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直到出了商場，時念才微微松了口氣，上次遇到這樣類似的情況還是碰到他們大學時候的班長。
聽說大學畢業轉了行，好像是去了房地産，不知道是銷售還是經理，反正也是一身西裝穿得很是氣派。
當然，和顧城比起來還是差遠了。
即便是這樣，在她上前主動打招呼的時候，班長那極其誇張的表情和刻意加重的驚訝語氣依舊讓人記憶深刻。
“時念！原來是你啊！我差點兒沒認出來你！天啊！你怎麽素顏都敢跑出來？”
時念一臉尴尬。
“在哪兒上班啊？”
“結婚了嗎？”
“有對象嗎？”
“房子在哪兒買的？”
幾年不見他們班長大有向三姑六婆長舌婦的趨勢發展，時念錯愕之餘，也有些後悔了，自那之後再見到同學很少會主動上前打招呼。
畢竟，都好些年不見了，再見面聊起來無非也就是那麽幾個致命性的問題，工作是什麽，工資是多少，有沒有對象之類的，想想都讓人窒息。
更何況，
算算時間，她和顧城有将近十年沒見了，這麽多年過去了，早就物是人非，要不是剛才沈夢恰好提起來顧城，她怕是都快要忘了這個人了。
時念提着手裏的東西慢吞吞地往回走，心不在焉地胡思亂想着。
顧城是初二轉來的，初三的時候因為家庭的原因她轉學走了，後來聽沈夢他們說，顧城好像也轉走了，至于去了哪兒倒是不清楚。
“嘭！”
只顧着胡思亂想，沒留意看前面，猛地一下子跟迎面的人撞上了，時念吃痛一聲，整個人向後跌了過去，手裏提的東西都掉在地上了，水果袋裏買的橘子也散落一地。
時念揉着額頭，爬了起來，蹲下身去一個一個地撿，和她撞上的人不好意思地說道：
“對不起對不起，我趕時間啊，我很趕時間的，真的對不起，實在是對不起啊。”
時念沒擡頭，擺了擺手，随口道：
“沒事沒事，你走吧。”
上班的時候神經處于緊繃狀态，一旦下了班出了醫院，她就想放空，走路有時候都不帶眼睛的那種。
撞她的人看起來确實挺趕時間的，說完就走了。
時念蹲在地上挨個兒撿，卷紙和燕麥什麽的倒還好，就是橘子麻煩點兒，掉得都是，袋子還破了。
這真是......
“是你的嗎？”
旁邊伸過來一只手，掌心放着顆小橘子，那手很漂亮，骨節纖細分明，勻稱又修長，幹淨的瑩白色，指甲也修得整齊。
好漂亮的手！
時念愣了下，忍不住在心底感嘆了一句，骨像一定很好看。
“是我的，謝謝。”時念拿了過來，看到掌心處有一個結了痂的破口，大概有兩厘米那麽長，意外道：“你手受傷了。”
看樣子似乎處理得不是很好，至少在她看來，就只是簡單粗暴地擦了一下的感覺，放在這麽漂亮的手上真是讓人有點心疼。
那人“嗯”了一聲，沒再說什麽，只繼續幫她撿着，時念也沒好意思再問。
終于把東西全部撿了起來，擠了擠塞進了一個袋子裏，滿滿當當地裝了一大袋，估計得抱着回去了。
“真是太謝”時念笑着擡起頭，在看清楚來人的時候，頓了一下，“......謝你了。”
是顧城啊......
“不客氣，”顧城看着她，目光灼灼，唇邊揚起和煦的笑容，手裏還拿着一顆小橘子，“這個裝不下了吧。”
人長得真好啊，笑起來也好看。
果然歲月這把殺豬刀，刀不到好看的人身上。
時念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感覺腳上的塑料泡沫鞋有點兒松，莫名覺得有些許不自在。
“裝不下了。”時念搖了搖頭，雙手忍不住把懷裏的大袋子往上提了提，勉強遮了下自己油光滿面的臉。
顧城大概是沒認出來她吧。
“那就當是送給我了。”顧城笑着說道。
“啊？”時念愣了下，反應過來忙說道：“別別別，我再給你拿個幹淨的吧。”哪能把掉在地上的給人家。
時念說着就要從袋子裏拿個幹淨的大點兒橘子給他，被顧城按住了手。
“不用麻煩，這個就可以了。”
顧城的手很涼，涼到觸碰到手背的那一刻就讓她忍不住縮了一下，好在很快，就把手收了回去。
“住得遠嗎？”顧城看着她，像是不經意似地随口問道：“這麽多東西要走回去嗎？”
“額，”時念猶豫了一下，“不遠。”
“那還好。”顧城笑着點了點頭，看起來不太着急的樣子，慢悠悠地跟在她身邊。
時念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該聊什麽，要是往常她或許會把他當成是路上搭讪的人，可眼下這情形......
