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想平白花銷朕的東西。”
她掩了呵欠,又讓進來些位置,讓皇帝坐得舒服。随口胡攪蠻纏:“那皇上把那茶盞子端來,臣妾只再燙一回,可就不是平白了。”
皇帝順着她的視線往旁邊去,湘妃竹彎紮地圓茶幾,上頭一個黑漆描金地小托盤,裏頭擱了同色茶杯。皇帝記得,他當時覺得這套杯子燒得小巧,她想來喜歡,就讓人送了給她。
如今瞧着,她倒是用得挺順手。全不像別的妃嫔那樣,将他送得東西珍藏地好好兒的,再不濟,也不會拿到室外,唯恐磕碰碎了。
他端起來,看她一雙黑烏地眼裏盛着星子,瞧着他,笑了:“裏面有好東西?”
“原不是什麽好東西。”
“那你眼巴巴看着朕什麽意思?”
“沾了皇上的手,就成了好東西了。”她眉眼兒一彎,想趁着他被糊弄住,就勢拿過來。偏偏他攥地緊,也沒那麽容易受她騙,反将她手拍開,先喝了一口。
涼水入喉。
他皺了皺眉。
“是普通地菊花水。臣妾聽說荊州一帶有芳菊經泉水浸沃,極為甘爽。有一人家終年飲這水,壽歲驚人,就想自己種來試試。”她依過去,下巴貼着他寬闊的肩背,低軟地嗓音和着夜風徐徐吹入他耳中。
這也是她曾經最喜歡給妙妙盛的水,只是那時處境困窘,不過是丢進些野菊而已。
并不是特地依水而栽。
他眉頭舒展了些,又見她委委屈屈地把手遞到自己跟前,不由懶哼:“拿燙紅的地方給朕看什麽意思?朕剛剛可沒拍在這處。”
恰福壽領着王太醫進門,見兩人膩歪先偏頭躲了躲。後一起上前請了安,見萬歲爺沒有進內殿的意思,就張羅宮人備了椅凳。
“不知是陛下和承徵,哪一位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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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原想着自己上回胡亂包紮,耽誤了她,今日好讓王太醫重新給她包紮一回。但剛看她手傷,确實快好了,就懶得讓她知道,免得寵得過了。
改了口道:“是朕。”
王太醫是老太醫了,為皇帝診治過不少回,聞言仔細行了一套望聞問切全流程,拈須緩緩道:“從皇上舌淡苔白滑,脈相沉遲等症狀,可看出陰寒凝滞胃腑。容老臣開出藥方,早晚空腹吃一劑即可。還須切記,期間不可吃冷食。”
他最後一句囑咐剛落,雲露小腿向後彎,就着榻子跪了。小臉正經嚴肅,服服帖帖地道:“請皇上恕罪。”
王太醫一愣。
作者有話要說:他最後一句囑咐剛落,雲露小腿向後彎,就着榻子跪了。小臉正經嚴肅,服服帖帖地道:“請皇上恕罪。”
☆、把戲
“不必理會,她才剛不知情,給朕飲了冷水。”皇帝揮揮手,讓福壽把人送了下去。
皇帝側過身,見小妃嫔沮喪地低着腦袋,還跪在那,不由笑:“你還想磕頭請罪不成?先想好了,這一磕就要磕進朕懷裏了。朕倒是不介意。”
榻上就這麽點位置,至多只能跪着。
但他說不介意,卻做出一副随時撤身的樣子,不過是調笑逗弄。
“那我去瞧瞧藥方,唔,皇上若來時,就記着給您用。”她嘟嘴猶豫了下,轉着眼珠溫溫軟軟地看他一眼。利落地丢下一串話,然後啪嗒啪嗒跑了下去,行動快速地跟到了禦醫後面。
