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分兩次更,字數還是很肥很肥的~~ (20)

着,而我上官一族依舊沉冤未雪!離月,離月,我呸!本宮堂堂上官一族,根本不稀罕這個名字!”容若袖下的手因仇恨已然開始微顫,“你不承認你是左非色,沒關系。皇上現在舍不得殺那個姬無卦也沒關系。你們遲早都會死!全都會死!祭奠我上官一族!”

長青沉默地看着眼前女子,聽着她有些癫狂的笑聲,緩緩嘆了口氣。

“皇後娘娘說的一點都沒錯呢。”

容若傲慢地看着他,仿若看一只蝼蟻,“所以,本宮勸你還是好好将那些往事和盤托出,也能換個好死法。”

他搖搖頭,“可惜,長青只能死得不明不白了。”

“你!!!”容若勃然大怒,這是打死不認嗎?

“好,本宮就讓你知道什麽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而下一秒,長青就突如其來地吐出了一大口鮮血,“嗯,那長青只有先你一步了……”話畢,他微笑着閉上了眼睛。

他死,懸案未斷,無卦才有生機。所以,這般簡單,這般幹脆,毫不猶豫。

怎麽會這樣!看着他胸前那一大灘紅色血跡,翻案的希望瞬間泯滅,容若尖聲咆哮,“混帳!混帳!快去叫太醫!快去!”

漸漸冰涼的身子再無氣息。

太醫診斷——此人經脈自曝而亡。

反正,我本不容于世,去了也就罷了。

只是無卦,見不了你最後一面,你可會怨我……

夏末秋初,長青不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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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無卦的心中莫名驚慌。

她急急取出袖中龜殼,擺卦堪算,然而當她手觸及那成卦的三枚銅錢之時,心如弦斷。

——長青,她第一次能算長青……就如她第一次能算師父一般。

不可能!不可能!死劫未到,長青不可能有事!絕對不可能!

算錯了,一定是算錯了!

慌亂伸手摸索着籠起三枚銅錢,她的手一直顫抖,經不住地顫抖。一枚一枚,她努力想要将那銅錢裝入龜殼,可是黑暗與失措讓她怎麽都放不進去。

“呀——”

手下一滑,一聲脆響,一枚銅錢沿着桌面掉到了地上。

掉了,掉了一枚。得撿起來,我得撿起來。

手扶着桌子,蹲下身,她漫無目的地伸手尋找——在哪裏,在哪裏。

冰冷的地面鎮着她手心的肌膚,搜尋了許久,她依舊未曾觸及那枚硬幣。

“出來,出來啊。”

“在哪裏……在哪裏……”

口中喃喃念着,眼眶早已濕潤。

原來,瞎了也能感到淚是熱的嗎。

一頓瘋狂的搜尋,她始終沒有觸到那枚銅錢,冰涼的溫度席卷全身,她聽到自己嗚咽的聲音。在她黑暗的世界,凄慘非常。

長青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淚水已經滑落眼眶,滴在冰冷的磚面仿若冰花,一朵一朵,開散成無盡絕望。

其實,那一枚銅錢,離她不過一指之遙……

……

我不信!我不信!

失了銅錢,還可以指算。對,還可以指算。

沒關系,沒關系,再來一次。再來一次就好了,剛才是算錯了,一定只是算錯了。

放棄繼續尋找銅錢,她直接坐在地上,深吸幾口氣想要平複呼吸,開始指算。

可淚水不知為何就那般肆無忌憚地連連滑落,褪除她所有的僞裝與故作鎮定。指尖被還有絲溫熱的淚水浸染,一滴一滴,止不住的悲傷。

手下越發淩亂,她竟是連定神開卦都做不到了。

不會是真的,不會是真的……

算啊!無卦,你算啊!

你倒是算啊!

……

指腹被她掐出一道道血痕,黑暗的世界中,所有的悲哀恐懼都被無限放大。

無卦,你算啊!

求求你算啊!

