞的劍路也是樸實無華,再有他的那柄軒轅劍也是赫赫有名的一柄劍,他們倆就單純劍術來講,是強強對抗,一時間劍光四射,風吹草動。
兩盞茶後,林寧收回了抵住燕赤霞咽喉的龍吟劍,“你輸了。”
燕赤霞也不扭捏,收回劍後抱拳道:“燕某甘拜下風。”只他還沒忘了豬籠草,“這狗?”
林寧:“它只吃蚊蟲,是只好狗。”
燕赤霞瞧了林寧一眼:“我反正不這麽認為,不過我也打不過你,也只能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了。”
林寧:“……”
豬籠草:“汪汪。”
林寧:“我知道你也吃螞蚱,也吃蛐蛐等等昆蟲,我這麽說總行了吧?不要這麽斤斤計較。”
燕赤霞驚奇道:“你聽得懂狗語?”
不等林寧說什麽,燕赤霞就自顧自道:“想想也沒什麽好驚奇的,燕某曾遇着個道士,他就懂得鳥語,還曾因為這個說中了一次地動,救了好些個人。”
林寧:“我倒是未曾聽聞。”
燕赤霞瞧了她一眼:“不是燕某自誇,燕某生平走南闖北,所見所聞的奇聞異事不知凡幾,像是不久前我就在這河津縣遇着那麽一件。”
林寧:“燕兄請講。”
燕赤霞娓娓道來:“有個叫謝中條的,為人輕薄,品行不端,三十多歲死了老婆,留下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一天到晚吵鬧,叫他很是煩惱。他本來想續娶,可高不成低不就的,就只有雇個老傭人來代為看管。”
林寧做傾聽狀:“然後呢?”
燕赤霞道:“有一日他走在路上,突然遇着個婦人。他瞧人家長得好看,就見色起意,那婦人半推半就的從了。謝中條這厮在事後得知那婦人是個寡婦後,就想娶她進門。只那婦人說家裏有個厲害的大伯子,恐怕不會同意,謝中條就想着和她私奔。結果那婦人又說怕人知道,謝中條就說那好辦,把那個老傭人趕走便是。你猜結果怎麽着?”
林寧做了個合格的捧哏:“你請說。”
燕赤霞冷笑一聲:“結果那婦人來到謝家,初初倒是很賢惠,做飯洗衣帶孩子,将謝家打理的井井有條,可等到有一天謝中條有事出遠門,她就露出了她的真面目,原來她竟是一只狼妖,目的就是想吃了謝中條的三個孩子!”
燕赤霞說着就看了拳頭大的豬籠草一眼,這才接着說道:“得虧燕某趕到的及時,不然三個孩子就葬身狼腹了。”
這是一則具象化的“引狼入室”故事,又林寧也清楚燕赤霞這是在借此給她敲邊鼓呢。林寧有點哭笑不得,并沒有接這個茬,而是問道:“那後來呢?”
燕赤霞一愣:“什麽後來?”
林寧不緊不慢道:“這樁事中固然那狼妖居心叵測,可究其根本,那自私自利的謝中條才是最該被喝罵的。其一,他為人父,卻不願意承認将養孩子的責任,只知道一味逃避;其二,他見色起意,色欲熏心,導致識人不清,引狼入室,險些釀成大禍。而燕兄如今只是除了那狼妖,可若是謝中條一日不改過自新,那他的孩子們就一日不得安生,再試想下謝中條若是個嚴于律己的慈父,這等事還會發生嗎?”