動作也不像平素優雅了,顯得孩子氣。
想來也是,她才十五歲。
跟在王太醫身後,就像他小孫女一樣。
這胃病是老毛病了,王太醫知道忌口不和妃嫔提起來,才沒說。剛剛又是自己想逗她玩兒才招得禍,不能全怪她。
晚些時候,雲露親自煎了藥給皇帝服下,他不适地感覺才全然褪去,表情又如往常那樣的慵懶閑适。
烏雲亂枕在膝頭,帷帳內,雲露抱着皇帝微曲地雙腿,趴伏在那兒。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濃情話兒。
她小聲懶懶地問:“今兒皇上帶來的公公面生呢。”
“是新派來用的。”皇帝最喜歡摸她頭發,這姿勢更是方便他享受,眯着眼兒随意道,“那邊見福祿沒伺候好朕,就調了他來暫且用着。”
要不是察覺到調開李明勝他做什麽事兒都不合心意,會翻臉不認人,曲懷仁最先想調的必然是他。畢竟在自己身邊待久了,對方難免疑心這些人的“忠心”。
“臣妾看,比不上大福子聰明。”她自自然然地叫出他為取笑福祿起的名,語氣倒是正經。
逗得他直笑。
随後又嗤了一聲:“笨多了,還說能照顧好朕飲食起居。”
“要是真能照顧好,皇上哪會犯胃病。”她順着他說,轉而動作很輕地撲過去,伏在皇帝腰腹間,鳳眼兒翹起,笑得頑皮。
“皇上胃裏還冷不冷?”
皇帝擡起她下巴端詳幾眼,挑眉:“怎麽?”
“若是冷,臣妾就給您捂捂暖呀。”她本就撲在那兒,暖熱熱地手往他腰間衣裏伸,肉貼肉,暖對暖,他身子果不其然燙了起來。
她呢,就是好意、讨好再加忍不住作亂犯上。
他原先想笑她,連胃在哪兒都摸不準,後頭被她捂得又舒服又難受,便伸手将這小妖孽攬緊了,徐徐噴着熱氣,湊在她耳邊低道:“朕還有地方冷,你再給朕捂捂。”
“唔?”
雲露晃了一下神,沒明白。
沒明白沒躲開的後果,就是第二天起來她按着腰直打滾兒。皇帝瞥她忽然耍賴的樣子,倏爾想起什麽,讓福壽賞了她一盒寶石,且囑咐:“要挑色澤亮的。”
福壽莫名所以,還是應了命。
雲露再爬起來的時候,衣裳也皺了,頭發也亂了,她小聲哀嘆着還要吃藥。
良辰替她着衣,提醒道:“主子您忘了,昨兒皇後娘娘說免了您的藥。”
“免了?”皇帝正任人整衣緣,束金冠,聞言點頭,“免了你也好。”他視線一轉,似笑非笑地從她臉上移到腰腹,因她一番胡鬧,此刻奶白的亵衣翻上去些許,他眼神打了幾個轉,才意猶未盡地移走。
她也好強地飄去一眼,只是臉蛋粉粉地,顯得勢弱。
“臣妾倒是忘了,昨兒還特意問了王太醫飲藥的事。”
皇帝心裏不知如何思量,詢她道:“這藥是皇後讓人配的,朕倒是沒問過,喝了不舒服?”
“是有一些,但臣妾身骨兒向來好,沒喝過藥,不知是否是自己的緣故。王太醫聽了那些個症狀,說是藥熬淡了的緣故,少加水,濃一些就好了。”
皇帝聽後靜了須臾,又打量她幾眼,忽而泓波輕動,笑了。
“那就讓他們再熬濃些罷。”
目送皇帝走了,雲露靜着想了一會兒,才準備洗漱前往鐘粹宮。
天氣愈熱,白天也見長,又過了一段時日,司設監開始準備取出窖藏的冰塊分送各宮。
雲露去請安時看見擡着冰塊的大力太監,冰涼涼的風浸了紗裳,肌膚一陣涼快舒适。她攬了攬披帛,轉眼瞧見肩輿上坐着錦昭容擡過來,便側身避了避,低行一禮。
“停。”錦昭容豔光熾熾,慢看她一眼,勾唇笑道,“妙承徵要去給皇後娘娘請安?”