……

麻木到不再疼痛,她看不見,濕潤的指尖早已是紅色一片。

血與淚卻畫不出……她最後的希冀。

終于,卦成。

顫抖的指尖給了她最後的答案——長青在太醫院。

她跌坐在地上,任由冰冷的地面緩緩侵蝕她的全身。

還是,算出來了嗎。

長青,真的和師父一樣,丢下自己了……

……

分別、重逢,一次又一次。她習慣了他的無所不能,習慣了他的步步為營,習慣了他時不時露出的眩目顏色,也習慣他總是漫不經心地說“長青喜歡”。

可她從未想過,會這般就與他別離……

——真可惜,你的事,我都想管呢。

——這一次……長青做得不太好呢。無卦……對不起。

……

這竟成了他最後和她說的話嗎。

……

她的天地潰不成軍,散亂成片片破碎。

長青……

如果沒有我,你依舊會是那個傾國傾城,潇灑肆意的一國之師。

左非色這個名字真真好聽……就像你一般,獨一無二,眩目逼人。

……

如今,我亂了天下,亂了命,卻失了世界,失了你。

長青……我後悔了。

……

當初,我不該下山,不該遇見你,不該愛上你……

我錯了,我錯了……

狗屁空花門!狗屁空花決!

姬無卦!你個混蛋!為什麽你偏偏要會算卦!

為什麽你不聽師父的話,為什麽自不量力地想要逆天改命!!

你看,你看吶!都走了,都走了……

師父不在,小黑走了,韓蘇變了,長青……再也回不來了。

老天爺,我錯了。

求求你……讓一切都回去好不好?

我再也不任性,再也不妄想了。

求求你,讓一切回去,好不好……

空花空花,倒頭來不過是一場空花。

……

……

小楊村初見,那一句“在下只是想借姑娘的手一看。”猶然在耳,恍若昨兮。

洛水相逢,雪岸垂釣,共飲杏花酒香,絕色傾城,豔若妖神。

茶館之行,識破身份,他只一笑而過——其實我還是喜歡你叫我長青。

西胡之夜,韓蘇大婚,他将她從冰冷的牆角抱起,只淡淡一句“為什麽不會是我。”,從此大張旗鼓地飛入她的世界。

猶記得他暗壓怒氣呵斥——姬無卦……你知不知道“不自量力”四個字怎麽寫。而可當她欲領韓蘇離開西胡之時,他卻二話不說放下國師之姿前來相助。

那一枚銅錢就好比他們之間的緣分——兜兜轉轉,終會回來。

再後來,反噬成災,落水遇險,他只是一筆帶過,就匆匆上路。

馬車上的輕輕一吻,院中的溫柔相擁,不知不覺,他早已深深駐紮在她心裏,揮之不去。

……

有彼之絕色,傾一世深情将我纏繞。

顧往昔種種,願世世沉淪與君同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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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您小心點!”

“姑娘,您快停下,快停下。”

“呀!千萬別傷着自個!”

“快去,快去禀告皇上。”

人聲嘈雜,很多人在邊上嗎?

無卦面無表情地又往前逼近了一步,不期然,再一次聽到了四周人的大呼小叫。無外乎都是讓自己回去,不要再前進了。

她的眼中只有黑夜,徹徹底底的黑夜,看不見那些人的身影,可是她能覺出自己脖頸上的那柄黑刄——有些涼,有些疼。

一言不發地直直往堪算的方位而去,腳下的磕絆不過是偶爾在她的脖子留下的一道血痕。

上一次将刀自己這樣架在脖子上還是硬闖國師府的時候,這一次,依舊是那把師父留給她的黑色匕首,要見的人依舊是他。

長青……你等着,我很快就會到你身邊了。

“在下只是要去太醫院,煩請讓開。”這句話,她不記得說了多少次。可每一次都被無數的聲音委婉地推回,“姑娘身子未愈,好好歇着最為重要。”

直到,她将刀刃架上了脖子,才得以從那屋中離開。

指算一步一步,無卦的腦中已然建起了一條通往太醫院的暗色長路,周遭的世界被黑夜隔離。執刀于手,無神的雙眼看不出悲傷,她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去見他。哪怕他已不在,也要去見他。他……會很高興的。

韓蘇匆匆趕來,就見到她站在恐慌的人群之中,一襲素衣,面色沉靜似雪,蒼白的面容,空洞的雙眼仿佛透過人群看向遠極,而那鮮紅的血沿着脖頸絲絲留下,染出心驚。

“姬無卦!把刀放下!”他向她疾步而行,斥責出聲。那刀刃分明已經傷了她了,她這般做,竟是連命也不要了嗎。

韓蘇?他也來勸自己了嗎。

無卦順着聲音的方向轉過頭,手上的刀一刻不松,聲音嘶啞沉悶,“皇上,無卦只求再見長青一面。”

