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鹿青崖跪坐在地板上,任由小醉鬼窩在自己懷裏,攬着她的頸苦苦哀求。不知是殘留的水漬還是新添的淚痕,總之一縷軟軟的冰涼打濕了頸窩處的肌膚。
對此,岳煙還渾然不知,雙臂從她的頸部滑落至雙肩,緊緊摟住了,小腦袋從她心口窩裏昂起來:
“媽,別撕我的小說……我就這麽一個愛好,我以後不寫了還不行嗎……”
迎面而來的信息量體量巨大,一時之間,鹿青崖有點消化不來。她甚至覺得自己的腦子仿佛被大卡車撞了還碾了然後被車輪卷出一個七百二十度的托馬斯全旋。
望着岳煙水光粼粼的眸子,她咬了咬唇,遲疑着試探道:
“你……還寫過小說?”
然而酒精的麻醉加上激烈的悲怆,岳煙已經很難再做出什麽清醒的決斷。無論她問什麽,岳煙都只知道哭唧唧地流淚,窩在她的臂彎中哭得一抽一抽的。
鹿青崖沒再說什麽。不點而朱的唇瓣輕輕抿了抿,先将岳煙扶到床上去再說。
但是有些事情就像柴火堆裏的火星,現在沒有點燃,不代表以後不會引火燒身。
“別怕,我不撕它,”鹿青崖輕輕撫摸着岳煙額前的碎發,另一只手環着她的腰肢,将她架到床上去,“乖,咱們換衣服。”
岳煙這才稍微安靜下來,大概也是折騰了太久有些疲軟,毛絨絨的腦瓜靠在她肩上,由着她将自己放到床上去。
解開第一顆衣扣時,岳煙還在半夢半醒間皺了皺眉。
鹿青崖用指尖抵在她緊皺的眉頭,緩緩揉開了眉心的結。
在這之後,紅酒的後勁兒才逐漸發作,湧入岳煙的身心,将她整個人都浸在葡萄味的倦意之中。等鹿青崖脫下她的襯衫,她已經倒在枕榻上睡得不省人事。
……這個家夥。鹿青崖無奈,将襯衫卷起來,又面臨了一個嚴峻的問題。
內衣要不要脫呢。
岳煙雖然也白得像一捧雪,但又絕對不屬于那種所謂的“白幼瘦”。正相反,她白得稍顯豐腴,藏青色的內衣擁起兩團凝脂,随着不穩定的呼吸顫顫悠悠的。細膩的肌膚從描畫出勻稱的腰線,延伸至牛仔褲腰線之下還有點緊繃繃的。
鹿青崖的手就懸在這團尤物上方兩寸處,微有些顫抖,久久難以抉擇。
要不……還是別脫了吧?可是內衣也濕透了,總不能任由濕衣服貼在身上啊,肯定會生病的。
站在進退維谷的斷崖上,她無意間瞥見岳煙內衣上沿兒之下露出的半痕字影,手上的動作不由得微微一滞。
咦,是刺青嗎?看着也不是什麽社會人,居然還有這種東西?鹿青崖疑惑地微微眯起眼睛,本就狹長的鳳眸更加纖細上揚。
她的好奇心像是燒紅了的炭火,稍微有一絲風兒吹動,就燎燎地燃燒起來難以熄滅。
偷腥,偷看,究其本質大概都是一種刺激。
真的很想看看到底是什麽字,能讓岳煙決心要将其永遠銘刻在血肉之間,與生命同始同終。
反正也是要換衣服的嘛……都是女人,也沒什麽吧?小時候去公共澡堂裏洗浴,不也是大家光着身子在一起沖水嗎?再說抱也抱了,親也親了。
說起來好笑,最開始的時候,明明是鹿青崖先勾引她的。怎麽事到如今,羞怯着不敢踏入領域的卻是獵手?
鹿青崖忽然覺得自己就是個僞君子。
沒能抵擋住好奇心的誘惑,她還是輕顫着指尖,替岳煙脫掉了內衣。這下,沿着左側鎖骨刺下的那句話相當坦誠地暴露在眼前。
那句話是:
平凡地活着,平凡地偉大。
岳煙做了個夢,一個很遙遠也很可怕的夢。她夢見高中的某一天,自己剛從學校放學回來。
那天與平常沒什麽不同。唯一的一點異樣,也不過就是她不小心将日記本落在家裏了。但每次睡前她都會将本子藏得好好的,應該也沒什麽大礙。
然而還沒進家門,就聽見門縫中掙紮而出的争吵聲。
“我平時不在家,你就把孩子帶成這樣?你看看她每天在學校都在幹什麽!”許久沒聽過的父親的聲音,此時爆裂地炸響在門板之後,“要是這樣下去,岳煙遲早完蛋!秋荷,你要是把我們老岳家的孩子給養壞了,你就等着我跟你算賬吧!”
話音未落,身為丈夫的男人瞪着戰戰兢兢的妻子,揚手就要打。然而還沒等巴掌落下,就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沖了上來,把女人護在身後。
書包還沒放下,岳煙沖過來護住母親,雙眼通紅地望着父親,期期艾艾地說道:
“爸,別打媽媽,媽本來就身體不好……”
發怒的男人像一頭牯牛,根本不給她詢問的機會,幹脆一巴掌扇在她臉上罵道:
“你還好意思說話?都是你媽慣的你!”
一種不詳的預感從心底生氣,岳煙隐隐地意識到了些什麽,卻好像不願意承認似的,還是忍着臉頰的腫痛,小心地問道:
“我、我怎麽了……”
“你自己看!”