雲露答:“正是。”
“不必去了,孫才人有恙,今日怕是連皇後娘娘都得去探病。本宮正要去瓊花閣,你就随本宮一道兒去吧。”
雲露望她高高坐着,擡起下巴的模樣,再想見自己走出得薄汗,笑搖了搖頭。
對方可不是好心告訴自己,免得白跑一趟。而是想讓自己小心翼翼地跟在她後面,欣賞自己狼狽的樣子,找優越感來了。
上頭錦昭容見她動作,目光一凝:“怎麽,妙承徵恃寵而驕,連昔日的姐妹病重都不肯去瞧瞧了?”
這罪名冠得重,若是旁人,不想應也不得不應了。
“昭容娘娘何必心急,聽臣妾把話說完可好?”雲露不上妝時,五官秀氣可愛,此時笑來,少女甜而青澀的模樣着實氣人。
錦昭容一掐佩身的香囊,直覺尖刺探進了香花裏,軟綿綿使不着力。
“因臣妾不敢恃寵而驕,才不跟着娘娘前去。”雲露肅色,“身為後宮妃嫔,晨昏定省乃是本分,豈可因姐妹之情亂了規矩?雖孫才人頻頻中傷臣妾,但臣妾心善,依然決定去探望于她。只是宮規在前,還須去皇後娘娘那兒請安、請示一番方可,不知這樣說來,昭容娘娘可能明白?”
這理由讓人無可辯駁,沒的先顧了所謂的姐妹情再想着宮規的。再加上點明了孫才人對自己的态度,錦昭容所說的“昔日姐妹”就實在可笑。
倒是她自誇心善那裏,讓不少宮人都微微結舌,只覺這妙承徵,果有不同之處。
錦昭容這還是頭一回當面鑼、對面鼓的和雲露對上,此時直面感受了對方的難纏,不禁冷冷一笑,丢下句:“随你。”就着人擡着向反方向走了。
雲露搖了搖扇,扇面的金線在日光下耀着金光,她只是嘆熱,真熱。
熱得人脾氣都急躁了起來。
自己近段時日恩寵不下錦昭容,看來對方是急了。且須防着點才好。
來到皇後宮裏時,皇後自然已經聽說了她們路上發生的時,待雲露格外寬和,複說明緣由,讓她且自回去,不可前去探望孫才人。
後來聽說包括錦昭容在內,去探病的人都被嚴厲打發了回來。
衆人只知,孫才人昨日侍奉皇上後,今日一早起來喝了避孕湯,沒過多久□突然大出血。若不是太醫請的及時,半條命都去了。
此事和皇後幹系重大,在查明前,自然不容旁人肆意插手,趁水摸魚。
皇帝難得勤勉地待在書房裏,聽了這則消息便将小內侍打發去看孫才人,另賞了些藥材。
他翻過一頁奏折,卻突然擡頭問起雲露來,“上回妙承徵受了賞,可還高興?”
福壽杵在那兒,半天沒反應。李明勝暗地桶了他一下,他才恍然醒悟過來,皇上這是在問他。不由糾結起了眉頭,都過了有段時日了,他哪裏還記得住?
“可是欣喜非常?”皇帝又問。
他忙不疊回:“皇上英明,妙承徵見後很是欣喜,捧着賞賜看了好一會子都舍不得移眼,奴才瞧着都覺得莫名高興起來。”
“朕當然英明。”皇帝懶洋洋地撂了奏折,微笑,“你砌詞欺君,朕一眼就瞧出來了,可不是英明?”
李明勝嚴肅地一鞠躬:“皇上英明。”
福壽一聽欺君之罪登時大急,冷汗唰唰直冒,跪在地上:“奴才不敢!”
“嗯,朕給你個機會彌補。再去送一盒寶石,唔,一顆寶石給妙承徵,仔仔細細記住她的反應,再來禀報。去吧。”
“奴才謝皇上,奴才領旨!”
福壽暗自嘟囔,一顆寶石,這是挑好的還是挑差的還是一般就好?