“你先把刀放下。”韓蘇不敢靠近,因為他發現自己靠近一分,她脖子上的血流便會快上一分。

“皇上,無卦求您。長青……已經去了,就讓無卦見他最後一面吧。”她的聲音,聽不出一絲情緒,飄渺得仿若浮塵。

“姬無卦。你把刀放下,放下什麽都好說。”韓蘇向她虛虛伸着手,不敢碰觸。

她面上很是迷茫,可手下卻毫不松勁,“韓蘇……無卦別無所求,只求見他。”

“大膽!竟敢直呼皇上名諱!”幾個宮人一下子呵斥出聲。

“慢着。”韓蘇揮手示意他們不必如此。

無卦能稱他韓蘇,這已經是多久沒有的事了。那一聲,倒有些恍如隔世。

她面向他,似在“看”他,眼中沒有一絲神采,“我只是去看他。”她嘴中喃喃說着,腳下依舊步步前行。周遭圍着的人也都跟着她的步子移動着,卻又不敢碰觸。

韓蘇緩緩随着她,不遠不近,聲音柔和了幾分,“把刀放下。”

她嘴角微動了一下,“我要見他。”

“你把刀放下朕就許你見他。”看着她纖細脖頸上的傷口與那雙無神的眼睛,韓蘇不忍了。

他從未想過,兩人會有這樣的一日。就算已和她越走越遠,他也從未想過,有一日,她會在自己面前以死相逼。

他記得,記得她板着臉給自己治傷,記得她将自己推入池潭只為幫他逃離春闱,記得上元佳節,她猜燈謎無往不利,記得那一日她如神突現為自己與與高子南相對,記得她牽着自己的手在整個祈王府兜轉至天明,記得她不顧一切助自己渡弱冠之劫,直至将自己推給了別人……

她與他,似乎總是少了那麽一點緣分,當初多麽近,近到唾手可得,可現在确是咫尺天涯。

自己在她心中,是不是早已丢了那個位置……

“無卦,放下刀,韓蘇應你。”他沒有稱朕,他是韓蘇……

“我信你。”無卦終是緩緩放下了刀,卻依舊不讓任何人靠近,固執地走在路中,毫不停頓,帶血的指尖為她一步步指明方向。

韓蘇停在原地,沒有繼續跟上,看着她有些踉跄的身影,眼中閃過一絲複雜。

“皇上,可要叫太醫為姑娘包紮一下?”

“随她去吧,都撤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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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人聲漸漸消散,空蕩蕩的長廊只聽得見自己的腳步,脖頸的傷好似不再疼了,又或者她已覺不出疼了。

眼前本是黑暗的世界,可她偏偏能看見似是鬼火點綴的道路,那條她心心念念要走的路。

越過石階,穿過回廊,提步跨檻,尋牆而入。

見到她的人都惶惶退了開去。

長青……在裏頭。

“你來了。”不期然,容若的聲音在身邊響起,還帶着尚未消散的恨意。太醫剛剛退下,說那人已經沒救了。想不到立刻就有人來報說是無卦向此處過來了,皇上還吩咐了不許攔着。

初看到無卦的樣子容若還有些詫異,但那也只是一下的事情——報應,她這個樣子就是出爾反爾的報應。脖子上的是血?啧啧啧,真是可惜,怎麽就沒割得深一點……

容若沒有意識到,此刻她心中的想法已然充滿了嗜血的仇恨,蒙蔽了太多太多。早已知道她眼睛瞎了,容若肆無忌憚地瞪着她——等着,你也不得好死。

無卦能覺出容若停留在自己臉上的眸光,似帶着火要将她焚透。木着臉,腳步不穩地從她身邊經過,似乎完全沒有在意她的話。

容若袖下的手緊扣幾下,終是稍稍平了那一腔怨氣,居高臨下地看着面前衣衫駭人的無卦,就如孤魂野鬼一般緩緩走向那個早已失了生機的男子,“那就不打擾了,你們……好好敘敘。”皇後娘娘不冷不熱,或者說還有那麽幾分幸災樂禍地留下這句話,轉身離開了。

——只可惜,皇上暫時還不想無卦死,不然……哼!