燕赤霞遲疑道:“這——”
林寧把豬籠草抱了起來,“我知道燕兄是什麽意思,只是我一向認為凡事該當是對事不對‘人’才是。先告辭了,咱們後會有期。”
豬籠草把毛茸茸的腦袋枕在林寧手上,朝她蹭了蹭,又等第二天一早林寧從入定中醒來,就看見她面前堆了一堆螞蚱還有蛐蛐等昆蟲。
林寧:“…………”
不吃,不吃,她不吃。
豬籠草哼哼唧唧起來,然後表示她不吃那也不能浪費了,它要全吃了。
林寧伸手戳了戳它圓滾滾的肚子:“撐死你得了。”話雖是這麽說,林寧最後還是貢獻出了她的袖裏乾坤,幫它将它的那堆食物運走并保鮮。
唉。
·
林寧在離開河間縣前,還去了那謝中條家瞧了瞧,見三個孩子還是由個老婦人代為照顧,那謝中條不知道去了哪兒,一打聽才知道他去了酒肆喝酒。林寧下意識皺了皺眉,再打聽了這謝中條的父母皆去世了,和兄弟姐妹關系并不親近,而他妻子娘家遠在百裏外,關系據說也不太好。如此一來便不知道把三個孩子托付給誰的好,思來想去也只有在謝中條身上下功夫了。
謝中條從酒肆中滿身酒氣的出來,等回到家見着三個孩子頓覺得心煩,哪怕前些日子因為那狼妖的事,三個孩子差點就命喪狼腹,可那不是差點嗎?謝中條當時也懊悔過,可如今過了段時間他就固态萌發了,他不理會三個孩子,來到自己的卧房睡了下來。
接着日子就那麽一天天過,謝中條只管雇傭老媽子來照顧幾個孩子,也不管他們學業如何,冷暖如何,心裏只想着他們總算不再吵鬧了。不知不覺中二十多年過去了,三個孩子已長大并成家立業,女兒嫁到了外縣,兩個兒子各娶了妻子,也有了孩子。
突然有一天,謝中條赫然發現他和幾個孩子有許多年沒說過話了,他現在也老了,需要他們給自己養老。正想着呢,兩個兒子領着人進來,不由分說将他趕了出去,任憑謝中條如何打罵都無濟于事。不過兩日功夫,謝中條便又累又餓,去兩個兒子家敲門,他們都沒有一個應的,謝中條想去告他們不孝,結果兩個兒子把從前撫養過他們的老媽子當成親生母親一樣養活,還當着衆人的面歷數謝中條的種種惡行,說謝中條枉為人父。
旁人也指指點點。
謝中條恨不能找個地縫鑽下去,可他太餓了,想讨口飯吃,結果整個縣裏的人都很鄙夷他,誰都不願意理會他。不得已,謝中條只有拖着身體去臨縣投奔女兒,結果等半路上路過一片叢林時,突然從裏頭竄出一頭狼來,上來就把謝中條給撲倒了,并張開了血盤大口。
謝中條拼命掙紮,可他哪裏是狼的對手,狼很快就把他的脖子咬斷了,可奇怪的是謝中條仍舊能感受到那蝕骨的疼痛,還有狼從他身上撕下血肉的聲音,咬斷骨頭發出的咔嚓咔嚓聲。謝中條恨不能自己立時就死去,再也不用受着非人的折磨,在下一刻謝中條聽到老仆婦道:“郎君,飯食好了。”
謝中條突然醒悟過來,看着那被他的兒子當做親生母親孝敬的老仆婦,再瞧見她身邊年幼的兒子,恍然明白自己是在做夢。正當他想着“什麽嘛,原來只是一場夢”時,卻覺得脖頸上疼痛難忍,伸手一摸,竟然摸到一手血跡,等用銅鏡照時,赫然發現脖頸上有個血牙印,看樣子就像是狼咬下的。
謝中條立時冷汗淋漓,再不敢犯渾了。
而林寧事了拂衣去,來到了河間縣的臨縣魚臺縣,恰逢有一走城的藝人來魚臺縣讨生活。只見他帶着一個一尺來高的甕(約33.3厘米),只要圍觀的百姓給夠了銀錢,他就将那個甕打開,叫裏面的小人出來唱個曲子。那小人也只有甕高,在林寧看來這個小人并非精怪,也并非得了侏儒症,其中緣由怕是令人發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