得,又有得琢磨了。
皇帝見他慌慌張張整了整太監服,快步離了殿,那笑才沉下來。
李明勝笑了笑:“皇上好手段,又攆走了一只蒼蠅。”
“蒼蠅源源不斷,終究煩人。”皇帝動了動有些僵直地脖子,直言道,“福祿、福壽,兩個都是花言巧語,口舌伶俐,可惜朕用慣了前一個,這個瞧着就煩了。”
“這是自然,人處久了總是感情深厚些。皇上貴為天子也不例外。”李明勝心知皇上因宦官局的事心煩,就撿了底下報上來的趣事說予他解悶。
等說到妙承徵安守規矩,自誇心善一折,皇帝拊掌大笑:“她原說自己臉皮不薄朕還不信,如今看來,當真不薄。”
後宮裏的人喜歡綿裏藏針,只她一言就道出和人不合,還偏偏要示以自己好胸襟,寬容人。
着實可愛讨喜。
“妙承徵自是有趣。只是奴才瞧着,這次孫才人的事,和那幾位新人主子都脫不開關系。”李明勝斟詞酌句,試探着道。
皇帝還沒笑緩過勁兒,眼角帶笑道:“你都看出來了,朕能不知道?她們使得小把戲,怕皇後的藥喝久了會出事,就哄得孫才人接連灌下避孕湯。妙妙也不是個好的,借着給朕督藥的機會接觸了王太醫,把那藥又加大了劑量。這一串動作下來,孫才人要是沒出事,朕都要懷疑自己的皇後是不是真的雍容大度了。”
他私下裏喚妙承徵作妙妙的習慣,李明勝心知肚明。
這麽說來,皇上早就料到皇後娘娘會在避孕湯裏做了手腳,所以那天聽妙承徵的話,才就勢應了下來?
李明勝感嘆:“沒想到妙承徵瞧着單純無害,也有這等的小心思。”
“她若沒點小聰明,就不是朕的妙妙了。”皇帝語氣裏難掩驕傲炫耀的意思,聽得李明勝微微汗顏。
但見皇上終是心情好了,兀自執筆舔墨,在一封彈劾奏折上寫下朱批。
作者有話要說: “她若沒點小聰明,就不是朕的妙妙了。”皇帝語氣裏難掩驕傲炫耀的意思,聽得李明勝微微汗顏。
但見皇上終是心情好了,兀自執筆舔墨,在一封彈劾奏折上寫下朱批。
☆、賄賂
孫朝思險些喪命的事一出,後宮裏的避孕湯藥自是都停了。孫家到底是個不小的家族,且又與皇後關系交好,孫家的女兒出了事,皇後不得不在安撫之餘,給他們一個交代。
皇帝行事又向來不拘,此事雖涉及皇後,但仍是交由皇後查清。讓欲要插手的憐妃好不失望。
沒兩日,皇後雷厲風行,竟已查出了大概。
鐘粹宮門前不遠,雲露與寧子漱相自兩處走來,不知何時走成了并肩。
寧子漱緩步輕行,搖扇之際含笑開口:“聽說孫才人經此一事,身體受損,難以有孕。那藥也當真是虎狼之藥,若是我們長長久久地吃了,還不知會如何呢。”這番話說的露一半,藏一半,并不點出是皇後在藥裏動了手腳,好像是說旁人為陷害作下得孽。
她見雲露只是聽着,并不搭話,便又笑,“皇後娘娘為了以示公正,要在今日請安時審問犯案的後妃、宮女。倒都是妙承徵的舊識。”
“這話說偏了,若是我的舊識,也該是寧承徵的舊識才是。”風自香扇出,羽睫微動,雲露也笑。
“說得是,既都是舊識,見她受罰總是于心不忍。”
雲露觑她:“寧承徵好沒意思。”她和花寄靈、沈香蘿作的局,對方不知怎麽猜出來了,也來推一把,分杯羹,如今居然說起這樣的話來。
這局外人也裝得太過了。
“老毛病了。”寧子漱揉了揉額,外邊瞧着不顯,只是雲露仿佛從她眼睛裏探見一絲懊惱,不禁多看了她幾眼。
老毛病,難道是聖母病?