容若是個聰明人,她自然不會愣頭青地去啃無卦這塊硬骨頭。她可以慢慢等,韓蘇心裏已經有了刺,只待這刺生根發芽,姬無卦就可大禍臨頭了。

鼻尖傳來和着血腥味的鳶尾花香,殘忍而又熟悉。

無卦跌坐在床邊,面無表情地伸出手,觸到了他微涼的指尖。

長青,我來了。

小心翼翼握住他冰涼的手,無卦将臉緩緩貼了上去,一動不動,好似這樣就能聽到他呼吸的聲音。

長青的手掌帶着涼意,柔軟纖細,就如往常一般。仿佛他只是在熟睡,又仿佛某一刻,他依舊可以從夢中醒來,輕輕喚她一聲:無卦。

……

長青,你在騙我對不對?

從認識你起,很多事情你都瞞着我。

長青是左非色,長青是國師,這都是很後來我才知道的。

當初你明明見過我師父,卻偏偏诓我說沒有。

還有啊,空花門傳人,你是不是也騙我了?師父說過,我是最後的傳人了。師父從來不會瞎說。

……

以前啊,你總是很會裝。

一枚銅錢你藏了那麽久,你是故意想等着我發現才一直帶着的……是不是?

明明就是反噬冷到不行,還一個人在國師府扛着,說忙,不讓我見你,不讓我知道。

明明心裏藏了很多很多事,卻一直雲淡風輕什麽都沒關系的樣子。

明明知道來救我兇多吉少,卻還這麽義無反顧地……

所以,這一次……你一定也是在騙我……

是不是?

是不是……

臉旁,他的手依舊靜如止水。

失了他的脈搏,天地靜得有些發澀,她隐隐感到心被鈍鋸緩緩磨過的聲音。

已經風幹的雙眼,不知何時又淺淺濕潤了起來。握着那只手,無卦閉上眼,無聲淚流。

……

以前的,我呢,就通通不計較了。

你希望我不知道的,我依舊不會知道,就算知道了,我也裝作不知道。

怎麽樣,無卦是不是很大方?

……

所以……

長青,你,你不要再騙我、瞞我了……好不好?

你活過來……

好不好?

……

屋裏的人都随着容若離開了,只留下了兩個宮女在外間伺候。沒有人注意到,那個伏在床邊的女子眼中流出的早已不是淚水,而是駭人的血水。

……

長青,你不是說過嗎?

我們要成親,然後游游塞外風光,你還說西胡定是要去的,你師父會很高興看到我們在一起。

可現在,這些帳……你是不是都不認了?

……

我不管!你答應了的。

答應的就要說話算話。

無卦只好下輩子,下下輩子……都死粘着你,等你兌現了。

……

到時,不許再騙我……

不許再瞞我……

不許再算卦……

不許再短命……

不許再生這麽好看了……

然後,我們平平凡凡,簡簡單單,白頭到老……

……

她那般坐在床邊,不聲不響,靜靜與他說着心裏無頭無緒的話。

長青……

我們離開這裏,好不好?

兜兜轉轉,沉沉浮浮,時明間暗,終不過幕幕過往,雲散煙消。

前前後後,來來往往,尋左覓右,徒留下點點傷心,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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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牆成圍,道道砌起森嚴之隔。

青磚為臺,片片鋪就蒼穹之鏡。

無卦半背半拖着長青,步履艱難地行走在皇宮的青磚闊臺之上,緩緩向着最近的宮門而去。平整的青磚仿佛拼成一面巨大的鏡子,隐隐映出天的藍色。無卦瘦弱的身軀,似有些支撐不住,每一秒,她都似要倒下,然而每一秒,她都在步步前行。