父親怒吼一聲,随着怒氣一起落下的,還有她最不願意看到的那個本子——
她的日記本,現在裂成幾瓣了,扔在她腳下。
她連呼吸都忘了,心跳幹脆停了一刻。
你怎麽把它弄壞了?沒權利看我的日記……質問沖到了唇邊,卻還是止步于此,沒能問出口。
她顫抖着跪下去,試圖将散落的紙頁撿起來,卻忽然察覺後頸一陣壓迫感。父親狠狠地掐着她的脖子,把她的腦袋按到攤開的那一頁上。
“你看看你在學校都在幹嘛,嗯?”男人嘶吼着問道,“老子賺錢讓你上學,不是讓你在學校寫小說的!”
在這一頁日記上,她興高采烈地記錄道自己終于找到了真正的愛好。接在下面的,就是她趁着課間寫下的小說開頭。
那天真的是她最開心的一天,所以忍不住寫在日記裏。沒想到今天,竟然成為父親指控她不務正業的罪證。
“我、我沒占用學習時間,我都是下課和放學以後才寫的,”岳煙試圖解釋道,“而且我只寫了一點點,真的……”
“閉嘴,我讓你說話了嗎?”
父親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不顧她的死活,生生将她的書包扯下來,裏頭所有的東西都倒在地上。
各類書本摔在地上,筆盒直接摔碎了蓋子,鉛筆水筆掉了一地。
踩在殘碎的本子上,父親粗魯地翻找着她是否還有其他罪證,最後将那幾張紙扔在她臉上:
“你以為你裝作會寫小說,我們就會讓你學文了?告訴你,我是學計算機的,你也必須在這個行業戴着,必須學理科!”
說着又話鋒一轉,冷笑着嘲諷道:
“就你這個成績,以後還想靠自己出人頭地?要是沒有我給你鋪路,你以後就什麽都不是,知道嗎?”
見岳煙雖然跌在地上,但仍毫不示弱地不肯回話,他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怒從心頭起,又揎拳擄袖地上來就要打。
岳煙的牛脾氣上了頭,抹了把鼻血,梗着脖子正要喊着說“你把我打死算了”,卻見母親在父親身後跪了下來,抱着他的腰哀求道:
“她知道錯了,別打她了吧……”
“滾!女人家懂個屁!”
父親推開母親,眼看着就要将岳煙逼進死路,忽然聽見身後嘶啦一聲脆響。
母親撕碎了她寫小說的那張紙,捧着滿手碎片,谄媚地向他說道:
“她決心以後不寫了,真的!你看她的小說已經被我撕了是不是?她真的不寫了!別生氣啦。”
面紅耳赤的男人讪讪作罷,作為結束了這場争吵的功臣,母親也一天雲彩散地洗手做飯去,只有岳煙。
她跪在地板上,把地板縫裏的碎紙片一片片地摳出來。
膝蓋的劇痛很真切,讓她一度分不開夢境和現實。
壓得她無法呼吸的絕望感在心間興風作浪。她想逃離,卻被浪潮卷入漩渦,層層地堕入深海。
誰來……救救我……她拼死掙紮,卻被夢魇鎖住了咽喉。快要窒息的剎那,聽見耳畔叮咚一聲。
恍然驚醒,渾身冷汗。
那個救命稻草般的聲音,來自于對面床上的手機。看到第一眼時她怔了怔,那不是自己的手機。
淺色的手機殼上系着流蘇穗子,好眼熟……哦對,是鹿青崖的手機啊。
不對,這是我的房間,鹿青崖怎麽會在這裏?
她喝得人事不省,企圖回憶拼酒之後發生了什麽,卻只喚起一陣暈眩的頭痛。
似乎是有人給鹿青崖發消息,連發幾條沒回,最後直接打了個電話過來。
岳煙看了眼來電顯示,居然是……蕭衡?
他有事應該聯系我啊,給鹿青崖打什麽電話?而且鹿青崖去哪了,就這樣把手機放在我身邊,還真是放心我啊。
想把手機給鹿青崖送過去,沒想到堪堪從床上掙紮起身,又酸軟無力,一下子摔在地上。
這一聲可比手機鈴聲管用多了。還沒擡起頭,就聽見一串糯糯的腳步聲,那縷熟悉的音色焦急地關切道:
“煙煙,你睡醒了?”
擡起眸子,一下子就撞見鹿青崖憂心的眼神。
岳煙趴在地上,倒吸一口涼氣:
“你在洗澡?”
鹿青崖歪了歪小鹿腦袋:
“你怎麽知道的?”
“廢話,你沒穿衣服啊!”
岳煙瞅着她光不出溜的身子說道。
鹿青崖這才局促地反應過來:
“抱歉,是我失禮了……聽見你有動靜,有點着急,就、就忘了……”
岳煙想自己本來應該挪開視線的,誰知居然沒出息地咽了下口水。
我沒饞,我沒饞,我不看了……
就在岳煙下定決心要閉眼時,忽然被鹿青崖肌膚上的牙痕與唇印釘住了目光。
深深淺淺的緋紅像是暮色裏的櫻花,雲間星子似的散落在鹿青崖的肩頸上,那是岳煙親口贈予她的春暖花開。
岳煙哪記得這些,但還是下意識地察覺到似乎哪裏不對。
面面相觑良久,才幽幽地開口道:
“那個……請問你需不需要一個酒後亂/性的色批對你負責?”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就考完試了,就不用天天複習了嗚嗚嗚!會努力給大家日更的,愛你們!嘤!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