她胡亂猜測着,二人已經走到富麗堂皇的宮門前,另一處花寄靈和沈香蘿相攜而來,四人碰了頭,不過相視一笑,分先後走了進去。
大廳中央跪着兩個人,一個失魂落魄,是曾經跟在孫朝思身後的姚芳蕊。她旁邊的人卻精氣神十足,猶自哭鬧不休,正是一個多月前,想踩低雲露,讨好憐妃的韋良人。
彼時她和衛貴人都是霞帔,但後來衛霞帔升到了貴人,她卻不過是個良人。
足可見二人心思手段之差。
皇後被她吵得頭疼,當即揮手:“去堵住她的嘴。”兩個力氣大些的宮女應命,即刻上前把手帕塞進她嘴巴裏,堵了個嚴嚴實實。
衆妃嫔便只能聽見她不甘心地睜大了眼,不停地發出“唔唔”聲。
四人請了安,分別按分位就座。
“孫才人受害一事,本宮已經查明。”皇後喝茶潤了潤嗓,方緩緩道,“韋良人因與孫才人有舊隙,買通了尚宮局裏負責煎藥的宮女姚芳蕊,在避孕湯裏下了相克之物,這才致使孫才人出事。”
将避孕一事鬧大的過程中,雲露只負責憑着恩寵,建議皇帝加重藥量一環。至于栽贓的事,她了解的并不仔細。花寄靈能把韋良人賄賂的“贓物”安在姚芳蕊屋子裏,而不被皇後、憐妃發現,可見在宮裏也有一些能調動的勢力。
至于所謂的相克之物,皇後查到此處,有了臺階,自然會就勢走下來,随意安個名頭,把自己摘個幹淨。
“請娘娘明鑒。”一直沒出聲的姚芳蕊磕了個頭,朗聲道,“奴婢在永福宮時一直與孫才人交好,有孫家照拂,奴婢又何須收受一個小良人的賄賂,去謀害幫助奴婢的人?”
她說話調理分明,聲音朗朗,顯得光明磊落,還真讓皇後怔了一怔。
後宮女人做事的動機不外乎“羨慕嫉妒恨”三樣,任誰都逃不開,所以皇後一時忘了這則小事,不知她二人竟是交好的。
姚芳蕊倒也聰明,撇開證據一事,直指自己沒有這個動機,那所謂的證據也就是栽贓陷害了。
沈芬儀放下葵瓣式樣的團扇,看着她笑:“姚氏巧嘴,唬得了別人卻唬不了娘娘。彼時你還不曾得煎藥之職,不過是送藥的小宮女。有一回就是你将避孕湯送去了瓊花閣,不知那日你和孫才人說了些什麽,孫才人心裏積了怒,就發作在了前去拜訪的衛良人身上,恰被皇上看見了。”
“你若與她交好,又怎麽會激得她動怒,反引出衛良人一樁好事?”
“這有什麽好猜的。”汪婕妤輕撇了撇嘴道,“不過是攀着人家,卻又卻又怨人家沒将她扶上妃位,得以長伴君王左右罷了。”
姚芳蕊聽到沈芬儀說的話時已是白了臉,後妃有不少知道後一截的事,卻多是不知自己刻意激怒了孫朝思。
沒想到沈芬儀竟是知道。
再聽到汪婕妤猜中自己的心思,臉一陣紅一陣白,終是頹喪了下來。
見對方無可辯駁,皇後不由心情大好,但面上仍是肅正的表情:“此事人證物證俱在,姚氏、韋氏無須再做辯解。韋氏身為女子卻不守《女訓》,嫉妒、陷害其她妃嫔,即刻起剝奪正九品良人位,打入冷宮。至于姚氏,身為宮婢卻陷害主子,恩将仇報,膽大包天,賜杖斃。”
“娘娘。”姚芳蕊這才感到驚恐,自己因人陷害就算了,竟要被賜死!