皇宮,皇宮,無卦很不喜歡,長青你也是吧。

我們離開這裏,然後去塞外、西胡……

你再等等,很快就能離開了……

兩人重疊的身影在寬闊青磚臺之上緩慢移動,仿若天池中央的一葉扁舟,蕩蕩悠悠,想要靠岸卻依舊遙遠。

周圍,越來越多的人聚了過來。溜/達論、壇

他們看着這兩個渾身是血的人在宮裏這般走着,沒有一人敢上前說些什麽。畢竟一個時辰前皇上才吩咐不許去管。

無卦姑娘的眼睛都開始流血了,這麽下去要是人有了個萬一,也不知道皇上會不會大發雷霆,一頓牽連。

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總不能就這麽放任吧。

幾個稍微有些官職的內務奴才特意跑去報了皇上和皇後娘娘,這樣的情形他們實在是不知道怎麽處理才合當。

韓蘇再次趕來,見到的情形似乎更糟了。

他本想着,等無卦“看”夠了,再派人去将她接回來,畢竟一直守着個死人也不是辦法。接下來的事……就以後再說了,他還沒想好該如何處置。

而現在,無卦竟然直接背着那人的屍身出來了,看樣子似乎是想往宮門那去。

她是要離開?都這般了,還心心念念地要離開?難道留在朕的身邊就這麽讓她不能忍受嗎!

韓蘇心中很是雜亂,他說不清此刻自己到底是怎麽想的,只是覺得刺眼,無比的刺眼。

站在高臺之上,俯視着身形踉跄的無卦,韓蘇不覺捏緊了身邊的白玉欄杆,“無卦,朕勸你最好停下。”

無卦的步子似乎稍稍停頓了一下,但只是一下,就繼續往前曳步而去。她走得很慢,很難,但從未想要停下。

要離開這裏,說好的,離開這裏。

“姬無卦!朕讓你停下!”韓蘇加重了語氣,只要你回頭,只要回頭,朕就可以不計較。

……

然而,他再一次失望了。

“皇上,可需屬下前去攔截?”一旁的侍衛有些不确定。宮門處的守衛已經都将手中長槍對向了往他們這處走來的無卦,靜待皇上一聲令下就将此人拿下。

韓蘇深吸一口氣,“不必。”

這兩個字他幾乎是從齒縫中擠出,捏住欄杆的手因為用力爆出了青筋。

一瞬不瞬地看着下頭廣場上的兩人,許久許久,韓蘇眼中終是閃過一絲狠厲,“拿弓來!”

他的聲音不小,無卦也定是聽到了。但她絲毫沒有受影響,依舊固執。

不一會,弓與箭都被拿了過來。

韓蘇接過弓,二話不說彎弓搭箭,瞄準了那個他熟悉無比的身影。

“姬無卦——!你再往前走一步,不要怪朕不念舊情下狠手。”

“皇上!”身邊傳來容若的驚呼。

這會功夫,皇後娘娘也趕了過來。見到韓蘇壓抑怒氣的樣子,她匆匆行來,直接跪在了他的身邊,“皇上三思,皇上三思!”

韓蘇沒有理睬容若,他的所有視線都被牢牢固在了那個從未回頭的女子身上。

“姬無卦!放下他,留下來。你依然是我洛國的一國之師。”

“如果你一意孤行要出宮,只有死路一條!”

無卦又走了幾步,腳下突然踉跄了一下,兩人幾要跌倒。死死抱住長青的腰,她好不容易穩住身形。

韓蘇心下一緊——她是不是改主意了?

然而堪堪穩住之後,無卦又繼續向前了。

剛才聽到韓蘇說出“死路一條”,她心下稍稍一驚,繼而只剩下了無底蒼涼。她突然很想笑,笑自己自掘墳墓。

——長青,你看,你又說準了呢。他……還是要殺我呢。你說,我死了,是不是就能和你一起了。

見到她還在往前走,韓蘇怒氣瞬間上湧,弓瞬時又被拉滿了一些,“姬無卦!你不要挑戰朕的底線!”

容若一下伏在了地上,肩頭都顫抖起來,“皇上,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啊。”

她眼中噙着淚水,全是驚慌與不忍,“皇上,請你念在無卦姑娘曾傾力相助的份上饒過她吧!無卦是洛國百年難得一見的人才,通天曉地,逆天亦可行,皇上,看在千秋萬業的份上……皇上三思!”

“無卦只是一時糊塗,皇上千萬不能因此就……那将是國之大哀啊,皇上。為了這洛國天下,臣妾懇請皇上三思!”