似乎是看出來她的不自在，顧城眼神微閃，停了腳，沖她點了點頭，“那我先走了。”
“哦哦，好好。”時念站在原地，看着顧城從她旁邊繞過去，下了人行道，彎腰進了停在馬路旁的賓利車上。
車型線條很流暢，低調又矜貴。
車子開走前，後車窗緩緩降了下來，顧城遠遠地看着她，微微颔首。
看得出來，現在的顧城涵養極好，早就不是當年那個縮在她身後唯唯諾諾的男生了。
周身的氣場，貴氣又內斂，舉手投足見都是風度與精細，一點兒也沒有有錢人的嚣張和粗鄙。
時念看着遠去的車子，下意識地滾了滾喉嚨，低頭看了眼懷裏的特價橘子，再看看腳上便宜得有些過分的鞋。
幽幽地嘆了口氣。
過了好一會兒，才忽然想起來。
顧城怎麽忽然過來幫她撿橘子了？難不成是她剛剛摔得太慘，人路過的時候實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過來幫她一把？
——
車上
顧城單手扯掉了領結，靠着椅背，手肘搭在車窗上，漫不經心地轉着手裏的小橘子。
半晌，終于開了口：
“告訴王科，眼睛不想要就捐出去，聽不懂話下次就滾蛋。”
他讓他把東西撞掉，不是讓他把人撞倒！
額頭上紅得那一片真是讓人看着就煩躁！
“是。”
副駕駛上坐着張秘書，透過車內後視鏡看了過來，點點頭，沒忍住，問道：“那我們明天還去醫院探望小姐嗎？”
顧城看着張秘書，笑容有些涼薄，冷冷切切的。
“你說呢？”
顧總今天一天的笑容比往常一年的還要多，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張秘書打了個寒顫，轉過身，不自覺地避開他的視線。
“好，我知道了。”
顧城勾唇，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咬了一口橘子，微微皺眉。
有點兒酸。
不過，還是甜的。
——
時念回到住的地方，天已經黑了，懷裏抱着東西，一只手拿着鑰匙顫顫巍巍地開了門，用腳頂着門板，身子往裏面進。
剛一轉身，就看到浴室裏面走出來一個男的，腰間圍了條浴巾，半/裸着上身，鼓起來的啤酒肚上看着就讓人難受。
時念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她住的地方是醫院的員工宿舍，條件不是很好，但是房租很便宜，她這兩年為了攢錢，就沒有出去租房子。
今年新搬來的室友是內科的一個醫生，最近剛從網上談了個男朋友，時不時帶回來過夜，偶爾半夜鬧出來的動靜吵得人都睡不好覺，她說了幾次對方都是嘴上答應轉頭就忘了。
她已經開始聯系售房中心的中介，準備搬出去住了。
“誰讓你進來的？”時念冷了臉，看着面前的男人，“出去！”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她那個室友今晚值夜班，沒人在的情況下，這男的都敢自己進來，還正大光明地洗了澡！
一看到時念，男人眼前一亮，忍不住舔了舔唇，根本沒在意時念說了什麽，就立馬湊了過來，笑眯眯地說道：
“時醫生回來了？這麽重的東西怎麽自己抱回來？來來來，我幫你拿，我幫你拿。”
他新交的這個女朋友長得一般，沒想到她室友長得這麽漂亮！
頂着張素顏，都漂亮得不像話，皮膚白皙細嫩，一雙眼睛水汪汪的，生氣的時候眼尾泛紅，玄關處的燈光照耀下，越發襯得五官明豔嬌媚，勾得人心癢癢的。
聽說還是個挺厲害的醫生，人漂亮還會賺錢，這要是娶回家了......他做夢都能笑醒。
“出去！”時念把東西放在一旁，指着門外，“現在馬上出去！”
“別啊，時醫生，我這就過來”男人不以為然，硬是湊過來想要碰她，被時念躲開了，跟着擡腳，一腳把人踹了出去。
“砰”地一聲重重地關上了外面那道門，隔着門板，當着那人的面，給保衛科的人打電話。
“是保衛科的張科長嗎？”時念面無表情地看着那人，“3棟這裏闖進來了一個人，這會兒正光着身子亂跑，麻煩你帶上幾個人過來，我建議，”
刻意頓了下，時念看着那人，一字一頓道：“送到六院郭主任那裏。”
男人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時念，雙手在門板上敲得“咣咣”直響，大罵道：
“你瘋了嗎？你要把老子送到六院！那是什麽鬼地方！”
六院是他們市有名的精神病院，他好端端的一個人進去肯定會瘋的！那裏面住得可都是一群瘋子！
看來這人也不是完全不懂啊，時念心情頓時好了不少，晃了晃手機，好心說道：
“你放心，六院那邊我有認識的同事，我會告訴他們，好、好、照、顧、你、的，嗯？”
“你放狗屁，你以為你誰，說把老子關”
“哦，對了，你大概不知道怎麽照顧的，”時念打斷這人的話，想了想，補充解釋了幾句，“大概就是，不聽話躁狂的時候打幾支安定，不穿衣服亂跑的時候不用醫生管，就有人追着把你摁在水塘裏，吃飯的時候他們喜歡相互喂石頭。”
“你放心，”時念看着他，很是認真地說道：“在裏面做什麽都不犯法的，懂嗎？缺胳膊少腿兒的也不是什麽”
話還沒說完，那人轉身“嗖”地一下子就跑了。
時念扯了扯嘴角，她還以為膽子多大呢。
重新反鎖了門，把東西抱回房間，時念燒了壺水，沖了袋燕麥，算是當做晚餐了。
因為那男的來洗過澡，她也沒心情洗澡了，泡了腳就回房間躺着，算了算卡上的餘額，今年八月份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名單下來，如果申請成功的話醫院會有筆科研獎勵，加上她手裏的錢......
時念閉着眼睛在床上滾來滾去又算來算去，長嘆了口氣，感覺還是有點兒少啊。
腦子裏忽然想起來晚上顧城坐的那輛賓利車，怕是比一套房還貴。
人跟人果然不能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