她不知道皇後為了安撫孫家,只打入冷宮是不夠的,至少得有一人像孫朝思一樣出點血,孫家順了這口氣,才會一如從前地為皇後效力。
“奴婢是冤枉的!娘娘,避孕的湯藥奴婢沒有動過手腳,娘娘,奴婢不敢——”
她在殿內喧嘩,門外兩側站着的小內侍自發将她拖了出去,以赴杖斃之刑。
雲露雖然見過這種事,但是古代的刑法殘酷,不比現代一槍了結的幹脆,一旦想起那從身上被壓榨出的淋淋鮮血,腦袋便有些暈眩難受。
邊上推來一盞茶,她順着對方的手向上看,是寧子漱。
她眼裏依舊是局外人般地漠然,見自己看過去,通達一笑,并不言語。
其實這杯子原是雲露用的,不過是她一時沒想起來喝茶壓驚,她提醒她而已。但此刻的好意和她前面的撇清形成鮮明對比,一舉一動,難以讓人看透。
着實讓人尋味。
殿裏的妃嫔皆是心有餘悸,後宮處事,誰手裏沒沾點腥氣?此刻被那驚恐凄厲地喊聲催得人心頭發慌,自是沒有好臉色。
恰在這時,福壽領了皇帝的旨意,踏進鐘粹宮。
皇後坐在上首,從容看他使宮人一一分配了與奏折相仿佛的本子到妃嫔手裏,問他:“不知皇上有什麽旨意?”
她話才問完,就見打開奏折看的妃嫔們臉色俱是一白,有心理承受能力差的,手都發顫了。
雲露手裏也分到了一小摞,她好奇的打開一看。
竟是禦史彈劾,指責她蠱惑君王,讓聖明的君主不顧宮規禮儀夜班爬窗,做出采花賊的行徑,實在不堪,有違妃德。
再一本,是說她僅憑自己喜好,慫恿君王發落官員(禦廚)的。還有指着她收受賞賜的金葉子、寶石說事。
……她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就煉成了紅顏禍水的本事?
皇後把近處幾人手裏的奏折看過了,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她轉圜着思緒了解皇上的意圖。再一瞧,憐妃手裏竟無一本被參的奏折,不禁不滿。
想也知道,禦史們看碟下菜,不敢得罪憐妃和曲公公。
“皇上可還有什麽別的話吩咐?”
福壽點點頭,而後清了清嗓子,當着滿殿的主子娘娘道:“皇上有言,說彈劾的奏折本是只針對一位後妃,但皇上看過後大為不滿,就将近年來自己與妃嫔娘娘們做的事,包括為錦昭容下水捉魚,給淑妃娘娘唱祝壽歌,請大臣妻女為憐妃表演琴曲等,盡皆寫明,交予禦史,讓他們再次遞交彈劾的奏折。”
憐妃手心裏突然沁出了冷汗。
皇上親自寫了這些內容給禦史,但禦史因為顧及曲公公的原因并不敢彈劾于她,這豈不是讓皇上疑心她和曲公公有結黨營私,蒙蔽君王的嫌疑?
“皇上又道:世人皆說紅顏禍水亂國,殊不知是帝王昏庸之故,亡國後誣賴于寵妃,全無男子氣概。然朕乃英明之君,衆望所歸,縱有一二件事不守理法,亦不會誤國,愛妃們盡可放心。”
衆妃嫔有一瞬的失神。
皇上當真無與倫比……這等自誇的樣子……
且那等道理,着實荒誕。紅顏誤國,世人自有定論,聖上這樣的說法,将前人憤慨痛斥的言語一概推翻。
雖說是在為女人說話,但接受着正統教育的貴女們,本就是持重端莊,又怎麽會看得上那些狐媚惑主的紅顏禍水?
還是淑妃最沉得住氣,溫婉可親地笑問:“不知皇上将奏折予我們看的意思是?”