容若說得句句在情在理,事實上卻又句句迫韓蘇痛下殺心——無卦有才,其才逆天,如若不能為用……必除!

弓已拉到滿極,韓蘇雙眼都赤紅起來,他死死注視着她,只要她有一絲一毫的猶豫,他都不會錯過,他都能再給自己一個讓她活下去的理由。

“姬無卦,朕再問你一遍,你留是不留!”

沉重的步子從未停滞,身後的熙熙攘攘都化作煙塵。

她看不見,也不願看見。腦中的清明只有那扇宮門——那後頭,就是自由,就是天地。

她不會回答,也不屑回答,生死于她似乎早已淡去。靠着長青冰冷的身軀,她負起了心中最後的牽挂。

長青,無卦很快就要去陪你了……

“撲——”

飛馳的利箭穿透單薄的身子,帶出一片血霧,她仿佛能看到自己胸口刺出的箭頭——有些冷,有些痛,胸中的最後一絲氣息被無情抽走。

再也支撐不住,無卦狠狠跌坐在了堅硬青石之上。

——好可惜,宮門,只差十步了……

用僅剩的力氣将他輕輕放下,而後艱難地蜷成一團緊緊靠在了他身邊,她終閉上了早已只剩黑暗的雙眼。

——長青,無卦要來陪你了……

那一刻,韓蘇的手不可自抑地顫抖了起來。

眼前漸漸迷糊,那張清秀的笑顏早已遠去。廣場上相依的兩個身影再也無法被分割開來。

是他,親手結束了一切。

無卦……

……姬無卦,可有可無的無,太極八卦的卦,你叫我無卦就可。

……你名字裏有個‘蘇’字,還有什麽好怕的。

……公子若想平安去往洛陽,就好生跟在我後頭,閑雜人等見得越少越好。

……既然你這麽熱情相邀,我只好卻之不恭了。麻煩到時給我個安靜點的屋子。

……我說過,我不能猜燈謎。

……高将軍好大的口氣……公孫池!如你不想長興街梧桐苑出事的話,就自己站出來承認。

……既然能逃一時,那必能逃下一時。

……十日後,你,行弱冠之禮。……在你二十之前,這是唯一一次機會。

……你額上的疤……是如何來的?

……這般技術,真是可惜了這塊紫檀。

……你可願娶親?我那位故人在西胡朝中還算有些地位,他可以收一名義女,這樣嫁于你不會辱了皇子的名頭,也算成兩國之好。

……紫檀過于貴重,無卦受不起。

他們之間,再也“受不起”……

弱冠當劫,逆天改命。

幾回生死,幾回相依。

皇袍加身,佳影已逝。

天地徒留一人,可嘆物、是、人、非?

……

你許朕一世榮華、天下在手,卻許不了朕朝朝暮暮、不離不棄。

朕,留不住你,只能留住天下。

無卦,不要怨朕……

旁邊的侍衛都靜若寒蟬不敢出聲,因為他們發現——皇上,無聲地哭了。

容若依舊伏在地上,她看到了那一箭,也聽到了那一聲,同樣見到了韓蘇面上的淚痕。

都死了,真的都死了。

可她卻一點也不開心。沉重的依舊沉重,并不會因為血就消散。

那一刻,容若突然有了想哭的沖動。生生壓回淚水,她終于不得不承認——這一輩子,在韓蘇心裏她永遠都比不過無卦。作為帝王,他再也不會将任何一個女人曾經那般放在心上。也正因為他是帝王,所以他不需要、不可以有那樣一個在心上的女人。

這一輩子,她只能是離月,他的皇後,太子的母親……僅此而已。

起風了。

在這偌大的宮闱之內,秋風悄悄襲來,吹走了最後一絲暑氣,涼到心底。

即以是空,何以有花。

空花一場,萬事皆休。

卦裏乾坤,無中生有。

此生此世,情亦難收。

洛水岸,雪霏情。

傾國色,玲珑心。

誰曾相許,誰曾相諾?

江山萬裏,雲煙一場。

空花無卦,天蒼涯茫。

——在下韓蘇,卓韋韓,蘇醒的蘇。

——姬無卦,可有可無的無,太極八卦的卦,你叫我無卦就可。

——長青,你叫我長青即可。今日有緣同釣,不知在下可有幸和姑娘交個朋友?