福壽邊回想邊道:“這話皇上也有囑咐,皇上恐怕朝堂之事傳到後宮,引起娘娘們驚慌的情緒,因此着娘娘們先行閱過。說是奏折多寡,可見恩寵多寡,博娘娘們一笑耳。”
妃嫔們聞言皆放下心,将皇上的論調抛到腦後,捉住這句話,有意無意地較量起奏章多少來了。
皇後見憐妃那瞬間變青的臉色,不由大為快意,皇上做事向來不按牌理出牌,這回難說是不是曲懷仁煽動了哪位禦史上的奏折,彈劾某位妃嫔。結果反而賠了夫人又折兵。
誰讓皇上只當作一折風流事,讓人唱給她們過過耳,一笑了之。
雲露可以想見禦史收到皇帝親筆寫的荒唐事,又要絞盡腦汁将後妃“彈劾”個遍,那臉會苦成什麽樣子。這回的事,禦史不過是杆槍,有人想要“一槍封喉”,卻讓皇帝把這槍舞得龍飛鳳舞,反而打不準方向了。
手裏的奏折早就讓福壽收了回去,但出宮門時她還是少不了接收到一些妃嫔妒意的視線。
雖那疊奏章着實厚重,但在她看來還是因為憐妃仇恨她的關系占大多數,她入宮時間短,怎麽比得別人“蠱惑”君王的機會多?
日輪漸升,将花木蒸出郁熱地水汽。自複寵後,花寄靈又走在了她身邊,對方此時不知想什麽,她喚了幾句卻不見她應聲,只是晃神。
等她聲音略大些,她才忽而回過神來,迷茫道:“啊?”
“你怎麽了?”
花寄靈蹙了蹙眉,神情變得有些正經,“我是在想你的事……方才福壽說到起因于某位妃嫔的時候,我見他朝你的方向看了看。”
“是嗎?”雲露笑笑。
“你莫要不當回事,雖說皇上只同我們笑鬧似的說了,但君心難測,他心裏究竟如何想法,誰能知道?”
她見雲露點頭,走到樹木背陰處時緩了步子,一手把着枝葉,側身建議:“如今最知皇上心意的就有一人,你若備些禮送予他,或許能聽到這事有沒有在皇上心裏落下不好的印象。”
雲露走過去,替她拂開一片綠葉,“倘或那人不是我呢?”
“宮裏做事總是有備無患,若不是你就更好了,我只是想着,能花錢買個安心罷了。”花寄靈眨眼一笑,氣氛轉而輕松起來。
原本她們兩人走得路偏,卻誰知今日錦昭容不坐肩輿,也尋了這條小徑走。此時她平平地聲音自背後冒出,當真吓了二人一跳。
“想賄賂李公公?”錦昭容搭着南枝的手,款步優雅地走過來。她側眸一笑,“妙承徵竟是有這閑錢——想是要把皇上賜下來的東西,送還給皇上罷?”
南枝并後面跟着的宮人低頭忍笑。
她話一說完擦身走了,并不準備理會她們,像是聽了個笑話,笑兩句就完了,全不當真。
花寄靈惱怒地瞪了眼她的背影,握了握雲露的手,為她憤慨道:“你別理她。”
她又遲疑片刻,握住的手更緊了些,語氣堅定。,“若是你沒有,我送你幾件也無妨。”
作者有話要說:花寄靈惱怒地瞪了眼她的背影,握了握雲露的手,為她憤慨道:“你別理她。”她又遲疑片刻,握住的手更緊了些,語氣堅定。
“若是你沒有,我送你幾件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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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儀
雲露回到雲岫閣,松乏了身子坐在靛藍折紙花卉繡墩上,對着梳妝鏡就是一笑:“好一個花寄靈。”
如果她不是前世在皇帝旁邊待過,知道皇帝的喜惡,今次也要被她騙了。
對方找的時間點剛剛好,她們才合作完,是最放松、最信任彼此的時候,就算皇帝今天不送奏折,她可能也會找個機會,說擔心皇上因避孕湯一事懷疑到自己,讓她去探聽探聽吧?