作者有話要說: 寫好了,忍不住就發了上來。。。

邊哭邊寫的。。。

寫的時候,耳邊就循環播放百鬼夜行抄的音樂,眼淚就止不住地一直流啊流……

每一篇文,娘子都會自認為很有文藝感地聽一首曲子,從頭到尾,一直循環。寫了多久,就聽了多久。

第一次寫這麽長的文。晉江顯示有27萬呢……

韓蘇、無卦、長青,每一個人都是娘子小心翼翼、點點滴滴堆砌起來的。

雖然早就想過這般結局,但真寫出來,卻又忍不住嚎啕大哭。仿佛娘子也成了文中的一個角色,站在一旁靜靜感受着他們的悲歡離合。心疼無卦、心疼長青。也心疼韓蘇、心疼容若……

其實,文中并沒有絕對的好人,善良的韓蘇成了狠絕的帝王、溫婉的容若成了雍容的皇後,大家都在改變。

無卦也是為了替韓蘇改命而在不覺中逆轉了時代,死了許多許多不該死去的人……韓晟、洛皇。

長青,從一開始就是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借命。

這一篇空花無卦,從來就沒有絕對的好人。

娘子的初衷是把每個人的兩面性都能很好地體現,不知道這個目的有沒有完成。

寫到這裏,娘子有一種完結的解脫感,也有虛脫感。

逆天改命,昙花一現。到最後,所有人都沒有得到幸福,這是我心中的結局,一個BE的結局,卻是對娘子來說最合理的結局。也是我覺得本文的真真結局。

如果喜歡這個結局的親,看到這裏就可以了結束了~嗯!

對于接下來保證過的HE結局,我會貼在60章,然後全文完結。最後全文字數應該在28萬左右。

不過,現在還沒寫……嘿嘿

嗯……眼睛有些腫了……

☆、空花無卦(結局篇)

月夜,洛陽城郊。

這是一片藏在林中的“風水寶地”,有溪、有山、有樹、有花。可在這夜色裏此處卻顯出別樣的恐怖氣氛來——只因此處是埋骨之地。

兩座新建的墳臺上還散落着不少黃色的紙錢,翻新的泥土仿佛帶出棺木的木香。

墳臺所用石料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全都是漢白玉磚。可那墓碑之上卻又只簡單刻了名字,其它都未曾提及,倒是與大戶人家寫一長串墓志的習慣很不相符。

“姬無卦”

“長青”

這兩個名字,名不見經傳,這洛陽城裏也沒什麽人聽過。豎在這荒郊野外,仿若鬼魅,孤孤單單的倒有幾分駭人。

平日裏,此處從不會有人經過,只因這荒郊周圍十裏都沒有村子。

好生奇怪——什麽樣的人會被埋到這麽個不方便的地方,這子孫祭拜也麻煩啊。

天上烏雲密布,不見一絲星光,微微掃過的秋風,仿佛都帶着嗚咽的聲音,訴說着城郊新墳的故事。暗夜之中,林木随風而動,發出簌簌聲響,要是有人在此處必然聽了全身發冷。

“唰唰——”

林木之聲不絕于耳,可那聲中似乎隐隐參雜着些不同的聲音。仔細聽去,分明就是步行之聲,而且還不只一人。

聲音由遠及近,不一會兒,五個黑衣身影站在了兩座新墳之前。

“大人,就是這裏。”

“挖吧。小心點。”

“是。”

一鏟一鏟,那些新近填好的泥土被一點點移開,就連那剛砌成不久的墳臺也被一塊塊拆散了開來。

來人速度很快,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第一座墳就被挖開了,上好的金絲楠木棺材不期然顯露出來。

幾人急急翹開棺木,卻不查看有何陪葬之品,而是直接擡出了棺中屍首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一邊。如此往複,他們很快就開了另一個棺材,照樣是只要屍不求物。

兩具被挖出的新屍分別是一男一女,兩人都穿着白色的壽服,面色平靜蒼白——看來是剛葬不久,再加上天氣不熱,一點未曾腐敗。

而後,幾個黑衣人又齊齊合力将兩座新墳埋了回去,砌成原來面貌,趕在天亮之前扛着兩具新屍匆匆隐入林中。

這一夜,太不平靜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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