當初把那一環節交給自己的時候,對方或許早就設下了這個埋伏。
自己原先心裏也有小算盤,打算着要給皇帝透露點小聰明,進一步完善自己在皇上心裏的形象,才應了這事。如今結合她今日的話一想,就摸出了點其它的門道。
當今厭惡曲懷仁,進而對別人讨好宦官的舉動都有強烈的惡感,即便是最受他信任的李明勝。如果讓他知道自己去賄賂李明勝,打聽他的喜惡。
那下場,無疑是自尋死路。
她将發髻上的玉釵拔下,思忖間納入妝奁之內。這個深宮內闱,常伴君側的妃嫔才了解的秘密,花寄靈一個新人能知道,或許,她當真已經投向了憐妃。
至于錦昭容,這一手“錦上添花”玩得更妙,當得起她的封號。
她若是原先還在猶豫,經她一激,說不得立刻就賄賂給她瞧瞧了。好讓她知道,自己如今富裕了,再不是原先湮滅于人群,可以讓她們随意看輕的女子。
只可惜她從不做意氣之争,骨子裏與她們一樣自矜自傲,而非自卑。
良辰接了門外小宮女端來的銅盆,放到架子上,擰了巾子給主子淨臉兒。夏季多汗,外面又有塵土,回宮時自要擦拭得清清爽爽。
“主子當真要去給李公公送禮?”她細聲詢問。
雲露有意考校她,起身走去架子前,反問:“依你說呢?”
“依奴婢說……”良辰手底下動作不慢,替雲露褪了玉镯手串,又撩水淨手,口裏卻遲疑,“聖意難測,若能問一問,也不必日夜擔憂了。”
這是贊成自己去了。
盆底銅色襯得手背愈發玉潤,雲露擡手輕甩了甩。良辰很快就用帕子給她包攏擦幹,前後換了兩塊,她因見主子蹙着眉尖兒,心頭一跳,怯怯地想去取第三塊,以為是責她擦不幹淨的緣故。
雲露看她這樣,只是一嘆:“你自小入宮,至如今,就不明白‘防人之心不可無’這句話?”
而後見她低了頭,話題便止了。她心裏明白,想培養良辰,不知得花下多大的精力才能見成效,還要再覓“軍師”才好。
她畢竟也是平凡人,不能事事周全,需要有人幫忙在她遺漏之時查漏補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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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皇帝站在書案旁,意興闌珊,甚至有些煩悶地看着底下的人。那人灰頭土臉地跪在那兒,因已被皇上好生斥了一頓,此時讷讷無言,平日的伶俐口舌都被吞了回去,再不敢口出狂言。
李明勝見他模樣,一嘆:“因為你才來,所以我把這任務交給你,是想給你一個表現的機會。爺也覺得你好,沒有不答應的。讓你去和禦馬監的人溝通商量,可不是信任你倚重你的表現?結果呢,爺每年最盼就是看禦馬監的勇士跑馬走解這幾日,今年的表演卻實在讓人失望,毫無新意不說,竟還出現失手的現象。”
“這讓皇上怎麽樂得起來?”
皇帝擡了擡眼,觑他:“朕瞧那馬兒都要哭了。”
“皇上觀察入微,奴才愧感不如。”李明勝正色拍了句馬屁,而後又代表皇上訓起福壽的話來。
過了一會兒,小內侍如常呈牌進來,他跪好了,将四方托盤一舉,人看不見的底下,眼睛悄悄往福壽那邊一溜,瞧清楚情狀,心裏記下來。
頂上傳來皇上憊懶無意趣地聲音:“就謝婕妤吧。”
“是。”
自北宸宮到東明苑的燈被一路點亮,帝王儀仗從簡,移駕前去。
後妃本是習以為常,臨睡前又好生詛咒了謝婕妤一番,誰知到了亥時,謝婕妤不知怎麽惹了皇上不高興,皇上冷着臉走出來,腳往北宸宮走了幾步,又臨時改換方向,去了雲岫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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